弦月啊,闻名惘然。
远处的曼殊沙华开了又谢,谢了又开。久得让我忘记了时间的存在,久得让我忘记了那个红衣人从身边经过了多少次。唯一记得的就是他狭长的双眼中掩饰不住的恨意,以及那个放荡不羁的背影。
“青龙君!”长须男子挤过桥前来往的众人,“好消息,她回来了。”
“什么!”我静静地待在这个躯壳里,看着自己激动地抓住他的手。
“嗯,九天圣母去找幻海龙王谈过了,为了还神鲲一方安宁,龙王同意让弦月再次轮回。”男子向我深深一揖,“您可以上路了,神鲲阎王在此拜别。”
阎王?难道这里是地狱?目光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经意地看去。只见云卿被两个差役推搡着,一步一步向我走来。怎么?心中微惊,她怎么在这里?难道是丝丝入扣发作了?胸口一阵刺痛,好似毒蔓探进了心底,生命一点点地抽离。
挣扎着从黑暗中惊醒,又重新回到了古墓里。飞身而去,慌乱地寻找着她的踪迹。终于在水榭中,看到了那道柔弱的身影。心跳骤停,怔怔走去,手指有一丝颤抖抚上她的玉肌。指尖传来她平稳有力的脉动,长长地叹了口气。翻腾的心湖渐渐沉淀,不禁问自己:夜景阑,对于你,她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迷惑,直到离开古墓我都还没有将思绪理清。
静静地站在荷塘边,看着月夜下,那道自吟自唱、且歌且舞的身影,微笑不自觉地在嘴角飞扬。是谁抹去了她眉梢的哀伤,是谁让娴静的她喜非常。思至如此,不禁敛起笑意。心头,微酸。
她遥指弦月,笑意盈盈:“听,长乐未央。”
夜未央,月明星稀。景未阑,云淡风轻。
她回眸一笑,我不禁心摇。刹那间,她身影凌乱,唇边绽出一抹殷红。顾不上授受不亲,一把拉开她的衣袖。冶艳的藤蔓长至她的前臂,那蜷蜷的枝叶仿佛伸进了我的心底,连着“毒蔓”一起触动着痛感。紧紧地抱住她,快速向西厢飞去。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我流溢真气将她的房门关上。用银针止住藤蔓的生长,耗尽内息将殷红的枝叶逼回掌心。而后,就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在清雅的睡颜上来回逡巡:原来,你对于我来说,已是不可缺少的存在。
晨光微熹,我默默地推开房门,只见两人立在院中。一位是我的好友丰梧雨,另一位是双目深邃的高峻男子。
“夜兄,这位是云卿的大哥,韩月杀,青国的韩将军。”
匆匆点了点头,便要离去。
“夜神医,请一定要救救卿卿。”韩月杀向我抱拳深揖。
“嗯。”她不会有事,因为我不允许她有事,抬步便走。
“夜兄,你这是?”身后传来丰梧雨略微急切的声音。
“采药。”淡淡开口,睨视韩月杀,“让她,等我。”
“丝丝入扣”之所以成为天下奇毒,原因就在于解药中的一味翠微蛇胆难得。不眠不休地奔行了数天,终于来到了位于梁国最北端的藏幽崖……翠微蛇唯一的栖地。
这种蛇由于毒性甚强,而被世人成为王蛇。传说此蛇乃是仙界神兽,只因触犯天规而被逐到下界。它们天性狡猾,昼伏夜出,只在悬崖壁上的横木栖息,加之数量极为稀少,因此极难捕捉。
花了三天找到一处栖地,而后分几次下饵,并不急于出手。待到第八天,那条狡猾的翠微终于放松了警惕,眼见就要落入陷阱。突然一只苍鹰飞下,惊的它向悬崖窜去。心知错过这次,它就不会再出现。飞身而去,不顾一切跳下悬崖。一手抽出子夜,灌以真气直插进峭壁。一手抓住急于窜进树洞的翠微,碾碎它三寸处的脊骨。随后足下一瞪,拔剑飞起。剖蛇取胆,配齐解药,马不停蹄地向青国奔行。
是夜,终于抵达云都。还未踏入将军府,便听到清越的琴音。忐忑了半月的心终于回归平静,拿出久未触碰的“凤吹”,合奏一曲“知音”。
疏疏的灯影里,她笑得淡淡依旧娴静。已经疼了七次,就是说毒如骨髓,藤蔓即将探入心壁。如此紧急,只能用那样的方法。驱离了她的家人和侍女,与她静静凝望,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说出了解毒之法。月容微红,烛光下的那一抹娇羞美的惊心。她低着头,缓缓走向床边,姿容如画将我深深吸引。床幔薄如蝉翼,如轻烟一层,将一切笼的朦胧媚惑。背过身,强压下心中的躁动,反反复复默诵着《医经》。即便这样,心神也不禁飘移。
“好了。”细如蚊声。
深深地吸了口气,极力稳住有些心急的脚步。轻轻掀起薄纱,入眼的是怎样的美景:楚腰如新柳彩云修整而成,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脊背上,隐隐地露出玉骨冰肌。柔柔地捧起她散落的绿云,丰姿尽展。闭了闭眼,沉下心,将银针一枚枚扎在她的肌理之中。愣愣地看着她如玉的雪背,一时呆愣,酥麻感弥漫全身,心底像是被一根羽毛撩拨着,痒痒的搔动起来。房中抖动的烛火让我猛地回神,轻轻地摇了摇头,这才恢复了平静。
心知她的羞涩,主动闭上眼睛,为的是让她放心,为的是将剧毒快点驱逼。定下心绪,考虑到她的身体,一开始只是将真气温和地体内,待到毒气疲软之际。猛地加力,只听几声针落、一声呕血,掌上的温度突然消失。心下一急,不由自主地睁开眼睛。只见她娇弱无力地倒在床缘上,青丝散落,身姿妖娆,─肌妙肤,弱骨纤形。心魄颤动,取过薄被将她包紧。她臻首无力地靠在我的怀里,我的双手恋栈在她的腰际。
以前宋叔也曾让青楼名妓尽褪衣裳来引诱我,那是只觉得恶心。而如今只是轻拥而已,却让我的心动荡的像一池春水,怎么也静不下来。低下头,在她耳边低语:“我会负责的。”
我会负责的,因为是你。
“神医要娶卿卿?”韩月杀面露喜色,半晌又迟疑地摇了摇头,“对不起。”
微皱眉,默默而视。
“一开始将她带回来,并没有考虑到其他。”长叹一声,“而今她是青国伏波将军唯一的妹妹,在暗流汹涌的局势里,她的姻缘已不是我能决定的。”他退后两步,向我深深一揖,“请神医莫要心急,竹肃自当保全卿卿,等这边的形势平静了,再行商议。”
我轻轻地颔首,转身离去。云卿你已经唤醒了我的热情,只有将你牢牢抓紧,只有将你护在怀里,我才能放心。
这一夜我第一次释放了属于眠州侯的响箭,也是我第一次庆幸拥有名震天下的水月京。
三日之内,宋叔便带着精兵沿着酹河来到云都。
千巧再见,我已是宁侯,而她则是韩月下。不理睬青国君臣的寒暄,一晚上我的眸中只有她。看着巧笑倩兮的她,看着洒然站立的她,嘴角已不知道是第几次飞扬。
风轻,影轻,灯火轻。在蓦然对视中,周围的一切仿佛早已安静。她嫣然一笑,淡淡的波粼,沉落在我的心底。郁郁的清芬已经消融,让我饮尽绿蚁。
原来,我要的不仅仅是知音。
心知青王是故意刁难,那又何妨?我要她,不论她是韩月下,还是丰云卿。
“一年。”拿起酒盏,胸中是满满自信,“我等。”这一年,我可以做很多,而后我就来迎你。
其实她一直都是韩月下,对于她的坦诚相告是既欣喜又悲伤。喜的是她心中有我,愿意将秘密与我分享。悲的是她的过去,血海深仇为她画上了微蹙的眉。看着迎着风雨、强作坚定的她,心也跟着隐隐作痛、浓浓酸涩。
她笑笑地看着我,语调轻轻:“修远啊,不要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而放弃了纯净的蓝天,和我一起堕入地狱。”
上穷碧落下黄泉,我愿与你如影随形。你要斗天、斗地,都一起,即使送了性命,我也甘之如饴。将她搂在怀里,为她挡住风雨。郑重地说出承诺:“我陪你。”双臂越拥越紧,心中只有一个平平淡淡的期许:我可以等,等到你答应。现在,请让我走近你,请让我陪伴你。
怀中传来她低低的哭音,像雨丝一般飘来。只不过风雨浸透了我的衣裳,而她的清泪淋湿了我的心。
那支凤簪再次低鸣,只不过这一次我已定下了结局……
站在水月京的高楼上,遥望南方。放下唇边的“凤吹”,从怀里取出她的丝帕,连同这寒馨的静夜,紧紧地握在手心,拧成浓浓的思念,随风飞去,飞入她的梦境。
“少主。”凝神回视,宋叔捧着两卷锦书面容肃肃,“荆王和文太后都遣使前来求援,其中文太后承诺事成之后,必将龚、娄、延三州奉上。”
冷视书卷,淡淡开口:“传令下去,后日出兵。”
“是。”宋叔点了点头,面露难色,“可是韩小姐他们家……”
凝望弦月,嘴角微微勾起:“出兵勤王。”
“是!”
龚、娄、延三州?皆不是我的心头好,我要的是能扼住青国咽喉的赤江,我要的是荆国的腹地。
即使下到地狱,我也要将你护周全
等我,云卿。
清清的夜,凉凉的月,浓成一滴山泉,落在心底。
如果我是碧水,那你便是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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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氏小儿,你爷爷来了!有种的出来干一架,不要像缩头乌龟一样窝在里面不敢出来!”
刚从营帐里走出,便听到炸耳的叫骂。
“青国的男人都是不带种的!都是上不了场子,甩不起膀子,上不了炕子,制不住娘儿们的!”
“哈哈哈!”“早听说云都的男人爱穿老婆的花衣裳,姓韩的你走出来,让爷儿们瞧瞧!看看你今天穿的是红的,还是绿的!”
粗鲁的高吼引得一阵哄笑,疾步上前踮脚张望。只见紧闭的辕门外横立数骑,为首的那人圆眼黑面,长相狰狞,须若铁刷。他身后密密地立着数千士兵,一个个挽袖举刀,龇牙咧嘴,好不得意。
是来骂阵的,一连两日按兵不动终于让文氏着急了吗?看来是内战胶着啊。反观营内,人人各行其是,不恼不怒不搭理,军纪甚是严明。以静制动,以逸待劳,哥哥又在思量什么妙招呢?想到这里正欲扬起嘴角,忽然腰间传来一阵隐痛。微皱眉,疾步向军医帐篷走去。
一路上,少不得被人打量。默默地叹了口气,只当不见,撩帘直入医帐。大战之前有经验的士兵多会料理旧伤以便奋战沙场,今日帐内人头攒动,数位军医也是忙碌不停。默不作声,站在一旁静候。
“唉,你们看。”身侧一名瘦小男子捅了捅周围排队的众人,细微的低语声传来。
“是丰大人。”“就是和殿下合帐的那位?”“啧,长得够弱的呀。”
“大人。”一个络腮胡子抱拳行了个礼,我微微颔首。“不知大人到医帐来是?”他拖长语调,目光含疑。沉了沉声,轻轻一笑:“繁城一战伤了腰,今天特来要几贴伤药。”
“喔!腰啊!”暧昧不清的审视射来,“快快,还不给大人挪个位子!”几人热情的张罗,将排队的人挤到一边。
狐疑地看了看有些过分热情的众人,淡淡出声:“这…不太好吧。”
“唉~”络腮胡好笑地看着我,眨了眨眼,“大人想是年轻不知道这腰伤的坏处,痛一处置全身,可是个要命的地儿。”周围人连忙应和:“是啊,这男人最伤不得腰了!大人晚上还是不要太过操劳,以后有的是发挥的机会啊。”
这话有些怪,眉梢微动,并未多想。走到一位军医面前拱了拱手,刚要启唇,就见那人从药箱里取出几贴膏药。“丰大人,这都是上好的伤药,您拿去吧。”
“啊,多谢。”微微颔首。
“不过。”军医面带犹疑,打量了我片刻,“大人年纪尚幼,可千万不要逞强好胜,过于刚猛啊。”
唉?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刚猛?
“腰伤啊,腰伤。”侧耳静听,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只有在上的才会有这毛病,丰大人还真是勇啊!”
又听一个几不可闻的叹息:“唉,看来那五吊钱是拿不回来了。娘的,北营的人尽会放屁!”
“可不是,这次赌局老马头算是通吃了。”暗骂声传来,“他爷爷的,没想到这年头弱书生也能当阳。”
脸颊微烫,终于明白他们的暗义,快速拿过伤药,匆匆行了个礼,逃似的地离开医帐。低着头,攥紧拳头,足下生风便向来主帐跑去。行至帘门,负责守卫的士兵才将叉戟移开。闪身而入,只见哥哥和允之正在下棋。放慢脚步,静静走去。棋盘上黑子一条大龙摆在中央,气势沉厚。白子屈居一角,虽然势弱却隐隐露出杀气。但从棋风上便判断各自性格,哥哥为人端直,行事稳重;而允之留有后手,擅长反击。
“啪。”一粒白子出其不意地杀入黑子阵中,截断了黑龙之气。妙,妙哉,不禁赞叹。再转眼瞧去,哥哥微微皱眉,凝思半晌,竟下了一手败招。唉?拢眉而视,定心暗思,半晌恍然大悟,原是将阵脚变了个个儿。以首为尾,巨龙回身,以退为进,步步为营。
“哼。”允之轻笑一声,瞥了我一眼,想也不想地落子。急视,忽惊。允之竟借着哥哥那手神龙摆尾,将原本在一角负隅顽抗的白子盘活,白龙乍现,两分经纬。心中暗叹,偏头看去,却与那双桃花目对了个正着。翻手为云覆手雨,允之啊,你还藏了几手?
“少将军!”门帘一掀,韩硕和韩琦并排走来。
哥哥放下手中的棋子,正身端坐:“何事?”
“少将军。”韩硕看了看韩琦,两人微颔首,抱拳而立,“属下有一事不明,还请少将军赐教。”
“两位叔叔请说。”哥哥抬了抬手,允之倚着小桌,身体微倾。
“大军驻紮在这落日原已有三日,兄弟们早已恢复了精力。”韩琦偏身挺立,怒视帐外,一手抚须,一手平指,“那些荆军小儿日日在寨前叫骂,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少将军何不趁此时机一举平定闽关?毕竟我方有十万大军,而诸坚只有五万兵力。”
哥哥双目皎皎仿若点漆,神态自若一脸沉静。他将两手置于膝上,自有一番威仪:“两位叔叔,可知文氏手中还有多少兵马?”
韩琦和韩硕对望一眼,低头诺诺:“属下不知。”
“荆国原有兵力近四十万,其中文氏手中就有二十五万大军。”哥哥语调沉沉,似有一种压迫力,“除去在渊城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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