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罗·埃伯洛克在夜色镇镇民中找了几个稍稍有天赋的,跟随他学习圣术和医术,但是在医疗条件如此恶劣的当下,一场瘟疫足以毁掉马龙和艾尔罗·埃伯洛克在过去三个月中做的所有努力。
“我知道了。你们几个,跟我来!”
艾尔罗·埃伯洛克尽管还在剧烈地喘息着,但他明白事情的紧急,也没有提什么休息,而是径自招呼着那几个学徒,带着他们一起走进了那些难民的人群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是什么人?你们要对我的同伴做些什么?”
德容有些忌惮地看了鲁伯斯一眼,但还是鼓起勇气朝着马龙喊道。
“他们是牧师,还有医生,来看看你的同伴们的病情;只要没有霍乱,我们一定会热烈地欢迎你们的到来。”
马龙对德容说道。
“如果……有呢?”
德容注意到了马龙话语中没有说出来的那部分,有些惊愕地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的暴风城贵族。
马龙没有回答德容的话,只是瞟了一眼正在忙碌着的艾尔罗·埃伯洛克和那些牧师学徒。
69 德容的噩梦
如果这些人中有人得了瘟疫,而艾尔罗·埃伯洛克又治不好……那么究竟应该怎么办?
——不仅仅是德容,马龙自己也在问自己这个问题。
直到现在,马龙还没有答案。不过……那随保罗一起到来的一半民兵,是不是已经表现出了他潜意识中的想法呢?
“最好没有。”
马龙摇了摇头,对德容说道。
“这不是一个回答。”
德容看了一眼马龙身后的那些民兵——他们一个个全副武装,拿着崭新的单手剑、盾牌和锋利的长矛,穿着成套的锁子甲。
如果不是那噩梦般的经历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德容几乎就要以为,自己已经回到了战争爆发之前——这些人,和曾经自己父亲手下,那些和自己情同兄弟的湖畔镇民兵,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想到那些已经在兽人的屠刀下,永远不会再站起来的同伴和亲人,即便是德容这样铁骨铮铮的汉子,也忍不住湿了眼眶。
看着情绪有些失控的德容,马龙抿着自己的嘴唇,沉默不语——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哭泣,早已经不能成为苛责男子汉气概的因素之一了——因为在这样残酷的战争中,每个人都曾经失去过自己最珍惜的人。
“没什么问题,他们中有些人病得很重,有的人伤口已经开始溃烂……不过,圣光保佑,没有什么瘟疫的征兆。”
艾尔罗·埃伯洛克从难民的人群中走了出来,对马龙和德容说道,然后又拽住了德容的手,帮助他检查着身体。
“带他们到镇子里去,快!”
马龙这才放下了心,连声催促着那些已经在自己身后站了好久的民兵们。
得到命令的民兵们纷纷向人群走去,帮助那些来自湖畔镇的难民们抬起受伤的伤员,扶起病号,引领着他们沿着林间小路向夜色镇走去。
“保罗,你带几个人沿着他们来的方向,一路向北,把他们来时候留下的那些痕迹都清理掉,然后来找我,明白了吗?”
马龙一边带着鲁伯斯让到了路边,让那些难民们通过,一边吩咐保罗道——虽然德容没说有兽人在尾随他们,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担心兽人的军队顺着德容他们的足迹找到夜色镇的马龙认为还是要稳妥起见。
“遵命,洛萨长官!”
保罗点了点头,然后点了几名西泉守备军的“老兵”,领着他们一路向北边走去了。
“走吧,德容先生,欢迎来到夜色镇。”
送走了保罗,马龙才转过头,对着一脸惊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德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
“圣光在上……你们是怎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德容穿过夜色镇北面有些荒芜的镇子边缘,抵达已经初现生机的中部时,他忍不住挣脱了同伴的搀扶,向前走了两步,看着面前的一切惊呼道。
尽管大部分民居都虚掩着房门,可是德容还是注意到了不少房屋的窗子都打开着,而且还有人躲在窗子后面偷看他们。
“我去叫维拉她们弄些吃的过来。”
艾尔罗·埃伯洛克看着德容惊讶的神情,笑了笑,然后对保罗说道——对于夜色镇和三个月之前相比这巨大的变化,即便是向来谦和的艾尔罗·埃伯洛克也觉得有些骄傲。
“弄些热汤,不过不要放肉,不知道这些人多少天没吃过饱饭了,我怕他们吃不下油腻的东西。”
马龙嘱咐艾尔罗·埃伯洛克道。
“知道了,放心吧!”
艾尔罗·埃伯洛克拍了拍马龙的肩膀,然后走向了维拉的房屋;不多时,维拉便带着自己的女儿从房屋中跟着艾尔罗·埃伯洛克走了出来——和其他镇民一样,之前,维拉遵循了马龙的吩咐,躲到房间中去了。
“马龙!鲁伯斯!阿尔泰娅姐姐!”
小玛利亚出了房门,看到了自己熟悉的那些面孔,便挣脱了母亲的拉扯,跌跌撞撞地朝着马龙这边跑了过来。
“哈!玛利亚,刚刚有没有害怕?”
马龙蹲下身,迎面搂住了扑到自己怀里的玛利亚,把她抱了起来,然后朝着不远处的维拉点了点头,示意她自己会照看好小女孩儿的。
“没有!有马龙你在,我和妈妈一点都不怕!”
玛利亚搂住了马龙的脖子,咯咯笑着回答道。
在过去的三个月中,每一次半夜睡不着觉的时候,小玛利亚都会悄悄地跑到马龙的房间里,缠着他要听那些有趣的故事。
也多亏马龙年轻,精力旺盛,这么多天总算撑下来了;要是换了个身体条件稍差的,搞不好就被这小丫头给缠得精疲力尽了。
当然,在这段过程之中,玛利亚也越来越亲马龙了——从她刚刚打招呼的顺序就可以判断出来,马龙在她的心目中,可是比鲁伯斯还要亲近的存在呢!
当然,可怜的阿尔泰娅,这个本来和小女孩儿最为亲近的人,就不得不让位给会讲故事的马龙,以及……会伪装成一只大狗的鲁伯斯了。
“这是你的……女儿么?”
站在马龙身边的德容看到玛利亚之后,身子猛地颤了颤,然后用一种心碎的语气喃喃说道,还伸出了一只手,想要去抚一抚玛利亚的头发。
“马龙……”
玛利亚这才注意到马龙的身边还有陌生人,而且这名脸色蜡黄的叔叔似乎还要用那双满是污泥、脏兮兮的手来摸自己白白净净的小脸蛋儿。
小女孩儿本能地朝着马龙的怀里藏了藏——她有些害怕这个陌生的叔叔。
“不,这不是我的女儿……她的母亲是我们这里的厨娘。”
马龙伸手抚了抚玛利亚的头发,安慰着有些受惊了的小女孩儿;他一边回答着,一边正视着德容的双眼,直觉告诉他,这个眼中带着泪花的汉子,在并不遥远的过去,一定经历了无比惨痛的噩梦。
“我……我不是想要吓唬她,我只是……我也有过一个女儿……她们两个差不多大……”
看到了玛利亚畏惧的反应,德容连忙收回了自己的手,有些急切地对马龙解释道。
70 湖畔镇惨案
“原来是这样……没关系,你不用在意,玛利亚胆子很大的,不会这么容易被吓到……你的女儿……”
马龙笑着安慰着德容,刚想提起他的女儿还缓和一下气氛,忽然就愣在了原地。
根据通用语的习惯,刚刚德容说的好像是……“有过”一个女儿?那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的女儿已经……
“我的女儿,安洁拉,她已经……我……”
讲到这里,德容再也说不下去了;他用那双粗大的手掌蒙住了自己的脸,痛苦地蹲在地上,先是啜泣,最后竟嚎啕大哭了起来。
“你……德容先生,我知道这样问有些过分,但是……能不能请你给我们讲一讲,湖畔镇到底发生了什么?”
马龙把怀中的玛利亚放到了地上,然后走到德容身边,把他从地上搀扶了起来,一边扯着似乎浑身上下已经瘫软无力的德容找了一张长餐桌边坐下,一边低声询问道。
看到德容这个样子,就算是傻子也知道湖畔镇一定发生了可怕的事情,而德容在那场悲剧中,一定也失去了他最亲近的人——很可能就是他的女儿。
但是马龙不得不问出这样残酷的问题——这是夜色镇的镇民们在三个月以来第一次知道外界的消息,不管那些兽人们做了些什么,能够了解这些,对于马龙判断他们的动向和计划夜色镇的未来,都有巨大的帮助。
“湖畔镇……那群兽人,他们杀光了所有的人,所有的老人,女人还有孩子……所有……”
德容瘫坐在餐桌边,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说道。
兽人在湖畔镇制造了一场屠杀?
——马龙听了德容的话,身子一颤,难以置信地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其实早在三个月之前,马龙就能够意识到那些散落在大陆南方那些遗民的命运了——在这片土地上,兽人占据了军事上的绝对优势,遗民们极度分散,而且又没有统一的指挥。
从安度因·洛萨带着瓦里安·乌瑞恩撤离暴风城的那一刹那,这些暴风遗民的命运就已经注定被死亡的阴影所笼罩了。
马龙是知道这一点的,可是……当德容亲口说出这些的时候,他的心还是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捏住了一般。
因为愤怒和哀伤而感到有些窒息的马龙紧紧地攥住了自己的拳头,刚刚修剪过的指甲因为用力过猛而深深嵌入掌心,留下几个带着血色的凹痕。
湖畔镇——赤脊山脉中最大的人类聚居地,在战争爆发前,至少有两千到三千以上的人口,然后……就逃出了跟在德容身后的这么不到一百人?
——一想到夜色镇那些原住民曾经遭到过的屠杀已经在湖畔镇重现,并即将,甚至可能现在就在闪金镇、艾尔文森林以及西部荒野的各个角落上演,马龙就无法原谅自己。
诚然,马龙不会因为一时冲动,而做出一个人向兽人大军寻仇这样不自量力的事;也不会因为自己的愤怒而让夜色镇的镇民们陷入危险之中。
但是,马龙无法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安然地看着这一切,也许是因为受过的人道主义教育,也许是因为马龙·洛萨残存的灵魂记忆的影响——虽然马龙可能暂时隐忍,不会也不能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但是内心深处的亏欠感和自责正疯狂地吞噬着他的心灵。
“给你!”
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童音打破了场面的沉寂,马龙和德容都从彼此的情绪失控中暂时挣脱出来,一起看向了身侧。
“给你!擦眼泪!妈妈说,好孩子是不许哭的!”
个子小小的玛利亚,用力踮着脚尖,十分吃力地想要把手中那块洁白的手帕递给德容;见到周围的人都在看自己,小女孩儿脸上露出了骄傲的表情,大声对他们说道。
“我……”
德容伸出了自己的手,颤抖着接过了玛利亚的手帕;他手上的污垢一下子就给手帕上留下了几条污痕,但他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盯着手帕上一块儿小小的猫咪图案,张口结舌。
……
“爸爸,给你擦汗!”
恍惚中,德容仿佛看到了一个巧笑嫣然的小女孩儿,努力踮着脚尖,把一块干净的手帕递给刚刚犁过一片田地的自己。
“安洁拉!今天中午我们吃什么呀!“
德容记得自己笑得像个傻子一样,一边用女儿的手帕擦着自己头脸上淋漓的汗水,一边向一起劳动的伙伴们示威般地炫耀着——谁家有这么一个乖巧懂事的女儿,都是老爹的幸福啊!
“今天吃面饼和南瓜莴苣汤……哎呀,爸爸,你又把我的手帕弄脏了!“
安洁拉一边把自己手中的瓦罐和木篮子递给德容,一边从他的手中接过自己被汗水洇得脏兮兮的手帕,娇声抱怨道。
“对不起啊,安洁拉,爸爸回去就给你洗干净!“
德容一边急着掀开木篮子上的遮布,一边歉疚地对女儿说道。
“不用啦,我自己洗就可以了,爸爸你已经那么累了……喂!妈妈说过,吃饭前要洗手啦!真是的……爸爸总是这么粗心!“
安洁拉像个小大人似的安慰着自己的父亲,等看到他用脏兮兮的手去抓木篮子里的面饼时,又尖声嚷嚷道。
“哈哈……“
德容发出了满足的笑声——老爹身体健康,妻子勤劳肯干,女儿乖巧懂事,兄弟和睦共处……人生啊,难道还需要点儿什么别的吗?
……
“德容先生?德容先生!你怎么了?”
马龙有些担忧地看着面前的德容——他发现比起兽人们接下来的动向,这位湖畔镇的难民更加不妙一些。
从刚刚接过玛利亚的手帕开始,这位“德容先生”就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用马龙的话来说,就像得了精神病一样。
喊了几句德容发现对方没有反应,马龙忍不住想要去叫艾尔罗·埃伯洛克过来了——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的圣术和医术里面,有没有专门治疗疯子的?
“什么?安洁拉?我……你……”
马龙的声音把德容从过去的回忆中拉了回来,他眨了眨眼睛,惊愕的表情在脸上停留了很长时间才逐渐消退,继而握住了从玛利亚那里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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