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他口口声声指杨珞是元狗,都是疑云大起,昆仑掌门钟铁筝侧身挡在两人中间,道:“徐兄且慢,你若是真的没杀害福裕大师,便答三个问题又有何妨?”
杨珞见钟铁筝出面阻挠,知道事已难成,只得停步道:“好,狗贼,便瞧你如何狡赖。”
黄伯原见状也停下脚步,道:“元狗你可听好了,第一,你手中只有剑鞘,你的佩剑呢?”
杨珞道:“我的剑便插在你这狗贼的同伙身上。”
黄伯原嘿嘿冷笑道:“插在我同伙的身上?我看是插在福裕大师的身上吧。”
杨珞闻言心中一震,暗道:“不好,我失了佩剑,又无人看护福裕大师的尸身,只怕要被这厮栽赃陷害了。”
黄伯原哪容他思量,接着问道:“第二,你身上有个铜牌,可敢拿出来让大家看看么?”
杨珞闻言更是吃了一惊,忖道:“他如何知道我身上有个铜牌,难道……竟是他故意留下的?”举目望去,只见黄伯原负手冷笑,群豪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只得道:“那有什么不敢。”掏出那铜牌,递给了钟铁筝。
钟铁筝伸手接过,一瞥之下,神色大变,沉声道:“这是蒙古探子的腰牌,你到底是什么人?”
杨珞知道中计,一面寻思对策,一面缓缓道:“这铜牌是从被我杀死的黑衣人身上掉出来的。”
黄伯原冷冷地道:“黑衣人?众位可有见到什么黑衣人么?再说人被你杀了,尸体总该留下吧,尸体在哪里呢?”
杨珞道:“尸体被你和你的同伙运走了,何必明知故问?”说着转向群豪,接道:“我想请问大家,如果我是蒙古奸细,如果是我刺杀了了福裕大师,而又正巧被黄掌门撞见,我孤身一人,不去逃命,却为何要没头没脑地撞上来送死?”
黄伯原闻言一惊,忖道:“这小子心思好快,若给他机会反击,便不知鹿死谁手了。”当下冷哼一声,截口道:“不必籍辞狡辩。我再来问你第三个问题,你若非心中有鬼,为何要易容改扮?你既然易容改扮,那便定是心中有鬼,是也不是?”
杨珞闻言心中骇然,忖道:“这厮好毒的眼睛,沈兄弟如此妙手,居然也被他识穿了。这个问题可当真不好回答。呀,沈兄弟呢?光顾着追这恶贼,却把沈兄弟忘了,所幸他心思机敏,应该不会有事。”
众人见他沉吟不语,心中疑虑越来越深,正在这时,忽听一人叫道:“福裕大师的尸身找到了。”随即有二人将福裕的尸身抬入场中放下,众人纷纷围上前去,只见福裕大师怒目圆睁,口中鲜血已半凝结,胸口上竟赫然插着杨珞的那柄长剑。杨珞日间比武时用过此剑,场中众人有一大半都还记得,登时有人失声道:“呀,是徐掌门的佩剑。”
钟铁筝面沉若水,双目炯炯地望着杨珞,道:“徐掌门,这你又作何解释?”
杨珞不答,心中暗道:“没想到这黄伯原党羽众多,顷刻间就设计好圈套等我来钻,偏偏我又没头没脑地钻了进去,如今骑虎难下,当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事到如今,不如知难而退,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何苦一意孤行,白白搭上性命。”杨珞想到此处,忽地使出“梯云纵”轻功,拔地而起,向群豪身后跃去。谁知那黄伯原早料到他有此一招,也是一跃而起,在空中一掌三腿,连续攻来。杨珞只得奋力化解,真气一泻,重又落下地来。此时群豪已认定杨珞便是杀害福裕大师的凶手,是以他刚一落地,便有数十种兵刃向他身上招呼过来,杨珞左支右绌,眼看便要被众人剁成肉泥。
就在此时,天空中忽然落下数十颗弹丸,每颗弹丸一着地,便爆出一阵极强的烟雾,竟是跟黄伯原逃跑时所用的一模一样。杨珞顾不得多想,借着烟雾避在一旁,突然旁边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他的胳膊,杨珞一惊,刚要运劲反攻,却听得那人低声道:“杨兄,随我走这边。”听声音正是沈辛。杨珞大喜,当下携了他手掌,运起“踏风行”的轻功,一溜烟地朝山下冲去。
杨珞和沈辛跑到郊野中偏僻处,看看没人追来,杨珞将徐泰然的那身行头脱下扔了,又掬水将脸上的药物洗擦得干干净净,两人才又慢慢向长安城中走去。
沈辛见杨珞一路默默不语,心事重重,忍不住问道:“杨兄,你在想什么呢?”
杨珞转头望了他一眼,道:“沈兄弟,难道你不觉得此事大大不妥么?”
沈辛道:“当然不妥,那杀千刀的黄伯原,为了当什么狗屁盟主,居然心狠手黑地谋害了福裕大师,若有一日落在我手里,定要将他千刀万剐,切碎了拿去喂狗。”
杨珞恨恨地道:“那是当然,这狗贼定不得好死。”略一停顿,又道:“我却觉得事情还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沈辛不解地道:“那还有什么复杂的?”杨珞道:“你想刺杀福裕大师的那两人,武功高强,不输于各大门派的掌门人,这样的人物都已为黄伯原所网罗,他的势力可想而知,如此强大的势力,却还来搞什么武林大会,选什么武林盟主,这背后必有重大图谋,最令人起疑的便是被我杀死的那人身上居然带着蒙古探子的令牌,那黄伯原多半便是蒙古人一伙,今次武林大会的目的若是伺机戕害我武林同道,则中原武林危矣,大宋天下危矣。”
沈辛闻言略一沉吟,道:“杨兄这么说也有道理,不知我们现下应该如何?”
杨珞左右徘徊,道:“既然事关天下安危,你我俱为宋之子民,当然不能袖手旁观。今夜咱们好生歇息,明日再上华山,总要想法戳破这老贼的奸计。”
沈辛道:“好,小弟一切听从杨兄的安排。”
二人商量既定,一同入城,眼看接近客栈,却有二名汉子迎面而来,两人肩上都扛了个麻袋,看模样总有百十斤重。沈辛待二人走过,转头向杨珞轻声道:“杨兄,这二人有古怪,那麻袋里装的乃是活人。”
杨珞点头道:“不错。这二人日里见过了,都是九阴教弟子。我瞧他们定要作恶,咱们跟上去看个究竟。”
沈辛点头答应。二人远远缀在两名汉子身后,不多时便来到一处所在,二层楼面,灯火通明。那两汉子将麻袋送上二楼,便又回到楼下厅中饮酒。杨珞和沈辛悄悄绕到屋后窗下,只听得屋内一人悄声道:“教主受了如许大伤,还要二女相伴,这……使得么?”
另一人将声音压得更低,道:“便是因为伤了元气,才要御女采补啊。”
先前那人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这倒是个好法门,不知什么时候教主才会教给咱们。”
杨珞听到此处,大吃一惊,急将身形一拧,纵上二楼,弹腿踢开窗户,跳进屋内。那九阴教主正自宽衣解带,见杨珞闯入,猛吃一惊,急将桌上长剑抓入手中,尖声道:“你是何人?”
第十章 英雄大会(六)
杨珞见床榻上二名少女,都只是豆蔻年华,僵卧不动,满脸惊恐之色,不禁怒火升腾,厉声道:“冯忌,好贼子,我只恨日间没有一剑杀了你。”
冯忌闻言一愕,随即醒悟,道:“难怪难怪,我说那姓徐的脓包哪来如此高明的武功,原来竟是旁人易容改扮的。”
杨珞道:“日里我留你一条狗命,是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岂料你豺狼之性,竟然又出来作恶,今番可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冯忌紧了紧长剑,欲作垂死之斗,但想到敌人武功深不可测,自己又是身受重伤,不禁心灰气馁,将长剑随手一抛,叹道:“动手吧。”
杨珞见状倒有些意外,正欲取他性命,忽然心念一动,上前点了他几处大穴,道:“我以独门手法点了你四大死穴,你若还想活命,便须替我办一件事。”
冯忌本以为必死无疑,听得竟有一线生机,忙道:“少侠尽管吩咐,老朽无不遵命。”
杨珞道:“先莫应得爽快,我话说在前面,此事凶险,办了也未必能活。”
冯忌闻言略略沉吟,道:“少侠但且说来。”
杨珞上前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冯忌思量了一阵,一一点头应承。杨珞道:“你若食言或是耍花招,定会落个惨不忍睹的下场,小心记住了。”说罢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楼下沈辛正踩着一名汉子的屁股得意地哼着小曲,见杨珞下来,忙迎上前,道:“杨兄,已料理了那贼子么?”
杨珞道:“不曾。”拉了沈辛出来,将自己的主意跟他说了一遍,沈辛抚掌大笑,直呼有趣。
此时天已透亮,二人走了几步,正撞见一名老者挑了个热气腾腾的面担出来,二人见状登时食指大动,一人要了一碗,坐在旁边的台阶上狼吞虎咽。须臾的工夫,碗中的香葱面一根也没剩下。沈辛伸出舌尖舔了舔碗壁,叹道:“真是从来不曾想过,一碗粗糙的素面竟也如此美味。”
杨珞道:“怎么贤弟从前没试过街边素面么?”
沈辛闻言一滞,道:“这……”侧头凝望了杨珞一眼,接道:“试过是试过的,只不过没有杨大哥这样的好朋友在身边,这滋味大概就不同了吧。”
杨珞闻言大笑,结账起身,再看天色,红日渐起,清晨的风中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花香,伴着薄薄寒意,激得人神清气朗。沈辛闭目深吸了口长气,志得意满地大步向前走去。
杨珞和沈辛回到客栈,掌柜伙计都已起身,一个个神色古怪,象是想笑,却又不敢笑,楼上还传来阵阵喝骂之声。
杨珞心中奇怪,唤过一名伙计道:“小哥,你们这是怎么了?”
那伙计正是日前被徐泰然羞辱的那一个,闻言捂着嘴偷笑道:“日里穷凶极恶的那一位,住了店,却拿不出房钱来,硬说是银子被人家偷了,连他那柄破剑也拿走了,现下正在房里拿他几个徒弟出气呢。”回头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又低声道:“真是活该,似这等恶人,老天爷自然就会医治他。”说罢“呸”地一声,往地上轻啐了一口,笑嘻嘻地去了。
杨珞和沈辛相视一笑,跟掌柜的打了个招呼,一起朝自己的房间走去。两人走到天字第三号的门前,听得隔了几个房间,徐泰然骂道:“你们这几个饭桶,这么多人,居然连个小贼都防不住,他拿了银子事小,拿了我的剑到处去招摇撞骗却是事大,若是当真作出事来,坏了我的名头,看我不抽了你们的筋,扒了你们的皮。”
几个弟子颤声应道:“是,师父,我们一定尽力把您老人家的剑找回来。”停了一会,一个弟子支支吾吾地道:“师父,咱们现下会不出房饭钱,掌柜的说要报官,这可如何是好?”
他话音刚落,便听得“啪”地一声脆响,想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个耳光,接着便听徐泰然怒道:“你们这几个兔崽子,身上就一文钱也没有么?罢了,长安城中有位王员外,跟我有数面之缘,你们拿了我的名帖,到他庄子上去借些银钱吧。”
几人齐声道:“是,师父。”转身正要出门,却听得徐泰然道:“且慢。他要是问你们我怎会失却了银两,你们怎么说?”
一名弟子道:“就说一时不慎,被贼人窃去了。”
他话音刚落,又是“啪”地一声脆响,再吃了个嘴巴子。徐泰然怒道:“放屁!你们这么说法,我们点苍派还有面子么?以后我徐某人还能在江湖上行走么?”
那弟子委屈万分地问道:“那要怎么说法,请师父示下。”
徐泰然道:“你们……你们就说……就说我昨日在郊外发现贼人,当时我赤手空拳,没带武器,众贼人向我扑来,这个……我只得将怀中银两当作暗器,全都发出去了。”
几人道:“是。”回身要走。
徐泰然忽然又道:“站住,还需加上那众贼人尽数被我暗器所伤,一溜烟地跑了,这个……我沿途追去,贼钻进个山洞就不见了。这个……我再回头找寻银两,却也早被路人拾去了。嗯,是了,就这么说法,若是说错了一个字,看我不把你们的脑袋拧下来。”
几名弟子唯唯诺诺地应了,这才终于开门出来。杨珞和沈辛听了这段对白,只觉得滑稽无比,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那几名弟子见状一愣,其中一人喝道:“兀那两个小子,你们笑些什么?”
沈辛笑道:“我们方才在外面见着一只野狗,守在肉摊子旁边,好容易等到一块骨头,刚要啃呢,忽然斜刺里蹿出几只老鼠,那野狗见了,头一甩,便用嘴巴里的骨头砸了过去,不过却没砸着,野狗顾不得骨头,撒腿追去,谁知那几只老鼠钻进个洞里就不见了,野狗只好又回去找骨头,骨头却也被路人踢飞了,野狗什么也没捞着,只好又守在肉摊子旁边喵喵叫着要,这回却被那屠夫一脚踹了开去,现下只好灰溜溜地在街上游荡,真是好笑得很呢。”
几个人听得莫名其妙,其中一个年纪最小的弟子道:“是么?竟有这种事,那野狗现在哪里?待我也去瞧瞧。”
旁边一人拽了他一把,道:“你这傻蛋,听他胡说呢,哪有抓老鼠的狗?就算有抓老鼠的狗,又哪有喵喵叫的狗?他这分明就是在瞎扯。”
沈辛嘻嘻笑道:“不错,象这种呢,就真真正正叫作瞎扯胡掰了。”说罢头也不回地进屋去了。
杨珞强忍住笑,向那几人一抱拳道:“几位兄台对不起,我这兄弟打小就已经失心疯了,他若不是疯了傻了,怎能说出这等话来,真是对不起,几位仁兄,见笑、见笑。”杨珞说完又是一揖,也进屋去了。
那几人恍然大悟,一人道:“原来如此,碰到个疯子,真他妈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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