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剑- 第8部分

　　这枪是03年在温哥华机场高速路上牺牲的那个老情报员的遗物。韦学文让先回国的同志带给曾仲英，说这是他们当时（已经暴露）唯一能拿到的遗物。但后来组织无法在国内找到这位老情报员的任何直系亲属。韦学文护送刘健回国后，曾仲英就让他把这枪领回去自己收好，“留个纪念，也留个教训”。

　　曾仲英在业务方面对韦学文非常严厉，远超过对其他人。03年回来后开内部总结会，曾仲英定了调“冰冻五年，为国家牺牲很大，而且很好的完成了行动的一切准备，这是要表彰的；但最后行动时心慈手软，间接造成了我们一个功勋情报员牺牲，这是要检讨的！”韦学文后来果然写了十多页的检查，深刻到刻骨铭心；还被罚了半年津贴，半年不准直接接触一线人员，天天在办公室管杂务。

　　韦学文把枪检查了一遍。这枪自从领回来后他基本上没怎么翻出来过。因为一看到就会想起温哥华机场高速路上那十几丈高的爆炸火焰，所以根本不想去动。不过检查完后有点奇怪：他记得有两个弹夹，都压满了子弹，现在怎么只剩一个了？

　　有人动过这枪？

　　03年底韦学文又出去，这五年多就没回来过。但当时157管后勤的大姐手里有大部分房间的钥匙。因为人都在国外，什么时候回来根本不知道。所以必须留备用钥匙。后勤大姐当然不可能来动这把枪，但其他人确实就有机会去总务室偷到钥匙然后进来。谁会做这种事呢？157的人不应该啊，是不是自己记错了？

　　时间不多。韦学文不想再耽搁时间，把枪放进包里，然后把其他东西收好，匆匆离开，原路返回。

　　
　　凌晨三点过，韦学文在劲松的住处突然收到郭铮的电话“你在哪？我要马上见你！”

　　六小时前，老钟在西三旗自己公司门口被人枪击。当时他在倒车，刚倒过来就被人从车头正前方开枪击中。子弹打穿玻璃，然后从老钟的脖子前面射进，后颈穿出，嵌进了座位里。人立即就不动了。还在公司的几个工人全部吓傻，又是晚上，都没人看清楚凶手是怎么离开的。

　　老钟毕竟离开157很多年了。这个曾仲英当年的徒弟已经是个40多岁的中年生意人，做的工地生意。隔三差五的酒色财气基本上把他身体毁完了，十几年前所受的专业训练已经无影无踪，否则根本不会这么轻易的就被人莫名其妙打一枪。

　　但他毕竟是157出来的人，所以在被枪击后几个小时，郭铮就知道了这事。而且公安那边的熟人还告诉她“法医说子弹很奇怪，点四的，国内很少见”

　　韦学文的那把格洛克就用这种子弹。

　　只能说实在太巧了一点。傍晚潜回宿舍拿到枪，几个小时后老钟就被这种国内很少见的子弹击中了？

　　韦学文本来还在想是不是昨天晚上老钟做的“业务”被人报复了，但听到郭铮说子弹的情况，他一下明白了：对方已经跟到了老钟那里，这次说不定就是想干掉老钟！而且，如果没猜错的话，这次枪击的人和追杀邱志晖的人，虽然是一个老板，但并不是一伙人。昨天晚上被自己放翻好几个的那帮人，明显就是小混混，最多算黑社会打手；但今天的人一上来就开枪，打得准又不拖泥带水，很可能是职业杀手。

　　他妈的，斗争升级了！

　　但怎么解释子弹的事呢？韦学文当然不相信什么巧合。这种点四的手枪弹在国外很普通，大路货，但在国内确实罕见。他认为那颗子弹就是在宿舍不见了的那个弹夹里的。对方偷了他一个装满了的弹夹，目的和那包美元一样，就是要陷害他。只不过先用了美元后，他不仅没死，还在四处活动，也给他发现了好些线索。于是对方又用那个弹夹的子弹来枪击老钟。一是要灭老钟的口，毕竟老钟和韦学文邱志晖这两人已经深度接触了，对方不知道老种是否也知道了很多事，当然也懒得弄清楚，直接灭口完事；二是要嫁祸给韦学文，因为这种子弹太罕见，而组织的很多人都知道韦学文私人存了把用这种规格子弹的格洛克。

　　非要说巧合的话，只能说和韦学文潜回宿舍拿东西这事确实有巧合。但这个无关紧要，对方已经计划好嫁祸，韦学文回不回宿舍都没什么实质性影响。

　　韦学文另外还得出了两点结论：

　　1．这个杀手很可能不是大陆人。他进来的时候专门带了用点四子弹的枪（这种枪在北美很常见，但在国内很难找到）。如果这个结论成立的话，杀手这组人，绝对不止他一个，肯定还有另外的本地人。

　　2．陷害自己的如果是一个“团队”，那么里面一定有157的人！而且能目标明确的专门进宿舍偷走他一个弹夹，只能是知道他有这把枪和这把枪来龙去脉的人。不会是非一线人员，不会是大多数国外常驻的情报员，只会是熟悉自己的有一定资历的行动人员！会是谁呢？

　　郭铮在自己家小区里见了韦学文，听完他的这些分析。点点头“你能把线索理清是好事。曾部长第一时间就知道这事了，她建议组织去取那把枪，让公安那边配合把子弹送过来做下检验”。韦学文笑了笑“队长说话一贯是滴水不漏啊”。

　　“建议去取”，但没说到哪取，从谁手里取，如果真从韦学文手里“取”了回来，那韦学文的人难道还能继续“在逃”？“让公安配合送子弹过来检验”，而不是把手枪送过去给他们检验，那无论检验结果是不是那把枪发射的，都得组织这边先自己斟酌。呵呵。

　　郭铮看着韦学文“枪呢？”

　　韦学文犹豫了很久，开口“我交了这把枪，你怎么向上面交待我的人？”

　　“真在你手里？”

　　“就在我身上”

　　“如果不交，有人会说你嫌疑很大，后果可能会很严重”

　　“这个我清楚。但没办法，现在真不能交。交了手无寸铁可能命都难保……而且我现在这种情况，不管问谁弄把别的枪，都是害别人”

　　“你自己想清楚。如果坚持不交的话，这次可能真要被通缉”

　　“老钟现在情况呢？”

　　“还没醒过来，医生说保命没问题，但可能伤到了脖子后的神经。你也别指望他，就算他以后能说话了，能够证明开枪的不是你，但也不能证明枪不是你的”

　　韦学文点点头“那没办法了，只能这样……老钟在哪家医院？我马上去”

第九节
老钟在北医附院。但病房有个警察守着，韦学文不方便进去，只能在楼道口远远望了会儿。后来他下楼在住院部门口等，看到了早上给他车钥匙的那个年轻女孩子。

　　这女孩子姓胡，是老钟的侄女。老钟的老婆孩子都在大连娘家。他之所以不愿意让他们到北京来，主要是怕孩子学坏，毕竟自己在北京从事的行当经常牵扯黑道；另外安全因素也是个考虑。韦学文安慰了下小胡，关照如果老钟公司里有事处理不下就来找他帮忙。

　　小胡第二天下午真给他打了电话“文哥，刚才我听工人说，有人来打听过你开走的那辆老雅阁的车牌号”

　　韦学文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应该就是中午”

　　闸了电话，韦学文把那把格洛克拿出来，仔仔细细的擦了擦。然后每颗子弹都退出来，全部检查一遍，再压回去。目前只能以逸待劳。

　　但过了两天都没什么动静。他想了想，认为对方应该是把他跟丢了，或者无法找到他在劲松的这个住处。于是下楼开车，去了青年路那边邱志晖家小区门口，停车，等待。

　　这十多年的特殊工作经验告诉他：对方目前还不是很愿意和自己正面接触。原因很简单，对方的目的（整垮自己）已经基本达到，所以现在急于收尾，根本不想把事情越弄越大，只想尽快把屁股擦干净，让这事逐渐的冷下来。但对方在执行过程中其实犯了很多技术性错误，有行动组织方面的原因，有个人能力方面的原因。目前他们内部应该已经有了出乱子的可能性。自己在这种时候如果再主动出击，主动打乱对方布局的话，很可能浑水摸鱼有意外收获。

　　但这个意外收获太让他吃惊了。

　　过了大半天，午后，突然有个小孩子跑到韦学文的车跟前，递给他一张纸条。他问“给你纸条的人呢？”小孩子转过头去一指“咦，怎么不见了？”

　　纸条上写了句话“三点正，王府井地铁站台”

　　还真他妈会挑地方。地铁有安检，枪带不进去。而且现在快过年了，这种时候王府井地铁站人绝对不会少。

　　韦学文把雅阁留在邱志晖家小区门口，自己打了个车兜圈子，途中还换了一次车。在确认没被跟踪后，到丁晓婷单位附近下了。一会儿晓婷出来和他碰上头，他把枪掏出来“先帮我收好，晚上一起吃饭”。丁晓婷说了个让人欣慰的事：高原经过多方打听，知道了韦学文现在的情况，而且偶然还得到了点关于马俊波遇难事件的线索。

　　韦学文很感动“当初不愿意告诉他，是怕他不方便，毕竟他现在的人事关系还挂在组织里的”

　　丁晓婷叹口气“不是我说你，师父，你很多时候太怕别人不喜欢你，太敏感，有点过了……高原一直在找你，他说他现在在学校里挺闲，很想帮你。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你徒弟呀。都这种时候了你不靠我们还能靠谁啊？”

　　韦学文控制住自己情绪，点点头“叫他晚上来碰头！”

　　
　　三点正，韦学文准时出现在王府井地铁站的站台上。人果然很多，他几乎没办法在每一次来车的间歇把所有人都扫一遍。

　　来回过了十几趟车，对方还没动静。韦学文很耐心的等着，在站台上慢慢踱步，眼睛不时扫着身旁熙熙攘攘的人流。

　　快四点的时候，有个中学生模样的女孩子给他拿来张纸条“叔叔，有人让我把这个给你”。韦学文打开一开，上面写着“坐地铁到天安门广场，走到广场正中”。

　　对方很聪明。地铁站里过安检不算，还让去天安门广场。现在还有一周就春节了，广场上四处都是便衣。而且到了那里四点过，游人已经很少，空旷的广场上稍微动作大点都会引起警察注意。

　　韦学文从天安门地铁站出来后，慢慢往广场走。一路上经过他身边的每个人都被他悄悄打量一番。

　　人民英雄纪念碑前，站了十多分钟后，终于有个人缓缓走到他面前说“我姓熊”。韦学文看着这个穿黑色大衣，戴棒球帽的中年男人，突然想起沈晶录音里的那个“雄哥”，应该就是他！

　　这人接着说“李锐江是我们杀的，来北京跟踪沈晶表妹的，也都是我手下人”

　　韦学文问“你是广东人？”

　　熊哥点头“我们都是广东人”

　　韦学文想了想“你背后还有人吧”

　　“对，我只是个马仔”

　　“是不是录音里面的‘何先生’？”

　　“嗯”

　　熊哥其实是香港人，但他已经在内地生活多年，所以除了一口不太流利的广东口音普通话外，基本上看不出来和一个内地中年男人有啥太大差别。他最早是香港黑社会和胜和的一个小头目，90年代被其在广东某县当干部的堂兄拉到东莞一起做水泥生意，堂兄退休后他也没有回香港，一直在广东呆了下来。后来水泥业务走下坡路，他又做过货运公司、水产批发等生意，直到后来跟了何先生。

　　但关于何先生的情况，熊哥却一句也不愿意说。

　　熊哥去年五月得到指令，到上海通过金利这个地下期货公司控制住了李锐江，然后给李锐江那包美元，让他去北京找中学同学郭铮举报韦学文。但后来何先生发现沈晶留下了一个U盘，而且大概猜到了U盘里面的内容，于是立即让熊哥在杭州制造一桩车祸干掉李锐江。后来又发现U盘快递到了北京，于是又让熊哥跟到北京准备对邱志晖动手。

　　那天晚上在望京和韦学文邱志晖遭遇的时候，熊哥并不在现场。他那天只是派了两辆车跟踪他们，但后来被韦学文发现了，开着伊兰特出租车专走小街，东钻西穿。跟踪的人感觉马上就会跟丢，又看到有个骑车的女人摔在韦学文车前，以为这女人也是大哥安排的“自己人”，于是就直接动手了。

　　熊哥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发现有点不对劲。他当时在外面和北京本地朋友吃饭，用手机上网，偶然搜了一下邱志晖的名字，结果发现邱志晖原来是有官职的部委干部，而且还有一定社会知名度。他当时愣了好几分钟，反应过来后立即给手下人打电话，结果他们已经动手了。所幸的是并未成功。

　　和其他头脑经历都简单的黑帮分子不一样，熊哥在80年代末十多岁时加入黑社会做的第一单“业务”，就是在粉岭老家收钱带一个大陆跑出来的学生到海边上船潜回大陆。结果后来被港英警方的政治部莫名其妙关了将近两个月。而这单“业务”总共就只赚了500港元。从此熊哥就对这种背景复杂的事情非常敏感。他知道邱志晖的身份后立即就发现何先生交待的这活是极度危险的：如果真灭了邱志晖，来找自己的绝对不止公安局，整不好自己这次就要翻船……而且他本身就对韦学文的身份很疑惑，想不通何先生为什么要通过李锐江来陷害这个沈晶的前夫。手下人在电话里说的让他更吃惊：这个出租车司机绝对不是普通人，逃避追踪时所表现出来的专业程度可以和007电影媲美。

　　直到前两天，熊哥手下人又得知了老钟被枪击的事，他才真正下了决心：必须反水！

　　熊哥的人其实在望京遭遇前就知道何先生另外派了人到北京来，但对其情况完全不了解。后来得知老钟被枪击，从其手法上判断新派来的人应该是东南亚市场上很抢手的职业杀手，大多数都有军队经历。这次来的人说不定本身就是中国出去的。杀手的主要任务就是灭口。因为韦学文已经被整倒，最初的目的已经达到。剩下的就是要清理这件事情所有的知情人。

　　但熊哥很怀疑这个清理名单上有自己的名字。

　　如果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