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下雨了,田蜜站在阳台上小声的和韩林通电话,雨珠拍打在黑色的栏杆上,她用手去接。
韩林说:“我们这里下雪了。”
田蜜叹气,“我们这里只有雨没有雪,真想看看雪。”
韩林开始笑,“田蜜,做人不能太贪心,下雪了可是会很冷的!”
田蜜心里一动,只管笑道:“韩林,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怕冷。”
韩林问,“是吗?你别又糊弄我。”
田蜜保证,“我现在真不怕冷!”
大学最后那一段日子在田蜜的记忆中逐渐模糊到只剩下宿舍楼前的木棉树还有通往食堂的那一条林荫道,只有一个人的名字是清醒的——韩林。有了韩林,象牙塔下的日子越来越像白开水一样,能够解渴但是饮之无味。
最后一个学期,学院给大家下达了两项学习任务,实习和完成毕业论文。是以,春节来校后,田蜜就和班里几个同学手持着老师的介绍信来到了一家主要从事服装及其鞋类饰品的外资贸易公司。几天的手忙脚乱后,田蜜在培训部的教室里又做起了学生。
为期两周的理论知识培训结束后,田蜜被公司安排到国际贸易部,正式报到后又被划分到了其下的国际贸易一部。
初次来到一个全新的工作环境时,田蜜是抱着二十万分信心要好好做的。作为一名外语学院手持英语专业八级日语一级大学法语四级证书的学生,田蜜在语言这一项上无疑是合格的,可是国际贸易需要的并不仅仅是外语,她对最基本的海外贸易流程和电子商务知识一窍不通,这些注定了她不会少碰到了钉子。
带她的一个三十来岁的业务组长毕长颖在弄清楚了她连什么是“FOB”都不知道后,只是递给她一叠文件,淡淡的说:“你拿去复印三份,这封邮件我来回复。”
到了复印室,田蜜又碰到了难题,虽然她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复印机,可是她从来没有自己操作过,她并不懂怎么使用面前那台装备先进的多功能复印机。
她不想再次回去碰钉子,自己研究了一番之后怕损坏了文件,只得拨通了韩林的电话求救。
看着机器哗啦啦的送出一张张纸时,田蜜有点沮丧。
“韩林,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会。”
“谁说的?我一开始也不会。”
“哦。”
“田蜜,你这是刚刚开始,很多东西不会是正常的,慢慢的你就会学会,以后有什么事,你就给我打电话。”
田蜜笑道:“好。”
很快的,事实就证明“远水救不了近火”。
田蜜再次被打孔机难倒了,这次她再也没有机会拿起电话。她只能站在一边看着从她手里夺过文件的毕组长拿着打孔机飞快的按下。
田蜜说了声“让我来吧,现在我会了”,她手中的动作仍然不见停止。
毕长颖放下手中最后几张纸时,没有看她,只说道:“放进打孔文件夹你总会吧。”
田蜜咬着嘴唇点头答应,收拾起桌面上的一叠文件。
午餐时间,田蜜坐在办公桌前把文件往文件夹里面放时,她的眼泪开始在眼圈打转。她趁着室内其他两个站在一边闲谈的人不注意时,背过身子擦干净眼泪,继续手中的动作。
晚上下班回到学校后,田蜜在林欢的陪同下一起去书店买了一本《外贸英语函电》和一本《国际贸易》。第一时间弄清楚了什么是“FOB”亦即“Free On Board”之后,她又花了一个晚上在另外的十二种国际贸易术语上。
伴着这两本书田蜜开始了磕磕绊绊的“模拟”职业生涯。
一周以后,田蜜迎来了职业生涯之初的最大挑战。在经理室看见朱建文时,她连怎么打招呼都忘了。
朱建文明显比她要镇定得多,笑着来了一句,“田蜜,人生何处不相逢。”
田蜜只笑了笑,还没作答,旁边的秘书小姐说:“朱经理,看来我不用介绍了。”
“不用了。”朱建文对着室内其他几个新人和部门同事笑道,“她是我的大学学妹。”
回到办公室后,毕长颖递给田蜜一个文件夹。
“这是我们一个合作日本公司的资料,你好好看看,明天他们那边有人会过来,你和我一起去接待。”
田蜜惊讶之余也连忙点头答应了,接过来她手里的文件时还有点受宠若惊。
“你和朱经理是同学?”
“是的,我们一个专业,他是我上一届的。”
这还是田蜜第一次接到如此“重要”的工作,高兴中刚刚见到朱建文的尴尬和不安已经消散了。
午餐时,田蜜给韩林打电话时还沉浸在一阵满足中。
晚上下班时,田蜜接到了朱建文的电话。他说难得能够在同一间公司工作,邀请田蜜一起吃饭。
田蜜想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现在大家既是同学他又是她的上司,一起吃顿饭也是应该的,遂没有推脱。
吃饭时,朱建文主动提起以前的事,为他的鲁莽向田蜜道歉。
田蜜真心的说:“那时候我不懂事,我也有错,大家扯平了,谁也不怪谁。”
朱建文笑道:“那我们以后还是朋友?”
田蜜释然道:“那当然。”
第二天,田蜜陪同毕长颖一起去从机场接到了那几个日本客户,送他们到下榻的酒店。 客户安顿下来后,田蜜在站在酒店大堂里四处张望了起来。
“公司已经和这家酒店签订了长期合作的合同,以后你会经常来这里的。”
田蜜收回目光,对着毕长颖道:“毕姐,这家酒店挺漂亮的。”
“收费更漂亮。”
田蜜看着院子中的喷泉,笑道:“只要客户满意,就是值得的。”
毕长颖也回头笑道:“田蜜,你说的是这个理。你今天的表现不错,日本语也讲的挺流利的,晚上和我们一起去招待客户吃饭吧。”
田蜜第一次收到她的夸奖,有点局促的笑了笑。
坐上车子时,她再次偏头看了一眼那环绕的三栋灰白色建筑,那沐浴在阳光下的椭圆形的迷宫让她一瞬间对未来几个月的日子满怀信心。
田蜜的信心在晚餐时就遭受了巨大的打击和考验。在不知道第几次把身体往毕长颖那边移动后,她终于站起来对着满桌子的人鞠躬。
“对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间。”
对面的朱建文点了点头。
推开包间门后,田蜜舒了一口气,往前走去。过道的转弯处靠着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男子,田蜜走近时又听到了那让她厌烦了一晚的日本话。纵然他说话的口气很正经,满口生意经,不同于包间里那几个随意调笑的男人,她还是气不打一处来。以为你们日本人有什么了不起啊!在中国的土地上居然还这么横行。这么一想她故意在经过时对准他的脚尖用高跟鞋前端踩了他一脚。对方缩回脚后,她低头用中文丢下一句“对不起”,然后“落荒而逃”。
在盥洗室的镜子前,田蜜仔仔细细来来回回的冲洗了好几遍右手,心里还是不解恨。敬酒就敬酒,怎么碰到手了?擦干手时,她看着脚上那双为了工作新买的五寸高跟鞋开始后悔刚刚那一脚踩的太轻了,应该用鞋跟狠狠踏上去的,不应该便宜了那个日本人。
又磨蹭了一会儿,给韩林发了一条短信后,田蜜又拿起擦手纸擦了擦右手背,旁边站着的一个金发美女不由得多看了她好几眼。
田蜜把擦手纸扔进垃圾桶,对那个外国女郎礼貌的微笑。
她也从镜子里对她笑一笑,然后背过身说了一句夹杂着英语和中文的话。
她的英语说得很糟糕,中文更糟糕。田蜜由几个关键性的单词和她的指手画脚才明白她要表达的是:“你好,你为什么一直擦自己的手?”
田蜜知道她不是来自英语国家,遂用手沾了一点水,在洗脸台上写下了一个英语单词“dirty”。
她看了看,抓起田蜜的手摇头说:“No dirty。”
田蜜被她逗笑了,停下来问她是哪个国家的人。
一番努力下终于搞清楚这是个西班牙女郎。
田蜜看着她高高的鼻梁深邃的五官白净的皮肤忍住了想动手摸一摸的冲动,挥手向她告别,看着她高兴的走了出去。
回复了韩林的短信后,田蜜也再次打起信心,准备回到包间。
这次快接近那个通道拐弯处时,她看见打电话的那个黑衣男人还在,刚刚盥洗室认识的那个美女也靠墙站在他的对面。田蜜皱眉看着他的一只手在美女的脸颊上摸了摸,又拍了拍,然后搭上了她的双肩。
美女的注意力显然只在对面的男人身上,并没有注意到已经走近的田蜜。他们在讲话,田蜜只知道是西班牙语,可是具体说什么,听不大明白。
会说两句西班牙语有什么了不起?
田蜜看不下去他对这么美丽的女人这样“动手动脚”“卿卿我我”,有点可惜他这样站着不能借故再狠狠踩他一脚。摸了摸自己的右手,她在心里骂了一句包间里面的那几个日本人,然后退后几步,眼睛直视前方,一鼓作气跑步从他们中间横穿而过。
推开包间门时,她听到后面传来一句极力克制的话:“小姐,下次走路请记得看路!”
这句话是中文,而且很明显是地地道道纯正的中文,田蜜吃惊之余也明白自己找错对象“报复”了。
窘迫之下,田蜜此时才感觉到刚刚冲过去时胸口被那个男人的手臂撞得隐隐作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上半身,她浑身又起了鸡皮疙瘩,后悔刚刚不应该那么冲动鲁莽,导致现在得不偿失。
田蜜刚刚升起的那一股歉意伴着胸口的疼痛很快的就消失的无影无踪,顿了顿,带上身后的门。
作者有话要说:针对上一章,现在解释三点。
1。电影是《阿郎的故事》,配乐是《恋曲1990》。
2。田蜜确实已经“献身”了,可惜这种事到底还是要男人主动滴,就算不主动也得合作啊配合啊,很明显她一个人划不动船……我无能为力。
3。这一点本来不需要说的,但是貌似有些人误会了,我感觉必须澄清一下。“船来了,船来了……”我没说对象啊,大家看了这一章,应该已经搞清楚是谁和谁了吧。申明啊,我是个好孩子,从来不说谎滴,船确实来了,就在这章,就看看你们的功力怎么样了,看得出来的就自己YY,看不出来的……就当啥也没有吧。
PS;鉴于某人怕长久不露面,被人遗忘,被人抛弃……最主要是他看到了强大的对手,看到了一大批已经投靠敌方阵营的人,有了危机意识……夜不能寐……强烈“要求”连带“威胁”,总之,迫于淫威之下,胆子小的人只能让他出场了。
这章写完后,我脑子里面有几句歌词几天挥之不去。
起初不经意的你
和少年不经事的我
红尘中的情缘
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语的胶着
……
以后有机会让田蜜唱给某人听吧,感觉这几句话挺应景的,很符合现实……
另:我现在越来越懒了,主要是没时间,每章写了都没检查。我也不想污染大家的眼睛。总之,欢迎纠错,看到了错误提醒一声,我会上去改的。
第四十六章
在接下来的工作中,田蜜又接连碰到了好几次这样的晚宴,她越来越怕这样的应酬了。毕长颖有几次暗示她不要大惊小怪,在这个圈子里碰见了这样的事很正常,只要不是太过火,吃点言语上的亏不算什么。田蜜知道她的话有道理,也许是歪理,可却是生存法则。道理她都懂,可是她心里有自己的一套法则,谁也打破不了。她不直接反驳毕长颖的话,也不以为然,她只想着熬过最后两个月的实习期,然后不管公司留不留人,都甩手走人不干。她有韩林,她也只要韩林,这类工作不适合她,她以后可以换一个简单点的行业,换一个自己喜欢的工作。不管怎么样,还有韩林,怕什么?有了这种底气,田蜜工作起来虽然也称得上努力认真,可是外出见客户时,只要碰到不如意的事感觉到不对劲,就会中途出岔子。肚子不舒服,不小心打翻杯子弄湿自己的衣服,甚至是胃痛……类似的借口她没有少用,她的目的就是能够中途离席。几次之后,毕长颖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的反感,更多的交给她一些跟单、笔译方面的工作,偶尔外出应酬或者是陪同翻译也都是些规矩的生意人,再也没有带她去面对一些难缠的客户。
田蜜喜欢周末,因为可以睡懒觉也可以留在公司不用去公司工作,可是毕业论文也是一个不得不面对的大问题。
星期天的一大早,田蜜不需要林欢喊叫已经一骨碌的从床上爬了起来,洗漱一番后开始唉声叹气。
“我怎么选了这么个论文啊!对《金锁记》与《献给爱米丽的玫瑰》的女性悲剧解读!没多少天就要交初稿了,我的开题报告还没完成!”
林欢吃惊道:“你昨天不是在图书馆查了一天的资料吗?”
提起这个田蜜又有了抱怨,“资料再多也没用啊!你们谁告诉我什么是‘女性悲剧’?”
“爱。”这次说话的是唐雪媚。
她很少加入她们的话题,宿舍其他三个人不约而同的朝她看过去。
唐雪媚不紧不慢的一面整理自己的床铺,一面说:“曹七巧和爱米丽都是疯子,疯子的爱是可以吃人的,爱或不爱都是一个悲剧。”
田蜜被她决绝的口气震住了,今天的唐雪媚很反常,田蜜也忘了自己的烦恼,也忘了要说话,更没心思留意她到底说了些什么。
倒是一向话不多的粟馨仪平心静气的说:“女人生下来就是个悲剧,这是个男权社会。”
这次田蜜听得清清楚楚,想到了自己工作中看到的那些事,看来粟馨仪也和她一样倒霉。这么一想,她心中好受了不少,又生出了一种“同仇敌忾”,不平的叫道:“我就不相信我们的人生都是悲剧,我偏要幸福给那些变态男人看看!他们有什么了不起的!”
宿舍的另外三个人,只要对田蜜稍微有点了解,知道她近来工作不如意的,都明白她这番话又是在借题发挥,指桑骂槐。
林欢首先失笑:“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