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有许多不满,不愿听前将军号令。更有甚者故意与前将军为难,因此前将军近日颇不平顺。”
抬眼去看夏期神色,帝王的双目依然深邃难测。然而安阳君细致敏感,分明看出夏期的面色比方才差了许多。
“臣以为梁州必定已有人将此事告知陛下,因此才……”安阳君勉力弯腰叩首,“臣与家兄谈论朝廷命官,仅此一次,仅仅是因为臣之私情,决无半点议论朝政之心,望皇上明察。臣之所以询问前将军,也仅仅是因为陛下爱重前将军,臣心中不安。”
安阳君的声音低下去,夏期面色严肃看着他,“爱重?不安?身为大齐二品君秀,这难道是你应该说出的话?朕之心意,又是你等能揣测的吗?”
“臣罪该万死。”不顾足月的肚子,安阳君将身子叩得更低,“臣知道行事有违身份体统,有负陛下期望,请陛下治罪。但臣斗胆,请陛□□谅臣对陛下拳拳之心意。臣知道,陛下乃大齐之陛下,臣只能远远相望,也时刻拿自己的身份规劝自己,以免行差踏错,不想这一次还是……”
“罢了。”夏期摆摆手,“既然知错,就当改错,日后不要再犯。此次之罪便暂且记下,待你产下皇子再行定夺,平身吧。”
安阳君感激涕零,“多谢陛下。”
无人服侍,安阳君挺着肚子艰难起身,也不敢再坐,就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突然夏期“嘶”了一声,眉头皱起,挺着腰,一手在腹上缓缓打圈。
“陛下你怎么了?”安阳君关切的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臣去吩咐他们请太医。”
“不必。”夏期摆摆手,“近来总是这样,想必是临盆在即的缘故。你呢?你可有如此?”
安阳君有些担心地摇了摇头,夏期却不甚在意,“你是白虎族,体质不同,不能一概而论。”提气起身,“回吧,这几日虽说要多走动,但须得适可而止。”
“多谢陛下关心。”安阳君垂首站在夏期身侧,夏期一抬手,安阳君立刻会意,双手扶上夏期小臂,略侧身依偎,一同步出御花园。并不长的一段路,期间夏期的步伐却乱了三四次,安阳君知道,一定是天子腹中或耻骨疼痛却不愿言明。
出了御花园,夏期命人服侍安阳君上辇回宫,自己也往兴安殿走。刘喜等一众侍卫宫人照例被他摒弃得远远的。刘喜更多了个心眼,让身手好的侍卫提前沿路吩咐下去,叫附近宫人都绕道而行,不许绕了天子的心情——很明显,天子进御花园时,面色显示着苦恼,可从御花园出来,除苦恼外却隐含愤怒。一同出来面带忧虑的安阳君并不是愤怒之源,那么就只能是……
一人独行,夏期心中反倒越来越乱,好似安阳君的话此时此刻才起了作用。纷乱的心绪占据上风,身体的不适暂且都可避一避了。
安阳君……
他一向喜欢安阳君,因为他识大体知分寸,聪慧内敛且稳重,今日看来,竟也颇有胆色。
说他方才是真情流露,可顺带着却把自己试探了一番。说他是有意试探,却也的的确确无半句虚言。如此想来,放他在后宫中倒显得有些浪费。可反过来看,此种手段争争宠凑凑趣尚可,真放在大事上,不免显得小家子气。
至于赵晟……
夏期有些头疼欲裂,他不想想,却控制不住不想。
安阳君初提赵晟之时,他惊讶且愤怒。赵晟虽未有战功,但在平叛中劳苦功高,他亲授梁州大营都统并加封前将军名号,与自己又是……何人敢不服?简直反了。然而多想一时,惊讶与愤怒消退,他转而暗暗怪起赵晟来了——
那家伙果然是虚有其表,连部众都无法降服,忒不济事,实在丢脸。且自生自灭吧,若真不能胜任,就赶紧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突然之间,他甚至想要挑衅的将士们将事闹得再大些,且看赵晟如何应对。
回到兴安殿批阅奏折,不想批着批着就走了神,回过神来发觉自己方才又不受控制地想起了赵晟,一时羞愤,腹中跟着痛了痛。
象征天子身份的宽大硬木座椅如今带给他的只有痛苦——
近来持续的耻骨痛已完全盖过了腹痛身重,无论坐卧行走都坚持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可他无法像普通人一样随意休息,此时坐得实在受不了了,也只能仰身靠住椅背,挺出肚子缓解缓解腰部的压力,接着再批奏折。
然而赵晟阴魂不散,扰得他心烦意乱。夏期无奈,从案下抽出先前赵晟从梁州发来的文书——他竟一直将那人的文书留在手边——文书中除公事外再无其他,也丝毫没提起不能服众之事。夏期心知肚明,赵晟是有意不跟他说的,无非怕给自己添麻烦,怕自己担心。
又是他那等所谓关心关爱的小心思作祟,真真可笑。
晚上几乎又是一夜无眠,待到第二日黎明,前所未有的疲倦和难言的不适铺天盖地将他席卷。
朝堂上,强势的天子第一次觉得自己撑不住了,下朝时都有些恍惚,咬着牙才得以从龙椅上站起。可即便是这样,他照样坚持步行回宫,一众下人都只能远远跟着。
一路上脚步虚浮头昏目眩,最后终于放下尊严,一手托腹一手撑腰,艰难走回兴安殿。甫一坐下便按着肚子喘息不已。
接下来整整一天都是在这样的难耐中度过,期间数次想起赵晟,夏期只有叹息。
不过一件小事,为何能让他如此波动?这并不是他最初的意愿。或许真的只是因为身体的缘故,导致内心也跟着脆弱。或许等腹中的小家伙出生,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晚膳前秦庸来请脉,彼时夏期仍端坐于案前处理国务,随意伸出胳膊,秦庸刚悬指于他手腕上便大惊,“皇上,请您速速上塌!”
“怎了?”夏期不明,秦庸一脸不得了的样子,可他除了特别难受些外,并未觉得怎样。
“皇上已然临产,且从脉象看来,您已入产程多时了!”
第42章 产中尴尬
“什么?”夏期挑眉,“不是还有好几日才到产期吗?”
“临产之事瞬息万变,一刻大意不得,请皇上上塌,给臣仔细诊视。”秦庸一脸急切与肃然,“刘公公,快宣太医院其他太医!”
刘喜如临大敌,一路小跑出殿外。夏期蹙眉,在秦庸的搀扶下往龙塌上去。不知为何,方才秦庸一说,他突然觉得腹中疼得厉害了不少,手心也冒了汗。
检查发现,夏期产口开了近三指,秦庸更是震惊,“皇上何时开始阵痛的?”
“阵痛?”夏期不明,“朕并未觉得多痛,只是昨日晚间到现在一直疲倦不适。”
秦庸点点头,“比起白虎、朱雀两族,神龙族人虽能生育,可天生产力不足,为了平安娩出胎儿,产期常有提前,产程也会长些。”
“就是说朕还会痛很久?”夏期躺在床上面无表情,“照你看,朕何时能产下皇子?”
秦庸面露担忧与犹豫。夏期一眼便看了出来,道:“朕与皇子究竟如何,你但说无妨。”
“未能提醒皇上注意,是臣疏忽,臣有罪。”秦庸跪于塌下,“这一天一夜,皇上在产痛中却并未及时顺胎,如今皇子呈橫位,贸然生产必定凶险,因此要先将皇子顺过来。好在皇上产口只开了三指,离正式分娩还有些时间。只是这期间,产痛、顺胎之痛并发,皇上还得忍着不用力,会……会很难熬。”
听秦庸说完,夏期直视前方的目光有些幽深,继而一手抚上高隆的肚子,淡淡道:“秦卿,朕信你,朕把自己与皇子全权交给你。煎熬痛苦在朕已身,你不必在意。”
秦庸震动,跪倒,“臣遵旨,臣……必定保皇上与皇子平安。”
话虽如此,但秦庸的信誓旦旦中亦有所保留:有限的时间内能否安然顺胎成功他没有十足的把握,顺胎的痛苦夏期能否承受、顺胎期间是否会出现其他状况他没有把握,即便能在胎水破裂、产穴开全之前能平安顺胎,那时夏期还是否有体力生产他亦没有把握。
夏期自怀胎起就问题不断,更两次大动胎气,临近生产的这两个月,若非他使出浑身解数,胎儿早就不保了。原本照这几日诊脉的情况看,至少在七日后夏期的肚子才会发作,而这七日,也是他留给夏期顺胎、扩张盆骨的时间,不料夏期竟突然临产,想必又是遇到了什么诱因刺激。
太医院其他太医赶到时,秦庸已定好了接生的方案。
兴安殿里里外外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夏期无奈,吩咐道:“秦卿,留下必要的人手,其余人都先散了。朕……临盆的消息也暂且压下。刘喜,传口谕给景澜与谭英,说朕身体不适,急事交予他二人,朕许他俩便宜从事。若有更大之事,则定下解决之法后,前来交朕裁决。”
“奴才遵旨。”刘喜奉旨出宫,心中赞叹不已。皇上果然英明威武,连在此分娩的重要关头,竟还一心想着国家大事,且思路清晰井井有条,实在令人敬佩。
秦庸也按吩咐让多余人等退了,但这些人没敢退远,都呆在兴安殿外待命。毕竟天子分娩,容不得一丝一毫的闪失。
“臣斗胆,请皇上下榻,坐于圆凳之上,由臣等施顺胎之法。”
夏期点点头,旁边立刻有太医院的两位医官服侍他起身。
他只着中衣,分腿坐在圆凳上,但见两位医官一左一右搀扶着他,另一位王太医来到他身后,秦庸立于他身前,旁边还站了位医官,似是打下手的。寝殿中除了他这个产夫外仅此五人,却隐隐有种异常紧张的架势,夏期心中有些莫名。
接着秦庸说了句“臣等开始了”,他尚未来得及想后面可能发生的事情,腰后便猛地一紧,腹中疼痛顿生。
“嗯……”下意识呻/吟出声,腰也不由自主地挺了起来,圆隆的腹部更显突兀。
“皇上请忍耐,”秦庸道,“臣为皇上顺胎,王太医为皇上放松腰部与盆骨,便于生产。”
“嗯,好……”
夏期闭上双眼不再言语,双唇微微抿起。
倒不是他不想说话,实在是因为此刻一开口必定会是令人羞耻的呻/吟。腰痛与腹痛轮番而至,让他坐立不安。这才明白左右两位医官的作用,的确,没有这两人扶着他,他断然无法安坐。只希望顺胎快点结束,但不用想也知道,这过程必定不会短。
汗渐渐冒了出来,双腿开始泛酸,继而微抖,继而麻木。
秦庸瞥见那隐忍的面色,道:“请皇上放松,顺着体内紧缩与胎儿下坠之力调整呼吸,但千万莫要用力。”
夏期点头,按吩咐吸气吐气,即便闭着双眼,他也能想见自己如今狼狈的模样。肚子里更像是装了一块顽石一团火,拉着他往下坠,偏偏他不能跟着下坠,真是难受极了。
他清晰地感受到腹中孩子在向下挪,同时秦庸拽着孩子往旁边挪。移动推挪的摩擦中,欲/望渐渐腾起,因为疼痛,他起先并未发觉,等意识到时,欲/望已然无法控制了。
好死不死,他又想起了赵晟,曾经*欢愉的画面悉数冲入脑海,身下之火烧得越来越烈,夏期面色潮红,汗也出得更多。努力呼吸调整,可身体敏感之处不断被撩拨,每每欲/望被压下一点儿,很快又会腾得更多。
秦庸及其他医官敏锐地发现了夏期身体的变化,这情形,在神龙族人的产程中时常发生,只要尽快释放即可。可碍于帝王威严,他们不好提起,只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终于夏期忍不住了,开口道:“秦卿,胎儿如何了?”
秦庸道:“回皇上,已顺了大半,再有约莫小半个时辰便好。”
夏期道:“朕有些受不住了,可否暂停片刻?”
秦庸心知肚明,示意王太医停手,“臣遵旨。”
腹上腰后的手一停下,夏期即刻弯腰捧住肚子,猛烈喘息。秦庸忙提醒道:“皇上轻些,呼吸不可乱,否则恐怕胎位还会变动。”
夏期点头,“你等先退下吧。”
秦庸略有犹豫,毕竟此时此刻夏期身边离不了人,可他们若在旁边看着,夏期也无法随心所欲地发泄,拖久了照样阻碍产程。便与王太医互一点头,招呼其余三位医官一同退出,紧闭殿门。
圆凳上无处倚靠,夏期只好分腿别扭地坐着,浑身异常难受,可他全都顾不得了,因为欲/望已至临近。这感觉不比疼痛苦楚,即便他拼命忍耐压制,终究还是敌不过。若再不及时纾解,恐怕就真要在一众臣子跟前丢脸了。
一手抚着肚子,一手向下握住,夏期目光迷离起来。
真没想到,生产竟会有如此尴尬而难以言喻的时刻。
秦庸等人估摸时间差不多了,再次进殿为夏期顺胎松骨。等到胎位正了再做检查,夏期产口开了四指,产力也不够。跟着服了催产汤进了食,仰靠在榻上等动静。
大概是服了汤药的缘故,疼痛强了不少,体力大量消耗的夏期很是难耐,忍不住挺腰扭动身体,但就是紧紧抿着唇,要么以呼吸平息痛苦,坚决不开口喊叫。帝王如此执着,秦庸等人也不好再劝。
夜色已深,兴安殿灯火通明一如往常,却很少有人知道,里面的天子正在经历生产之苦。
玉晓宫中,安阳君侧躺在榻上,手中捧着本书,目光若有所思,却不在书上。
侍女秀儿行礼道:“君上,夜深了,早些就寝吧。”
安阳君点点头,合上书本,撑腰坐正,“腿脚有些麻了,下床走几步就睡吧。”
秀儿上前搀扶,“君上近来太辛苦了,好在皇子就要出世,马上便不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