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退出公厕,在外面等他。过不一会儿,老六出来了。他掏出香烟,递我一根。
“老六,你小子发财了,抽上熊猫了。”我看着手里的烟说。
“还凑合吧,我开了个小店,生意不错。”老六抽一口烟问,“达子,你真成乞丐了?”
我说,“是真的!我爸把我赶出家门,说,如果我不混的人模狗样的,别回去。我混来混去,混成这样了。唉,都是你害的。唉,不说这事了。等我饿死街头以后,再跟你理论。”
老六脸抽搐一下说,“赶明儿,我去趟雍和宫,求求喇嘛,让您每天都能要到口吃的,千万别让您饿死。”
“放心,我饿得受不了的时候,就去你店里吃。如果你不让我吃,我就死在你店里。”我叹息道,“我已是万念俱灰,老想寻死。”
“别太悲观,”老六连忙安慰我,“一切会好的,坚持就是胜利。如果冬天已经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我看看天,说,“现在是夏天,冬天还没来呢,我可能都熬不到冬天了。老六,你借我点钱吧。”
老六说,“说个数。”
我说,“您看着给,我是多多益善。”
老六掏出钱包,拿出一叠百元钞票,数了数说,“一千,拿着用吧。别提还的事。”他把钱递给我,然后借口店里有事,匆忙走了。
我激动地看看手里的钱,心想,这应该算我讨的吧,一个月的吃喝不用愁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丐中之花(一)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和老棍泡在一起。白天在街上乞讨,晚上随便找个地睡一觉。
夏天是乞丐的幸福季节,因为很容易找睡觉的地方。
以前老觉得北京拥挤,当了乞丐以后才发现北京其实很宽敞。尤其到了晚上,可供我们睡觉的地点很多,我们常常上半夜在公园睡,下半夜到立交桥底下睡。唯一讨厌的是蚊子,我和老棍在一起的时候,它们从来不叮老棍,老咬我。我很快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逼着老棍交代出他的独门臭方,也给自己抹了一身。果然晚上再也听不到蚊子的嗡嗡声,可以一觉到天亮。
通过老棍的言传身教,我的专业水平也有了很大的提高。
我很快发现要当一名混个温饱的的乞丐其实是很容易的,只要不要脸就行。可要当一名有追求的乞丐则需要不屈不挠的毅力和奋斗。如果想当一名老棍说的大牛大丐那则一定需要基因里具备某些特别的排列组合。而我要当的是丐王,那就不知道需要什么了。
经过几天的努力,我发现仅就我的基因来说,是绝对不行的。祖上没有遗传任何关于丐王的基因片段下来。只能单凭我这代的打拼期望产生基因变异。太难了,我决定放弃,改昵称为丐侠,或臭丐什么的。
但已经来不及了,因为老棍逢人便介绍我的大名。通过他的介绍我认识了老牛、老癞、老蔫、大驴子、小孟子等等一批京城丐界名流。他们用的全是昵称,真名都不方便透露。
一个星期以后,北京五环以内的乞丐们都知道一名真命丐王已隆重诞生、闪亮登场,并且这消息迅速向郊区县蔓延。
我红了!
可惜并没有商家找上门来让我代言打狗棍什么的,找上门来的是大磨盘。
那是一个深夜,我在朝阳门附近的一个地下通道里睡的正香。忽然被提到了半空,我睁眼一看,面前一张黝黑的大脸,大脸上只有一只眼睛,大嘴咧着,露出一口黄牙。
“是你吗?”大嘴里冒出和我身上差不多的味道。
“是他,他就是自称丐王的那小子。”旁边有人说。
“君子动口不动手。放我下来。”我说。
于是,我被扔到地上,随后一只大脚踩到我的脸上,“你想怎么死?”那家伙问。
“磨盘大爷,哎哟,您老饶命,他就是个孩子,随便说着玩的。”老棍在旁边替我哀求。
大磨盘想了想道,“嗯,好,那就断他一条腿吧,你选那条?”他把脚抬起来问。
我这才看清楚大磨盘的全貌,觉得他不该叫大磨盘,应该叫大猩猩。长相甚是骇人,跟日本的相扑运动员有一拼。他身后跟着两男一女,我没太在意那两个男的,那个女的却令我目不转睛。她长的实在太好了,比赵曼要漂亮好几倍。她身穿乞丐服,肩膀和大腿分别有两三块破洞,露出雪白的肌肤。
丐中之花!我心中惊叫。
我觉得自己的肚脐部位一热,分别向上下两个方向冲,脑袋发晕,下边竟然硬硬地起来了。天哪!我没性无能。
我一骨碌爬起来,掸掸身上的土,整整破衣服,冷冷地道,“大磨盘,你果然很大,但好像没瓤。就是有点,我猜,十有*,其成分是屎。”我不知道为什么说出这番话,大概是色胆的作用。其效果很明显,丐中之花扑哧笑了一声。大磨盘脸色青紫了一倍。老棍的白了一倍,而且直往后缩。
大磨盘原地转了一圈,呼哧呼哧喘粗气,然后,向我挥起拳头,他的拳头巨大,一拳过来,我一定会脑严重震荡。我脑海中立即浮现出鲁智深拳打镇关西的场景,我可能会比那个卖肉的更惨。那个卖肉的是罪有应得,可我只是随口给自己取了个昵称而已,唉,看来名字是不能乱起的。
随大磨盘来的那两个男的迅速走到我的身后,而且一人抓住我一只胳膊。看来逃是逃不过去了,只好玩第三十七计 – 煮熟的鸭子嘴硬。
我盯着他的拳头,哈哈大笑,我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地下通道里,非常壮烈。我记得很多书里都有这场景,没想到在我有生之年也演出一回。
“你笑什么?”大磨盘问道,他的拳头停在空中。
“笑你没脑子呗,可惜了,看你好不容易培养了这一身肥膘。可惜很快就要死了,火葬场烧你的时候,肯定要多费很多燃料。你活着浪费资源,死了浪费能源,你这一生对地球就是个累赘。”我平静地说。
“是你快死了,”大磨盘恶狠狠地说,“你死后,我保证不让浪费一滴燃料,我要把你剁成一块一块地喂狗。”
“你杀我很容易,跟踩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但你想过没有,就凭我这副嘴脸,我怎么敢自称丐王?”我微笑着说。后来丐中之花告诉我,我当时的微笑相当迷人,杀伤力很大。
“少买关子,快说。”大磨盘把拳头放了下来。
“有个人想要见你,他派我给你送个口信。可我找不到你呀,所以只好用这种方式把你引出来,事情就这么简单。”我胡编乱造着说。
“他是谁?为什么要见我?”大磨盘问。
“这是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打死我现在也不能说,因为如果我说了,会死的更惨。我只能透露给你的是,这个人不得了,如果他要弄死你和你的全家,就跟踩死几只蚂蚁一样。关于第二个问题,我不知道。我只是隐隐约约地听说,是关于一个天大的秘密,至于这个秘密是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
大磨盘搓着大手,原地转了几圈,然后对我说,“好,现在带我去见他。”
我笑道,“切,那有那么容易,见他很麻烦的,必须预约。这样吧,你说个时间和地点,我去请示他。”
大磨盘想了想说,“明天晚上,就在这里。”
我说,“好吧。但他不一定肯来这里,明天下午你先来等我消息。”
大磨盘点点头。后面抓我的人也松开手。他们准备离开,大磨盘走了几步,突然又站住,说,“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我得留下个人盯着你,你要是骗我,也就多活一天。”
我说,“请便。”
大磨盘指着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说,“鲨鱼,你留下跟着他,一步不许离开。”
“我留下看他!”突然,丐中之花说话了,她说话的声音清脆甜美,如同一只喝了冰镇可乐的夜莺。
“不行!”大磨盘说。
“就行,我就要留下。”她坚持道。
“那你就你留下,鲨鱼也留下。”大磨盘说。
“不要鲨鱼,他讨厌死了。”她跺着脚道。
“那好,就你留下,鲨鱼,跟我走。”大磨盘挥挥手,带着鲨鱼和另一个男的,转身走了。 。 想看书来
丐中之花(二)
那个晚上大约有十几个乞丐在那个地下通道睡觉,大磨盘离开后,又有两个乞丐撒腿跑了,估计是通风报信的。老棍冲他们骂了几句。我可懒得理他们,我现在一门子的心思全在面前的这朵乞丐之花身上,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走啊!”她说。
“去哪儿?”我问。
“去给那个大人物送信呀!”她笑吟吟地道。
“喂,唉,大凤凰,你听我说,等天亮再说吧。”老棍在旁边劝道。
原来她叫大凤凰,大磨盘和大凤凰,他俩什么关系?“你是大磨盘的什么人?”我问道。
“你想知道吗?”她问。我点点头。“那你跟我走,我告诉你。”她边说边往通道外面走。我不由自主地跟上去,老棍也跟着我走。大凤凰回身指着老棍说,“你,回去!”
我推推老棍,说,“师叔,您老接着睡吧,我的纸板箱子让给您了。”
“我呸,重色轻友。”老棍愤愤地向地上吐口痰,嘴里嘟囔着走回墙边,在我铺了两层纸板箱 …… 此夜地下通道最豪华的地铺上躺下来。
我和大凤凰肩并肩走出地下通道。一阵夜风拂来,煞是惬意,我按耐不住心头的心猿意马,眼睛瞟着她,身体直往上凑。
大凤凰捂着鼻子说,“你好臭嘢,这是什么味?怎么跟别的乞丐身上的味不一样啊。”
我正色道,“这是丐王的味,自然如众不同,你很幸运,可以这么近距离地闻京城少年乞丐王子。”
大凤凰咯咯地笑起来,笑了一会,她向我伸出手来,说,“认识一下,我叫王风,人民大学社会学系研究生。”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伸出手,握住一只柔软温热的小手,“你是研究生!可你怎么和大磨盘在一起?你和他什么关系?”我吃惊地问。
王凤没回答,反问道,“你刚才演的真好。喂,真有一个神秘的大人物要找大磨盘吗?”
“当然没有了,”我说,“我瞎编的,怕他弄断我的腿呗。”
“哦,那要是明天晚上大磨盘见不到那个人,你怎么办?”王凤问。
“明天晚上大磨盘也见不到我啊,我肯定跑了。”我说。
“你跑得了吗?”王凤问。
“当然跑得了。”我说。
“那你跑跑试试。”王凤依旧笑嘻嘻地说。
我看她一眼,心中有点慌,搞不清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里觉得这事有点不详,研究生和大磨盘,这算哪门子组合?还是跑了吧。我做事一向比较果断,跑的念头在脑海中像一叶孤帆才那么一闪,我的双腿就向前奔去。跑了大概有十几步,突然感觉头皮一阵剧痛,原来头发被人揪住了。没等我反抗,脚又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于是,我咣当一声摔倒在地,屁股生疼。仰起脸来一看,王凤站在我面前,还是笑嘻嘻地说,“你看,跑不掉吧。”
我的心情霎时阴霾起来,没敢吭气。王凤弯腰把我拉了起来,还替我拍了拍身上的土,并且连说了好几声对不起。“千万别生气,丐王先生,我不过是跟您开个小玩笑。想看看,丐王先生是不是真有什么功夫藏着没露。”
我干笑两声说,“没事!”又感叹道,“你跑的挺快啊!”
她谦虚地说,“凑合吧,我是校田径队的。不过,我练的是短跑。其实耐力不行,要是比长跑,不见得赢你。”
我也谦虚地说,“长跑也肯定你赢,我什么样的跑都没练过。”我又问,“你好像有功夫吧,抓头发的手法很专业,拌我那一脚也很老道啊”
她说,“算不上功夫,课余练点柔道而已。”
我摸着头皮问,“柔道是练揪头发的吗?”
王凤有点难为情地说,“那是迫不得已而为。怪我学艺不精;也怪你的衣服太烂,不敢揪。”她环顾一下四周,“那边有条街椅,过去坐着聊会儿。”
我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地跟她过去坐下。
王凤说,“有些事情需要跟你解释一下,事情是这样的。目前呢,我正在做毕业论文,我论文的题目是:现代社会中乞丐的人生观转型现象分析。为此,我访问过很多乞丐,为了调查方便,我化名大凤凰,混迹丐帮之中。我在北京的丐界还是小有名气的。刚才看到了吧,连老棍这种名丐都认识我。”
她停一会,接着说,“这几天,你在北京的丐界突然蹿红,我听说后,觉得你很有意思,与众不同。就想访问你。可是,可是总也找不着你,我只好去找我表哥,他是公安局刑警队的。我表哥说,找乞丐,他也不在行。今天早晨,我哥就给大磨盘打了个电话,限他一天之内找到你。他还真就在一天之内把你找到了。”
“原来如此,”我长出一口气,又问,“刚才真吓人,大磨盘真敢打死我吗?”
王凤撇撇嘴道,“他就是一街头混混,跟你说的一样,满脑子屎。仗着块头大,吓唬吓唬可怜的乞丐们,收点小钱而已。别担心他,其实他特怂,再给他十个胆,他也不敢杀人。最多打你个鼻青脸肿的。”王凤笑道,“不说他了,谈谈你吧。”
人生问题
我扭捏道,“我没啥好说的,就是一普通乞丐呗。”
“我感觉你一点也不普通,”王凤说,“你刚才面对大磨盘的表现超级棒,我印象最深的是你微笑着说的那句话,你说的什么来着?”我挠挠头说,“忘了。”
“我也忘了,只顾关注你的微笑了。你那微笑太迷人了。”王凤拍拍我的肩膀,“对女孩子很有杀伤力的。”
她的话让我感到很晕,一时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听你的口音是北京人。我访问乞丐快有半年了,还从未遇见过北京籍的乞丐。你很独特呀,快跟我说说,你怎么干上这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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