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飞直勾勾地注视着他,一抹愁色染在眉间,她神色凝重地说:“华伦,我要你跟丁伯父和我爸说取消订婚。”
“像四太太说的,反正这都是迟早的事,迟一点早一点都一样,不会影响你学习的,你不必介怀。”他并无觉得不妥的地方。
飞飞愁眉深锁,抱着脑袋,痛苦着不知道如何解释,她说:“不是这个问题。华伦,你不觉得我们从朋友,一下子变成……变成情人,会很奇怪吗?”
“不会啊,要娶你做我的新娘,是我从小到大的愿望。我们订了婚,我就可以更加名正言顺地照顾你和你母亲了。”华伦凝视着飞飞,眼里是一往情深。
“那只是小时候玩过家家,我们不可以当真的。你懂吗?”
“我是认真的,飞飞,我是真的喜欢你,想娶你,照顾你一生一世。”他一本正经,一瞬也不瞬地盯住了她。
“不!华伦,我接受的是西方的教育,我不能接受这种盲婚哑嫁,我真的不能跟你订婚,当我求你,取消这门婚约,我求你。”
她仰起哀伤的小脸,怜乞地看着他。
华伦怎么忍心看她这模样,别过脸去,两人之间一阵沉默,过了许久,华伦终于叹了一口气:“我爸和沈伯父都是很要面子的人,我不一定能说服他们的,我只能说尽管试试。”
“太好了,谢谢你,华伦。”她脸上有了灿然的微笑,眼底闪烁着两泓清灵的泪水。
“飞飞,无论如何,我会等你,等有一天你心甘情愿答应我。”
双喜临门
华伦心里顿时一片灰暗,他不知道,是不是飞飞变了心,或许不应该说变心,因为飞飞从来没说过喜欢他,又如何变心,变的什么心?
楼下,两家家长还在,华伦和飞飞从楼上奔下,温丽媛掩嘴轻笑:“这小两口这么快下来了。”
华伦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走到人群中间说:“爸,妈,沈伯父,四太太,我跟飞飞都还这么小,我们的事还以晚一点再说吧。我会等飞飞的,等她毕业回来。”
“傻孩子,只是订婚而已,以后我们两家,就亲上加亲了。”
“今天双喜临门,你们一定要多喝几杯。”
“一定,一定。”
华伦心灰意冷,别人都兴高采烈,没有人知道他心里的悲伤。他抬头看到站在楼梯上扶着栏杆的飞飞,此刻冷冷地瞪着他看时,他心里痛了一下。
华伦咬咬牙,说:“爸,妈,我还不想订婚,我现在的事业才刚刚起步,我不想分神去做其他事。”
“你什么都不用操心,我们会帮你办的。”温丽媛拍拍他的肩说。
这时候,沈震东也说道:“外面客人都来得差不多了,我们得出去露个脸,不能失礼了。”
“说得对,平日挺忙的,有些老朋友,也只有在这种宴会上才见得着面。”
说着,四位大家长有说有笑地出了门。
华伦垂着头,像个霜打茄子似的,愧疚地说:“飞飞,对不起,我说的话在他们心里,一点份量都没有。”
飞飞拍拍他的肩,轻轻说:“我明白的,你已经尽力了,别自责了。”
……
如果不是为了妈妈的面子,飞飞是一千个,一万个的不愿意出现在这种灯红酒绿的场合,强颜欢笑去迎人,那会让她觉得自己像个三陪。
只有躲进洗手间里,才能避开才吵杂和浑浊的烟味,不被侵食她身体里的细胞。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御谦坚决不答应唱堂会,就那些乌烟瘴气的场合,就那些吃吃喝喝的大腕,他们懂得欣赏什么叫艺术吗?
想起御谦,不禁有些心伤。平时看华伦斯斯文文的吧,没想到狠起来出手那么重,也不知道御谦的伤现在怎么样了。
事情毕竟是因她而起,御谦若有个什么事,她难以安心。
宴席开始前,所有宾客静坐下来,飞飞和任雪娴被安排到首位,与众多上海最有地位的人物坐在一起,被其他房的人用妒恨的目光死盯着。
谁晓得她一点都不稀罕这个位置,飞飞深深明白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含义,有道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华伦就坐在她旁边,自始至终都闷闷不乐,连头都没抬过。要跟飞飞订婚,他不高兴吗?不是的,他怎么会不高兴,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啊。只是,他不想以这种方式去强迫她,就算赢,他也觉得赢得很不光彩。
飞飞觉得这样的宴会很闷,便拿出红色爱心来玩,沿着那边框,在手里画着心形。
何其悲惨
开席前,按例都是要说两句的,沈震东站起来大声说:“各位亲友,谢谢大家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参加本人的生日晚宴,非常谢谢大家。趁着今天大家都在,我沈某人还有另外一个好消息要宣布。”
闻言,飞飞手里的爱心脱手摔下了地,悄无声息。
沈震东停了一下,立刻引起一片哗然,议论纷纷,大家都猜测着这个好消息是什么。
这时,沈震东摆摆手,会场立刻静了下来,他又说:“这个好消息就是,我的八女儿沈飞飞,与丁宇生家的大公子丁华伦,在今天正式宣布订婚。”
话落,立刻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只是当事人都茫然而没有半分喜意。
“下面,请丁华伦说两句感想。”
会场又静了下来,在大家的注目视下,在母亲的催促下,华伦不得不站起来,他咬咬牙,望着飞飞庄重地说:“我跟飞飞从小就青梅竹马,这次订婚,是我们两家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以后,我会一生一世对飞飞好的,请各位亲朋好友做个见证。”
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下面,请飞飞为我们大家讲几句。”
飞飞坐在那里,茫然不知所措,感觉到大家的目光都望向自己,尤其是爸爸冷厉的眼神,她心里有一种想逃的冲动,可是任雪娴此刻正紧紧地拉着她,在她耳边说:“飞飞,大家都在看着你。”
“妈……”
“说几句吧。”
“我不知道说什么?”
“随便说,不然你爸会生气的。”
无奈,飞飞只得站起来,淡淡地说:“我没有什么好说的。”她只说了一句就坐了下来,不该说的话她一句没说,那都是为了妈妈。
一句话,令全场愕然。
沈震东只好站起来打圆场:“我想说了那么久,大家都饿了,还是先吃饭吧。”
面对着山珍海味,飞飞却觉得味同嚼蜡,别人都来举杯道贺,任雪娴都为了她挡了,她只是木然地笑着应答。
喜?何喜之有,自己的人生不能自己做主,这是何其悲惨?
人,只是万世沙砾少中的一颗,是那么渺小,悲伤在大潮流中,是那么微不足道。
她强忍着,一直到了散场时才离席,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房间,相比于外面的纷纷扰扰,她更喜欢清清静静地看看书,唱唱曲儿。
躺在□□,望着墙上那幅御谦俊雅的海报,突然想起了梁山伯,想起了祝英台,又想起了哭坟那一段,又想起了白娘子……
她突然起身,拿起笔,在一张海报上用心地写上:我等了一千年,才换得你的一次回眸。
“飞飞,在吗?”外面传来敲门声。
飞飞放好笔,出去开门,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然后看见脸色通红的任雪娴,连忙扶住她:“妈,你喝了很多酒?”
“妈没事,妈今天高兴,多喝两杯。”
飞飞将妈妈扶到□□坐下,起身给她倒水送过来:“妈,喝杯水会舒服一点。”
不求荣华富贵
任雪娴接过水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执起女儿的手,望着她说:“飞飞,你今天是不是有些不开心?”
飞飞以笑容掩去眼里的一丝愁绪,抱着母亲撒娇说:“妈,我没有不开心,今天爸爸还夸我了,我记得这是爸爸第二次这么高兴地夸我,第一次是在我出国留学的时候。”
“飞飞,在妈妈面前不用强颜欢笑。你是不是怪妈妈作主了你的婚事?”
知女者莫若母,飞飞的任何表情,都逃不过任雪娴的眼睛。
“妈,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不知何时,她已经长得跟妈妈一样高了,岁月不饶人,她用指腹轻抚着妈妈的脸,很温热,仍是小时候那触感,如丝般滑。
小时候,她总是摸着母亲的脸才能安然入睡,而现在,她已经好久没跟母亲这么零距离的谈心了。
“你知道就好,妈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你好。”任雪娴紧抱着女儿,飞飞是她今生唯一的寄托,唯一的快乐。
“妈,我知道。”
“华伦真是个很好的男孩,人长得英俊,家庭不错,有学识,有修养,有事业心,最主要还是他对你好,丁先生和丁太太又那么喜欢你。能嫁给华伦,是你几生修来的福气。”
飞飞目光闪烁,突然问:“妈,你相信缘分吗?”
任雪娴点点头:“相信。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吧。然而缘分也是善变的,虽然上天已经注定了你们将会有一段不可磨灭的缘分,但是当你没有珍惜,没有呵护,没有为它浇水的时候,它就会同花一样枯萎,等到你真正想寻觅你的这段感情的时候,才发现缘分已经慢慢的离你而去了。所以,缘分同样也需要两个人去珍惜。”
任雪娴说得很认真,眼神很迷离,飞飞知道,妈妈又想起了和爸爸相遇相知的故事了,爸爸和妈妈,曾经有过一段很美好的爱情,虽然短暂,却留下了永久的回忆。
她的爸爸,是一个很博爱的人,在他的生命中,会爱着很多人,却是非常短暂的爱,他最爱的人,也许只有他自己。
她的妈妈,却是一个很长情的人,只要有人对她好,能保护她,她哭的时候会安慰她,她笑的时候被陪她笑,她冷的时候会解开他的衣服把她紧紧包围,她就觉得没什么可求了。当她爱上那个人时,就注定一生都爱着那个人,即使是背叛。
飞飞不能理解,为何妈妈要那么卑微,为一个不爱她的人虚耗着宝贵的青春,而且是那么义无反顾?
“妈,我爱的男人,我不求他荣华富贵,也不求他顶天立地,只要他真心对我好,一辈子只对我一个人好,我就无所求了。”
说这番话的时候,飞飞的满心满脑都是御谦。
“他会对你好了,妈以前看错了人,但现在妈不会再看错了。”
任雪娴醉了,慢慢地失去了意识,听不清飞飞的话了,只是看见她可爱的小脑袋不停地晃动,她真的困了,倦了,渐渐地合上眼睡去。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飞飞为母亲脱下鞋子,扶她躺好,轻轻地为她拉上被子,抚去她额上凌乱的头发,凝视了母亲许久,她轻轻地说:“妈,对不起,有些事情,我总是让你失望……我,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窗外天色已沉,只有夜风,化作一缕香魂,倾听着她的心声。
第二天,飞飞醒来时,便看见母亲正在整理衣柜,飞飞轻说一声:“妈,这么早!”
“不早了,我睡眠浅,平时都是这个时候起来。你也快点起来吧,别睡了。”
“嗯,我们一起吃早餐。”
飞飞起身,梳洗后,母女俩吃了一顿早餐,聊着家常话题。
吃完早餐后,飞飞就回房,拿出托陈妈买好的创伤药,准备亲自给御谦送去,并跟他说声对不起,毕竟事情因她而起。
这时,任雪娴推门进来,飞飞慌忙把药藏起来,问:“妈,有事?”
“妈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
“我没这个意思。你不去打麻将?”飞飞眼神闪烁。
“不去了,多陪陪你,过几天你又要回大不列颠了,到时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跟你见面的。”任雪娴捧着女儿的脸捏啊捏的,虽然没有小时候那种肉乎乎的感觉,却还是一样可爱。
“若是你舍不得我,那我就不去。”飞飞试探性地说。
任雪娴一听,马上急了:“这话可不能开玩笑。飞飞,你听妈妈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妈这一辈子,就是亏在没有多读书。像妈小时候,穷,读不起书,现在你们这一代好多了,还能出国留学,你应该要珍惜这个机会,不然以后一定会后悔莫及的。”
“妈,我知道。我会认真读书的,将来给妈妈争一口气,不会让别人看不起我们。”
“妈这辈子就是这样了,但你不一样,你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日子,妈是希望你将来过得幸福。”
“妈妈的苦心女儿明白,女儿一定会很幸福的,也会好好孝顺妈妈。等我自己有了钱,我就给妈妈买下月华楼。”
月华楼是一间非常著名的粤菜馆,任雪娴的祖藉是广东,特别喜欢吃广东菜。
“你有这个心,妈妈已经很高兴了。”
飞飞心里面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问道:“妈,你不是有两颗大珍珠吗?”
“是啊,那是妈留给你的嫁妆。现在已经很少能找到那么大的珍珠了,物以稀为贵。”
“妈,你可以拿给我吗?我想做一对耳环,在姐妹面前威风威风。”
任雪娴看看女儿,全身朴素无任何华丽的饰物,就觉得亏欠了女儿,其他房的姐妹,个个都是珠光宝气的,跟她们走在一起,什么光彩都被抢了。有时候,就算长得美丽,人要衣装,佛要金装。
以前,她跟飞飞说给她买首饰,飞飞总是不要,打扮很随意,像个男孩子似的,难得她今天主动要求,任雪娴当然很乐意答应。
“行,我找最好的师傅给你做。”
“不用了,你拿给我,我自己做。”
你不去打麻将?
“好,等一下我拿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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