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谦直觉这字是莫离写的,他竟然从来不知道她识字,突然,他的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他霍然起身奔进房里,房里被褥整齐,只是不见伊人。
我走了!
为什么要说这句话?
御谦疯狂地奔出屋去,飞飞的车子已向远处驶去,他拼命地追着车子奔跑,只怕错失了,那便是永远。
飞飞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久久才注意到有人追车,缓缓停下车来。
御谦本来已经跑不动了,但见她停下车来,马上提起最后一丝力气奔了上去,拍着车窗气喘吁吁。
飞飞拉下车窗,他迫不及待地递给她信纸,但喘不过气来,说不出话来。
飞飞看了看上面的字,只觉得写得太丑了,不解地望着御谦,为何要给她看这些。
御谦拉开车门,跳上车说:“开车,送我去火车站。”
飞飞满是疑惑,可还是开车了。
到了火车站,已经夜深,火车站已经关门了。
御谦失落在站在火车站门口,那昏黄的路灯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透着一种无言的孤独。
飞飞悄悄地走近他,说:“我送你回去吧。”
御谦突然捉住飞飞的手,激动地说:“飞飞,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怕莫离会出事,这些年,她从来不舍得离开我远行的。”
飞飞勉强扯起一丝笑意说:“她也许只是想去看看杭州的美景。”
他拼命摇头:“不,我觉得不是这么简单,这些日子,我总感觉她的神情怪怪的,可我又说不出是什么。”
她无语了,她明明知道莫离抽鸦片,可她再怎么说,御谦也不会相信她,她再说也是枉然,所以她也懒得说了。
御谦又说:“她不喜欢坐车,也不喜欢离开上海。”
飞飞点点头,凝着那紧闭着的铁门不说话。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御谦看向她的脸,忽然幽幽说:“你先回去吧,我想在这里等下一趟火车。”
下一趟火车,最早也是天亮时。飞飞说:“都是因为我给你那么多工作,所以才害你晚了回家,这个责任我应该要负的。”
御谦的声音冷冷的,如带薄冰:“我自己等就可以了,我不用人陪。”
飞飞摇头:“让我陪你待一会吧,也许,以后再也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终于点点头:“我想我还是不适合拍电影。”
飞飞微抬眼眸:“是因为莫离吧。”
他不否认:“我不想看到她不高兴,她这辈子为我付出太多,我不能辜负她。”
“你是对的。”飞飞点点头,又说:“夜凉如水,到车里去坐坐吧。”
……
夜很静,两人坐在车里,能听到彼此心跳的声音。
排山倒海一样,她的手按在胸口上,因为那里的一颗心跳得那样急,那样快,就像是什么东西要迸发出来,窗外的树叶在夜风里摇曳,而她是狂风中的一尾轻羽,那样身不由己,那样被席卷入呼啸的旋涡。
他对她不是没感觉的,他只是不肯承认罢了,他根本不敢去看她,只好将目光投向窗外。
他对她的冷淡,令她只觉得失望,想起曾经的恩爱,心酸涌上心头,她抿着下唇,不让自己的泪水淌下。
可他还是察觉到了,她呼吸的起伏,带着悲伤,但他不敢回过头,他怕,怕自己会把持不住。
她不怕,也许以后她都不可能再跟他这么亲近了,她还怕什么。
她累了,她躺下,头枕在他的大腿上,那样的亲近,能让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熟悉而陌生的味儿。
身体的接触,令他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直至到听到她的呼吸变均匀,他的身体才放松下来,他知道,她此刻已睡着了。
他终于转过头来,垂首看她,借着微弱的光线,可以看到她的脸,带着泪痕绝美的脸,紧闭的眼睛露出长长的睫毛,还凝着泪珠,一如玫瑰花瓣上的晨露。
他想吻她,又怕侵犯了她,只得用手拭到她睫上的泪珠。
她在他身边,这是一种多么奇妙的感觉。
这些年来,由思念,到不敢思念,直至他放下过去,重新生活,他的生命,也像重生了,只是,他没有到奈何桥上找孟婆要一碗孟婆汤,所以,爱过的人,依然活在他心中,即使分开,也如同在一起。
他怜惜地抚上她的脸,她睡得可好,为何她的眉间总有一丝怨气,令人心疼。
有些事情,他不想让她知道,在她面前,他永远不会再说他爱她,正如,在莫离面前,他永远都不会说他不爱她。
他总觉得,莫离比较脆弱,飞飞比较坚强,飞飞没有了他,一样活得很好,可是莫离,若失去了他,莫离就失去了一切。
两个他最不忍心伤害的人,上天硬要他选择一个,他会选择莫离。
对飞飞,他只能说一声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太重,他深呼吸,只觉得欠缺了空气。
那年……
曙光的脚步悄悄地来临大地,飞飞睁开眼睛,只见御谦静静地坐着,就凝着车窗外的曙光,像凝着永恒。
随着黎明来临,火车站人多了起来,大门缓缓开启,汽笛声响起,对人们来说,这将又是一天美好的开始。
御谦匆匆登上火车,选了个位置坐下,听闻身旁有人说:“我能坐这里吗?”
他抬头,惊愕了,是飞飞:“你……干什么?”
“去杭州。”她淡淡地笑着,坐在他身旁的空位上。
“同路呵。”他笑笑,眼睛弯成月儿。
经过大半天的行驶,车子终于到了杭州,两人下车,深吸了一口外间的空气。
杭州,自古以来便是江南重要的枢纽,历史源远流长,“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表达了古往今天人们对于这座美丽城市的由衷赞美。
御谦从火车站出来,便匆匆去往西湖,飞飞紧随其后,他瞪着她:“为何跟来?”
她笑笑,眼角眉梢尽显美:“同路而已!”
御谦找了很多地方,苏堤春晓、曲院风荷……
……
凭临湖水,登楼眺望,今不见秋月,只见湖水恬静,却无法洗涤她心烦躁。
莫离的泪滴落平湖化作水,鱼儿也为红颜落泪不见泪,多么美的江南景色啊,真如一幅画,人在画中走。
只可惜,这是她最后一次来这里了,她渐感到身体已是灯枯油竭。
现在,她只想找一个美丽的地方,平静地地方,安静地死去。
可是,她仍留恋红尘谴绻,断桥残雪,来得真不是时候,没有雪,看不到那种残雪的意境。
如果她的眼前是茫茫的白雪,她在雪中起舞,直到她吐出鲜血,洒在白雪上,开出桃花,她倒下,成为千古。
她想她是疯了,傻了,她出幻觉了。
为何会这样想,为何?
断桥非断,站在断桥上,顾影自怜,水中的倒映,突然幻化,是沈震东,他冲她微笑,她退了两步,定了定神,四周游客骆绎不绝,她确定,是自己眼花了。
她又探头往水里看看,松了一口气,是她自己,脸色苍白的自己,但她的脸在水波中慢慢散开,变成了另一张脸,她惊呼出声:“妈妈。”
莫妈妈露出慈祥的笑容,向她招手说:“来吧,莫离,我的孩子,来到妈妈的怀抱。”
“妈,你回来了?女儿想你。”莫离泪光盈盈。
“我可怜的孩子,你受苦了。来吧,来妈妈的怀抱。”莫妈妈颔首微笑。
“妈,我来了……”莫离一步步地迈向断桥边,她渴望一点温暖。
御谦走到断桥边,看见了莫离痴痴地站在断桥上,正走向桥边,吓得魂飞魄散,连忙飞奔上去,一把抱住她。
莫离倒在御谦怀里,他的脸离得她好近,她伸手去抚他的脸,微笑道:“师哥,你终于来了,我知道你舍不得我的,是不是?”
御谦点点头:“我当然舍不得你,你千万不要想不开。”
她摇摇头:“我不是想不开,我刚才看见妈妈了,她在叫我,叫我过去。”
“莫离……”明明拥住了她,但他仍觉得空虚,他觉得怀抱里的人儿不是真实的。
“师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西湖吗?”她凝着他问。
“因为西湖秀丽,你若喜欢,以后我就陪你住在这里,好不好?”
她摇头,声音虚弱地说:“太迟了,一切都来得太晚了,师哥,我要走了。”
“走?走去哪?”他大惊失色。
“去另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可能没有烦恼,可能会很冰冷。知道吗,在这个世界上,我最舍不得的人就是你了。”
她抚摸着他的脸,一点一点,她要把他的模样刻在心里,天堂里,她就不会再空虚。
“不!你别说这种傻话,我会永远陪着你的。”他搂紧她大喊。
“师哥,一直以来,我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你。那是我不好的一面,但终究那是我,所以,我今天要告诉你。”
她的生命,快走到了尽头,一切,都无所谓了,只是,她不想带着一身的罪孽离开,是罪孽啊!
“别说,什么都不别说。”他的心在颤抖。
“以前我不敢说,但今天,我终于有勇气了。师哥,其实我想你也猜到了,我快死了。”
“怎么可能?不可能!”他猛地摇头。
“真的,胃癌晚期。”她说得风轻云淡,就像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不!是检查错了。”
“不会错。”
“可以治的,现在的医学那么发达,什么病都可以治。”
看着他狂乱,她是痛并快乐着,痛是痛他的痛,快乐是因为他如此在乎她。
“我这是报应,我这一辈子,有你,知足了。”她的嘴角微微上扬。
“我们的一辈子还有很长很长。”
她不断地摇头,凄然地笑道:“没有了,在我死前,我想向你惭悔……”
“你不会死,我带你去看医生,最好的医生。”
她用尽力扯住他的衣襟,喊道:“你听我把话说完好吗?我求你。”
他望着她,终于点头:“好,你说。”
“首先,我跟你说声对不起……当初你跟飞飞私奔,是我告的密,因为我不希望你跟她在一起,却没想到差点把你的性命害了。”莫离想起了往事,泪盈于睫。
御谦身子一震,然后幽幽道:“这事就别提了,都过去了。”
她淌下了泪:“你不知道的,还不止这些,我瞒着你抽鸦片,因为我发病时候太痛苦了,我受不了。其实三个月前,我就知道自己已经得了绝症。”
“别说了,别说了……”这些真相,实在令他震惊,令他无法承受。
“要说,今天什么都要说清楚。其实飞飞说的都是真的,沈震东是我害死的,我亲眼看见他在我面前死去,他咳出来的那血,就滴在我身上,洗不掉的血……”她眼角抽搐了一下,瞳孔涣散。
“我求你,别说了。”御谦的心,也在逐点逐点崩溃。
她流着泪笑了笑,又说:“那天,你看到的都不是真的,飞飞没有要杀我,她是决定放过我,成全我们,她说‘宽恕别人,就是放过自己’……”
御谦想起来了,现在,无论是谁,都只有令他痛心。
“可我从来都不懂宽恕,我的心除了爱就是恨,我以为自己很爱你,不惜一切只为了得到你,可是,我错了,看得出来,你跟我在一起并不是表面的那么开心,你看飞飞时,眼里那种温柔,我从来没有得到过。”
“莫离……”他无力地低唤着她的名字。
“我死了,你一定别难过,别掉眼泪,答应我,好好活着。”
他握着她的手,沙哑的声音喊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她咳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她微笑说:“来不及了……”
他抱紧她的身子,她的身子软绵绵的,血从她的嘴角流下,浸透了他的衣襟,他整个人都剧烈地颤抖起来:“我带你去看医生。”
她捉住他,拼命摇头,挣扎着大口喘着气,嘴角剧烈地颤抖着:“太迟了,在你来之前,我服下了砒霜,太迟了……”
她急促的喘气声像是锋锐的尖刀,刺入他心底深处,他整个人都像傻了一样,只是紧紧搂住她,可全身都在发抖。
“我只是不想发病的时候死得太痛苦,我不敢求你原谅……我已经看见妈妈在那边向我招手,很快,我就可以和她团聚了。”
“我不准你死,不准,你听到没有?”他双手紧紧地捧住她苍白的脸.深深地畏惧着她不再睁开美丽的眸子。
“师哥……”她气若游丝的呼唤他的名字,听在他的耳中有如天籁。
“莫离,你会好起来的,我不可以抛下我不管的,你听到没有?”他激动的抱着她,舍不得放开她柔软的身子。
“师哥,谢谢你,我这辈子没白活。”看到他这么在乎、担心的模样,她好高兴,如果她的痛苦能换来他的关心,她愿意。她希望能一直这样,躺在他的怀里。
“别说这种傻话,你会没事的。”他将脸埋入她的秀发中。
泪水不住的从她的眼眸中落下,她哽咽的说:“师哥……好好活着……飞飞是个好女人,她一直深爱着你……”
他抬起她梨花带雨的脸庞,黑眸之中闪着一抹复杂难测的光芒,却令她的心中一阵感动,眼泪流得更急了。
“别哭了。”他用着前所未有的深情口吻说着。
也许平凡的生活才是女人真正的幸福吧!可是她的心却告诉她,她并不后悔遇到他,爱上他!
“……慕荣好可爱……其实我好想替你也生一个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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