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门口没有保安站岗,是人都可以随便进出。可可走到门口,完全可以进去,但是她告诫着自己千万不要踏进去。她心说,人家是人家,自己是自己。自己是谁——她是谁?她怎么可以……
她站在大门口的靠边,来回走动,心里着急。想找那些像学生的问一问,但几次张口又打住,好像缺少点勇气。
最后,她终于在忐忑中鼓足了勇气,跟一个看起来跟弟弟差不多年纪的小伙子问了。
那小伙子听可可说是大一的新生,笑了。如此,可可才明白过来,自己糊涂了:一个新生怎么会有人认识呢?
好在小伙子并没有嘲笑她,还把她引到了新生报到处。
她最后还是诚惶诚恐地踏进了这个神圣的校园。她自己也奇怪,如今是二十一世纪,自己怎么还有如此传统的想法?莫说自己是被人*,即便是卖身*,也大可不必如此认真和博古不化。
在新生报到处,这才有认识沈可以的同学。
见到可以的姐姐,同学跟可可开玩笑说:“可以这家伙有这么漂亮的姐姐,怎么说自己在家里是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家里穷,要挣钱交学费呢?这不,他又外出干活去了。”
可可心里骂弟弟,口里问:“你们还没有开始上课吗?”
“快了,就这几天。可以现在是‘只争朝夕’地赚钱。”说着,就拿出手机要给可以拨电话。
可可制止道:“不了,你告诉我,他在哪个地方打工,我去找就是,没必要花费钱打电话。读大学都不容易。”
可以的同学听可可这一说,温柔而听话地收起手机,将可可带出校门外,指着校门对面的麦当劳店说:“就在那。”
可可道谢后,兴冲冲地找弟弟去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二章 第四节(1)
4 看见弟弟正在招呼客人,站在后面看见他瘦弱的身影时,可可禁不住两眼红了起来,当弟弟无意中反过身来看见了姐姐时,可可眼泪顿时像脱线的珍珠,刷刷地往下掉。
弟弟可以有点惊慌失措,搓着手说:“姐,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要哭啊!这里有很多人,我还在上班呢!”
弟弟将姐姐拉到一个空位上,拿过一杯可乐轻轻地放在姐姐面前,小声说:“姐,还有半个小时下班,你在这等我。”
半个小时后,弟弟的班有人来顶了,弟弟便被姐姐拉着到了安静的咖啡厅。
可可拉弟弟的手,还像小时候一起上学时的样子,唯一不同的是,可可把弟弟的手抓得越紧,弟弟就越想挣脱去。
坐下来后,可可说:“你那里太吵,这里人少,安静,方便讲话。”
“可是,这里很贵的,姐!”弟弟紧张地说。
可可早就转哭为笑了,脸色灿烂着,仿佛未曾哭过,她看着弟弟说:“姐姐又有几个月没有看见你了。过一个星期是你十八岁的生日,就算姐替你庆祝生日呀!”
可以说:“姐,是十九岁呢!妈妈讲,我和你的年龄都少记了一年,你二十一岁,我十九岁,你八六年的,我八八年的。”
弟弟这一说,可可又想起了父亲和母亲的争执来。九五年,母亲说可可七岁了,可以上学了,父亲却说,可可还只有六岁。那一年,学校新生少,六岁儿童也招,父亲就同意了。进校门那天是父亲去报的名,可可在花名册上登记的就是六岁,而村里报户口竟然写的也是六岁——八七年。其实可可也依稀记得,自己应该是七岁。是后来左邻右舍都说,女孩子年纪造小有好处,于是,就这样一直错误下来了。
可可歉意地笑了笑:“管它十八还是十九,反正你已经大了。再过四年,就本科毕业了,姐姐高兴啊!”说着,叫来服务员,问弟弟吃什么。
可以有点不自然,紧张地说:“随便。”可以见到姐姐后一直呈紧张状态,可可略略地感觉到了。
弟弟为什么紧张呢?
可可暂时还不知道,但其实是:这次和可以一起到武汉打工赚学费的同学,正是李铁的表弟。虽然李铁是河南南阳人,但南阳和湖北搭界,从小学到高中,李铁的表弟就一直在湖北读书,和可以是同班同学,也是最要好的同学。三天前,这个最要好的同学告诉可以,他表哥为了可可去找港仔算账,把人家打伤了,现在正在拘留所呢!
现在,可以面对着姐姐——亲亲姐姐,那么和善,那么年轻,那么坚强,又那么柔弱。这样一个姐姐,却要以牺牲自己为代价,替父亲承担着责任,而自己作为家中的男人,作为受益的消费者,又怎能忍心?又怎能释然?又怎能心安理得?因此,他今天无论如何要告诉姐姐,要劝解姐姐。但是,面对姐姐,对于这样令人羞愧和尴尬的话题,他不知如何说话,感觉难以启齿。
因为弟弟可以从同学那里得到的信息是:姐姐可可受到创伤后,在出卖自己的身体。
可可点了一份蛋糕,一个果盘,主食给弟弟点了一份牛肉饭,自己则点了一份最便宜的面条。
在等牛肉饭和面条来的过程中,可可看看左右,拿出提包里一个包好的塑料纸包,交到弟弟手中,说:“这里是八千块,收好!都开学了,姐现在才送学费来,不要怪姐哟!”
可以把装满钱的纸包捧在手里,脸色很难看,那信封就像一只刺猬,刺得他的手不停地颤抖。他想把包还给姐姐,又不知说什么,嗫嚅着;他想把包放餐桌上,又担心丢失。他左右为难着,脸色就像颜色随时可变的蜥蜴,且似还在酝酿着一场暴雨。突然,哗啦一声,弟弟真的“变”了,雨像蝗虫一般从天边疾驰而来。。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二章 第四节(2)
——弟弟哭了,脸埋到臂弯,像安装了马达一样地抽搐着。装钱的纸包委屈地压在他的臂弯里。
可可坐在弟弟的对面,不知弟弟为何就这样哭了,手忙脚乱起来,不停地用家乡话问:“可以,你怎么啦?弟,你怎么啦?”
可以突然抬起头,把手中的纸包强行塞到姐姐的手里,决然地说:“姐,我决定,不要你的钱,我自己赚去!”
“什么?”可可激动地站起来。“爸爸和我好不容易盼你上了大学,开学了,你也不做上学的准备,居然去打什么短工?耽误自己读书,姐还没有讲你……你,你不读大学啦?”
姐姐显然误会了,但要让她不误会又怎能说明白?嘴巴笨拙的可以只得连连说:“不是,不是,姐,我是自己赚钱交学费呀!没有耽误上课啊!何况,还没正式上课呢!”
“自己赚钱?还说没有耽误?这几天不上课,但你就不能跟同学做点其他的事情?你去打短工,能赚几个钱?你那是不务正业!既然开学了,就要一心一意!再说了,书没有读好,你又能赚什么钱哪!”一屁股坐下去,气嘟嘟地不看弟弟。
姐姐很激动,声音很大,旁边座位上的都受惊地朝这边看。可以想不到一向胆小怕事的姐姐此时全然没有怕被人笑话的担心,还一副大义凛然的神态。
可可拿着包钱的纸包,再次站起来,气急地往弟弟身前一塞,近似命令道:“把钱拿好!姐姐再苦,也要供你上学!”说着,看看左右,可能感觉自己刚才凶了点,便平和地坐了下来,然后说话声变得柔和且语重心长地说:“你要争气,把书读好,现在不是赚钱的时候,等你将来赚钱了,再读研究生,读博士,找城里老婆,结婚,生孩子,一辈子不要做乡巴佬!不要像我一样搞个半路残。这样就没有人欺负,就不用自己低声下气。你明白没有啊?!”
可以何尝不明白,但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不要姐姐的钱,一下子又说不明白,也不好意思直接说,听姐姐讲话这么激动,甚至有些不问青红皂白,他也激动起来,大着声音说:“我何尝不明白?我又怎么放弃自己的学业了?你放心,也让爸爸放心,我一刻也会荒废自己的学业,我知道自己,知道爸爸,知道妈妈,也知道姐姐你,但是,姐!恕我不能再拿你的钱!你……”说到这里,可以已经激动得语无伦次了,脸因激动地说话而扭曲了,“姐,我告诉你,我同学的表哥叫李铁,李铁去为你打架,现在被拘留了,我同学都告诉我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我……我……我不希望我的姐姐——不光彩!”
在可以吐出那最后三个字时,脸已经胀得通红,嘴巴都歪了,一条鼻涕虫从他的鼻孔里爬了出来。他没有顾及姐姐的感受,逃也似地冲出了咖啡厅。
第二章 第五节(1)
5 可可听到弟弟说出那让她心率加快的三个字时,霎那间似被人点了穴道,立在那里不动了。她惊呆地看着弟弟离开,瘫软在座位上。
她终于明白:弟弟为什么一看到姐姐心里就紧张?弟弟为什么会大声跟她讲话?弟弟为什么不顾她的感受而把她丢在这陌生的地方?
为什么?!
——姐姐不光彩!
“是的,我不光彩!我都把自己卖了,都快成*了!我怎么这样活着……弟弟都嫌弃我!”在卫生间,可可面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厌恶而狠命地抽打着自己的脸,一下、两下……脸上竖起一条条蚯蚓。
她一边打,一边大声地喊着,伤心而嘤嘤地哭泣。
但是,她又恨起弟弟来:
好你个沈可以!姐姐停学把读书的资格给了你,反倒嫌弃姐姐来啦?你没有去过珠江,你怎么知道姐姐在那里是多么艰难?
可可嘤嘤地哭着。
但当哭声消去的时候,她又想起弟弟的好来:
在村里读小学的时候,要经过一条小溪,春天涨水,只有脱掉鞋袜才能渡过,每一次,都是弟弟打着赤脚,把她背过小溪;
老实巴交的弟弟,在姐姐被同学欺负了的时候,打不赢,哪怕吐一口痰在对方的身上都要表示自己的抗争;
知道姐姐喜欢看故事书,弟弟每次从同学、学校借了书,都要多留几天给姐姐晚上读;
母亲遇难的那个月内,弟弟为了让姐姐读书,硬是一个星期躲着不去学校,非逼着姐姐去上学不可;
……
离开咖啡厅前,可可尽管心力疲惫得四肢乏力,但她还是没有忘记做一件事:多花十元钱,让咖啡厅服务员帮她把蛋糕送到学校,送到弟弟可以的手中。
弟弟嫌弃她这个姐姐,甚至可以不认她,但是,她不能没有弟弟。蛋糕里有她对弟弟的爱,有她对弟弟十九岁生日的祝福——不管这买下祝福的蛋糕的钱是肮脏的还是圣洁的。就算钱肮脏,但她爱的心灵是圣洁的,对弟弟的关怀和期盼是高尚的。
她怕咖啡厅把地址和名字搞错,临出门时,对服务员反复嘱托:是大一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的沈可以,沈是沈阳的沈,可是可以、可是的可,以是可以、以为的以,记得啊。并把地址和名字工工整整地写在一张纸条上。
然后,她坐上了去火车站的公交车。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二章 第六节(1)
6 坐在公交车里,可可感觉早上从火车站到广埠屯时,没有经过长江大桥,而这一次却从它身上碾过,于是有一些纳闷,也便壮着胆子问旁边的人。
坐在可可身旁的是一个小伙子,大约不到三十岁,长得白净,带着一副眼镜。他热心地告诉可可,火车站还早着呢。此时还刚刚过长江大桥,还有很远的一段路程。
可可更感觉不对,在车厢内左顾右盼起来。
戴眼镜的小伙子也许想到了原因,便问旁边的可可:“你是到汉口火车站还是武昌火车站?”可可说:“武汉火车站。”小伙子迷糊,蒙蒙地看着可可,突然噗哧一声笑了,对面前的美女解释道:“武汉有两个火车客运站,武昌站和汉口站,没有武汉火车站。这也是武汉和其它城市不同的原因,这也就是武汉大的原故……”
可可焦急起来,心里着急,在位子上坐下又站起,站起又坐下。
小伙子关心地问:“坐火车去哪?”可可回答说去珠江市,小伙子不经意地笑了,说:“这就没关系啦。汉口火车站也有很多车到珠江,到广州的,跟武昌火车站一样。我猜你来的时候是在武昌火车站下的车,对吧?”可可说:“可能是。”觉得小伙子为人和善,又说:“我以为那里就是武汉火车站,以为武汉就是一个火车站。”
小伙子呵呵笑了,其斯文的样子给可可信任感。可可便说:“汉口真的有到珠江的火车吗?”
“真的有。”
小伙子然后自我介绍说他叫阿宝。可可便说是广东人吧,小伙子说不是,可可说,广东人喜欢阿狗、阿猫地叫的。可可说阿狗阿猫时,勉强笑了笑,小伙子也跟着憨憨地笑了,然后将自己的名片递给可可,说,你看,我就是阿宝——高玉宝。
可可接过名片,看上面真的有一个宝字,便将名片收起。
接下来阿宝提醒可可:现在是暑假开学后铁路运输高峰,武汉又是九省通衢之地,上车的人比较多,买票可能有困难,如果要他帮忙,尽管跟他说,他有同学在汉口火车站,名片上有他的电话。
说完后,阿宝在一个叫古琴台的地方下车了。
下车时,可可偷偷看阿宝,见他中等身材,步履轻盈有力,转弯快要看不到时,他也看可可,还朝可可挥挥手,那眼镜后面的眼睛似乎还朝可可善意地笑着。
可可感觉阿宝的笑有一种愉悦,便将名片翻出来,仔细地看了看,上面写着的单位是:武汉钢铁集团贸易公司业务部业务员。看完默念了一遍,又将名片塞进了提包。
汉口火车站,并不比武昌火车站小,广场里的人似比武昌火车站多。走到售票厅,果如阿宝所料,售票的队伍排成一条长龙,屏幕上打出的字幕显现:今天往广州、珠江的火车卧铺、座位都是“无”。
可可从售票厅走了出来,心说是不是打电话给高玉宝,但马上又犹豫了:就在公交车上聊了几句,能相信吗?不过,心底里的另一个她又说:不会,如果是骗子,他的名片干嘛不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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