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恍若未觉,仍然伸过手将我搂进怀里,“可可!”
应该去处理烫伤啊,傻瓜……
这是我昏迷前最后一个念头。
(四)医生
再次醒来的时候,韩玄飞不在身边,维安叫了一声谢天谢地,转身便要出去。
我拉住她的袖子,表示自己没有事,自顾自的翻身下床,想亲自去找哥。
维安宠爱的笑笑,没有阻止,只是为我整好衣衫,又担忧的问了一句,“真的没事吗?小姐晕倒的时候,把大家都吓坏了”。
我又用法语宽慰了一句,这才打开房门,轻巧的走下楼。
哥果然在楼下的客厅,我从栏杆的缝隙看到他隐约的侧影,还有他右手上触目的纱布。
想起那碗滚烫的汤,心中微微一痛。
走到中途,我的脚步蓦然顿了下来,楼下似乎还有客人,他们的谈话轻轻的落入我的耳中。
“怎么回事?不是说已经好了么?”韩玄飞担忧的声音。
“是神经性疼痛”这个声音也很熟悉。
“神经性疼痛?”
“就是身体上没有伤口,但是潜意识里觉得疼,当潜意识到了一定程度,就会真的引发痛感”
“严重吗?”
“不知道,心理暗示很玄妙。痛是假的,痛感却是真的,有时候,也会危及性命”
“……怎么治?”
“玄飞,那是心病,药石不能及”。
我怔了怔,知道他们说的病人就是我。
有心病吗?为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你认为……她的心病会是什么?”韩玄飞迟疑的问,虽然自己都不能肯定可以得到答复。
果然,对方没有回答。
我重新抬起脚,拖鞋砸在木质楼梯的声音惊动了下面的人,哥抬起头,脸上的担忧立刻换成了笑容,“可可,你怎么起来了?”
我也笑笑,向底下的人打招呼,“伊森,好久不见”。
站在韩玄飞对面的男子抬起头,微微一笑,“可可”。
伊森是医生,但首先,他是韩玄飞的朋友。
伊森是华裔,漂亮的男人,眉眼淡淡的,下巴很尖,第一眼的感觉让人觉得脆弱,但相处下来,就会知道自己错得离谱——他是一个固执而强硬的人,坚持己见到死板的地步。
他有一只黄金右手,有一本医学杂志说:从来不曾有过那么稳的手,当它拿着手术刀的时候,就像握有整个世界。
穿着白大褂的伊森是迷人的,但是脱掉白大褂,他只是一个极冷漠的男子,有着禁欲的纤秀。
一个医学天才,一个商业天才,真不知道这对校友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可可,你听到我们的谈话了,对不对?”哥走过来,用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扶着我的胳膊,让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我坦然的点头,“听到了,但是有点不明白”。
我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从来,拿得起,放得下。
至少我这样做了,离开S城到现在,我不曾自伤自怜,也不曾后悔不甘。
烧,要彻底,灭,亦要彻底。
“也许,对于以前发生的事情,你的潜意识并没有如你的意愿那样全部放下”伊森也坐在了我的对面,那只史上最昂贵的手不停的转着一只钢笔。
我盯着那只旋转的笔看,金色的笔盖晃花了我的眼。
“可可……”哥犹疑的唤了我一声,那双温暖深沉的眼睛,如阳光一样笼罩了我,“你自己决定”。
“除非哥不收留我了”我嘟起嘴,不正经的说,“那我回英国,外公总是会要我的”
韩玄飞莞尔一笑,“放心,哥会治好你的”。
伊森没有多说,只是站起身,将钢笔塞进裤兜,然后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韩玄飞,“下午有个手术,你们有什么事情再给我电话”。
大家都是熟人,点点头,并没有相送。
“在家憋了一个月,好想出去玩啊”等伊森出了门,我立刻扯出一个话题,将客厅过于沉郁的气氛搅乱。
“明天有个舞会,我带你去见见以前的朋友”哥靠过来,伸手将我揽到他的肩膀上,“会有很多青年才俊参加呢,怎么样,可可有没有兴趣?”。
我怔了怔,随即转过身,抱着他的脖子噌道:“这里就有一个大青年才俊,谁能比得过我哥!”
他的发丝里有一种很好闻很好闻的烟草味,还有淡淡的香波味。
爱干净的男人。
韩玄飞任我在他身上撒娇,手环到我的腰上,静静的抱着我。恍惚间回到多年以前,柔软的沙发,沉寂的气流,老式的唱片,在尘世间相依的两人。
如果还能回到从前,我不会那么任性的放手,会用更成熟的方法去抓紧身边这个人。
可世上没有如果。
“又瞎想什么呢?”见我沉默得反常,哥揉了揉我的头发。
“想我将来的嫂子会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笑得很吃力。
哥的脸果然黯了下来,有点不自在的说:“走吧,我们去准备明天舞会的衣服……还喜欢原来的裁缝吗?……”
我笑笑,“明天首次亮相,一定要惊艳全场。”
“好,惊艳全场”他宠溺的刮了刮我的鼻子。
真好,珠宝、华服、赞誉、舞会、红酒……三年里不曾接触的东西再次回到我的生活里,这本属于欧阳的生活,现在,它是我的。
(五)接吻
到了现场,才知道是化装舞会。
进场时一人派发一张面具,盖住眉眼和鼻子,够严实,基本是在现场杀了人逃逸,事後也不会被认出来。
很好,这是我喜欢的方式。
每张面具右上角都有个突印,是个数字,精美考究的入场券上印有醒目的黑体:舞会中途幸运数字会带给你惊喜!
音乐声响,韩玄飞优雅的做了一个手势,我们在场内旋转着华尔兹,鬓香衣影,这是上流社会奢华的夜。
突然,音乐乍止,灯光熄灭,周围陷入一片漆黑。可全场没有一人慌乱,这是舞会的花样节目,我并不陌生。
果然,鼓点声慢慢响起,越来越急,场中陆续有人吼叫有人吹口哨有人嘻笑,气氛愈加刺激紧张。
当!鼓点停下来,一道灯光直指舞台中心,一位火爆的女司仪立在中央:“嗨,各位女士、先生们,欢迎此次神秘面具Party!各位注意,最为惊心动魄的节目即将开始!大家准备迎接下一环节show…me…a…kiss!”
灯光重新聚焦,全场亮起来,大家哄闹拍手吹哨。
“按老规矩,不论结果,人人都要合作!不能拒绝、不能逃脱、不能say…no,OK?”
男男女女又一阵应喝,气氛更加热烈,简直如同炸开了锅。
大荧光屏上自动冒出“17、81”两个数字,一对男女从人群中分别走上台去,在一片轰闹中两人来到场中,忽然似多年的情侣,当众大方而热情地拥吻在一起,整整十五秒,直到鼓声响起才分开。
这原来是派对中的恶作剧游戏之一,电脑机选两对数字,该谁谁就当场上去表演接吻,时间由鼓点声起落为准,不能破坏规矩,否则会有大麻烦。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去惹众怒,本来就是一场游戏而已,何必拘谨。
下一组“19、33”
一个高大的人影上台去,光看身形和下巴轮廓就知道是个成熟漂亮的男人,大家不禁兴奋地起哄,呼喊得更热烈,口哨声不断,都猜测起接下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娱乐大家的另一位被整人士是哪位。
抱著完全事不关己的态度,我想到吧台上要一杯,韩玄飞随我走到吧台边,还未站定,却见肖子杰钻过人群匆匆的走来,附在韩玄飞的耳边说了句什么,韩玄飞沉吟片刻,随即歉意的对我说,“可可,你现在这里等一下,我有点事要处理”
我点头,示意他去忙自己的事先,自己则端了一杯威士忌小口小口的啜着。
司仪还在台上呼喊着“33”号。
我想离开了。
转身准备退场,面前的酒保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大声喊道:“33,33在这儿!她来啦!”
我吃了一惊,终于意识到:33号竟是我?
这时退场无异于是怯场,看着全场人刷刷投来的目光,我叹口气,无奈地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迈向舞台。
这种游戏从前玩过不少,我也不是玩不起的人。
待我不得不迎视台上另一个“受害者”时,他犀利的犹如刀锋般的眼神笔直射过来,其中透著饶有兴味的笑意,似在嘲弄对手前一刻的犹豫。
我冷哼,逢场作戏而已,何必太认真。
聒噪的女司仪又在那儿叫:“哇,33号可是千呼万唤始出来,为了以示惩罚,我们将把十五秒的接吻时间增加,各位说好不好?!”
“好────”犹如地狱之音。
我抱著杀头不延时的想法,主动缓缓走到那男人面前,下边人群呼声四起,震破耳膜。
就在一瞬间,我的呼吸被夺去!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温润炽热的唇紧紧压迫我,辗转厮磨寻找出口,我完全被这家夥的气势所惊扰,一急,真是有些愣怔住了,等缓过神来,暗中挣扎使力,才知道对方臂力吓人,一时竟也挣不脱。
倏地,他的右手掌猛地托住我的後脑,左手拦腰拥住我,人更贴近,嘴里是纯男性的味道,淡淡的烟味,唇舌柔韧而极具占有欲……很熟悉。
心里继续冷冷的笑。
以进为退,我配合他的动作,将手绕上他的脖子,身子换个角度以满足台下观众,我自动张开嘴想他闯进来咬他个措手不及,但对手很狡猾,巧妙地避开我的追逐,舌尖你来我往间谁都不相让不妥协,我开始觉悟,这简直是接吻高手间的对决,好玩。
他加重在我腰上的力量,我加深掐入他後颈的手指力道,在唇舌来往中胸口渐渐发热发烫,时间仿佛静止一般,激起的莫名的不安与躁动,耳边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这种吻简直是场灾难,耗尽了双方体力,有三十秒了吧?或许更长时间了,怎麽还没有叫停!我们都像与对方有仇似的,不断地索取,不断地用力。
终於,鼓声响起,全场雷动。稍一恍惚,人已让对方重重推开,他好像推开垃圾一样推开我,但我反倒不生气了,呵呵笑了一下。
再抬头时,那双眼睛已深不可测,闪耀著幽幽的危险的暗示,犹如巡夜的野兽,在那一刹那、他的眼中,我看到了不该有的──欲望。
“可可?”他低声问。
“欧阳”我唇角微挑。
(六)面对
欧阳站得笔直,如初见一般,是一匹优美的、准备猎食的豹。
我欠了欠身,长长的、价值高达几十万的白色礼服在灯光下闪着珍珠的光彩。
“没想到在这里找到你”显然,对于在这里见到我,他很讶异。
我突然想到,当初我在小屋里没日没夜等着他的时候,这样的kiss游戏,他玩过多少?
这个毫无意义的联想让我笑出声来,“我也意想不到。再见”,说完,裙裾微摆,我转身向台下走去。
欧阳蓦得伸出手,想抓住我,到了途中,却被另一只手拦住了。
我抬起头,看见戴着半边面具的哥温和而强势的站在旁边,他的指节捏住了欧阳的手腕。
欧阳的眸敛了起来,那种危险的敌意如有实质,从他绷紧的身躯里逸了出来。
他便如一座危险的火山,而韩玄飞,却是幽深的海。
他的气势,全部被海水般的温润收了进去,那种淡定,让欧阳警觉。
我回头笑笑,很自然的挽起哥的手臂,示意自己累了、想离开。
欧阳死死的盯着我挽着韩玄飞的手,嘴唇抿紧。
哥松开了他,用一种保护的姿态搂过我的腰,在众目睽睽下扬长而去。
身后的事情,我没有去管,我知道哥身边一直有保镖。
他们会解决一切。
离开舞会,坐在副驾驶坐上,我的手下意识的按向腹部。
“怎么了?”
我摇摇头,没有说话。
哥体贴的靠过来,为我系好安全带。
我望着他,他的面具还没有取下来,车里没开灯,面具投下的阴影中,有着挺直的鼻和精致的下巴。
“是你安排的吧”我突然开口,“号码的巧合,是哥安排的吧?”
韩玄飞直起身,将手搭在方向盘上,很坦然的说,“是”。
“为什么?你不是许我不要去想,不要去管了吗?为什么还要安排这一切?”我问得很平静,其实心里并没有多大的怨气,只是有点困惑,很不解。
“你小时候有个很可爱的习惯”韩玄飞突然现出一个温柔的笑,有点答非所问的回忆道:“如果看电影,发现事情发展不是你预料的那样,你就会躲到隔壁,不看结局。”
我诧异的望着他,却被他脸上淡淡的华光迷惑着,陷在真皮座椅里,不明所以。
“可可,你总是不喜欢面对,三年前你逃过一次,这一次……”韩玄飞转过身,定定的看着我说,“不准逃了”。
“已经过去了……”我无力的反驳。
“如果真的过境无痕,为什么会神经性疼痛?”韩玄飞轻声打断我的话,搁在方向盘上的手又垂了下来,握住我的,很安静的包裹着我,“我一直希望你能自己选择去面对一切,可是你仍然选择逃避,可可……我在等你长大,你不能一直拒绝长大,知道吗?”
我轻哂,正准备用自己老大不小的年纪来做出有力的辩驳,却在开口时,问出了另一句话,“我和欧阳接吻时,哥在下面看吗?”
韩玄飞莞尔一笑,“技术不错”。
我深深的望着他,轻声问,“看见我同别人这样,哥不生气吗?……毕竟,这样做很不淑女……”
我有点口不择言,也许我真正的问题是:你不难过吗,看着我与男人接吻纠缠,你不会难过吗?
韩玄飞不以为意的揉了揉我的头发,“当初你带男孩回家过夜,被我撞见的次数也不在少数,我可记得当时的你很嚣张啊,怎么现在反而计较起来?”
是,我曾经当着他的面与其它的男孩做…爱,他当时的反应也不过是掩上门,轻然一笑,这样大度开明的哥哥,又怎么会在乎舞会的一场游戏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