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待修的船中传来钉钉冬冬的敲打声,堤防上也开始有人散步,有人慢跑。
清晨的阳光撒在海面上,撒在这些人事物上,为所有的事物东西都镀上了一层金,东港这个小镇已经醒了。看了看表,五点。现在的台北是什么样子?现在的台北应该还在半梦还醒间吧…………
身旁的陈晋哼着的曲调旋律好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是什么歌。
“你在哼什么?”
“挖哪哉(我哪知)?小银白里面的,一个查某(女人)唱得很好听,叫啥米”去吐去已……”
“去吐……”想起来了,那是艾拉费兹洁罗唱的吧!去吐去……好惊人的联想力。
“想笑就笑,林杯今天不揍人。”陈晋咕哝道。
“我没有要嘲笑的意思……”只觉得非常地有趣……
“唱这首歌的人,是个很厉害的天后哦!”
“真的吗?很水(美)吧?”超爱这个查某的歌声!听起来好性感,沙沙的好有磁性,在陈晋的心中已经自动赋予这个歌手像玛丽莲梦露般的那种形象。
“……高大,有点胖,嘴巴大大的黑人……恩,我个人是觉得称不上美啦。”
“干!听起来很丑。”陈晋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着。
“反正是听声音,管他长什么样。” 魏巍耸耸肩道。
“对啊,像那个伍佰就好丑,可是唱歌很好听说。”
“伍佰哪里丑了?他蛮性格的……”
“林杯觉得他像猴子,丑死了。”
“…”
这个人的审美观好怪,伍佰那样叫丑死了,那……什么样子的长相在他的眼中才算好看啊?
“你回去以后做什么?”
“继续读书”大概就考博士吧……
“不用去当兵?”
“我想当可是人家不给我当。” 魏巍指着自己的眼睛道。
“啊哈,大田鸡。”
“……那你呢?”
“我?林杯已经当过兵了。”
“啥?骗人……”他不是才二十出头顶多二十一?
“干!骗你要死喔,林杯十七岁就提早入伍了。”
“呃……”真……看不出来啊!人家不是常说,当过兵的人会比较……成熟稳重?看样子,所谓定律跟常理,未必能套用在所有人身上。
“你几点要走。”沉没了一会,陈晋突然问。
“下午三点,吴教授会开车载我们回台北。”
“…我没办法去送你。”
“我知道,你不用来送我了啦……”因为道怡也是今天要坐火车回台中。
“那我们就在这里说拜拜了。”陈晋转过头来望着他,表情有些复杂。
好想问魏巍,想问他以后还会不会来,却觉得这个问题很没有意义。未来的事,谁都说不准,干嘛先订什么契约啊?如果他想来他就会再来,如果不想来,就算是口头上说得信誓旦旦也是放屁。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本来就是注定好的,强求不来。
“恩,拜拜……感谢四个月来的关照。”或许,陈晋没有办法来送他反而比较好。不是很喜欢送别的场面,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该做什么表情,比送葬的场面更令人无可奈何。只是……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遗憾。
“喂,这个可以拿来照人吗?”陈晋指着相机问道。
“可以啊,只是……”300mm的长镜头要用来照人……
“我想大概要站远一点。”
“那来照相吧!”陈晋站起身拍拍屁股道:“可以照两个人吗?”
“可以,有自动读秒八秒,你先去站着,然后留个位子给我。”说来自己也是好一阵子没照相了说。而且,这看起来颇好玩……
“这里?”
“再退。”
“可以了吗?”
“再褪啦!这样照会变成大头照。你一直退到我喊停,退退退退……好了停!就站在那里别动。”将相机改为手动调整,一抬起头……
“天啊……”好远!要在八秒之内按下快门,冲到陈晋身边,然后调整姿势,摆出最佳的表情……不管了试试看吧!快门一按他拨腿就跑,腿长的好处就是跑得快,然而却没想到……
“啊呀。”
“哇哈哈哈…喂!你还好吧……”
“踩到鞋带啦……好痛!”坐在地上的魏巍看着自己的长裤膝盖部位磨出了擦痕,不知道里面摔成啥样……
“蛋咧蛋咧(等下等下)!”陈晋蹲下身拨开了魏巍正要拉开裤管的手,并用一只手按住了魏巍的眼睛,一手轻轻地帮他将裤管拉起来检查伤口。
一点点擦伤破皮而已啦……你不要张开眼睛喔,不要张开喔!”生怕这小子一看到自己的血又要发作,他放开手前不断地交代道。
“恩……”乖乖地闭着眼睛,自己实在是蠢毙了,竟然会踩到鞋带跌倒……咦?那是什么感觉?温温湿湿的,还有点刺刺痒痒伴着伤口的疼……
明明知道自己的恐血症,却实在好奇地忍不住张开眼睛……
“呃?”陈晋他在……帮自己舔着膝盖的伤口消毒?
呜好痛,本来没有那么痛的伤口霎时间变得好痛好痛,怎么回事?
“钦,林杯不是叫你不要睁开眼睛?”陈晋抬起头,看魏巍张大着眼睛瞪着他,皱皱眉道:“放轻松放轻松,血没什么好可怕的啦!把他想成是他妈抖(番茄)汁啦!”
“我……”
“来,还可以站吧!”陈晋站起身,一把将魏巍拉起来。
“再一次。你先调好,然后来跟林杯换位子,林杯来按!”
“好…”
陈晋的敏捷身手真的叫人自叹不如,从他按下快门,魏巍在心中默数不到五秒他已经跑到身旁。
“…你确定有按下去?”
“有啊。”
“我有调闪光灯,闪光灯没亮,肯定是没按到。”
“……”异杯。“
“两嘴无毛办事不牢。”
“干!林杯那里有毛就好!”
“……”
“好象来太早了耶!喂,冰淇淋,要不要吃?”道怡将手中的香草冰淇淋递到陈晋面前。
“不要,吃不下”陈晋摇摇头,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看车站大厅里的钟,这个动作他今天一个下午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
“真难得……”每次都要跟人家抢东西吃的陈晋几时变得这样客气了?看他还是那样心不在焉的样子,道怡忍不住问道:“还在跟魏巍吵架?”
“没……”
“对了,他不是快回台北了吗?几时回去?”
“今天。”
“啥米。”道怡尖锐地大叫声引起了车站里不少人的注目。
“几点?”难怪他一直看着那个钟……
“三点。”
“……现在回去,也许还来得及送他。”
“不用了啦……我已经跟他说我没花抖(没办法)送他,他也说不用了……”
“屁啦!”道怡打断了他的话道:“你和他不是好朋友?不用只是嘴巴上说说,他心里一定希望你去送他!喂,不知不知道你们有可能以后不会再见面耶?”
“可是你……”
“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婆婆妈妈?”道怡扯着陈晋将他推出车站大厅。
“送我到这里就好了,我的火车等下就来了。快去!记得每天要想我,拜拜!”她用力地抱了一下陈晋,然后夸张地挥挥手笑道。
“恩,我走了。”陈晋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跑。
“阿晋。”
“啥?”停下了脚步转过身。
“小心骑车……”
“恩。”
“学长,陈晋不来吗?”
“恩,他有事。”现在的他应该是在火车站陪道怡等火车吧!
“喔……好可惜,没跟他说再见!”虽然小琪跟陈晋是见面比吵,但吵了四个月也吵出些友情了。
“东西都上车了吗?”吴教授将头探入车窗问道。
“都上车了。”
“那我们要回家了喔!”
“回家了!拜拜,东港。”小琪笑着说道。
拜拜,东港。
望着车窗外的一景又一景,这些地方,都有他和沉浸的足迹吧……从来就没有对一个地方这样依亿不舍。说实在的,台北和屏东,虽然是一个台湾头一个台湾尾,但台湾这么小,实际上也不会远到哪里去,有机会,还是可以再来,只不过,他不知道下一次和东港重逢时,他依然在吗?他依然可以这样陪着他玩吗?
很多事情,换了个时间,一切都边的不同,很多感觉,一辈子只会经历过一次。这也是为什么令他依依不舍的原因吧……
“咦?”他突然贴近车窗,盯着窗外。
“怎么了学长?”
“刚才看到对面车道上有个骑机车的很像阿晋说。”
“拜托,才分别多久啊?你已经开始想念他到这种地步了啊?”
“呃……”被小琪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刚才那个人的车子,身上的穿着和那身形,真的好象……忍不住又回过头再看一眼,而那机车早就不知道骑到哪去了。
“……”
望着空荡荡的公寓,有点给他小难过……
还是慢了一步。
陈晋靠着机车,自言自语地道:“干!真的走了……”
第七章
寄件者:魏巍
日期:2001年8月1日PM11:44
收件者:22112200@kimo。。tw
主旨:有点重要的事……
阿晋:
刚刚算了算寄件备份里的邮件,加上这一封,刚刚好是三十五封。平均一个礼拜一封……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勤快。如果写论文也这样努力,那我大概可以提早拿到学位毕业。
南部的天气,现在应该很热吧?昨天看了气象报告,那种温度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老实说,台北的气温也好不到哪里,热带沙漠气候。如果没有冷气这种东西,我大概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无关紧要的开场白说了一堆,重要的事没讲半句……恩,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啦。吴教授托我处理一些事,所以我会南下到东港去一趟。明天中午十二点的莒光号列屏东,如果不误点的话,再加上坐客运到东港的时间,估计晚上七点会抵达。我已经订好旅社了,等我到了把东西都安置好会到府上拜访。不过,不知道你是不是还在东港以上。
BY:魏巍
Tukiyomi@0012hotmail。
火车的座位实在不适合脚长的人坐。魏巍努力地在有限的空间稍微移动他的身子好让发麻的双脚可以多一些空间舒展。
火车刚刚通过彰化站,也就是说,全程才走完了一半,就已经这么令人难受了,他很担心等到了屏东他会不会“下半身瘫痪不良于行”?应该坐飞机的……飞机票又没多少钱,从松山飞高雄小港不需要一个小时,快又方便。
要不然,坐客运巴士起码位子也舒服些。再不然,坐自强号最起码也比坐这个慢吞吞的莒光号少受折磨两个小时……真是犯贱了自找罪受。
无法理解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明明是很期待回到那个告别了半年不见的人,却刻意地选择了个最慢的方式到达,刻意地延缓相逢的时刻。
有些紧张吧……不对,应该说是非常地紧张与不安。
见面的时候第一句话要说什么?“你好?”感觉很生疏。“好久不见了”?其实半年六个月也不算久啦!“令尊令堂都还好吗”……真是狗屁不通。在脑中反反复复演练了无数次见面时的对答,却没有一句让他自己感到满意,不是文谒认,就是词不达意。
要达什么意?其实,想要表达的,也不过就那一句“很想念你”吧
真的,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可以这样强烈地想念一个人。走到街头看到有人穿夏威夷花衬衫,就会想起那个人俗毙了的穿着却依然赏心悦目的身影;逛夜市的时候看到人家在卖卡通图案的死角裤子,他想起了那个人那双修长的腿,还有他身上那淡淡的爽身粉香味。拿起球柑站在球桌前准备练球,就会想起那个人架杆的优雅姿态。上回去当儿童直排轮夏令营的义工助教,看着那些小朋友摇摇摆摆地踩着直排轮,他回想起了那个人学直排轮的蠢样……这些多到不胜枚举的例子还算是好,几天前在吃晚饭时,因为盯着桌上那蠢花枝丸发呆半天吓坏了老妈,这才惊觉,原来自己是那样严重地想念着那个家伙。
老妈说,他自从从东港回台北后,整个人变得心不在焉的,仿佛把心留在了东港忘了带回来,肯定是迷上了某个乡下的漂亮姑娘……
如果跟老妈说自己不过是想念一个朋友,像痞子般的男孩子,他一定不会相信吧。
总之,想念归想念,但却不能这么就把那句话说出口吧!下意识地觉得对有一个男孩子说“我想念你”是一件非常古怪的事……
或者自己想太多了,可能陈晋他早就不在东港了!记得陈妈说过,东港年轻人口的外流很严重。现在是暑假,也有可能他和道怡出游了。
会不会有可能,他已经淡忘了自己?要不,为什么三十五封E…mail,他从没回过半封……
对着一个像是无人接收的mail址按下传送钮,心情多半是带着自我嘲笑,还有自我安慰,
可能他只是没收到,可能他因为忙碌而无法回信,可能……
有太多的可能性,更令人感到不安。
再一次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个觉,睡着了,就不会胡思乱想。然而结果是和之前几次一样徒劳,睡不着就是睡不着,看着前前后后身旁的邻座的乘客无不睡得东倒西歪,真的好羡慕他叹了口气,翻了翻手中的火车时刻表,还有十一站。
火车窗外的景致打从出了台北后,除了几个特别大的站,其他都大同小异,那种坐落在田野小镇间小旧旧、亭子般的地方小火车站,古朴简单。三三两两的乘客,悠闲的站务员,其实和书本上日据时代黑白照片中的场景差不了多少。
相较之下,台北那个大到常叫人迷路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