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昨天电话转到秘书台了，估计出差了吧。”许可心抚着新做的美甲，是好看的暗纹泼墨。
秦天茵低头看到她手上正戴着这是那枚Tiffany Locks的经典款。她端起水杯来吞了一口冷水，还是想不起来自己那只扔哪里去了。“他最近好像是很忙。前几天我刚在会所遇见他，脸色怪吓人的。”
许可心原本在慨叹着指甲上的暗纹跟皇家道尔顿的骨瓷咖啡杯很般配，这时候抬起头来悠悠地说了句，“他要跟李尹黙订婚，他跟你说了吗？”
“欸？哪个李尹黙？”秦天茵吃惊地问道。
她只知道一个李尹黙，听说她父亲掌管着远望投资财团，母亲所属的纪家出了很多赫赫有名的外交官。这边有父亲的钱，那边有母亲的名，人长得不错，又沾了些家学渊源，是古典优雅的名媛典范。
但你要是把她想象成一板一眼的名门闺秀，那就大错特错了。她可是社交活动上的风景线，有她露面，那些声色犬马纸醉金迷的晚会立马光鲜起来。另外她参与了个人时尚品牌的宣传发行，半是因为名人效应半是因为她的管理，现在GREEN直追柯蓝的尚简经典的市值。可以说，李尹黙的名气和人气让一线艺人们望尘难及，才气又让时尚品牌专业营销师们望洋兴叹。
看见许可心不可思议地看了她一眼，秦天茵禁不住笑了。哪个李尹黙，除了这个，许绍先还会跟哪个李尹黙订婚。也许是跟许绍先太过熟悉，她忽略了他也有个耀眼的身份，所以听到订婚的消息竟然觉得是许绍先高攀了人家李尹黙。他跟她明明是门当户对嚒。
“收回你鄙视的眼神，李尹黙我还是知道的……唉，有时候，我都忘了绍先哥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秦天茵看着远处的风景，说这话时有些伤感。
“不是一个世界？他不就有几个钱嚒，而且还是我大伯的。那个世界，我反正不想进。”许可心不屑地说道。
“好，你洁身自好高风亮节。所以，孟克的生日礼物你搞定了没有？”碰面之前许可心已经在美汇里呆了一上午，见面时秦天茵却看到她两手空空。
一说到这个，许可心立马就瘫软地趴在了桌子上，很有挫败感地抱怨道，“百达翡丽Nautilus系列17万，江诗丹顿时计系列15万2。简直就是抢钱。”
秦天茵盯着她挑衅地说了句，“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嚒。”
许可心对她这种事不关己的态度极其不满。“这时候你说什么歇后语啊。我接老板的项目一年顶上天赚个几万，学费还得花家里的钱。烧我爹的血汗钱买那个，我脸皮可没那么厚。而且胖子嘴上说稀罕这些奢侈品，但我觉得他肯定更稀罕我。”她下巴抵在桌子上，手指无聊地敲打着，“有这些钱留着结婚买房子好了。”
秦天茵点了点头，“穿一千块的西服，带十几万的表多不搭啊。我本来想用这个来劝你。没想到你想得还长远嚒。”
一说起这个许可心来了精神，“告诉你，我想得可比这个长远多了。哎哎，先别说我了。我正好想跟你说呢。这期实验有个帮忙做软件的计算机程序师，你要不要？”
秦天茵笑了两声，“你可真善良，见到男人就替我惦记着。”
“还是你们经贸的呢……不过，不知道人家有没有女友啊。”许可心坐直了身子，若有所思。
秦天茵摇了摇头，无奈地想着，恋爱这事儿替她着急的人还真不少。
喝水的空档，她突然就想起来那日陈柏西说的话。当时慌张，她没反驳说情书是可心写的。可上面的署名是“许可心”而不是“秦天茵”。她这张脸他既然记了七年，那他以前不会一直以为她叫“许可心”吧。
她回想起第一次正式见面时他指着她问许可心，“你……认识她？”
那时候他的愕然，现在她似乎有些懂了。
其实这天周末接到许可心电话的时候，秦天茵正在秦天舒家里试礼服。
秦天舒家就在离职业学院几步路的乐苑小区。乐苑十年前刚开盘的时候房价号称B市第一高，相当于00年代的“滨江豪庭”，当然与现在的楼价相比也算是赚了。现在虽然建筑显得陈旧了些，但小区环境卫生和基础设施不枉昂贵的物业费，而且谁也知道在乐苑有房的富人不同于在豪庭安家的富商。他们早发迹也就多了些资历和特权，号称是业内的“老戏骨”。
秦天舒的卧室装饰也没变化。以前觉得老大的床，现在婶婶和她坐在上面看起来怪憋屈。婶婶正在教天舒织杯垫。“织到这儿后抽针，用小拇指绕线……间距保持一样，不然扣一会儿紧一会儿松……先织着吧，不行就拆了重来……”
秦天茵走到窗边，窗台上编织篮里的薄荷草绿油油的叶子像是镀上了一层瓷釉，欧洲报春玫红色花瓣黄色花心在暖阳里很温馨地绽开着，栽在咖啡杯里的复瓣六月雪淡紫色的蕾尖通透光亮煞是好看。
人家说爱养花草动物的女人是很有爱心的，除了这些花花草草，秦天舒还养了一只胖猫。而秦天茵不得不一边承认她有些冷血，一边黯然失色地拉上窗帘。
她褪掉印花布裙，给胸罩换上透明色的带子，用钢圈裹了裹胸部。秦天舒停了手中的活儿，把礼服递过来套在了她头上，她举起双手，低胸装顺着腻滑的肌肤落在两肩上。秦天舒卷着衣角顺着她身体的曲线罩下来，一寸一寸地捋顺，紧致的上身穿得两个人都精疲力竭。
搭配的高跟鞋边缘镶着碎花状的蕾丝，秦天茵踩着走到镜子跟前。这件裹胸礼服上身顺滑的绸缎外缝了条黑色蕾丝，下摆是果冻蓝色的短裙。简洁大方透着性感，却不至于抢了主角们的风头。
天舒揽着她纤细的腰看着镜子里的天茵微笑。镜子里正好反射出后墙壁上挂着的写真照，是她跟天舒的合照。此时此景，跟六年前的记忆相和着，一些微妙的情绪渐渐凸显。她记得，那时候，十八岁的她很想很想穿上这身婚纱嫁给某个人。
婶婶也凑过来看，“我记着天茵就是这尺寸的。胸这块儿紧了点啊。紧了点好看。天舒还没问可乐和Miki的合不合身吧。”
“欸？”秦天茵原本想这天舒姐确实纯良无害，但心机总还是有的。从闺蜜中选任何一个来当这个伴娘，都难免会令另外的心生嫌隙。而让她这个妹妹来当就无可厚非了。现在听了婶婶这么问，她这才知道秦天舒是要搞一个伴娘团了。
“可乐的刚邮过去。Miki和小雨说晚上过来试。”秦天舒拉着天茵的手兴奋地说道，“超级美。拍个照传微博给明远看看。”她说着就拿过手机来，“让我对婚纱充满期待。”
“这件也是柯蓝做的吗？”秦天茵琢磨着这件是哪个设计师的风格。
秦天舒还在摆弄手机，“伴娘服是明远一个朋友友情赞助的。好了，发布成功。”她抬起头说道，“还有四件呢。”
秦天茵想了想，她、程可乐、黎小雨、Miki一共是四个人。她穿了一件，应该只剩三件伴娘服才对。“多了一件是怕礼服脱线吗？”她疑惑地问道。
天舒被她问得发懵，她走过去拉开衣橱说，“我不是有五套婚纱嚒，所以你们每个人都有五件伴娘服啊。”
秦天茵恍然大悟。她摸了摸身上的礼服，塔夫绸，亮光缎，车骨蕾丝，面料上佳，设计并不新潮却也是花了一番心思。衣橱里这几十件礼服真不知烧了多少钱。 “陆明远哪个朋友这么大手笔啊，”她感慨道。
“这个我倒不知道，听他说是开潮流品牌店的。人家也不傻，让你们穿他家的衣服也算是做宣传啦。”秦天舒笑嘻嘻地说道。
婶婶也插话说，“总归是订婚跟结婚一起办，明远想要点排场也是可以理解的。”
秦天茵点了点头，这礼服穿久了勒得她两肋疼，她急急地想赶紧换下来。
“对了，天茵，上次那位张先生怎么样，你陆伯母说他对你很满意，还想再见个面呢。”婶婶把另一件礼服递了过来。蹲在地上给她系鞋带的秦天舒也抬起头来饶有兴趣地等着她回答。
她轻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你看不上那可别勉强，好男人多的是。慢慢挑，咱又不急。”婶婶不等她解释抢白道。
“不是说建筑工程师嚒，我看了照片，长得还挺周正的。再处处试试呗。”秦天舒站起身来说道。
“太无趣了。我是个俗人，可不想听他讲拉威尔、莫奈、卡尔维诺。”秦天茵踩着亮紫色的鞋子，从镜子里看到这件紫色亮锻的礼服比上件上身，点了点头道，“嗯，这件也合身。”
有婶婶在一旁帮忙，秦天舒又坐回到小床上，抄起她的杯垫，装作不太关心地问道，“听明远说你认识许绍先。”
秦天茵听她提到许绍先，脱衣服的动作稍微一停，“是认识。”
天舒低头一针针地勾着，“你别忘了，他可是要跟李尹黙订婚的。”
不明所以的婶婶开口道，“许家跟李家这联姻也喊了好几年了，迟迟不见动静呢。”
“也不能刚回国就结婚啊，李尹黙这不回来还没半年嚒。亲事许绍先点头了，这就算定下了。”秦天舒停下来笃定地说道。
秦天茵套上另一件橘色礼服，光着脚站在卧室中央，朝镜子里的自己满意地笑了笑，然后转过头来说，“姐，你别听你家陆明远瞎说。我还想找他呢，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让我见了绍先哥怪不舒服的。”
秦天舒抽出织针来，拉着线头把刚刚织好的一小段解开。“总之你心里有数就成。”
秦天茵看到她冷淡的表情，又解释道，“好吧，我明确表示我对他没兴趣。我有自知之明，不会去高攀人家。”
听到她这话带了愠气，天舒搁下织针，又恢复了一贯温柔的语气。“天茵，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看明远在外的应酬我很少参加，他们那个圈子不是容易进的。而且李尹黙已经认定了许绍先，她可不是盏省油的灯。我是怕你吃亏。”
秦天茵笑着摇了摇头，“姐，你真是紧张过头啦。我不是说了嚒，我对他没兴趣。”
一旁的婶婶从这话里听出点眉目来，她可没想到小侄女能跟许家的公子有牵扯，刚想开口问，天舒就朝天茵说了句，“这铃声是你电话吧。”
秦天茵感谢许可心这救场的来电，她接过手机来知道许可心在美汇广场逛了半天也没搞定孟克的生日礼物，这时候正呼叫她救场。
秦天茵挂了电话，转过身来索性跟天舒和婶婶说有事要做，剩下的礼服改日再来试。天舒手中的彩色杯垫，繁复色彩的毛线交织着，中间的彩虹状逐渐成型。秦天茵看着轻声说，“姐，我知道你说那些话是对我好。但绍先哥不是我心里的人。”她余光瞥到婶婶眼光扫过来，再加上刚刚许可心的话在心里搅了一起小涟漪，她的脸微醺上一层嫩粉色。
“那就好。”秦天舒抬起脸来，微笑的时候牙齿如同排列整齐的珠贝。
不知道要过多久，秦天茵才能明白，她所羡慕的姐姐既然身处那个世界，过的自然也是不平静的生活。
许可心轻叩骨瓷咖啡杯的嗒嗒声把秦天茵从思绪中拉回来。她端起水杯来百无聊赖地浅酌着，等着对面的女人说话。
“你还记得前几天我发给你的链接吧，就是瑶原那个。”许可心冷不丁地问道。
秦天茵点了点头，配合地说道，“假日想一起去？”
许可心点点头，“我室友和她男友也过去。还有两个。哎呀，现在也说不清，到时候再介绍吧。人多了好玩。”
一起出游秦天茵和许可心已经打算若干年了，但一直因为时间和资金问题未能达成心愿。瑶原以漫山遍野的花草、斑驳陆离的古墙和小桥流水的人家闻名，秦天茵也向往已久。看许可心一副安排好了样子也就简单地答了声“好”。
两个人出门分手时，许可心说陈柏西让她转告今天的古文字课停课，“今天下午你就别去B大了。”
秦天茵听了一怔，脱口而出问道，“他也去瑶原吗？”
许可心摇了摇头说道，“我非常想为你俩创造相处的机会。可惜他要出差。”
听到这个答案，秦天茵云淡风轻地“哦”了一声。心里却毫不意外地升腾起一股失落，它揪住她的心肺，轻揉着，撕扯着。她对他抱了希望，所以老天就让她再尝了一把青春期时暗恋他人却无从表达的那种委屈。
第9章 来潮
法定假期去哪里出行都像是赶大集似地看人去。全国人民行色匆匆地涌来这座滨海城市，他们则舟车劳顿地赶往某个美丽的小乡村。为了错过高峰期，许可心一行人把行程提前了两天。
秦天茵把春季促销交给了市场推广部，专柜和展区布置也交给了企划部跟“艺海设计”接洽。站在小区门口，拖着行李箱等人来接的空档，她想了想这个假期回来，工作上专柜的事情要跟陈柏西摊牌，夏季新款上市需要宣传，展区环境最后要她来敲定，而且她听田沁说柯蓝今年的时尚大片拍摄地就选在这座滨海城市，这肯定又会给她添不少乱。
她长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犯了都市金领的通病，焦虑。得过且过吧，她实在不想这几天的清闲时间被公事打扰，所以手机干脆关了机。
孟克开的是崭新的大众帕萨特，想来钱是家里出的。他刚工作没一年，不是名牌大学毕业，既没资历又没学历的小律师是赚不着大钱的。秦天茵打开后车门挨着许可心坐了进去，孟克掀开后车厢帮她搬行李。
“不是说还有别人吗？”秦天茵问道。
许可心朝后面努了努嘴，“丰田凯美瑞是我室友李佳琪和她男友陈枫。佳琪是学外语的，自来熟，人很好相处。陈枫是做女性杂志的。哎，你别这个眼神。伊人可是很有名的。”
秦天茵听到“伊人”一怔。这可是她回B市第二天就来请她合作创刊《伊人风尚》的杂志社。同那时一样，她猛地想起顾昱铭来。这个名字让她不自觉地紧蹙着眉头，心里翻滚起的负面情绪纠缠着，斩不断的盘根错节就要将她淹没。
“晕车吗？”见她一副痛苦不堪的表情，面庞扭曲得厉害，许可心慌张地从包里找晕车药。
驾驶座上的孟克从后视镜里看见她脸色不对，放慢了开车速度，“要不先停一会儿。”
秦天茵摇了摇头，平静了一下心情说道，“不是晕车。就突然有点难受。现在好多了。”
许可心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