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辉暗叹了口气,走出包房,在外面的长廊上透了口气,点上了支烟。如果可以他还真想把这烂瘫子丢给杨安收拾善后,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位吉永先生老爱黏着他,溜了几次都没溜成,成辉也就认命了,看来对方是不把他累跨死不休。
吸着烟,成辉突然想起了傅旭雷……这个不久之前才刚刚成为他众多床伴之一的男人。成辉此时想起的并不是这个男人的优秀健硕的身体,而是跟随在这个男人身边的令人安心的静溢的空气。虽说这个男人凭着他那双乌黑闪亮,摄人魂魄的眼睛和那温和亲切,动人心弦的笑容在社交圈中所向披靡,但是丢掉那层面纱后的傅旭雷给人的感觉却意外的实在。
和自己在一起的傅旭雷从不说多余的客套话也从不做无聊的傻事。他那种仿佛回归自然的生活方式与他那出众的外表多少有点儿不相称,但他的平实却反而让成辉产生了深深的依恋。正是这种契合感,使两人的来住渐趋稳定,成辉更是象被这种新鲜的来住方式吸引住而第一次蒙生出长久之意。
成辉不得不承认傅旭雷的确和别的床伴有些不一样。不过要因此将他界定为朋友或情侣则还言之过早。
正想着无聊的心事,杨安走了出来,两人对视了一眼,禁不住都微微地苦笑了起来。
“你看起来很累。”杨安半嘲笑自己半挪揄对方的说道。
“彼此彼此吧。”成辉狠狠的吸了口烟,看着杨安说道:“杨安,想想办法吧,把那家伙的精力一次榨干。”
听成辉说得露骨,杨安“卟哧”一声笑了出来。不同于成辉那种高大英俊型,杨安长得白净清秀,并且举止温文有礼,极有修养,是个一看之下就能让人产生好感的人。
“已经安排好了,今晚会有三个女孩陪他。”杨安说:“虽然这么做有些变态,不过应该会有效的。”
“只要有效,怎样都行。”成辉把烟弄熄掉,随杨安一起进去道别。
送走吉永和那群女孩,成辉看了看表,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
“辉,我不行了,我打算在包房里揍和着睡一晚,你自便吧。”杨安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包房走去。
“那把车借我。”成辉在他后面叫道。
杨安捣出车匙抛给成辉,“路上小心一点,记得明天过来接我。”
成辉接过车匙,应了一声。他这时倒不急着睡了,拿起手提电话,翻找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傅旭雷的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五声,有人接了起来。
“喂?”傅旭雷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我是成辉。”成辉说:“今晚可以借宿吗?不方便的话就说不方便,没关系。”
电话那边傅来旭雷那意义不明的轻笑声,然后他干脆的说道:“上来吧。”
于是成辉在挂断电话后,便直接上车开往傅旭雷的公寓。就算现在是凌晨三点钟,不会把成辉拒之门外的床伴也不会只有傅旭雷一个,但是成辉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傅旭雷,别问他是为什么,成辉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在这一刻会如此想念着那个男人。
傅旭雷穿着睡袍出来为他开门,把他让进屋。“抱歉,把你吵醒了。”成辉一边进屋一边说。
“没什么,我也刚躺下而已。”傅旭雷说,“应酬到这么晚还真辛苦。”
成辉一怔,回头看着他。
傅旭雷看出他的疑问,耸耸肩说:“你身上满是从那里走出来的味道。先去洗个澡怎么样?”
“好。”
听到成辉这么应着的傅旭雷返身回房,出来时手里拿了一套睡衣递给成辉。
“虽然我没见过你穿睡衣的模样,但我猜想你应该不是习惯裸睡的吧。”傅旭雷说。
“谢谢你这么猜想。”成辉一把接过睡衣,说:“我也没见过你穿睡衣的样子,但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原来是喜欢裸睡的。”
傅旭雷禁不住又是一声轻笑。目送成辉走进浴室,依旧没有关门,但傅旭雷不会再猜疑成辉是不是在诱惑他了。
“有吃的吗?”半小时后,成辉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出浴室。
“三文治可以吗?”傅旭雷把三文治放进微波炉里加热,“这是我一小时前吃剩的宵夜。”
成辉看着在开放式厨房里忙着的男人,笑着说道:“你意外的让人觉得很简朴。”
“你才是呢,”傅旭雷说:“你那屋里是有冰箱没错,可是里面除了喝的之外什么也没有呢。”
“那下次我也准备一些三文治好了。”成辉想到傅旭雷曾在自己的冰箱里觅食而又一无所获的样子,不禁笑了。
“专门准备的话就不要只准备三文治那么小气。”傅旭雷把加热的三文治递给成辉,并在他身旁坐了下来,“吃吧,看你的样子就象好几天都没正经的吃过东西了。”
还真是一语中的。成辉这段时间一直都忙于应酬,在饭局中谈生意,根本就无法好好的吃饭嘛,害他的胃痛发作了好几次。
“嚓”地一声,坐在旁边的傅旭雷点着了支烟,成辉看着他习惯性地握着打火机轻抚着。他们俩自从知道大家都用着同一系列的打火机时开始,就一直混着使用那两个打火机,成辉甚至已经忘记了,现在握在傅旭雷手上的那个打火机原本是属于谁的了。
“怎么了?一副难以下咽的样子。”傅旭雷问。
“嗯,胃有点不舒服。”成辉没有说谎,从刚才开始,胃就在抽痛了。
“应酬到凌晨,也难怪它会抗议。”傅旭雷看着成辉询问道:“需要我给你胃药吗?”
“也好,我的药都放在家里了。”
傅旭雷从药箱里找出胃药,给成辉倒了杯白开水。看他把药吃下去后才问:“对方是个很难侍候的人吗?”
“没错,所以我讨厌和日本人做生意,他们喜欢在声色场所谈生意。”成辉磨了几天的忍耐性终于都用光了,忍不住对傅旭雷抱怨说:“要花上一点交际费是没关系,但是最让人头痛的是他们非常注重对等关系,如果出来接洽的是主任或经理的话,他们绝不允许我方派一个主管去接待他们。”
“做生意就是会遇到不同的人和事啊。”
“所以我才说我讨厌和日本人谈生意的。”这么说着的成辉也觉得自己有些孩子气。
“是大生意的话就好好忍耐吧。”傅旭雷轻笑着,话里却有着淡淡的安慰的意思。
“也不是什么大生意。”成辉迟疑了一会说道:“不过杉原这么一个大公司会找象我们这样的小供应商,对我们而言它就是大客户而已。”
听了成辉的话,傅旭雷盯着成辉看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问道:“为什么要把这个告诉我?这不是现阶段还不能公开的事吗?”
对啊,为什么要对傅旭雷说出这种属于商业机密的事呢?完全是未及深思,话已出口,要反悔已经来不及了。可是成辉的直觉在告诉他,傅旭雷是可信任的对象。这种直觉有时比理智和凭经验得出的结果更可靠,三十六年的人生中,成辉还是第一次对人有如此近乎于肯定的感觉。
不过成辉可没笨到把这种感觉告诉这个男人。
“我无所谓,即使被对手知道,我认为我还是有那种竞争能力的。”成辉逞强的说。
傅旭雷又是一声轻笑,“干脆说你很信任我又如何?”
“那是你那种人才会说的话。”被对方看出心思的成辉蓦地红了脸。
“杉原,是指杉原百货吗?”顿了顿,傅旭雷突然问道。
“嗯,”成辉喝了口茶,装作不在意的应道。
吸着烟,沉思了半天的傅旭雷象突然想到什么事似的回头对成辉说道:“呀,天快亮了,你到床上去歇一歇吧。”
“嗯。”成辉站起来往房里走,“你也睡吧。”
“当然。”傅旭雷把烟拧熄,跟着进房。
已经是那种关系了,虽然不是要做那种事,两人还是理所当然的挤在一张床上睡。
“有闹钟吗?帮我调到八点好吗?”成辉上了床,对另一边的傅旭雷说道。
“我叫你吧,八点是吧。”
“别麻烦了,你自己可以睡晚一点的吧。”
“客气什么,我是个很乐意为自己人服务的人。”傅旭雷笑道,钻上床,轻拥着成辉低声说道:“睡吧。”
累坏了的成辉,在神智清醒的最后一刻,脑子里不断的重复着傅旭雷的那句让他觉得很温暧的“自己人”。
第六章
傅旭雷八点不到就醒来了,他是那种一睡醒脑子就能正常运作的人。看了一眼还在身旁熟睡着的成辉,傅旭雷不再恋床,立刻披衣下床。
老早就知道成辉不会自己照顾自己,一个家里只有微波炉和冰箱的男人,用膝盖想也知道他不会做饭,一日三餐外食的结果只有一个,就是不时发作的胃病。和自己几年前因为离婚的关系开始独居时的情形一模一样。
傅旭雷也是在无可奈何之下学会做饭的,勉强下厨当然做不出什么好吃的东西来,能吃就已经不错了。
做好早餐,傅旭雷进房唤醒成辉。“八点了哟,你今天得要赶回公司吧,晚了的话会塞车喔。”
听到叫唤的成辉嘀咕着,不情愿地转了个身,并象猫似的用脸颊眷恋地在枕上蹭了蹭。傅旭雷愣了一下,不敢相信一个三十六岁的男人居然会做出如此可爱的举动来,他忍不住轻笑着,起了捉弄之心,俯下头,他在成辉的脸上温柔地吻了一下。
不出他所料,仍处在迷糊状态中的成辉几乎是惊跳起来,他瞪大了眼看着眼前的那个男人,随即一抹红潮染上了他的脸。事实证明,成辉完全不适应这种与欲望无关的亲昵行为。
“你干么那么吃惊?”傅旭雷笑问道。
看着对方一脸坏笑,成辉悟然的说道:“你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
知道自己无意中把“弱点”暴露在对方面前,成辉不自然地转开了头,掀被下床。
看见成辉进入了浴室,傅旭雷再也忍不住,把脸埋在棉被里大笑了起来。这个男人有时候还真是可爱得没话说。
成辉在吃着傅旭雷为他做的汤面时,显得非常讶异。看他的表情,傅旭雷就知道了,成辉完全没想过自己会做这些东西。
“味道怎么样?应该还可以吧?”傅旭雷问。
“还好。”成辉说,顿了顿又道:“谢了,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
傅旭雷抿嘴一笑,从不下厨的成辉大概以为煮个汤面是件相当复杂的事吧,如此看来自己日后可以讨个大人情了。
“这没什么,你喜欢就好。”傅旭雷说:“而且你还要注意,有胃病的人最好少吃多餐。”
“你也有这毛病吧。”成辉问。没有胃病的人是不会准备胃药的,但傅旭雷却在他自己的药箱中找出了胃药。
“已经在康复中了。”傅旭雷说,满意地看到成辉把那碗汤面吃得干干净净。“碗就这样放着没关系。走吧,你快要迟到了。”
“好。”成辉站起来到玄关换鞋,“我先走了,有空再联系吧。”
说着和听着这句再平常不过的话的两个人心里想着的却是,再联系或再见面大概会在十多天之后吧。
或者是经验老到,又或者是默契使然,当成辉把自己家的邮箱钥匙交给傅旭雷时,傅旭雷也同时把自己家的邮箱的钥匙交给了他,然后,不意外的,他们在对方的邮箱中找到一把门匙。
傅旭雷或许无法准确的说出成辉是个怎么样的人,但是他却自认为自己是唯一的一个能把他看透的人,知道他在那恶质的表面下所包含着的一种深厚的温柔。而那种温柔只有自己见识过,体会过。
送走了成辉后,傅旭雷进房打开了电脑,从昨晚开始他就一直在想着这件事了。杉原百货,前妻山口奈绪正是杉原百货公司销售部经理的秘书。她以前曾不止一次对自己说过,杉原在生产和营销上有很大的问题,而那些问题在经过傅旭雷分析后证明,山口奈绪的担心是正确的,杉原百货在资金运作方面确确实实存在着可疑之处。
而成辉将要和这样的一间公司谈生意,他知道杉原的实际情况吗?傅旭雷不肯定。毕竟他和成辉的关系……说开了就是床伴的关系,除去身体,傅旭雷对成辉的生活、交友之类的事一无所知。就连现在,傅旭雷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在杉原的事上帮他一把。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这么在意杉原的事呢?归根到底,还不是因为成辉对自己提到过这回事,那么成辉昨晚又为什么会毫无防备的对自己说出这件事来呢?
傅旭雷不会说成辉是个没经验的商人,而实际上应该是刚巧相反,成辉对保守商业秘密很有一套,除了昨晚,他们从初相识开始,成辉从未就工作上的事对他提过一言半字。
昨晚是“意外”,不是有预谋的,也不是酒后吐真言,傅旭雷相信,那一刻成辉完全是出于对他的信赖和坦诚。冲着成辉的那点信赖和坦诚,从不做没有报酬的工作的傅旭雷决定帮他一次。
为了收集更多更可靠的资料,傅旭雷还约见了前妻山口奈绪,还被对方揶揄了一翻。
“傅先生还真的只会为了工作才主动约我呢。”山口奈绪盯着眼前这个曾经让她爱得死去活来,现在也仍然眷恋不已的男人说。
“打扰你了吗?”明知道对方不可能拒绝得了自己,傅旭雷还是坏心眼的明知故问,同时露出一个让人心跳加速的微笑。
一个认识了十几年仍轻易的只凭一个微笑就可以让自己如此心悸的男人,除了他没有别人了,山口奈绪在那抹魅力十足的微笑中再次体认到了这个事实。
大学同学五年,同事四年,结婚一年半,离婚三年,山口奈绪在心里计算着这段纠缠了十几年的孽缘。早该放弃的了,但是在她伤心欲绝终于答应和这个男人离婚的时候,这个冷酷无情又没神经的男人居然对她说希望他们还是朋友,她也居然因为抗拒不了他那和悦的笑容而答应了下来。
如今自己已不再是二八年华了,山口奈绪尽管在相貌上仍是明艳动人,心境上却已成熟许多,她不会再在这个男人身上投下希望,只不过,曾经拥有过这世上最完美的男人的她,可悲地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在别的男人的怀抱中得到满足。
也许做朋友也不错,至少象现在这种时候,她还是可以使整个西餐厅的女人又妒又羡。她充分地享受着这种优越感,这就是和这个男人做朋友的“好处”。
“这是你要的东西。”山口奈绪把一个信封交给傅旭雷,“居然叫现职的我做这种事,你也太狠了吧。”
傅旭雷接过信封笑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