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见过伊桐桐这样子,不方便把她带进招待所,又不能把她扔到雨里,他想来想去,把她送回公寓好了。
他把手机又开了。他在路上接到伊桐桐的来电时,以为她仍是不死心,盼着能和他重新来过,烦不胜烦,就把手机给关了。
“你男朋友呢?我帮你打电话,让她来陪你。”
手机的屏慕一闪一闪,电池没电了。康剑抿了抿唇,想起来白雁和冷锋出去吃饭,回来后要给他电话的,心里面不禁有些着急。
“不要提他,不要提他。。伊桐桐哭得更凶了,惊得开车的司机都回过头,问要不要停会车?
康剑无奈地一摆手,“不要了,快开。”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白雁的。
康剑捏着手机,迟疑了一会,按了通话键。
“领导,你刚刚干嘛关机?”白雁嘴巴里在嚼着什么水果,脆脆的,听起来很多汁。
“我可能不小心碰了关机键。”,
“哦,我到家了。唔,手好酸,扭臂真不方便。”
“菜好吃吗?”康剑把身子别过去,尽量离伊桐桐远一点。
“领导,你的声音很小,我听不清楚。”,
伊桐桐突然提高了哭声,哭她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所有的伤心,所有的难过……
“领导,你身边是谁在哭?”白雁这下,听清楚了。
“先生,你要去的是华兴公寓的几号楼?”这时,司机一个大拐,进了小区大门,问道。
““十六号!”伊桐桐抽泣着回答。
康剑心提到了嗓子眼。
白雁那边沉默下来了。
““白雁?”,康剑喊着。
屏幕一黑,手机没电了。
康剑自嘲地耸耸肩。这真是屋漏偏逢下夜雨呀!
下午四点,他听滨江纪委的一个领导说,华兴被省纪委的专案组喊过去谈话了,到这个时候,华兴还没出来。
早晨市政府领导班子碰头会,丛仲山在会上唉声叹气,面沉似水,向大家沉重通报,他向省政府提交的宽大政策的申请给驳回了。
一般情况,某个领导一被双规,然后就象蜘蛛网似的,能一下子扯出一大串的人。作为当地的父母官,都会在这时向上级申请一个期限,让与有关联的官员在某日之前,把受贿的钱交到廉政账户上,然后就查到你时,你出示缴款书,就不予追究。毕竟一个市出多少贪官,父母官脸上也无光。
现在,专案组已抓进去六个了。丛仲山忙去省城活动、打点。
报告到了陆省长手中,陆省长义正辞严地把他训斥了一通,说他这是姑息养奸。
会场上,沉闷得如一潭死水。
“同志们,我尽力了,你们好自为之吧!”丛中山习惯性的目光,探照灯一样扫向全场,最后落在康剑身上。
康剑一脸平静。
伊桐桐踉踉跄跄地下车,要不是康剑手伸的快,她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她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向了他,悲伤地看着他,“你……能送我上楼吗?我真的没有一点力气。”
康剑没有说话,扶着她走向电梯门。电梯已开,他替她按了“16”,然后,他退了出来。
“康剑……”伊桐桐绝望地看着他,挡住电梯门,眼角挂着眼泪。
“桐桐,我们之间该说的都已说完。人走在路上,不能总往回看,而是要笔直地向前走。每个人都有自已该忙的事、该关心的人,我们,已经过去了。”他把她的手从电梯门上扳开。
今晚,只是一个男人伸向她的援助之手,无关其他。
电梯门缓缓合上,遮住了伊桐桐的泪容。
康剑转身,出租车还在外面等他。
他说了白雁的地址。
车开到楼下,白雁租处的灯已经熄了,他在雨中站了一会,抽了枝烟,转身离开。
到了招待所,把手机充电,再拨白雁的电话,白雁关机了。
第七十八章,烟,熏进你的眼(六)
接下来的三天,立竿见影,白雁的骚扰电话就没了。康剑打过去一次,她说在医院里拆线,不方便接听,然后就挂了。
合上电话,康剑就开始心神不定,感觉象有力却使不上劲,生命里突然成了一片沙漠。心里没着没落的,发慌。脑子里好象有一团草,凌乱地绪在一起。他在办公室里怎么也坐不住,让简单开了车去旧城的工地转转。
车子开得很慢,走走停停。他一看看着车窗外面,看着外面建筑的房子、冻得光秃秃的河岸、仍坚强地泛着绿色的树木,一切无声地滑过。以前坐车他总是让筒单开得快再开快,自己则不停地接电话和打电话。
“这里,以后会成为滨江最漂亮最时尚的地方。”他对简单说。
筒单专注地看着前方,心情也很沉重。作为康剑的专职秘书,他知道康助现在的处境差不多是背水一战。
转了一圈,车又开进了市政府大院。
“康助,市委紧急会议,在十楼会议室。”小吴秘书跑过来说道。
“是哪方面的会议?”简单问。
“我向安排会议的办公室秘书打听了下,说是出席的人有省纪委的领导。”小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康剑。
如果猜测不错,今天应该是专案组向滨江市政府的交底会,也就是说,代表专案组的工作已经全部结束,结果就在今天揭晓。
会议室里,气氛肃穆,省纪委专案组的组长严厉,端坐主持席,表情凛然,两旁分别是丛仲山和市长。其他人,也一一就坐。在场的各路诸侯,摸爬滚打,哪样场合没见过?但这样的阵势,却经历得不多,个个显得很谨慎的样子。
康剑是最后一个进来的,他朝严厉礼貌地颔首。严厉是小西的父亲,和他家曾住过一幢楼。
严厉看着康剑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严厉看人到齐了,就跟丛仲山和市长示意了一下。会议由丛仲山主持,严厉发言。
会场上的气氛,一下子就凝固了。
目前,大家知道的情况,是双规了六人,城建局的宋局和招标办主人已被转送监察院立案,等待批捕,另外四个建筑公司老总在接受完调查后,平安出来。所有的人从眼帘下面偷瞄严厉,心想这次康剑在劫难逃了。
陆涤飞微笑地用水杯盖荡着茶叶,然后喝一口,再微笑地看向大家,笑容温和谦逊。
严厉咳嗽了两声,开始讲话,内容很短。讲完之后,一些人的表情开始松弛,一些人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怀疑是严厉讲错了,还是自己听错了,不管大家反应如何,片刻后便是热烈掌声。
严厉说,专案组在省委的统一部署下,对滨江市的领导干部进行调查,调查组一共七人,兵分两路,经过三个月的努力工作,查出只有几个同志自身不检点,受贿卖官,现已作出处置,但大部分是清正廉洁,成绩卓著,希望以后再接再厉,继续开拓进取。
康剑自始至终,无波无澜。心里面却犯了个嘀咕,专案组都来了三个月,之前,康云林还在职,他怎么没向自己提过一句。
掌声平息,丛仲山起身,朗声说:“既然调查工作结束,那么今晚可以大家一起放松地喝几杯,这不算影响工作吧!”
严厉没有推辞,笑着答应了。
“我们陆书记还有个礼物要送给严组长。”丛仲山说。
“酒可以喝,礼不能受。”严厉摇头。
“严组长先看看是什么礼,再作决定。”丛仲山从身后拿过一卷字画,慢慢展开。
严厉顺手接过字画的一角,字慢慢显现出来,“剑胆琴心,浩然正气”几个字跃然纸上。
“涤飞的功底没丢呀,字还是写得这么好。”严厉啧啧称赞。
陆涤飞不自然地笑着说:“我这就是在严组长面前献丑,主要是想表达我对严组长的一番敬意。”
严厉大笑,“这礼,我收下了。”
会议结束差不多天就快黑了,所有的人就直奔政府宾馆餐厅。
“怎么样?”陆涤飞与康剑走在后面,陆涤飞拍了下康剑的肩膀。
“还能怎么样,准备写反省报告吧!”康剑面无表情,“分管的辖区里出了这么多事,不能把责任往下推,我也要负领导责任。”
陆涤飞打了哈哈,“这个不过是表面文章,怎么,你帮他们找老婆,还得包他们生儿子吗?手长在他们身上,他们要受贿,谁管得了?旧城改造,那么大块肥肉,谁不想分一口?”
“你也想吗?”康剑扭头看陆涤飞。
“想呀,我又不是圣人,喜欢钱,喜欢女人,喜欢豪宅,可是我不敢。康剑,你想吗?”他挑衅带有几份奚落地迎视康剑。
康剑正要讲话,手机响了。
陆涤飞刚好也看到严厉在向他招手,谈话中止。
“康助,华兴呀!”号码很陌生,但一出声,康剑就听出来了。“今儿天不错,阳光灿烂,万里无云。”
“吃苦了吗?”康剑问。
“那些小儿科的雕虫小技算什么,我是混江湖的,黑道白道闯荡,什么场面没见过。康助,你放心,咱不是个什么人才,但绝对够朋友。”
康剑扯出一丝很淡的笑意,“我还有点事,改日给你压压惊。”
“行!”华兴挂了电话。
康剑站在清冷的寒风中,心控制不住的变暖、发热,感觉浑身是前所未有的轻松,特别的想吼,想笑。
眼前的乌云全部散去,他又看到了天边的万丈阳光。
这时,他比什么时候都想白雁。
不作多想,他拨了电话过去,白雁正在做晚饭。手拆线之后,又养了几天,除去那层纱布,感到手无比的灵活,她忙不迭地想活跃手指。
柳晶傍晚时把行李收拾收拾,说,“雁,你手也好了,心里的阴影也没了,那我搬回去啦!”说话时,眼神躲躲闪闪。
“你不怕简单再找你?”白雁关切地问。
“他……他能找我怎么样?杀了?剁了?”柳晶两手插腰,意正辞严,心底深处,却无法欺骗地说,难道她就没有一点期待与简单不期而遇?
简单,个子不算高,样子也不很帅,还有点娃娃脸,但爱笑,有见义勇为的精神,对爱情执着。夜里睡不着时,她忍不住会拿简单与李泽昊比较,就凭对感情执着这一条,简单就占了上风。但同时柳晶也感叹,她怎么就那么背,没遇到这么个从一而终的男人呢?
白雁笑笑,没有挽留柳晶,随她去了。
当爱情来到的时候,也许我们还不知道,可是该发生的终将是势如破竹,挡也挡不住。
掌心有一道鲜红的疤痕,碰到冷水,仍感到有点胀痛。白雁尽量做事都用热水,炉子上的水刚沸,手机在响,她一抬手,烫了下,忙把手指含在嘴里吹着。
“是我!”康剑的声音饱含柔情蜜意。
“我听得出来。”白雁夹着手机,腾手把炉火熄灭,又开了冰箱,拿出酱瓜。
“在干什么?”
“做晚饭。”
“我晚上有个应酬,招待省纪委的领导,我必须要喝一点酒,给我留点粥,我结束了过去吃。”
白雁揭粥锅的手一滞,柳眉拧着,然后缓缓地展开,轻吁一口气,“康剑同志,你身为政府工作人员,最起码的做人原则是什么?”
别人在落难的时候,是脆弱的,切不可落井下石,但在他春风得意时,是超强的,尽可以泼冷水,丢白眼,含讥带讽。
“呃?”康剑一愣。
“就是要言而有信。你好象忘了,这是我租的房子,不是某某超市,某某公园,任何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随时笑迎四方宾客。在我的租出里,我有权力接待我喜欢的朋友,也有权力拒绝令我讨厌的人。我曾宽宏大度地容忍过你,在某一个时期,让你自由出入。但是在十天前的一个夜晚,你答应我,只要我送你下楼,你就不再打扰我。有印象吗?”
“白雁,你是不是怪罪我把所有的衣服全拿走了?对不起,那事我做错了,事实上,它们现在全象抹布样仍在沙发上,今晚,我还把它们送回去。”康剑认罪的态度诚恳至极。
“领导,你听不懂中文吗?”白雁气得鼻子都歪了,“你那几件破衣服还是送到华兴小区十六号楼去吧!”
康剑叹了口气,有些委屈,“白雁,能不能宽大处理下,不要太上岗上线。那天,你还要求我早晚向你各汇报一次,这可是你允许的打扰。”
“你做到了?”白雁哼了声。
康剑叹气,老实交待,“没有,不过,我们俩是同一个人,你打扰了我,就等于是我打扰了你。”
“这能一样吗,领导?我是我,你是你!我想怎么骚扰你都可以,但是你不准打扰我。”白雁差点没气晕过去。
“你这不是明显的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康剑不满。
“怎样?你想告我?”白雁蛮横地问道。
“不敢!”目前,滨江还没有这样断家事的衙门,康领导摸摸鼻子,把委屈生生咽下去,然后很诚挚地问,“那么,你何时会骚扰我?”
“我又不是变态,就想着骚扰人。好了,没事我挂了。”白雁没好气地挂上电话。
手机一合上,脸上狰狞的表情立即变作一丝轻松,她仰起脸,闭上眼,深呼吸,再深呼吸,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
领导没事了,终于没事了,她把眼泪都笑出来了。
但是,白雁拭去泪水,康领导在那个黑夜,却和伊美女扯到一起,这件事,她非常非常感冒。
她想来是黑白分明、奖赏清楚的人,一事归一事,就凭这个,她要和康领导好好生一次气。
事实证明,共产党的干部很多时候都是言而无信的。
白雁吃完晚饭,梳洗好,躺在床上看了会书,又看了一集狗血韩剧,感到困意上袭,把电视关了,脱衣准备躺下时,听到外面“砰,砰……”有人敲门。
“谁?”白雁没有象柳晶说的那样,心里面阴影全没了,她警觉地看着外面,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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