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迁徙(长篇纪实文学)完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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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迁徙(长篇纪实文学)完整版-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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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在库人数达9000多人,后经渭南地委、行署和各县主要领导带队抽调大批干部传达中央《关于陕西省三门峡库区移民安置问题会议纪要》后,移民才于夏收前回到安置区……


作家冷梦在她的报告文学《黄河大移民》中对这次返库作了这样精彩的记述:


返库之前,他们做了充分的**准备和组织准备,乡乡动员,县县动员,散发传单,张贴标语,分片分地区召开“移民返库动员大会”。到了返库的日子,在“总指挥部”的统一部署下,八县几百余乡的移民安置区里,多留下老婆老汉小娃娃们看家守户,男女青壮年浩浩荡荡奔赴预先划分的库区移民点。“首领”们已经开启中军帐静候各自部卒的到来。苗福群的“司令部”设在所谓“四面窑”的地方,“秘书”聂小二为他起草文书,发布公告,另有六十多名骑自行车的“通讯员”穿梭往返于县城地区省上,打探消息,通风报信。陈文山在朝邑滩一连建立了自己的营区,几个农民“秀才”为他鞍前马后效力充当军师同时兼任勤务兵角色。王福义又带领着“渴死寡妇”的蒲城马湖、白水龙山人马驻扎在了沙苑滩上。他拥有六人“联络小组”和近百人的“基干民兵”队伍,前者分片跑联络,后者担负着移民聚居区域的安全保卫工作。刘怀荣的帐前竖起了“华阴滩移民返库总部”的大旗,除“刘司令”本人外,下设十大常委,“常委”们分工明确,各司其责;他的“卫戍部队”也更为强悍人多势众,组织起严密的防范保护网。


返库之日也是当地政府驱赶移民返回安置区之时,作家冷梦在她的书中写道:
空前的“消耗战”就此拉开了战幕。


地委副专员乘着吉普车到华阴滩,车行不远看见一个农民站着,好端端地突然一圪蹴(蹲下);再离不远,相隔几十米,又一个人站着,再一圪蹴,如此这般,倒下的麦捆般,不声不响一捆一捆有秩有序地“躺倒”。刘副专员惊奇地瞪大了眼睛,心里明白这是移民用这种中外战史上都没有见过的信息传递方式将消息传了过去。果真,快要接近移民聚居区,突然就冒出了一大群所谓“死老汉病娃”,老老少少,一哄而上,抱车轱辘的,抱干部腿的,又哭又闹,撕撕拽拽,让你哭笑不得,动弹不成。干部早进行过“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政策教育,看着专员被困,竟完全“爱莫能助”。性躁的干部稍稍动动胳膊腿,老汉老婆就顺势往地上一躺,口吐白沫,装死装病。好不容易过了软磨硬缠这一关,弃车而行的专员及随员们,突然又被一大群彪壮小伙子挡住。这是所谓的“护卫队”,二三十人,人人手里提根粗棍大棒。一般干部走到这里如果不想酿成械斗和流血事件,只能打道回府。专员来了,“护卫队”稍稍客气点,扣下所有随员,只允许一人陪同专员前往。刘怀荣“司令部”所在地,一群“亲兵”又挡住去路,陪同人高喊:

“我们要见老刘,这是专员!”


对方道:“不行,我们刘司令说,大小官员一律不接见!”


专员看看陪同干部,无奈地苦笑。事情有点颠倒,自古以来百姓拜见官员得千恳万请,“拜谒”这个词就是如此创造出来的。现在倒好,专员要见他属下的一个农民,农民却说“不接见”?遭此奇耻大辱的专员只能默默离去。


这是专员的遭遇,统辖着数万平方公里土地、几百万人口的“州官”的遭遇。


渭南县委书记似乎稍稍幸运一点,他治下的移民聚居在华阴农场拖拉机站一隅,县委书记在接近这部分移民首领指挥部所在地拖拉机库房跟前时,同样被手持棍棒的“卫兵”们挡驾。县委书记为完成动员本县移民离开库区的重大政治任务,相当屈尊地双手合掌作揖道:

“移民群众们,我看你们来了。”


众小伙儿不让步。一个老汉在旁边实在看不下去了,训斥小伙儿们道:

“人家县委书记来了么,还不让给群众讲讲话?”

24、农工闹进城

渭南地区行署的简报说:“情况还在恶化”。

恶化的情况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在刘怀荣等人的组织下,移民还在不断涌入库区,移民搭建的临时村落布满库区的角角落落,大有抢占所有农场,赶走所有农工之势。二是在移民的强大攻势下,农工与移民由战而和,有的甚至“相互勾结”,使库区本来就严峻的形势发生了更加复杂的变化。

西安市现光华宾馆退休职工黄思英见证了整个事态的变化过程。

如今已年过六旬的黄思英告诉记者:她是西安市人,1963年9月28日,刚18岁,和那个年代所有城市热血青年一样,在毛主席知识青年上山下乡锻炼的号召下,满怀豪情地决心扎根农村。刚初中毕业不久,就一身军装,胸戴红花,在锣鼓喧天,欢呼如潮的声浪中,踏上了垦荒的征程。

火车将黄思英连同四团的一千多号“战友”扔在了华山脚下,然后,汽车又将他们运向离西边不远的大荔县许庄。从此,在那里安营扎寨,一直“锻炼”到1985年的那场“农工返城”风波后才回到西安开始了艰难的第二次就业。

三门峡库区按照部队编制的生产建设兵团原属兰州军区疆农建11师。师长王继龙原是王震将军手下“老虎团”的团长,人称王老虎。个子不高,脸膛黑红的“王老虎”从疆到渭南后,开始在西安、渭南等地大量招兵买马,很快组成了农建14师。这个师共四个团,一团驻华阴滩,二团在沙湾,三团在朝邑,四团驻大荔。

黄思英说:“我们每个团都有12个连,我所在的五连120多人。我们到许庄时,那里已没有村庄的特征了,原来的农民已经迁移,房屋被拆得七零八落,树也被砍光。我们只好把帐棚搭在农民房屋的残垣断壁上。后来又用移民留下的旧砖头、旧门窗框搭建新屋,从黄河滩割来芦苇盖到房顶。晚上,睡在自己修建的屋子,听门外狐叫狼嚎,白天在黄河滩放火烧荒,让拖拉机复耕撂荒的土地。虽然辛苦,有时甚至十分害怕,但那时年轻,还觉得这种生活浪漫、刺激,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到了1965年,库区撂荒的土地大部分被复耕时,土地原来的主人回来了。移民和农工对土地的争夺从此此消彼涨,日益严重。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移民对农场的土地和粮食的抢夺达到了白热化状态,使库区刀光剑影、充满血腥,有时,双方间的拉锯战形成了“天天有小打,一月一大打”的局面。黄思英至今还记得:“每次打架,都是男知青手持刀棍在前拼打,我们女知青搞后勤,给前线的战斗人员送饭送水,为伤员包扎……”

1984年5月下旬,农工趁着夜色点燃了朝邑滩移民的十多个庵棚,惹怒了返库的移民,四百多人组成的敢死队在库区横冲直撞,东拼西杀,所到之处无不所向披靡,打得沿途农工狼狈逃窜。此战不仅令农工谈移民色变,还导致大片土地丢失。到了1985年前后,朝邑滩的南滩区、北滩区近五千亩土地已落移民之手,华阴滩、沙湾滩的数千亩土地也被移民强耕。奇怪的是,为争土地而爆发的那些惊心动魄的打斗却渐渐停息下来,势不两立的土地争夺者暗中握手言和,“联合一致”。

如今,移民和农工“休战”的原因和过程已湮没在漫漫时光里,有据可查的只有这样的事实:从西安到库区的知青多数人1968年以后陆续结婚,相当一部分人娶的是农村媳妇,里面有不少人娶了移民的女儿,这部分知青没能回西安或渭南,如今仍生活在三门峡库区,成了那个时代稀有的“遗物”而存在于库区。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刘怀荣等“司令”就瞄上了这批“遗物”。提出:农工是被哄骗到库区的,要利用移民女婿的关系,与农工交朋友,避免与其发生冲突,争取成为同盟,和平共处。

对失地移民的同情和着亲情血缘关系的渗入,移民和农工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乡政府的干部们终于发现:“农场职工和移民穿一条裤子,”

库区的关系还不只是亲情的融合,在对土地长期争夺的那些打斗中,也形成了不少“不打不相识”的“冤家朋友”。移民侯正亮和农工顾石强在一次抢收抢割的械斗中狭路相逢,当同伙挥起的木棒眼看就要砸向顾石强的脑袋时,侯正亮扑上前推开了挥拳相向的“敌人”顾石强,自己的后背却重重地挨了一棒。顾石强记住了侯正亮的救命之恩。那次械斗后,两个不同阵营的年轻人成了朋友。

两个人的私人关系慢慢在移民和农工中扩散——双方的年轻人经常聚在一起一边就着花生喝酒,一边聊天沟通。移民告诉农工:你们这些城里人放着城市舒坦的日子不过,跑到农村种甚地?你们哪是种地的料?难道你们还没有吃够种地的苦?即使你们愿意在这里种地,难道你们还想你们的子孙也都脸朝黄土背天?世世代代都当“地球修理工”?

这样的问题勾起了农工们的心事。这批六十年代的热血青年已在二十多年“战天斗地”的风吹雨打中熬尽了昔日的狂热和天真,开始魂牵梦绕那座生养他们的古都。

然而,农工的身份已堵死了他们的回城之路。在与移民的沟通中,农工们看到了一丝希望:移民只要求收回土地,如果农场把土地归还给移民,那么,农工就无地可种;无地可种的结局自然是返城安排……

明白了各自的利益和前途后,农工和移民开始串通一气:移民返库抢占土地,农工不战而逃,让出地盘和住宿的地方,把大片的庄稼让移民去收割。农工甚至还暗中出钱支持移民去抢占“黄河管理处”的土地。“收复”了土地、房屋和粮食的移民从此同农工相安无事,昔日水火难容的移民和农工终于成了“一条战壕里的战友”。

也有不肯“配合”的农工,他们既不肯让出分给他们的“工资田”,也不愿让移民住进“连队”分给他们的房子。

根据刘怀荣“司令”的部署:对这一部分人,要毫不客气地“硬端”——强占房屋并抢收他们的庄稼。慑于移民人多势众,这一小部分农工不敢轻举妄动了,只有忍气吞声地看着山里来的移民在“光复”的土地上“狂妄”地挥动着红旗庆祝胜利,在肥沃的土地上规划播种和建设——刘怀荣指挥移民在“连队”周围修房造屋,在农场的猪圈里养猪,在抢来的田里种上优质花生,那架势完全是既来之,则安之。

望着那些犹如1949年获得土地的农民一样欣喜若狂的移民,那些不肯让出“工资田”而又最终丢了领地的农工们心里几分失落,几分无奈,同时也生出了几分豁达,他们无可奈何地明白:移民本来就是这片土地的主人,如今,他们夺回土地,完全是名正言顺之事。而自己本来就是城里人,师出无名地跑来占人土地,夺人“饭碗”几十年,如今,领地已失,“饭碗”既丢,自己也该哪里来回哪里去了……

农工们想回家了,令他们为难的是,没有谁给他们办理回城的“路条”。

农工中的回城激进派暗中请来移民一起策划回城之路——很快,蓄谋已久的回城计划经过一番仓促的商议和准备后开始实施了。一幅“移民要返库,农工要回城”的横幅标语决定了这场进城请愿的性质和目的,移民和农工的共同参与把两个不同的群体的命运捆绑到了在一起。陕西移民办原主任赵建华(化名)在《三门峡库区移民的渴望》中写道:移民闹返库,库区国营农场农工跟着闹返城,1985年5月发生了成千名农工打着“移民要返库,农工要回城”的牌子,乘坐八十余辆卡车、拖拉机游行西安大街,并包围冲击省委、省政府,长达七天之久。

黄思英至今还记得:“1985年五一前,就有人来动员、串联我们。库区农工每户出一个人,有的还一户去两个,几个团都去了人,有的中层干部都参加了。”

据部分农工和移民回忆,这次进西安的农工约两千号人。交通工具大多是用农场的卡车或在外租车,也有移民主动用他们的拖拉机把农工运到百余公里外的西安,还有部分农工则到华山车站乘火车进入西安。

5月1日那天,两千农工汇集西安北郊,开着卡车、拖拉机,打着“移民要返库,农工要进城”的横幅,举着红旗向城内挺进,徒步游行的农工扛着红旗,打着“我们要吃饭,我们要生存”的标语紧随其后,车和人流组成了一条长达几公里的长龙,浩浩荡荡,拥入西安,从解放路直奔省政府。大家一路高呼口号,高唱国际歌,引得路人纷纷驻足观看。农工的车和人本来就多,路人的观望更引起了交通的拥堵。到省政府后,农工把办公大楼堵得水泄不通。

黄思英回忆说:“堵了一会儿,一个当官模样的人出来讲话,要我们回去,说这样围堵政府办公楼是违法的。他的话惹怒了农工,大家呼着口号,高声叫骂着向他逼了过去,吓得那个当官的赶紧退回楼内”。

之后,再没有人理会这群高呼“移民要返库,农工要进城”等口号的人了。部份农工冲进大楼,像胆大包天的孙猴子大闹天宫,到省政府的机关食堂见饭就吃,到办公室端起官员们的香茶就喝,翻开文件夹就看。有的撵走工作人员后坐进藤椅把脚翘到办公桌上得意地晃悠,有的躺在沙发里睡觉,有的甚至把工作人员写好的文稿撕去上厕所。一时间,无法无天的“示威者”搅得省政府机关干部办不成公,搅得省府很多机关工作瘫痪。

25、“政府尊严”

农工在省政府共闹腾了七天。后来是怎么撤走,省政府又是怎么解决此事等问题如今已无从考证,参加过那场“回城请愿”的农工们对这场游行示威的记忆,也都只剩下一些零散而片面的叙说,谁也不能把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完整地说清道明——因为,在那几天里,参加“示威”的农工开头还基本上是以团为单位轮流着去省政府“上访”,也基本是一个团或一个连队聚集在一起,但在冲击政府大楼后,大家便处于一种“有组织,无纪律”的状态,他们或在办公楼里胡冲瞎闯,或在大楼外狂呼乱叫,饿了就三五成群地离开队伍去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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