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捎带上我吧。走那天过来喊一声。”
“你舍得?”齐达扬起眉毛,故意带了几分调笑的试探道。
田雨摇头,语气有些低沉,脸上却显出几分坚毅,“我既然娶了她,便没有扔下她的道理。她自然跟我一起走。”
“你倒好……”齐达叹了一声,抬头道,“我打算明天见过先生就走。不过我会在柳坪停两天。要不你等两天再走,我在柳坪等你们?”
“不用了,我……”田雨沉吟片刻,“我也在柳坪玩两天好了,听说现在柳坪的热闹比起县城也不差了。可惜回来那么久竟然没有空去看看。”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顿一下,齐达又道,“对了,你回去的话顺便问下俊俊要不要一起走吧,我就不过去了。”
“得了吧,俊俊那两个正在这玩的上瘾,才不会跟我们一起走呢。再说了,跟那两位一起走,不是自找不痛快吗?”田雨撇嘴。昭王现在虽然没了实权,可到底还是王爷,岂是他们几个小官可以惹得起的;还有那个杜维,本就是个心狠手辣的,再加上背后的杜氏,虽然皇帝收回了不少世家权力,可是世家盘根错节的关系依然不容小觑。所以,跟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就算有俊俊偶尔调和,他也不想。
“可是,大家当初来的时候都是约好了的。”
“得得,我问一声得了。”反正看那三人蜜里调油的情况,估计也不会想和他们一起。话说回来,三个人,俊俊可真了不得!
*************************
第二天一大早,齐达就驾着自己一直停在村子中央的马车出了村。村里的村民们因为知道齐又还要在这里考试,再看他出村的道路是往书院那边去的,所以也只以为他是去见先生去了,竟然没有一个人来问一下,就这么顺顺溜溜的出了村。
到了先生那里。因为秋试在即,最近先生也是一直没得空闲。因此见到齐达要离开大吃一惊,待知道了齐达会在茉阳停留少许日子直到齐又他们过了秋试才走,才长舒一口气。
彼此问候过后,因为还要在茉阳见面,所以先生也没有多作挽留,只是言道在茉阳的时候再让齐达过去找他,然后就回去监督他的学生去了。对于学生的学业,先生是齐达见过所有人中最认真的。
到了柳坪,齐达自然是先去看自己的皮毛铺子。当初一个小小的铺子已经变成了现在的大作坊。掌柜的还是当初的那个老猎户,账房掌桌什么的都是他们当初住在齐达掏钱买的那个房子里的人。因为念着齐达的恩德,还有就是齐达官身对他们的庇佑,所以倒也没有一个人生出别样心思。
店里的伙计已经不认得齐达了,直到齐达拿出自己的印鉴,老掌柜出来,才认出这就是多年不见的东家。
说起来齐达自己也有些吃惊。之前在京城也就罢了,每年末总有一个人上京城给他交账,可是到了交州后,一则偏院,二则忙碌,他就彻底的撒手不管了。可是现在铺子里的一切居然还都好好的,而且还在不断扩大发展中。这个时候,齐达不由得有些后悔当初一开口就让出一半的生意了。同时也暗恨村子心黑皮厚,这样大的嘴他也张得开。
算了,钱财乃身外之物。齐达最后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刚刚安置下来没多久,田雨也领着他媳妇到了。
因为铺子里多半都是男人,并没有专门辟给女眷住的地方,所以田雨带着他妻子住在客栈里。
趁着齐达查看铺子的功夫,田雨带着新婚妻子在街上转转,顺便培养一下夫妻感情。不管怎样,将来是要在一起生活一辈子的,总不能老是像陌生人一样见个面还得客客气气的请安打招呼。
田雨妻子是个典型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娇小姐,做了媳妇也是一味的贤良淑德。于是当田雨带着几分征询的意味的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的时候,极少被征询意见的她一下子就懵了,然后,想也没想的,就脱口而出,“娘娘庙。”
娘娘庙就是是附近乡民托毛颖的名义建的庙,因为直接用活人的名义修庙有些不适宜,所以这庙的名字就叫做了娘娘庙,而里面的塑像,也在师傅的有意下,塑得也只有五六分相似。
因为有家人长年保持往来,所以还在京城的时候田雨就知道了这座庙的存在,上次回家经过这里,还特意停了一下,然而到底没能忍心进去。谁想现在竟是逃不过了。早知道当时就该进去看了。
这般在心头自嘲着,田雨却也没有逃避的意思,点了点头,“那就去吧。”
那边田妻却发现了田雨的脸色不对劲,“郎君要是不舒服就不要去了吧,那娘娘庙妾也不是一定要去的。”
田雨闭了闭眼,“我没事,只是在车上坐久了,出去走走正好。走吧。”
那天,田雨终究是没有踏进那个香客往来的庙,而是在门外站了整整一个时辰,直到等到他那个诚心的小妻子出来。
99
原本说了要停留在村子里好好享受一下田园风光的俊俊在齐达他们到柳坪的第二天就追上来了,一见面就跟齐达抱怨,“达子你心太坏了,居然留下那么大一堆烂摊子都不说一声!害得我们好狼狈!”
“怎么了?”齐达看着衣着光鲜的俊俊,浑身上下愣是没看出半点能和“狼狈”两个字联系到一起的地方来。“他们围着他要谷种。”后面的杜维开口了,神色阴狠。旁边的曹果倒是笑眯眯的,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碜人。
齐达不自觉的抖了一下,对上这么两个杀神,齐达忽然有些担心村子里的人了。“没有闹出什么事来吧?”
俊俊看了齐达一眼,达子的心还是太实了。说实话,他现在可对村子里的人没有半点好感了。当然,他本来对村子就没有多深的感情也就是了。“没什么事,毕竟都乡里乡亲的,真要闹出什么来也太难看了。”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两人,想起那个时候他们对那些人的威胁,俊俊脸上浮出一抹窝心的笑,“不过我想短时间之内他们只怕连生意都不太敢做了。”这两人的威胁只怕是把他们吓坏了吧,不过他喜欢!
“那,先生呢?先生那里,会不会有事?”种子的事情已然泄露出去了,当时的情况显然也是被传开了,不然那些人也不会找上俊俊。现在他们一走了之,剩下的先生怎么办?
在合浦研究种子这么多年,齐达深深的知道农民对好的谷种有多么执着。
“放心,他们不敢的。”一边听着的田雨插了进来,“要知道村子里的孩子可都是要到先生那里读书的,将来有没出息就看先生的了。这时候得罪先生,纯属找死!而且现在村子里的壮劳力差不多都是先生手里教出来的。冒犯先生,他们还没有那么肥的胆子。”
“就是,别说他们了,现在我看到先生都还怕的要死了。”俊俊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开口。他自己现在的情况,实在是不能见容于正派文人。所以那日先生私底下问起的时候,他简直恨不得一头撞死,幸而后来先生表示了理解。
所以现在,俊俊心头对先生的敬仰,上升了不止一百点,并且还在持续不断上涨中。
**********
俊俊在柳坪只停留了半天,和齐达田雨几人说了会话、吃了顿饭就在那二人的明示暗示下离开了。
临走前,之前住过俊俊房子的赵英晴明二人从附近的乡里赶了回来,总算是对俊俊亲口说了声感谢。
这两人,现在是在齐达的皮毛铺子里干活。因为赵英身体好,而晴明也对山里风土很感兴趣,所以两人干的就是入山收皮毛。不是在那些养殖户哪里收,而是在山里猎户那里收比较珍贵的皮毛。所以常常一去就是好几个月。
这一次是在附近的时候刚好听着这里有大官回乡,赵英猜想可能是他们几个,所以才提前收了活计回来,正巧赶上他们离开。
虽然干的是伙计的活,但是因为这个活愿意干的人不多,而赵英又是个肯吃苦还吃得起苦的人,再加上两人是真的把别人眼里的苦差事当做一件美事来享受,所以两个人的日子过得其实相当不错。
而且,两个人虽然常年在外奔波,但是两个人其实已经在柳坪附近买了田修了房子的,打算再过几年就在家种田养老了。
看着两人这样认真的计划未来的样子,齐达突然怀念张华了。想起当初在交州的时候两个人一起细细谋划的样子,似乎,和眼前这两人,也没什么差别。
他发现自己想回去了。
***********
起了归心,虽然明知道还要在茉阳耽误一段时间,但是齐达还是不由自主的加快了翻看账本的频率,同时许多不那么重要的事情他都交给了别人去做。终于在俊俊离开的第二天把所有的事情完成了。
离开之前,齐达遇到了特意前来请罪的根生父子。
两人,还有于氏,后者是被根生捆着抓来的。
一见面,根生二话没说就拉着于氏跪在地上对着齐达砰砰磕头,后面的二狗子也是同样的动作,吓得齐达差点拔腿就跑。
因为怎么劝也劝不起来,齐达被逼得没有办法,只好对着根生跪下,问到底怎么回事。
根生老脸涨得通红,脸上涕泪纵横,“达伢子,伯伯对不起你!你伯娘鬼迷了心窍,居然一声不吭的就拿了你种子,也不说一声!实在是对不住你了!我这个做伯伯的也没有主意,竟然还跟着那一群人起哄!我对不住你!”
旁边的于氏脸色红红白白的不断变换,“达伢子,伯娘知道自己没有脸面来见你的。可是,有些事情我还是要说过清楚。谷种的事情,是村长家在书院里读书的大孙子传出来的。”于氏一脸痛苦的耻辱,“我那天本来是想过去给你送菜的,谁知道……鬼迷了心窍,就做出了那种事情……”
“你是被鬼迷了心窍!眼看日子越过越好,你的心也越来越大!”根生侧身给了于氏一大耳刮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的正是于氏从齐达那里拿走的谷种,“达子,我以后是没脸见你了,这是被拿走的谷种——”膝行数步到齐达面前,把谷种放到齐达手边,“你自己收好吧,我以后是没有脸再见你的了!”
齐达一时不知道怎么好,作坊里原本有不少人围观的,田雨在根生跪下的时候就知道不对把所有人撵走了顺带关上了门只留下齐达一个人面对根生一家。因而此刻实在有些不知所措。
而且,说实话,他是真的没怎么把这些谷种看在眼里,毕竟这并不是最好的谷种,稳定性也差,用不了几年就会变差,所以他虽然理解村里人对这谷种的看重,却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眼下,还是安抚根生最重要。
“伯伯,”齐达强硬的搀起根生,“几颗谷子而已,没什么的。我自己带来的时候都还不知道呢。再说了——”制止了根生即将出口的辩白,“这个种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虽然第一年的产量还可以,但是从第二年开始就没出产了。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把种子交给先生,看看先生有没有什么办法。”
齐达走到一边亲手解开于氏身上的绳索,“伯伯,伯娘也只是好奇,拿点过去看看罢了。我们兄弟小时候受过伯伯伯娘那么多帮助,两家人早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相互借用点东西,有什么妨碍呢,是吧?”扶起了于氏,齐达状似不经意的问,“对了,伯娘知道谷种的事是怎么在村里传开的吗?说起来我到现在都还是一头雾水呢!”
于氏惴惴的随着齐达的手劲站起身,低头惭道:“是村长家大孙子在书院里听到的,回来告诉他爹的时候被我听见了。后来的事,是村长说出来的。”
原来是这样!
弄清楚了事情的始由,齐达原本还有些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村长此人,背后做下小人还可以,真要他做什么事却是不成的。而且,他之所以能做村长也只不过是因为前面几任村长都是他家祖辈而已,自己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人脉。所以,先生那里倒是可以放心了。
“好了,不说这些了。伯伯伯娘难得来这里一趟,一起吃个饭吧。还有二狗哥,”齐达目光转向从来到这里就像个罪人似的直挺挺跪在地上的二狗子,想起小时候两人一起玩耍的情景,不知怎的原本想好的话就说不出口了,顿了一下,才木木的道,“也一起吃顿饭吧,又子都想你了。”
“我们这样子,你不怪我们已经是万幸了,哪里还有那个脸皮留下来吃饭。”根生今天老脸赔尽了,哪里愿意再留下了吃饭。他要强了一辈子,本来还想借着与齐达的关系提拔一下自己后班人,可是妻子却做出这种事来。根生心头岂止一个伤心可以形容!
死活拒绝了齐达的邀请,根生不顾天色已晚的事实,硬是带着妻儿摸黑回到了村子里。
很久以后,齐达才从田雨家人那里知道,根生回到村子后不久就搬离了平西,谁也不知道他一家去哪里去了。
那时候,得知这个消息的齐达正在为推广杂交水稻而育种的稻田里忙碌。对着面前黄澄澄的稻田,想起平西那些村民们对水稻良种的希冀,齐达心头顿起不胜唏嘘之感。
****************************
把柳坪店铺里的事情交割完毕,齐达一行人便前往茉阳,为齐又两人的科考做准备。
田雨到了茉阳就跟齐达分开了。毕竟他的省亲假加上婚假也才有三十九天,也不好在路上耽搁太长时间了。
之后就是科考。
齐又何西都可以算是张华教出来的。而张华本来就是个应付科场考试的高手。有这样的师傅把关,齐又何西两人的策论文章从来都不差。再加上齐达一路敦促他们读书,所以中秀才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齐达是在秀才科过了之后才见到的张先生。这一次先生的弟子里只有两人过了这个考试,不过也算是不错了。
因为省亲假期已经结束,齐达急于离开,甚至没有时间等齐又他们参加放榜之后的鹿鸣宴,只是和先生打了个招呼,然后接过了先生终于写好了的一封薄薄的家书,在先生有些古怪的嘱托中离开了茉阳,踏上了前往交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