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晓波掏出手机,一边拨打电话一边对叶子说:“你稍等一下。我先打个电话。”
电话接通了。“方总,我们刚上了渡轮,你现在在哪儿,要不要我等你?”是李师傅的的声音。
“好的,你的对面等我,让高经理他们先走。我马上就过来。”
挂掉电话,方晓波对叶子说:“现在走吧,他们在对面等我了,呆会儿我送你回去吧?你住那儿?”
叶子仍是淡淡的口气。“不用了。走吧!”
上了岸,方晓波看到了李师傅已把车开到了路边,正在那里等候着。方晓波走过去,打开了后排的车门,对叶子说:上来吧。
叶子犹豫了一下,钻进了车门。方晓波也靠着她坐了下来。
“李师傅,你先回酒店吧,等下我来开车,把她送回去。”
叶子没有说话,她默许了方晓波的擅作主张。到了酒店后,李师傅把钥匙交给了方晓波,方晓波微笑了一下,“我开车,坐前面来吧。”
叶子在副驾驶室里坐了下来,没有说话。方晓波问:“你住在哪?”
叶子凝视着窗外,仿佛并没有听到方晓波的话。方晓波只得放缓了车速,等待着叶子给他答复。
过了半晌,叶子才转过头,悠悠地说:“你能不能陪我到处逛逛?我想去看看学校里的那棵榕树。”
此时,她内心的柔软在脸上显露了出来,冰霜已经完全消融,在夕阳的余晖映照下,显得圣洁而安详。
方晓波调转了车头,向着学校的方向驶去。
到了学校,下了车。叶子脸上的表情明显地丰富了很多。一群朝气蓬勃青年男女不时地从他们身边经过,偶尔有一两对情侣手牵着手坐在树萌下的草丛里喁喁私语。男的纯真,女的娇痴,一副小儿女情状。
夜暮开始张开了巨大的嘴,无情地吞噬着大地的光明,只透露出最后的微光,一眨眼之间,又倏然消失了。叶子和方晓波肩并肩在校园里徜徉着;良久没有说话。走到一排古色古香的宿舍楼前,叶子疾步向前走了几步,一棵巨大的榕树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枯老的树干,一副无限依恋的神情。方晓波跟了上来,仔细地打量着这棵树。硕大的树冠像伞一样张开着,直径约有十几米,树干很粗,需三四人才能合围抱住。
白衣的女孩,巨大的榕树。梦中和照片上的情景不正眼前有些相似吗?方晓波突然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十几年前的记忆似乎在他脑中慢慢地清晰起来。等到快要看清它真正的面目时,又蓦然模糊暗淡下去。像是在黑暗中突然闪过一道的白光,还没来得及看清四周的景象,就又突然熄灭了。
剧烈的头痛又向他袭来。他感觉他的脑袋在迅速地膨胀,快要爆裂开来。他只得用手按住头,扯着头发以减缓痛楚。尽管这样显得很徒劳,但他能做的,只能用一种肉体的痛苦来降低另一种痛苦。
叶子在黑暗中并没有看到方晓波的模样。她怔怔地端详了一下榕树,出了一会儿神,脸上的表情变化万千,时而激动,时而平静,时而忧伤,时而浅笑。突然她柔声地说:“记得吗?我们第一次约会就是在这棵榕树下。”
见方晓波半天没说话,她转过头来。看到方晓波正蜷缩着蹲在地上,手不停地在捶打着自己的头,不禁有些诧异。问:“你怎么啦?”
方晓波挣扎着站起来,有气地力地回答说:“我头很痛,回去吧,我想在车上休息一下。”
叶子听出了他语气嘶哑疲惫,仿佛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觉得他并不像是在伪装,于是没有说话,算是默允了。
回到了车上。方晓波一口气喝光了一瓶水,头痛的感觉才缓缓地消失了。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像是要散了架一样垂在座位上。
“你怎么了?晓波。”这时叶子的声音变得异常温柔,这也是她和方晓波见面以来,第一次这么叫他。
方晓波心里一凛。虽然他一直希望能用自己的行动来融化她心头的坚冰,但当她这样温柔地叫自己的时候,他竟开始有些害怕,难道她心里还爱着自己?
“没事。自从那个噩梦过后,我常常会莫名其妙的头痛,脑子里好像想起了什么事,却又不知道是什么。只是这一次痛得特别厉害。”
“有没有看过医生?”
“去看过;脑部扫描结果没有任何问题。可能是看到熟悉的场景就会这样;心理医生也说过,情景再现可让自己恢复记忆,但他让我最好不要试。”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可能会损伤大脑吧。每次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时,头就像裂开了一样。”方晓波淡淡地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头。
叶子沉默了,此时她已经完全地相信了方晓波的话。原来,痛苦的不止是她一个人,他的内心也承受了巨大的煎熬。十几年的爱恨情仇;又怨得了谁呢?
在恍惚间,又像是回到了十几年前。她情不自禁地拉住了他的手。方晓波的手像触了电似的迅速地缩了回去。
叶子也一下子惊觉过来,也收回了自己的手。内心百感交集,他现在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过去的,再也回不来了。
不由得鼻子一酸,眼泪又夺眶而出。
三十四:借酒浇愁
沉默;死一般的寂静!
方晓波休息了一会儿,揉了揉脸,发动了车子,对叶子说:“有点饿了,打个地方吃点饭吧。”
叶子轻声地应了一声“好”。
方晓波随便找了个露天大排档坐了下来,让叶子点了菜。在等待上菜的过程中,两人仍是沉默着。
方晓波想打破这难堪的局面,但又找不到话题。于是没话找话地说:“你家里有些什么人?”
“有个妈妈,已经改嫁了。偶尔会去看看她,别人的家里,我也不好常去。还有个哥哥,在老家上班。是个小小的公务员。”叶子蹙起眉头。
“你爸呢,我听说,你爸是个海关官员。”
“他还在监狱里关着,我不想再听到提这个人。”叶子语气平静,但神情里却有些不耐烦了。
方晓波心里很疑惑,她为什么这么恨她的父亲?一直用那个人来代称自己的父亲,那是多么深的怨恨?
看到她的脸色不太好看,又不敢继续问下去。只得说:“以前你怎么不让你哥帮你找份工作?”
“他自已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都是那个人给害的。我哥其实是个很有志向很有才华的人,当时也没靠那个人,是靠自己的真实本事考进单位的。本来前程一片大好,那个人关进去后,连累到了他,这些年他一直得不到升迁,还动辄得咎。我要是再去找他,只会害死他。”
叶子一脸戚容,方晓波也有些心酸。生命中有很多不能承受之重,怎么全让叶子一个人全摊上了?生活对她是多么不公平!叶子,她一个弱小的女子,是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捱到今天?
他怀着深深地自责,对叶子说了声对不起。为自己的残忍,也为不小心触痛了叶子的记忆。
叶子苦涩地一笑。方晓波自从见到叶子以后,从来没有看到她笑过。他时常暗想,这么漂亮的女人,笑起来一定非常好看。可是此刻,叶子的笑却比哭更让他揪心。
“老板,来瓶啤酒。”叶子对着室内喊了一声。啤酒很快拿了过来。
“你陪我喝点吗?”叶子昂起头,扬了一下眉毛。
方晓波按住瓶子,低沉地说:“别喝了,好吗?”
“放开!”叶子粉脸一寒,轻喝了一声,用力一拽,把啤酒拿在手上。熟练地用嘴打开瓶盖,咕噜咕噜地一口气灌下了半瓶。
方晓波连忙用力地攥住她的手。“别喝了;好不好?”
“你管得着吗?你是我什么人?”叶子又恢复了她一贯冷冷的面容。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可这一次,方晓波握得很紧。
“你想干什么?耍流氓啊?放开!”叶子的声音大了起来。旁边的顾客纷纷侧目而视。
方晓波只得悻悻地放开手。叶子毫不理会别人的目光,拿起酒瓶,一口气把剩下的半瓶全部喝光。又朝里面喊:“老板,再来两瓶。”
服务员把菜上齐了;老板也随后拎了两瓶啤酒过来,还不忘谄媚地恭维了一下叶子:“美女,好酒量啊!”
叶子冷笑了一下。她这次不再就着瓶子喝,而是倒在杯中,慢慢地斟饮着。眼神渐渐地有些迷离。
“知不知道,酒是个好东西。我以前一碰酒头就晕,现在才真正知道酒的妙处。”
方晓波一直沉默着。他在想,这个叶子,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人?为什么总是阴晴不定,让人无法捉摸?
不知不觉中,两瓶啤酒又喝光了。叶子又叫来了老板,老板没有等她吩咐;就直接拎了三四瓶啤酒过来。
“美女,你真是海量,我开店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碰到有你这么会喝的。”那个浑身油腻的老板眯着眼睛笑着,朝叶子竖起了大拇指。
“先放这吧!”叶子看都没看他。
等老板回到室内。方晓波压低了声音对叶子说:“算我求你,不要喝这么多好吗?”
“你管不着。心疼钱吧,那我自己付好了。”叶子瘪了一下嘴,一副很轻蔑的表情。
方晓波有些无奈地说:“不是,钱不算什么,我是怕你喝多了伤身体。”
叶子心里一热,这些年,有谁这么关心过她?即使有人假装关心,目的都只不过是想占有自己的肉体而已。
但她的脸上仍是冷冰冰的,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定定地盯着方晓波的脸,幽愤地说:“你毁了我的身体,让我永远也生不了孩子,你还怕我喝酒伤了身体?”
方晓波听到叶子的话,像是半空里突然响了一个晴天霹雳,一下子把他炸懵了。
“你说的……是真的?”方晓波声音有些颤抖。
叶子没有回答他,只是自顾自地喝着酒。
方晓波犹如肝脏俱裂般难受。自己到底对叶子做过什么,给叶子造成了这么深的伤害?
叶子的悲惨远超过了他的想象。一开始,他只是抱着好奇心,想通过叶子找到发生在他身上的一系列诡异事件的真相。当他从小马哥、胖子、高辉他们口中知道叶子的一些情况时,他也只是带着有点愧疚的心理,希望能找到叶子尽量能帮帮她,以弥补十几年前自己犯下的过错。可是当他真正找到了叶子,他才发现,事情远比别人的叙说和自己想象的严重得多。
而且,事情的真相还没有完全揭开。自己在十年前到底犯下了多少不可饶恕的错误?
他在内心一直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好人,一直按着较高的道德标准严格地要求自己。他希望自己在女儿的眼中,他是一个慈爱的爸爸;在老婆的眼中,他是一个重视家庭的丈夫;在父母的眼中,他是一个孝顺的儿子;在朋友眼中,是一个讲义气的兄弟;在同事的眼中,他是一个正直能干的上司和下属。他以为,他这一切都做到了,他可以问心无愧地面对着周围的每一个人。除了偶尔会感觉对女儿雯雯有一丝歉意,但这也是迫于无奈。
但现在,面对着叶子,他开始对自己的人格产生了怀疑。自己竟一手葬送了别人一生的幸福,这是一个多么大的错误,他怎么能原谅得了自己?他多么希望这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可是现实能容他自欺欺人么?
叶子仍然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偶尔会动一下筷子。方晓波神情呆呆的,突然,他抓起放在叶子面前的一瓶已打开的啤酒,也一口气灌了下去。
此刻,他也只想好好地大醉一场。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三十五:情迷意乱
叶子一边喝酒一边偷偷地看着方晓波。心里有些诧异,他为什么突然间要拼命地灌自己的酒呢?但表面上仍然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
等到方晓波不停地喘着气打着酒嗝,露出一副醉熏熏的样子,但仍然一杯接着一杯地喝时,她也开始有些忐忑了。
“你醉了,走吧!”口气仍是淡淡的。
“再陪我一会儿,好吗?”方晓波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目光有些焕散。
叶子看了他一眼,冷漠地说:“那你继续喝吧,我要走了。”说完,站起了身。
方晓波也站了起来,身体有些摇晃。喊了一声:“老板,付账。”然后抖抖索索地掏出钥匙,有些含混地说:“我开车……。送你回去。”
“你找死是你自己的事,别拉上我。”叶子嘴上说得很冷酷,其实内心倒真有些担心,他要是这样开车回去,肯定会出事的。
老板笑嘻嘻地跑了出来,手一伸:“两百三十八块,八块零头就算了。就两百三吧”
方晓波手搭在老板的肩上,说:“你真会做生意。”,老板嘻笑着说:“应该的,应该的。”
叶子脸一寒,冲老板说:“你欺负他醉了是吧?把菜单拿来我看看。”
老板悻悻地折回去,拿了一张菜单出来,交给叶子。叶子只看了一眼,就生气地甩给旁边陪着笑的老板。
“才一百九十八块,你居然算成两百三十八,你也太黑了。”
老板心里暗暗称奇,这个女的怎么这么厉害,只是随便看了一下,就马上算了出来?拿出计算器,假装核对了一遍,又讪笑着说:“对不起啊,美女,我刚才算错了。”
叶子鄙夷地看了看老板,然后一本正经地说:“他有钱,不宰他宰谁?不过,你运气不好,今天我在。”
方晓波虽然醉了,神智却仍有些清醒。听到叶子的话,不禁又气又好笑。从钱包里掏出两百元钱,说:“不用找了。”
正打算迈开脚,不料脚下一滑,一下子跌倒在桌子底下。
叶子连忙拉住他。一边埋怨地说:“不会喝还要喝这么多,活该!”
在叶子的帮助下,方晓波挣扎着站了起来,有些尴尬。“地太滑了。”
叶子嘴角向上扬了一下,很快又恢了原状。平淡地问他:“你现在怎么办?车还在这里。”
“没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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