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一定另有关窍在,只是我现在还不知道而已。
杜良缓缓地道:“上次,将姚教授的头切下来之后,维持头部存活的血液,来自姚大达。”姚大达就是姚教授的白痴侄子,是工程中知识转移的知识接受者,这次工程开始成功,姚大达承受了姚教授的知识,可是由于姚大达脑细胞有先天缺陷,所以不多久,知识就消失了,使杜良受到了失败的打击。
杜良说维持姚教授头部存活的血液来自姚大达,我也没有觉得甚么特别。
杜良向我望了一眼,去操作仪器,不一会,荧光屏上就出现了景象,杜良道:“请看,这就是当时姚教授头部靠姚大达血液存活的情形。”我和白素一起定睛看去,只见荧光屏上的景象非常诡异,详细的情形如下:一个人,被固定在一张特别的椅子上,这个人一看就知道是白痴,当然就是姚大达。他瞪大了眼,显然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
在他的颈际,套看一个圈子,从圈子中有几根管子通出来,管子透明,可以清楚地看到其中有血液在流道。
而管子通向一个圆柱形的物体,在那物体之上,是一个人头——姚教授的人头。
人头在圆柱形物体上的情形,看起来倒有些像当时姚董事长用来欺骗我的那个纪念像,然而那人头显然是活的。
人脸上的表情,非常肃穆,双眼微闭,像是正在思索十分重要的问题。
而在姚大达的头顶,和姚教授的头顶上,都有同样的如同维吾尔族人所戴的帽子形状的东西,那东西有许多联系的管子,通向后面的许多装置。
我和白素看了一会,白素就道:“这就是上次知识转移工程在进行的情形?”
杜良点了点头:“正是,请注意,必须有接受者的血液,作为输出者脑部存活所需,知识转移才能进行。”
我和白素同时吸了一口气,还没有问“为甚么”,杜良已经道:“因为只有这样,两者之间的脑部,由于使用同样的血液,脑部才能有直接的沟道。”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继续道:“这是我多年来苦心研究得出来的结果,有了这样的结果,知识转移才成为可能。”
亮声由衷地赞叹:“了不起的成就!”
很显然,勒曼医院并没有能够达到这样的成就,也由此可知杜良实在了不起。
杜良对于亮声的称赞,一副当仁不让的样子,道:“至于为甚么一定要那样,才能这样,非常复杂,现在也说不明白,如果两位有兴趣,我可以将所有的研究文件向两位公开,不过要提醒一下:即使阅读这些文件,也需要超过十年的时间,而要了解明白文件的内容……”
他摇了摇头,没有说下去,他的潜台词很清楚:只怕你们有生之年是做不到的了。
我和白素对他的这种说法并不反对,我刚想说:不必了,白素已经道:“如果你肯,我要。”
杜良也不感到意外,点了点头,就答应了。这时候我至少明白了为甚么一定要将知识输出者的头部切下来的原因了,困为如果不这样,接受者的血液,不足以供应两个身体的所需,也就无法达到同时供养两个脑部的目的。
然而为甚么我的复制人,就可以跳过这个程序,而接受知识转移呢?
在产生这个问题的同时,我又想到杜良的行为还是很狡猾,他向我们公开他的研究文件,好像是他对我们并无保留。可是事实是,利用我的复制人,就可以免去用同样血液养活两个脑部这一个程序。
显然发现这样的程序是了不起的成就,可是有了我的复制人之后,这个程序已经过时,变得完全没有作用了。
杜良用公开完全没有作用的东西来表示他的诚意,当然是狡猾的行为。
我并没有当场戳穿他,听他继续说下去。
杜良道:“以下我说的非常重要,请留心。卫斯理复制人的脑电波图显示他的脑部有非常高超——超过普通人许多倍的知识接受能力。复制人脑部和卫斯理脑部一样,这就是卫斯理何以能够迅速接受任何新知识的原因,像卫斯理这种情形,并不罕见,一般被称为聪明人者,都有这样的情形,而卫斯班是特别聪明,在这里的复制人,都是人类中出类拔萃的非常人物,可是其聪明程度、能够接受知识的程度,和卫斯理比较,都远远不如。”
他忽然大赞而特赞我的“聪明”程度,虽然所用的语言非常特别,好像也很合乎实情。
我向白素扬了扬眉,白素却扁了扁嘴。
杜良继续道:“本来使接受者的血液,进入输出者脑部,和输出者脑部结合,使输出者脑部维持存活的主要作用,是使两个完全不同的脑部,产生共通点,使知识转移可以进行。而既然卫斯理复制人能够容易的接受知识,就可以不必要经过这个程序,而……只需要经过一个非常简单的程序,便能够进行知识转移了。”
我吸了一口气,明白事情的重要性。
事情重要在,用我的复制人,就可以避免切割人头的这个程序——这程序使得知识转移工程变为几乎是空谈。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都不出声。
杜良和亮声的目光集中在我们的身上,显而易见,他们是在说:事情已经说到了这地步,两位应该不会再反对使用卫斯理的复制人了吧?
他们在等待答案。
确然在大体了解了情形之后,为了使知识转移这个伟大的科学研究可以继续,我实在没有反对的理由——我个人心中不舒服的感觉是小事,使对人类文明进展大大有帮助的科学研究可以继续下去,才是大事。
我们考虑了大约半分钟,我和白素同时开口,讲的竟然是同样的一句话:“还有一个问题。”
两个人同时开口说“还有一个问题”,如果问题相同,那就是真正的一个问题,如果问题不同,那就是两个问题了。
看来杜良并不往乎问题的多少,他很有礼貌地道:“请卫夫人先说。”
杜良甚至于还有礼貌地以眼色征求我的同意,他从来不是那样有礼的人,现在有这样的表现,我猜想是因为他感到事情快可以解决了,所以心情特别好的缘故。
对于谁先说,我当然没有意见——如果白素的问题正是我想问的,那么我也不必再问了。所以我立刻点头。
白素认真地想了一想,才问道:“只有一个卫斯理复制人,即使成功地用新的程序进行了知识转移,也不能将这程序普遍化使用,有甚么意义?”
杜良也很认真的听白素的问题,而且并不是立刻回答。
在这时候,我和白素交换了一下眼色,我向白素表示她的问题和我要问的不同。
杜良伸手在脸上抹了几下,好像白素的问题很难回答。反而是亮声道:“杜良医生,我认为他们两位是可以商量、讲理的人,所以最好的方法,是将会发生的真实情形告诉他们。”
杜良拿下手来,点了点头,道:“这问题可以分两点来答符。第一点,在如此复杂的研究之中,一次成功就具有非常重大的意义,累积一次又一次的成功,可以达到最终目的,所以一次成功,是全部成功的组成部份,不容忽视。”
白素点了点头,表示满意他第一点的回答。
杜良取得酒来,大大地喝了一口——他的这种动作,表示他将要说的话,是他下定了决心才能说出来的,那当然就是刚才亮声所指,认为他应该告诉我们的“将会发生的真实情形”了。
我定了定神,留心听他说。
杜良吁了一口气,道:“第二点,我的计划是,复制若干卫斯理的复制人——”
一听得他这样说,我先吃了一惊——有一个复制人已经难以忍受,而他还要复制若干,这“若干”究竟是多少?要是忽然之间在眼前出现了一整队“卫斯理”,那怎么受得了?
杜良应该知道他透露了这样的计划,会引起我极大的反感,他还是说了,由此可知那必然是实情。
我立刻就要发作,可是白素的反应像是早已知道杜良会有道样的计划一样,她显得非常平静,只是说了一句话:“身外化身,本来就可以有许多个!”
她一面说,一面用手势向我示意且让杜良将话说完,不过我还是已经迸出了一句话来:“你计划中准备复制多少个?”
杜良回答得也很平静:“视需要而定。”
我双手握拳,不住摇头,心想事情又有了变数,刚才我已经准备不再反对,现在是不是也应该改变主意?
杜良继续道:“在再复制若干复制人的时候——这一部份由勒曼医院负责,会在复制的过程中,将脑部结构逐渐调整,调整的方向是向普通人脑部结构靠拢,一直到和普道人脑部结构一样为止。”
他说到这里,忽然问了一句:“卫夫人想必知道要使得海水鱼可以在淡水中存活的方法?”
这时候我正在又愤怒又是没有办法,他却问起这种不相干的事情来,我正想叱责他严肃一些,别在现在这种情形下,胡说八道,插科打诨!
可是白素却已经道:“我知道——在海水鱼生活的容器中,每天取出小量的海水,兑入同量的淡水,次数越多越好,使海水中的盐份渐渐减少,经过一个时期——时期越长越好,海水变成了淡水,某些海水鱼,就可以适应淡水,在淡水中生活了。”
我听白素回答得如此认真,略想了一想,也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杜良对白素的回答感到非常满意,他兴奋得双手挥动,道:“这正是我的研究计划!”
白素道:“计划是:复制许多卫斯理复制人,而在复制的过程中在复制人脑部做手脚,使复制人的聪明程度——也就是接受知识转移的能力,一个比一个减弱,从‘卫斯理’到‘普通人’,你们估计要多少复制人?”
杜良更是高兴,向白素深深鞠躬,道:“和使海水鱼适应淡水,需要的时间越长越好一样,复制人也越多越好。首先向‘卫斯理’进行知识转移,然后将知识从‘卫斯理’转移到‘卫斯理减一’,再从‘卫斯理减一’转移到‘卫斯理减二’一直到‘卫斯理减X’!”
杜良说到这里,简直亢奋之极,白素很沉着,道:“这‘卫斯理减X’的脑部情况,是和普通人一样的了?”
杜良大点其头,道:“在这些知识转移过程中,我们一定可以掌掘转移知识的奥秘,使知识转移变成轻而易举——”
说到这里,他高举双手,大声叫道:“真正成功了!”
在白素和杜良进行这段对话的时候,我很例外的没有打断他们的话头,因为我需要很用心才能听懂他们的话。
用使海水鱼适应淡水,来说明杜良循序渐进的研究计划,是很不错的例子。
所以我明白所谓“卫斯理减一”、“卫斯理减二”……都是卫斯理复制人,减的数字,表示脑部活动能力的逐步减弱。
勒曼医院方面和杜良,认定我脑部活动能力超强,所以是接受知识转移最好对象,他们就想出了用逐步减弱我脑部能力的方法,希望达到许多次转移之后,知识转移就可以向普道人进行。
我尽量使自已平静——主要是从白素的态度上,看出她好像并不非常反对这种事情的进行。
我努力告诉自已:如果可以同意一个卫斯理复制人接受知识转移,为甚么不可以同意多于一个呢?
实际上不论多少个,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不会造成任何实质的伤害。
可是在心理上,一个复制人成为实验品,和许多个始终有不同的感觉,那感觉是越多越不舒服。
所以在杜良欢呼的时候,我厉声道:“要多少个卫斯理复制人才能实现你的计划?”
杜良哈哈大笑,摊开双手:“有甚么关系?勒曼医院可以无限量供给。”
我不知道是对杜良这种态度感到讨厌,还是确然感到事情有很大的问题在,所以我不由自主大摇其头。
杜良发觉了我的反感,立刻收敛了他的那种嚣张,他改用非常严肃的态度,向我道:“等到成功之后,人类现在拥有的知识,就可以通过转移,永这保存,只有不断累积,不会消失,一百年的进步,可以等于一千年、一万年!”
我缓缓地吸了一口气,从摇头变成点头——杜良的这一番话,我绝对同意!
人的生命期限很短,现在人类所进行的知识累积方法是进十步退九步,知识在拥有知识者死亡之后,只能依靠文字纪录来传播给其他人,而其他人又需要从头开始接受知识的过程,等到有了成绩,死亡也跟者来到了!
这种情形,又愚蠢,又可怜,又成效极低。
而知识转移如果普迩化,那将会是甚么的情景!难怪杜良会如此兴奋——确然是令人兴奋!不必经过二十年、三十年苦苦地学习记忆,就可以拥有前人的各种知识,在前人知识的基础上发展,然后再将累积增加了的知识转移给后人。
生命不再,知识永存!
我胡思乱想的习惯,在这时候发作,我忽然想到的是,知识转移成功之后,如果有甚么大学问家死亡,悼念词之中,就一定不会再有老生常谈的“是学术上的巨大损失”这类的话了!因为根本不会再有任何学问上的损失!
这确然是非常令人向往的一种美好情景,人类可以从此进入宇宙间高级生物的行列——我坚决相信拥有知识多少的程度,决定生物是否高级。
杜良和亮声显然都觉察到了我在不知不觉间,显露了兴奋的神情,杜良继续加强我对未来美好的想像,他道:“最后的目的,是不必在知识输出者濒临死亡的情形下才进行知识转移,而是任何情形下都可以进行!”
我受了他的引导,想像这种情形变成事实之后的情景。
和现在一样的课室之中,教授面对几十个学生,不是如今那样通过一点一滴地讲解把知识传送——在传送过程中,还不知道要损失多少,不知道有多少可以被学生接收。而是通过知识转移,教授脑部的知识,完全进入学生的脑部。
以如今大学的课程所能够给予学生的知识,哪里需要四年,只接四天、四小时、四分钟甚至于四秒钟,知识转移就可以完成所有的大学课程!
用现代的大学课程来举例,只不过是随意设想而已,其实任何高深的学问,都可以在刹那之间完成。
现在,就算是天才,从开始学习到学问有成,需要多少时间?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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