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外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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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外化身-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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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么“不到三分钟就洞察阴谋”云云,全是胡说八道,事实上我们确然是中计被骗来的,而且完全不知这会发生甚么,也不知道该如何脱身。

可是白素既然“演”开了头,我当然要配合继续下去。至少这时候我的笑声一点都不假,是真正感到好笑。

我一面笑,一面道:“当时我说,我曾经使勒曼医院搬过一次家,他们要是鬼头鬼脑,想对我们不利,不妨叫他们再搬一次,看看他们还能搬到哪里去!”

我说完之后,向亮声道:“地球很小,恐怕不容易再找到适当的地方了!”

亮转苦笑——以现在勒曼医院的规模之大,要搬迁,真是谈何容易。就算他们有能力可以搬,也无法再找到比现在同样隐蔽的所在。

所以我的虚言恫吓很有些用处,亮声向杜良投以资备的眼光,这又使我和白素立刻明白,用在我们身上的阴谋诡计,全是杜良想出来的,勒曼医院只是同意了,配合实行而已。

我们也把目光投向杜良,我很鄙视地道:“有人一向以为外星人不怀好意,我看地球人才是,阁下就是典型。”

杜良脸上的肌肉抖动,样子非常可怕。白素也冷笑道:“光明正大的科学研究,何以出动阴谋诡计!”

杜良突然双手紧紧握拳,非常用力地抬头向后弯身,一张口,发出了可怕之极的嚎叫声来。

这种情景,突兀之极。

后来白素说当时的情形,杜良像是一头受了伤的狼在嚎叫,有非常悲凉的感觉。我却和她相反,感到当时杜良的样子,像是在电规肥皂剧经常可以看到的那种失恋的人,很是滑稽。

杜良叫了几声,才用嘶哑的声音道:“光明正大!如何光明正大?你们知道了姚教授的头和身体分离,首先想到的是甚么?是谋杀!是犯罪!”

杜良在声嘶力竭地呼叫,亮声还唯恐我们不明白,在一旁低声道:“他在控诉。”

我和白素都知道杜良在干甚么,或许也可以称为“控诉”。

他是在控诉人类的观念无法了解和接受他的行为。

像人头和身体在人没有死亡的状态下分离——尽管这样使姚教授多活了四十九天,而且完全出于姚教授自愿,可是道种行为,确然还是无法公开进行。

(想想美国的科伏金医生,为多少绝症病人解除了痛苦,结果却在监狱之中——道是最最典型的人类反动行为。人类莫名其妙的固有观念,阻碍了人类的进步,所以称之为反动。)

杜良在继续:“更还有一些自认为了不起的人,对于人家的行动一无所知,偏偏又耍寻根究底,这种人既无知又无聊,除了破坏之外,甚么都不会!光是为了对付这种人,能光明正大吗?光明正大!是不是要将我的工作,二十四小时进行电视直播,才算是光明正大!”

这是在骂我了!

当然我不服气,可是一时之间却也难以回应——在姚教授这件事情上,如果在姚大湖女士来找我的时候,我加以拒绝,确然不会发生以后的许多事情。

白素道:“如果你对姚大湖女士说明,她一定会接受——”

杜良厉声道:“为甚么我必须向每个人说明?已经向姚董事长和姚教授说明了,还不够吗?”

白素叹了一口气:“既然我们只能破坏,为甚么还要骗我们到这里来?”

杜良的回答,无赖至于极点,他竟然道:“如果不骗,你们就不会来!”

白素向我作了一个手势,示意我不要开口,她很心平气和地道:“有需要我们帮助的地方,只要开诚布公地说,我们能够做到,就一定做,不需要欺骗。”

杜良嘿嘿冷笑:“你们受骗前来,就证明开诚布公向你们说,没有用处。”

杜良这个不知道算是甚么逻辑,白素摊了摊手,表示不明白。我对白素的涵养,佩服之极。

杜良继续冷笑,神情不屑之极:“卫斯理是典型的挂羊头卖狗肉,是标准的叶公好龙,一贯指贵地球人进步缓慢、科学落后,表示愿意为地球文明进展贡献力量,嘿嘿,还没有要他做真正的牺牲,只不过是要利用他的复制人而已,对他一点损失都没有,他就暴跳如雷,万里迢迢赶来阻止了!”

他一口气说下来,好几次我想打断他的话头,可是不知道该说甚么才好,一直等他说完,我还是不知道该说甚么才好。

他对我的指责,我竟然完全无法反驳!

确然我平时一向殷切期望地球人的进步速度能够加快,也承认杜良研究的知识转移工程对人类文明进展可以起重大的作用。可是实际上却是,事情和我有了关系(亮声和杜良认为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的态度就和一贯主张大不相同,变成了要阻止研究工作的进行,而不是努力支持。

从这种现象来看,杜良对我的指责,当真有理,使我哑口无言。

白素这时候感觉一定和我相同,所以她一时之间,也说不出话来。

杜良连续冷笑:“你这种阻碍科学发展的本质,早就在我意料之中,料到你一定会前来阻止,勒曼医院里还有一些人,认为你观念和普道人不同,不会在乎自己的复制人被用来做科学研究,对你评价很高,哼哼,结果证明了你还不是和普通人一样!”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黠了点头,都知道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只好吃瘪,因为我的表现确然不对头——没有为科学发展而献身的高尚情操,只关心复制人被利用,是不是会对自身造成不利,非常自私。杜良指责有理。

错了就是错了,我勇于认错,吸了一口气,道:“对,你说得很对,我确然只顾了事情是不是对自己会有伤害,这是一个普道地球人的正常反应。我正是一个普通的地球人,并没有认为自己有任何超越普道地球人之处。”

我说得十分诚恳,杜良显然没有料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神情讶异,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白素在这时候道:“给你料中了卫斯埋的缺点,你才能达到将卫斯理骗来的目的,当然是要他来了,做些事情。现在他来了,我也来了,究竟要我们做甚么事情,应该到了可以说出来的时候了。请问:有何指教?”

白素没有再在观念的正确和错误上和杜良纠缠,直接要杜良说出事情的中心关键,是很聪明的作法。

只要杜良不回避这个问题,我们就可以知道他的真正目的,也可以清楚了解自已的处境,知道杜良是不是会要求我将头切下来供他做研究——老实说,如果他有这样的要求,我没有伟大浪漫到这种程度,当然不会答应。

(干将为了铸成绝世宝剑,跳人铸剑炉。)

(哥白尼为了坚持自己的发现,而宁可被火焚烧。)

(他们都是伟大而又浪漫的例子。)

(我不是,我尽管对生命的观念很有些与众不同之处,可是没有超脱到这种程度。)

(所以杜良究竟要求我做甚么,非常重要。)

杜良吸了一口气,想了一会,才道:“好,现在事情已经挑明了,说话就容易许多,不过我还是要从头说起,你们才能够明白,现在虽然多花些时间,却可以避免误会。”

一直不出声的亮声,这时候来不及帮腔,道:“是啊,有了误会,事情就更不好说?”

他用了一个“更”字,说明事情就算完全顺利,也“不好说”之至,由此可知,杜良的要求,必然会非常令我为难。白素向我望了一眼,伸手在颈际划了一下,她意思是:不会是要将你的头切下来吧?

我刚才不止一次想到过这一点,白素还这样表示,我只好连连苦笑。

杜良急速地来回走动,还没有开始说,亮声打开一个柜子,推山一架酒车来,替我们倒酒,那酒颜色深浓,酒香扑鼻,我当然无心欣赏,只是大口吞下,等杜良开口。

杜良停了下来,神色严重,望着我,过了一会,才道:“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你的态度,有没有改变。”

我有点明知故问——因为我知道他所说的,我很难回答,需要争取时间来考虑,所以才这样做。我问道:“我的甚么态度?”

杜良了一口气:“我必须借重你的复裂人!”

他的说话十分直接,我没有立刻回答。我到勒曼医院来,目的是为了阻止杜良用我的复制人,而且要设法令我的复制人不再存在。

如果为了本来的目的,就很容易回应杜良的话。可是经过刚才的一番争论,和杜良对我的指责,使我感到因为我的阻止,而成为这样空前伟大的科学研究的障碍,无谕如何说不过去——刚才我也因此认错。

既然已经认识到了错误,当然就没有理由再反对杜良用我的复制人了。

可是一想起我有一个复制人,在那里被人当成了实验室中的白老鼠,心中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而且我前来勒曼医院的目的,被杜良一番话就打消了,虽然我承认道埋在杜良那一边,可是总觉得事情就此解决,很有些不对头。

所以我很难立刻干脆回应杜良的话,还是希望拖延一些时间,我略想了一想,道:“那要看你拿他来作甚么——如果有类似上次那样‘不愉快’的情形,我需要郑重考虑。”

杜良将他上次知识缚移工程,形容为“不愉快”,主要是指将姚教授的头部切下来而言。

这时候我这样说的意思,自然是在问杜良,在“借重”我的复制人时,会不会也有将复制人头切下来这类的行动。

我很知道,道样说其实没有意义,因为发生在复制人身上的事情,只要他们不说,我完全没有知道的可能,杜良这时侯的承诺,等于空话——除非我完全相信他的人格,然而偏偏在这方面我持保留的态度,我一直觉得杜良行事鬼鬼祟祟,据他的说法是为了避免受到像我这样的人的干扰,我却觉得不会那样简单。

杜良听了我这样说,干笑了几声,道:“复制人被勒曼医院制出来,是作为甚么用途,你不会不清楚吧。”

我苦笑——我当然清楚。复制人是“后备”,勒曼医院根本没有将复制人当成生命,在勒曼医院看来,复制人只是一些可以被利用来作为移植医疗之用的器官而已。

我曾经就这个问题,和亮声发生过争论,亮声举了一个我至今无法接受的例子来说明他们的观点。

亮声在开始的时候说:“输血,是现代医学中非常普遍使用的医疗方法。血液放在血库之中,等候随时使用,这情形就像复制人随时等候被使用一样。”

我记得当时说了一句粗话,大约是“放你的屁”之类,反驳道:“那怎么可以相提并论!复制人是活生生的生命!”

亮声肯定是早就知道我的回答会是这样,他立刻回答:“血库中的血液,也是活的,也是生命——亿万血球,都是活生生的生命!”

我挥手:“强词夺理,至于极点!”

亮声道:“所谓‘理’,其实只是观念而已——从众生平等的观念来看,一个红血球的生命和一个人的生命平等。”

我当时哼了一声,拂袖而去,觉得这种说法,简直不可理喻。后来平心静气想了一想,感到至少亮声所说,由于观念不同,所以形成各人心中的“埋”不同。

在观念不同的人之间,“理”的标准自然也大不相同,没有其么可以争论的。

所以杜良这样问我,我用哼了一声,作为回答。

杜良道:“可是我不会将复制人当成后备,我要将复制人作为知识转移的对象。刚才你看到过你的复制人的脑电波形,尽管你不知道详细内容,也应该可以接受我的结论:他最适合作为知识转移的对象,在对他进行知识转移工程时,不必要有上次那样将人头切下来的这种不愉快行为。”

我努力消化他说的话,可是由于实在难以完全明白,所以自然而然摇头。向白素看士,她的反应和我大同小异。

亮声提醒杜良:“你要将事情说清楚一些。”

杜良反而焦躁起来:“卫斯理是一个不知道甚么种类的急性子,谁知道说得快了一些,他会不明白!”

我只想知道事情的真正情形,所以对他这极混蛋话,并不计较,道:“只管慢慢说。”

杜良吸了一口气:“上次工程,由于接受知识转移的对象,是一个白痴,其实就算不是白痴,是这里的复制人,工程进行程序还是需要将输出知识者的头部切下来。”

我还是不明白:“为甚么?上次将姚教授的头切下来,难道不是为了姚教授已经快要死了吗?”

我一直以为,因为姚教授时日无多,怕他一死亡,脑部也就死亡,所以才要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将他的头部切下来。

而现在听杜良这样说,分明是事情并非如此简单,其中还大有花样!

………………………………………………

第七章 大转变

照杜良的说法,将输出知识者的头切下来,是知识转移工程的必须步骤。

这就使事情变得非常怪异。

上次姚教授肯同意杜良这样做,是由于接受知识转移者是他的至亲,而且他自己的生命也快结束了。

如果没有这两个条件,谁肯在自己还好好活着的时候,允许人家将自己的头切下来?上哪里去找这样对科学研究有伟大的理想,肯为科学而牺牲的人?恐怕连杜良也不肯!

而就算只选择生命快要结束的大学问家,作为知识的输出者,人家也未必肯将人头当作器官捐赠,何况还要在人活着的情形下就将头切下来!

这种情形,使知识转移工程根本无法进行,有姚教授这个先例,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事情,接下来,一切都只是纸上谈兵而已!

这时候我也完全明白,为甚么我的复制人这样有价值,因为根据杜良的判断,使用我的复制人进行工程,可以不需要有这样不愉快的过程。

看来我真不应该反对,因为只有用我的复制人,才能使知识转移工程实现,不至于沦为空谈。

同时我也感到,即使我坚持反对的立场,也不会有用处。因为杜良好不容易找到了这样的知识转移的对象,使他的研究可以继续下去,如何肯轻易放弃!

道时候我所不明白的是:杜良明知道要我同意是非常非常困难的事情,为甚么他还非要我同意不可?

他完全可以不需要我的同意而使用我的复制人来进行他的工程,我也完全不可能知道。

这其中一定另有关窍在,只是我现在还不知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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