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怎样安慰妻子,默默抚摸着她冰清玉洁的*,在这宁静的时刻,他觉得他们之间声息相通、心心相映。
33
韩江林参加了县里的经济工作会。县委书记屠晋平在会上点名批评了南江镇码头改造工程,说惠民工程既要考虑工程的经济效益,同时兼顾本地的历史,考虑百姓生活习惯,不能因为新工程而改变本地的历史和生活习俗。提出凡涉及历史文化古迹和本地风俗历史的工程改造项目,要由相关的专家和人大代表考察论证,报县委、政认府审批。
屠书记的意见与韩江林当初的意见不谋而合。新码头已经毁坏了旧码头的历史原貌,给南江的历史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不管批评意见如何,新码头的存在已是既存事实,作为南江镇镇长,韩江林不得不承担由此造成的后果。干部们把怨责的目光投向韩江林时,他心里的委屈无以言表。
会后,韩江林被县委书记屠晋平叫上车,一同来到县委办公室。在车上,屠书记对韩江林说,韩镇长,寥书记在南江检查工作时,你的汇报不错,寥书记后来多次在会上提到你,把你列为创新干部的典型。韩江林一边听一边沉思,屠书记这番话是不是大捧之后的蜜糖,在批判南江之后给他的精神抚慰呢?能得到寥书记肯定,韩江林仍然充满了一种莫名的成就感。屠书记说,我调查了南江码头工程的决策过程,知道你和刘永键主席的意见都是要保留旧码头,码头改造作为南江镇人大代表通过的十件实事之一,虽然你们提出了正确意见,但工程出现重大的失误,作为镇长,你必须承担相关的行政后果。
韩江林无言。
屠书记说,书记掌握重大事项的决策权,但是,书记并不负责具体政务,事实上书记在行政失误上处于免责状态,你理解我的话吗?韩江林点点头。屠书记这才提到了叫他上车的正题,说,你的问题已经被告到市纪委,主要问题是两个,一个是工程改造的失误,一个是茶场的经济问题,后一个问题县纪委已下结论,前一个问题涉及决策的复杂性,为了保护区干部,我把你的问题详细作了汇报,市纪委决定按照干部管理条例,对你进行相关的诫勉谈话,你也可以借此机会向上级领导阐明你的观点立场,获得上级领导的理解和支持。
听到市纪委找他谈话,韩江林惊呆了,脸色刹白,手脚冰凉,下车时头居然被车窗磕了一下。屠书记送他到县纪委的小会议室门口时,友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说,去吧,县委相信你。
屋漏偏逢连绵雨,一个小小的镇长居然要经过这么多磨难,韩江林握着门把手的刹那间,竟然蒙生了逃离的念头,远远逃离这是非之地。他深吸了一口气,稳定情绪从容地推门走进了会议室。
市纪委副书记龙文渊坐在椭圆桌主席位置悠闲地抽着烟,旁边一个年轻干部正襟危坐,游国凤副书记在右手陪坐说话。看见韩江林走进来,游副书记站起身说,韩镇长来了?又把龙副书记作了介绍,说,你们谈吧,走过韩江林身边时微微一笑。龙文渊拧灭了烟头,把脸转过来严肃地看着韩江林,想用威慑的目光镇住韩江林。韩江林忽然从他的目光中发现了一种他熟悉的东西,他似乎看到了自己身上常见的某种东西。
组织部长(77)
龙文渊与韩江林对视的一刻,也从韩江林眼中看到了他所熟悉的气质,仿佛和眼前这个年轻干部神交已久。他在思索,试图从记忆找到这种影响了他一生的东西。他不明白这个年轻人为什么会有着他如此相近的精神气质。他的眼神、他的虎眉,乃至于举手投足间都如此相似。龙文渊暗自认为这种气质阻碍了他的仕途发展,所以憎恨与生俱来的这种气质。他开始不喜欢眼前这个年轻人了,也明白这个精力旺盛、行为风风火火的年轻人为什么遭致众人忌妒了,这种理解又使他对眼前的年轻人产生了几分同情。
年轻干部弄不明白,一向严肃的龙副书记为什么出现异常的神情,轻声提醒说,可以开始了吗?龙副书记回过神来,朝年轻干部点点头,清了清嗓门,用平和的语气说,韩镇长,我们知道你是一个懂科技、勇于实践的干部,你的工作得到群众认可,也得到上级领导的认可,寥书记在各种会上表扬你。
开场白好比一首曲子的过门,过门的旋律并非乐曲的重点和高潮。这番赞扬的话韩江林越听心里越冷。人们批评人的时候,通常为了赞扬而先批评,如果为了批评,自然是先赞扬了,何况屠书记事先已经告诉韩江林,市纪委找他进行诫勉谈话。韩江林不属于市委管理的干部,市纪委直接找他谈话,说明韩江林的问题已经引起上级纪委相当的重视。
当谈话涉及正题,无非又是老生常谈。韩江林心生闷气,为什么有人无事找事,老是揪着他的小辫子不放呢?韩江林尽量不把心中的愤懑表露出来。在公务场中,任何个人的情感流露都会带来不必要的损害。
龙副书记谈完了问题,让韩江林就问题谈一点个人的看法,韩江林佯装龙副书记的教导春风化雨,抬起头绽放满脸灿烂笑容,此时对“皮笑肉不笑”这个词有了深刻的理解,心说,笑在某种时候也可以作为一种武器吧。
诫勉谈话既然是一种任务,谈话人谈完话,任务也就完成了,至于在被谈话人心里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那只有被谈话人心里明白。龙副书记要求韩江林要以宽容之心对待群众的举报,对问题报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态度。
离开会议室,坐上车直接回南江,一路上韩江林心情格外沮丧,感慨做实事的难处。一丁点小问题就有人举报到上面,上面反复调查核实,会增加从少行政成本啊。大政府必然带来大成本,如果赋予人大代表相当的权力,把行政事务置于人大代表的监督之下,这样会不会节约行政成本呢?韩江林忽然摇了摇头,无声地笑了,真是书呆子啊,居然为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小问题,联想到高深的社会问题。
他把目光投向窗外,宛然看见车窗上映出龙文渊威严而熟悉的目光,这道目光几乎能够洞穿他的心菲,莫非这个人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吗?
韩江林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34
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来自电视台的省直扶贫工作队员刘建民站在望江楼上,遥望青山碧水诗兴勃发。
一江清水向东流,这诗句大概只有用来形容清水江了,韩江林说,便感觉到有点自卖自夸的味道。这些天来韩江林心里稍为有些兴奋,省直扶贫工作队原定帮扶大地乡,通过他的努力,终于把工作队拉到了南江,这意味着将给南江争取了数十万元的配套帮扶资金。
刘建民点点头说,一方山水养一方人,南江的姑娘不只是身材苗条,面容娇好,水色也非常好。
韩江林说,去年央视三套拍了南江的姊妹节专题,记者跟踪一对双胞胎姐妹上山采姊妹叶做姊妹饭,穿银衣过程,参加踩鼓活动并在踩鼓场中相亲,节目播出后,全国各地的文艺表演队纷纷到南江来招演员,南江大一点的姑娘几乎全部出去,在家的老的老,少的少,要组织一个表演队都非常困难。
输出民族表演人才,这也是人才输出的一条途径啊,刘建民说,白俄罗斯乌克兰等国家出美女,世界各地的代理公司纷纷到这些国家招收演员,这些国家领导人担心美女全部输出以后,不利于种族后代的发展,下令禁止美女移民和出国。
韩江林呵呵笑着说,我们的美女还在国内,不会影响种族后代。
刘建民说,苗族美女嫁到了汉族地区,你这个苗族镇长,不担心影响苗族后代的素质?
这话点到了韩江林的死穴,微微一怔,他努力保持镇定,不让刘建民看出他的不快。心里怅然道,连自己身世都不清楚,哪里还能弄清楚自己是什么民族?在初中以前,养父给韩江林填的是汉族,上高中以后,县里进行了一次民族普查,也为了高考时能够加民族分,养父给韩江林改报了苗族。
刘建民没有注意到韩江林的情绪变化,他看时间到了中央电视台的焦点访谈节目时间,刘建民拿起遥控边调频道,边探头望打进行饭前经济半小时的队友,抓紧时间哦,只有最后四把了。
焦点访谈节目已经开始,电视画面上出现了一片被砍伐的林山,央视的记者正在采访几位穿着本地服装的村民。韩江林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刘建民把疑惑的目光投向韩江林,天华山滥砍滥伐了?天华山是你们这里吧。
韩江林不解是问,是啊,这是采访什么地方啊,天华山区好像没有这么大规模的砍伐活动。
打牌的人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推了牌站在电视前面。刘建民说,被焦点访谈暴光,无异于一场政治地震。
组织部长(78)
工作队黄队长说,说明新闻媒体的监督作用越来越明显,这些记者怎么能够钻进深山老林的呢?
这也是韩江林心里的疑问。
刘建民说,焦点访谈无孔不入,他们的经费充裕,只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早上还在北京,下午一趟飞机就走过来。
新闻监督就是要做到像孙悟空一样来无影去无踪,让地方防不胜防,不然哪来监督?新闻记者像官员一样迎来送往,哪里还会发现有价值的线索?黄队长说。
刘建民说,让尼克松总统下台的水门事件中,新闻记者简单就是一伙特务。
记者自由了,地方官员的行政责任和风险就增加了。黄队长说。毕竟是省直机关出来的,政治嗅觉比一般人更加灵敏。滥砍滥划事件的发展被不幸而言中,省市县三级皆为此付出了重大的代价。
韩江林努力从记者的镜头中分辨事件的发生地点,虽然不能确定事件发生的确切地点,但已经预感到会有什么不幸的事情发生,头皮发麻,越看心里越冷。饭桌上大家仍然热烈的讨论这一事件,韩江林越吃心里越不是滋味,一直在考虑是否用时地向县委领导汇报。韩江林最后放弃了向县委领导汇报的想法,官场中人喜欢报喜不报忧,领导自然不喜欢下属报忧,更不会因为某一下属报告了实际情况而赏识他。
韩江林趁上洗手间的时间,把看到了的情况向岳父作了汇报。兰槐正好在家看到了节目,他这种受到*陶熏成长起来的干部,养成了通过看新闻了解政策时事的习惯。兰槐敏感地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声音略为有了焦急地问,你了解了事件发生的确切地点吗?
韩江林说,我还不知道天华山发生滥砍滥划事件。
对对,在什么场合你就要这样说,知道也要说不知道,兰槐语重心长地说,小韩,在事情不明朗之前,沉默是最稳妥的策略,当然,从这件事来看,镇里太大意了,中央电视台的记者来了,怎么也该感觉到一丝风吹草动啊,搞政治就要像一条狗,必须具有高度灵敏的嗅觉,不然,谁在你前面下一个套子,毫无防备地钻进去,稀里湖涂地牺牲了,一辈子就毁了。
韩江林心虚地倾听岳父的训导。
兰槐说,这个事件的性质肯定会非常严重,肯定会牺牲一些人的政治前途,究竟牺牲一些什么人,既要看事件发生的地点,还要看领导的态度,从事件发生的地点上看,有三种结果,一,如果砍伐发生在南江管理的范围之内,那么你们镇里必须承担主要责任,二,如果砍伐发生了国营林场,那么,县国有林管理公司将承担主要责任,三,如果砍伐发生在保护区范围,保护处将承担主要责任。
韩江林说,镇里管理的林地都属于自留地,老百姓都保护得比较好,舍不得砍来卖。
兰槐说,人生只为一利,前些年保护得好,因为木材市场不景气,卖不出好价,老百姓自然舍不得砍,这两年房地产市场活跃,装修房子需要木材较多,价格一路攀升,卖木材有利可图,老百姓不仅砍自家的,还偷砍别人的。
韩江林觉得岳父训导的有理,也就不敢多言。兰槐让韩江林谨言慎行,开着手机随时保持联系。刚挂了电话,兰晓诗的电话又打了进来。她出差到了上海,在宾馆里看到了访谈节目,打电话向韩江林报告情况。韩江林说他已经看到了节目,兰晓诗又通报了一个情况,说沿海的几家上星电视频道在第一时间里转播了央视的焦点访谈节目。韩江林跑到楼下厅堂,把电视频道调到兰晓诗所说的频道。
几家电视台好像事先有约好,几乎同时转播了这个节目,一家电视台还加了编者按,把东部省份屡屡发生洪涝灾害的原因归为西部省份的乱砍滥划。荒唐!韩江林愤怒得几乎叫喊起来。从环境保护的角度,韩江林从来不赞同砍伐森林。事实上南江甚至白云的森林砍伐,并非像电视节目所说的那么严重,由于保护得力,近十年来,白云的木材蓄积与砍伐比例,不是减少而是不断增加。把频发的自然灾害简单地归为西部的乱砍滥划,近乎无稽之谈。而这些过激的言词,对目前的势态发展,无异于火上浇油。问题变得复杂而严重,韩江林压抑得近乎窒息。
刘建民与韩江林深有同感,说,以牺牲环境换取经济发展,几乎成为了种流行病,东部排放的污水废气造成了区域环境的整体性破坏,要西部承担环境的代价,没有给西部任何补偿,却还要西部维持原有的环境现状,这可能吗?
黄队长说,文明呈周期性发展,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快速发展是建立在对全球自然资源,包括劳动力资源的无限掠夺基础上取得的,也就是说,全球用所有的资源推动了少数发展国家的发展,维持少数发达国家居民无限的物质享受,如果推动中国发展的物质能量仍然建立在这一模式之上,必然造成世界物质资源的困乏,引起世界范围内的资源矛盾,中国要走和平崛起之路,只能走一条科技发展之路,走一条以新科技获得新能源之路,而不是走从世界范围内获取能源的老路,靠不可再生资源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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