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事了,还打赏了小二。
不过花鸢太小,这种小地方一时难以找到合适的衣裳,所以,当她洗完澡,只能穿脏衣裳了。
给沈青愁备的,倒是听说是客栈老板刚刚做好,还没来得及上身的新衣,质地不错,就是大了一些。
他见到花鸢,撸起袖子,扯开长长的下摆,指着刚刚备好的一桌子饭菜,道:“花丫头,过来坐,饿了吧。”
花鸢顶着还湿漉漉的散发,低着头走过去坐了。
沈青愁望着她笑眯眯的道:“花丫头,连日来辛苦了,主要是一路上不能张扬,可不是我有意为难你个小姑娘家的,你看,现下我们远离是非之地了,我赶紧的给你叫了这么多好吃的,你可得敞开肚皮吃啊。”
这桌上,果然是鸡鸭鱼肉样样俱全,明明只有两个人,却堆满了一桌子菜。
“我明白……”花鸢看了一眼桌子上,淡淡的道。
沈青愁见她懒懒的,竟然没有因丰盛的食物而兴奋,暗自撇撇嘴,要知道他们一路上都是啃干巴巴的干粮就着凉水,这丫头憋了这么久,居然没有见肉发狂,真是……莫不是还在伤心难过?
他其实在方才来之前,就已经在各个盘子里狼吞虎咽过了,只是吃得分散,后来用手扒了扒,把菜码好,看不出动过的样子,花鸢进来之前,他才用桌布角抹干净手呢。
沈青愁咂咂嘴,回味起来,这家小店的东西,味道做的还真不错呢,他想起什么,眼轱辘转了转,笑得更亲切了,站起来给花鸢盛饭,放到花鸢面前,道:“这种荒郊野外的小客栈,没想到吃的还算丰盛,快吃吧。”
说着,还用方才抓过菜,油还揩得不是很干净的手,摸了摸花鸢的脑袋,一副和蔼可亲,爱护小朋友的模样。
倒是沈青愁为何如此卖弄殷情,说实在的,换了谁处于他这个位置,都不会对花鸢真的抱有好感的,可是狐狸在吃到肉之前,不还是要深情款款的奉承几句‘乌鸦姑娘,你的歌声真好听,来一段儿吧,来一段儿吧’吗?
同理,他要先从花鸢的嘴里套出修罗苦心经的下部,便也要如此一番。
在方才洗澡的时候,他就已经想过了,他之前答应花洗心照顾花鸢的时候,一方面被花洗心勾引出了某种情绪,另一方面还真有一种想要折磨他的心肝儿宝贝闺女的想法,可是,设想一下日后身边都要跟着这么个丫头,又觉得蛮不爽利。
究竟是将她留在身边呢,还是赶出去自身自灭呢?他还拿不定主意,就想,暂且不管这些,先把要命的武功心法弄上手再说。
莫看沈青愁长得俊秀漂亮,实际上是个没什么信义观念的无赖子,养父是个目不识丁的铁匠,性情暴躁又见识浅薄,养母是农家女出身,个性有些懦弱,为丈夫是尊。他自幼生活在社会底层,小时候也曾在私塾听了几天的学,后来被养父揪回去到铁匠铺打杂,此后就没再读过书,勉强认得几个字,后来遇上了柳飞红,柳飞红为了让他学修罗苦心经,边教边骂的让他学会了一些关于穴道行气的字词语句。
所以,没啥学识的人,就是少几分风骨,若与他接触得少,人家兴许会被他的外貌和历练出来的谈吐唬过去,但时间一长,行为举止上,便难免露出些端倪。
比如现在,沈青愁坐在凳子上,缩起一只脚,用脚跟儿挨着屁股踩着板凳边,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抠自己脑门儿,像是在想些什么,举止却透着一股下层人的气息。
“吃呀,怎么不吃呢?”沈青愁注意到花鸢拿起碗筷,却不夹菜吃饭,于是脸不红气不喘的道:“别跟我客气,那个……你爹既然把你交给我了,我沈青愁也是个仁义人,日后定拿你当亲妹子看,想吃什么尽管说,这些是不是不合口味,要不我叫小二重新置办一桌清淡点儿的?”
花鸢幽幽的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道:“这些饭菜……被下了迷药。”
“什么?”沈青愁一惊,却来不及问第二句,药力已经发作,眼前一晕,从凳子上载到了。
“别太小看人,我爹可是药材商人。”花鸢仿佛自言自语般道,随后她站了起来,走近晕倒在地上的沈青愁,用脚踢了踢,看到他翻过来的手上隐约还有油迹,想到什么,不觉皱了皱眉,嘴巴瘪了瘪,从荷包里拿出一方手绢儿,在自己头上擦了擦。
真恶心……
……
沈青愁并不知道他昏迷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他只知道他是被一瓢凉水泼醒的,而他醒来之后,第一个感觉就是脚痛,还来不及追究为什么,就看到了凑到自己跟前的一张脸,那张脸如同开着酱油铺子一般,眼眶顶着两圈乌青,鼻梁也被打断了,还淌着血水,定神一看,原来是之前被他打赏过的店小二。
这店小二手里端着一个空了的脸盆,脸盆底儿还滴答着水,他见沈青愁醒来,忙高呼道:“小女侠,他醒了!”
所谓迷药,大多没有什么解药,泼一瓢儿凉水一般就能解。
沈青愁发誓,这小二见他醒来,那神色里的高兴,绝对跟离散许久的孝子见到亲爹一般无二。
再看去,花鸢一脸陶醉的坐在他前头,正在啃鸭腿……事实上,她的姿态是十分嚣张的,她的个子小小,吃东西的满足样透着几分天真无邪,而她的屁股下,并非是个凳子,而是个爬着姿势的人,要是没记错,那沾满灰尘泥土的衣裳头脸,似乎是一进门见着的账房先生。
要知道,这花鸢小丫头,站起来个头还不够人家的胸口呢。
这当场,还有另一个人,沈青愁没见过,但见那人本来就已经够肥头大耳的脸上,有半边肿得半天高,油光油光的,腰上围着脏兮兮的围腰,模样好似似是个厨子,此刻他正哈着腰,毕恭毕敬的端着一个仅剩几块酱鸭肉的盘子,凑在花丫头跟前。
如果说,几个大人诚惶诚恐的伺候一个小丫头的副场景,已经让沈青愁暗自吃惊,那么是他还没意识到现在环境的变化,而在后一刻,一阵风吹来,有片树叶正好吹在了他额头上,他捻起叶儿环顾了一下四周,终于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
在他昏迷之前,他是在房里,而醒来之后,则是在客栈外头,从他这个方向看去,原本客栈的地方,一片狼藉,整个客栈,轰轰烈烈的倒塌了一半,只有最西边几间房还歪斜着苟延残喘,其上脱落了大半的窗框,还在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垂死挣扎。
“我们……进黑店了?”沈青愁回想起,自己昏倒前,正好听见花鸢说食物里面被下了迷药,若是中了迷药,最大的可能便是进了黑店。
“唔恩。”花鸢一边嚼一边点头,这酱鸭还真好吃。
“那,这是怎么回事?”他指了指花鸢身后。
花鸢咽下去鸭腿上最后一块肉,把骨头甩出去,然后走近沈青愁,忽视掉手上的油腻腻,走到他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留下鲜明的手印后,道:“话说……”
第十八章
话说,方才沈青愁晕了,是因为他偷吃了桌子上的菜,而花鸢不吃,并不是因为家教好,讲客气,她闻到那股味儿,有点不对劲。
花鸢她爹,是个药材商人,她通些药材药理,也就不稀奇了,所以她一看到沈青愁昏了,就知道他在她来之前偷吃了,一方面鄙视他,一方面又在想该怎么办。
门外候着的店小二,从窗户缝里,见沈青愁栽倒了,虽然花鸢还清醒着,他压根就不把她当一盘菜,小丫头片子嘛,怕什么。
于是他还有另几个店里人,包括大老板,就带着刀器绳索摸进去了,可奇怪的却是进去之后,除了地上躺着的少年,便再无人影。
正在疑惑之时,听到连续的“咚咚”声,抬头看去,那小丫头不知怎么竟爬到房梁之上,正在奋力砍当主梁的那根柱子。
这间两层的小客栈坐落在荒郊野外,本来就比较简陋,通共也只有几间小房,墙壁薄不说,下雨的时候还有些渗水,沈青愁一进来就叫嚷着要两间上房,小二听他的口气,就知道是只肥羊,于是就把他们领进“最好”的两间屋子。
最好的两间,也不能算是上品房,只是其中稍微大点,且很是通透的房间,这样的房间,从构造上来说一般都是在房屋的中间部,正好便是大梁之下的位置。
花鸢疯狂的砍的,正是整间客栈屋子的大梁,她天生奇力,加之那柄剑是从沈青愁身上抽出来的,沈青愁身上的剑,也不知道是从哪里顺过来的,倒是把非常好的剑。
她在来人之前,已经弄断了两边支力的两根小梁,又对这根主梁,连砍十几剑,最后在房梁要断不断的时候,纵身一跳,在跳的时候双手用力扒住房梁。
在她的爆发力,及自身重力之下,那么粗的房梁咔嚓一声被她拉断了。
梁断了,花鸢就掉到了地上,她如猴子一般敏捷的四肢落地,然后一滚身闪开,紧接着没有主梁承力的屋檐就开始纷纷往下掉,掉下来的地方便是她刚刚着地的地方。
花鸢还算有点良心,滚身一旁后,还记得扛起昏迷中沈青愁一起跳窗户,虽然这里有两层楼之高,也难不住天生野性的她,只是她的个子未免太矮,以致跳窗户的时候,磕到了沈青愁的脚。
屋檐掉了一块,接连的地方就开始纷纷往下砸,最后上面一层全都塌了,下面一层颤颤巍巍颤颤巍巍随着咔嚓几声,房子框架整个歪向一边去,垮了一半。这家黑店本来共有六七个人,现在,除了从西面没有倒塌的厨房里跑出来的厨子,和从大厅跑出来的账房,还有和花鸢一样跳窗而出的店小二,其他是人不是被砸死,就是被压在里面了。
这一次,说到底,还是花鸢幸运的程度大一些,因为这家黑店,也不能算全黑,这条山道上,偶有一些行商过客,而店家若是看到来客气势汹汹,不甚好惹,也就做做正经生意,看到形单影只,弱小客气的才干上一票。
店里的几人,除了当家的学了一些少林拳,其他人都不怎么习过武艺,此次若是遇见的点子扎手,她也不会这么好过关。
但是话说回来,扎手的点子也不会开黑店,直接打劫占山为王去了,话说远了,且回正题。
“……这三个人没事,他们见我却还想过来绑我,可是未免太小看我了,我在镇上横行霸道的时候,他们还在……还……”花鸢本来是想说,我怎么样怎么样的时候,他们还在吃奶呢,这句话本来是很平常的耀武扬威的话,但是现在用不合适,因为她才十岁,而对方都是大人,并非镇上那些让她糊弄的小毛孩子。
她还了半天,找不到说词,便改了口,对沈青愁道:“我以为你是个老练的,怎么这么大意。”她脸上的神情,仿佛是在说,我看不起你。
原来他的脚是如此弄疼的,照这么说来这脚至少被磕淤青了,不过……沈青愁脸抽了抽,被这女娃看不起还真让他憋气,哪里是他不小心,他之前明明用怀里的银钗试过毒了,只不过,银钗遇毒会变色,遇到迷药就不灵了。
沈青愁翻了翻白眼,然后垮着一张脸道:“那个……那个,我还没吃饱,那间还没塌的是厨房是吧,难怪你能找到吃的,我也进去找点。”
说着,便以一瘸一拐能做到的最快速度钻进了厨房。
因为花鸢是花洗心的女儿,她又会修罗苦心经,因而她身上有什么特异之处,沈青愁倒不甚在意,而在场的不管是厨子,还是掌柜或者店小二,之前心惊于花鸢反应的迅速和出手的力道,听闻她说话之后,又讶异她说话有条不紊的言辞和成熟冷静的语气神态。
老实说,大人和小孩终究是有分别的,她花洗心现在才十岁,发初覆额,头扎小辫,个子又矮,身型也不壮,面容还很稚嫩,不过这样一个小丫头,却处处都如一个大人一般,尤其是那种冷静中带着微微的嘲讽的神态,诡异的和年纪极不相符,真让人感觉非常异样,就像是……就像是钻进小孩皮子里面的妖怪一般。
连他们都能感到的事情,偏生沈青愁对此无知无觉,只因,他真的很少接触小孩,而且,也早已忘记了自己的童年。
林中篝火炽烈,破马车停在一旁,沈青愁和花鸢席地而坐,沈青愁的手上拿着一个油包,里面装的是从日间遇到的黑店卷出来的食物。
他们走的时候,那三个人就放过去了,只搜罗了一包吃的。
沈青愁从油包里面找到一只已经做熟的野兔,撕了一半,笑容可掬的递给花鸢。
花鸢接过,却不马上吃,而是窜在树枝上,放到火堆加热,并在心中默念:高温消毒高温消毒,不管他洗了手没,不管他的手多脏,高温消毒就好了,高温消毒就好了。
沈青愁可没那讲究,撕了另一半,咬了一口,含含糊糊的道:“嗯……这天气不算冷,吃凉的不碍事儿,话说回来,那家黑店的厨子手艺还是不错的。”
花鸢闻声想起日间被她吃下肚的那只酱鸭,也赞同的点点头,目光对火堆上的那半只兔子,充满了期待。
“对了,花丫头,你什么时候把修罗经的下半部告诉我啊,你看,咱们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了。”沈青愁故作轻松的道。
花鸢闻言,看了他一眼,却不做声。
“你当时也听到了,我和……你爹讲好了,我带你出来,你把下半部交给我。”狡猾的沈青愁,并不打算告诉花鸢,在她昏迷之后,花洗心“加码”,要他照顾她,至少到她长大成人的事情。
花鸢依旧只是看看他,也不回答。
“该不会是他在骗我吧,你根本不会下半部的心法口诀?!”沈青愁见花鸢不语,一时想到什么,暴跳了起来,指着花鸢气急败坏的道。
“……”花鸢终于开口了,眼睛转向火里正烤着的兔肉,道:“不,我会。”
“那……”
“但是我不会告诉你。”
“什么?!”沈青愁惊讶道:“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花鸢明明能背出那些口诀,花洗心也和他做了交易,为什么花鸢会翻脸不认账?
其实,在花洗心手刀劈昏花鸢之前,最后摸摸她的脑袋的时候,迅速的,用仅有他们两人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