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得更不用说了,便是两文一个的烧饼,以致一看到烧饼,就觉得喉咙膈应的慌。
回想和沈青愁在一起,好歹也不至于沦落到这样呀,可是,作为一个人,真的可以没有底限吗?
现在的她,毕竟没有经历太多磨难,因而她的心,就和某些喜阳的花一样,总是向着希望光明的方向。
其实,说起来再多的苦,她也忍得,只要能有希望,一路上风餐露宿,以幼小单薄的身躯,她也可以不惧一切的危险,然而深夜来临,不管她在哪里过夜,总是无法避免的感到孤独。
这个世界,那个无怨无悔掏心挖肺保护她的人已经不在了……不知多少次,她会在梦中因此湿润双眼。
……爹,我会坚强的,一定能做到……
说实在的,花鸢并不愿去投奔昭南王,然而她一个人很难生活下去,便是这一路,她宁可绕远,也要走官道,且处处谨慎,也遇到几次有人对她心怀不轨,有的想要抢东西,有的想拐卖她。
这种事,她也不能保证自己次次都能对付过去,纵然她天赋异禀,魔功护身,毕竟也只有一个人,又是这么个小孩儿,在别人眼里,就像是一块在外面晃荡的肥肉,等着人来吃一般,不知会引来多少麻烦。
只有尽快找到昭南王,至少让她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至少可以等她长大,或者变得更强。
说到这个,眼看半个月又要过去,她的“症状”又快要发作了。
这天,她在一个镇子上看到一辆拉客人的大车,是赶到安庆城的,那地方再往南只要一天半的路程,便到了昭南王封地福州境内的朝安郡了,于是赶紧上前和拉车人谈价钱,人家见她一个女娃儿孤身一人很是奇怪,她半真半假的说了一套父母双亡,孤女千里寻亲的段子,唱做俱佳,说得满车人眼眶红红,唏嘘不已,如此这般人家才让她以五两银子上了车。
她这几日赶路,已经花费了一些,这下又去了五两,然这五两银子尽管价格偏高,却已经比别的坐车人少了许多。
如今天道无常,流年不利,南方闹洪涝,北方闹干旱,许多地方受了灾,造成大批灾民流离失所,朝廷虽有赈灾,但调度不及,外加层层盘剥,故此各地生出许多盗匪来。
便是在前面的一段路上,来了一群占山为王的山贼,为首是七个结拜的异姓兄弟,个个都有些真本事,他们打家劫舍,凶残成性,无恶不作,好生厉害。
这些拉车的,本就在几个城镇之间往来做生意,这样一来,都断了财路,后来他们辗转找人向那七位当家递话,问可不可以放他们一条活路,每月自有供奉云云。
这七位当家中的老二,是个些见识的,亦是他们的军师,心想与其把这一带做死,赶尽杀绝,也没啥好处,毕竟他们做的是无本买卖,把这里做死了,也少了许多进项,便定下高额的月供,应允了。
因此这些拉车的每个月都要奉上许多孝敬,然后挂上盗匪给的信物,不然不止生意做不得,一车的人都会有生命危险,财务也会被席卷一空,最终,这笔钱自然是摊派到客人的头上。也就是说,幸而花鸢临时起意,决定坐大车过去,否则路上指不定出什么事。
现在她一心只想尽快与昭南王认亲,如果他真如爹说的那般,会念着她的娘而帮她,那么作为一方之王的他,也许有办法帮她改变现在的处境,所以五两就五两吧。
没有办法可想的她,只能寄希望如此。
不过她上了大车之后,发现,她又要发作了。
或许是以前吸纳的内力太精纯的原因,现在吸取的内力,管不了以前那么久,如果要打比方的话,这大概就是“清粥”远不比“干米饭”抗“饿”。
这大车要赶半月的路程,每天夜里都有专门的宿头,条件很简陋,饭食难以下咽,还不如烧饼呢,却要三个大钱,并且房间脏乱,褥垫被子也不干不净,也不知有没跳蚤,还是大通铺,不过是男女各一间房罢了,但花鸢更差的位置都睡过,因而倒不觉得有什么,反而那些大车里家境稍宽裕的人,一脸厌恶的加钱换间单独的客房。
花鸢是第三天发作的,翻腾渴求内力的欲望一波一波袭来,她强忍着,也许还能挺几天,可是几天之后呢?要解决她的问题,除非她死,根本没有其他办法……
……我……我会活下去的,爹,我答应过你,我会好好活下去……
到了第二天,同车的人都看出她的的不对劲,面色发青,嘴唇苍白,一副无力病恹恹的样子,一个大婶好心的关心了一下她,摸摸她的头,道:“还好不见烫……哎哟,这小手咋这么冰凉呢。”
同车的另一个人,连忙打掉了大婶的手,道:“要你多事!”
“这娃多可怜啊,比我们家牛娃子还小,一个人孤零零的去寻亲……”大婶是个热肠人,嚷嚷道。
刚刚说话的那人,见状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这大婶面色一变,再看花鸢的眼神就有一些复杂。
花鸢无力的缩在一团,根本没心思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很快她就知道了,因为不久,赶车的就把钱退给她,要她下车。
道是为何?赶车的说了,现在南北俱是受灾,每逢灾年,必闹瘟疫,为了全车人的安全,还是请花鸢快点下车。
敢情,他们是怕花鸢感染了瘟疫,花鸢正要说什么,之前摸她额头的那个大婶嘟嚷了一句:“老天作孽啊,这娃儿忒可怜了,前面正闹山贼啊,罪过罪过,哎——”
这话落到花鸢耳朵里,倒让她生出点别的意思来,于是她什么也不说了,抱着小包袱,拿着退回来的五两银钱,就下了车。
下车之后,那个大婶隔得远远,把自己随身的水囊和干粮丢给她,道:“可怜的娃儿,保重吧。”
她接过之后连忙道谢,马车随后便走了,今日太阳还有些烈,她走了几步,就实在走不动了,于是靠在了一颗歪脖子老树下,喝了几口水,将兜里的钱袋拿出来,捏在手里,就闭上眼假寐休息。
本是假寐,谁知后来竟真睡着了,再醒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她舔舔干枯的嘴唇,又喝了几口水,起身继续赶路,在此时,忽然听见“哒哒”的马匹奔跑声,于是她找出钱袋子,将之捏在手里。
果然前方来了一群人,骑着马匹,样子凶悍,看起来不甚好惹,他们便是那位大婶说的山贼其中一股,他们看到路边有个恹恹的小丫头,也觉得奇怪就停了下来,其中领头的一人骑在马上喝到:“哪里来的小丫头,怎么一个人在此?”
花鸢故作害怕的模样,把钱袋子赶紧藏在身后。
“藏什么,去,给我看看。”
说着,就有一人下马过来抢夺她身后的东西,拿到手一看,是个钱袋子,于是赶忙跑过去递给大哥。
那大哥拿到手一打开,是十两银子,十两银子也不算太多,但对于一个孩子,未免多了些,于是喝道:“你是何方小贼,竟敢偷钱!”
花鸢一脸委屈,带着哭腔道:“我,我不是贼。”
“那怎么会有这些钱?”
“这些,这些是我爹给我的散碎银子,叫我买糖吃的。”
“那你爹呢?”
“哇——”说到此,花鸢大哭道:“我爹是个药材商人,带着我去探亲,可是路上走丢了,我找不到爹了,哇——”
虽这样说着,那位大哥狐疑了一下,若是能给十两银子小娃儿买糖吃的人的女儿,怎么她身上的衣服这么寒碜?
“小丫头片子一嘴谎话,你看你那身衣服,跟个要饭的似地,怎么会是有钱人家的女儿,这钱分明是偷的!”大哥假意怒道。
花鸢的一身衣服,是有些寒碜,可也不至于像要饭的呀,不过是他试探她罢了。
花鸢一边哭一边道:“爹说前面有山贼,才叫我穿上这衣服的,哇——爹蔼—”因为嘴里嚷着爹,不觉想起花洗心,她到最后由假便真,真是哭得十分伤心。
莫看花鸢是在装幼稚,却是的确符合她这个年纪的,那大哥看这小丫头哭得伤心,言辞也对的上,就信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么小的娃儿会别有用心。
“抓起来!带走!”那大哥道。
有人下来抓花鸢,花鸢惊恐的挣扎,却因“年幼力气斜最终被丢到马背上带走了。
花鸢特地引他们注意钱袋子,又编造一番话,无非是让山贼觉得她家境甚好,可以绑架勒索,让他们把她带回山寨。
她横在马背上,眼皮子下只看得到不断奔跑的马腿,和流动的黄土沙尘,这颠簸的感觉可真不好受,简直是虐待儿童,但花鸢的嘴角却微微一勾,在这张稚嫩的脸上显得十分诡异。
——如果我不能选择命运,难道还不能选择“食物”吗?
第二十三章
花鸢被带到山寨,就被关进了柴房,这伙山贼打家劫舍,拦路洗劫那些没坐大车的客商,也没少做过抢人勒索的事,遇到富商自然是要以钱换命,遇见俊俏的小姑娘媳妇的,也顺道掳了回寨,这些人一般都是关在地牢里,而花鸢是因为年岁太小,加上还没审问,暂且关在牢房。
那个把她劫回来的,是这里的三当家,刚刚干了一票回来,忙着分东西,一时还管不到她头上来,预备关一晚上,明天伸出家处,再行勒索之事。
不过,他没有机会了……
说来这山寨的七位当家,也是有些来历,本是青川那边绿林里数得出名号的,人称青川七凶,只因南方五郡遇到百年不见的大水灾,青川正在其中,他们的寨子虽然没淹水,日子却实在难得过下去,于是一路迁到此地来。
在来此的一路上,他们为了进关而贿赂官兵守将,也花费了许多钱财,故此来此地之后,特别发狠的作案,又因为都是身怀本事,竟然无人可拿他们奈何。
这回可美事花鸢去了,便如溜进了羊群的大尾巴狼,嘿嘿,能把这些穷凶极恶的山寨,当做小绵羊的,估计也就只有她了。
柴房么?难不住她,略施小计便出来了,出来之后,也不着急,花费了大半夜的摸清地形,后来还真给她找到了三当家的屋子。
彼时三当家还没睡,兴致颇高,正在干个女子,那女子呜呜叫得凄惨,怕是这三当家只顾自己发泄,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心。
花鸢在窗外看到两具白花花抖得厉害的身子,满脸臊得通红,也就不看了,只蹲在阴暗处等事情平息。
话说三当家床上的女子,乃是地牢中掳来的村女,被三当家相中,已经玩了几天,估计最多再有两三天,就该拿去打发下面的兄弟们了。
花鸢等了许久,正是郁闷时,听见房里女子叫声突然尖锐,其间夹杂着男子低吼,不一会就风平浪静了。
接着,三当家懒懒的唤来人,把这女子抬回地牢。这些从地牢里带出来的女子,一般不会被留宿,完全只当做发泄物一般,如果无人赎回,活着就□,死了就一埋,只有极少数的才会被几位当家收房。
这人也太不是东西了,她心恨,藏在暗中,一直等到后半夜,确定里面鼾声阵阵的人睡死,才摸了进去……
第二天,跟在三当家身边的人,见他久久不起床,便轻轻叩门,又没见回音,推开一条缝隙一看,房间里哪里有人。
那人还没往失踪那件事情上想,疑惑是不是三当家早起出去办事了。
此时花鸢正在柴房打坐,练化吸入的内功,觉着有些个意犹未尽的感觉……
这地方这么好,她怎么舍得打草惊蛇呢?所以才颇费周章的,在后半夜里把人扛出去,找了个放杂物的屋子,把他藏了起来。
花鸢嘴唇一咧,笑的有几分邪恶。
三当家不在,便没人记得起柴房里的小丫头了,而他只失踪了一天,其他人也不能肯定他出了意外,毕竟他武功那么好,说不定另有什么事,一时来不及打招呼呢。
但是守寨的弟兄一直坚持,他们没有看到三当家的出去。
就这样,到了第二天的晚上……
一间大屋子里好些山贼在赌博赌酒,正中间的桃木雕花椅上,抱着酒坛子豪饮的正是这座山寨的大当家,因为姓刘,人称刘大当家。
其人四十有二,相貌粗犷,生的魁梧壮硕,他惯用武器是一柄开山斧,曾以开山十八式大败信义盟盟主鹤志山,一战成名。然而他并非一开始就是江湖中人,少有人知,他曾有过和现在完全不一样的过去。
他三十二岁之前效力军中,最高职务曾任副将,后因在三王爷谋反一案中受人诬陷,被累得革去职务,投入大牢,受尽刑苦,后为他的两个结拜兄弟所救,从此带着两个结拜弟兄落了草。
说起来,起初这人征战沙场也有些血性,然而险些含冤至死的事情,给他了相当的打击,不免让他想法偏颇了起来,尤其在青川为匪近十载,吃香喝辣竟比军中好过不知多少倍,让他越发心寒,逐而信起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想法。
此番青川受水灾影响,庄家颗粒无收,路有饿死骨,各处流民冲击县城,起初还有官兵严守镇压,后来抵不过流民的求生意志,城破而入,商户民居遭到抢砸,一时大乱。
这次灾情的范围太大,朝廷的赈灾难以全面救济周到,各地民心惶惶,许多城镇都派兵把守,严禁流民入城。
在这种情况下,刘大当家的山寨也难以继续维持下去,只得弃寨而走,启程之时,山寨里许多人都把家小接了过来,临行前约有近三百人。
他们这一路,遇到不少从流民演变出的暴民,还有被迫落草的武林中人,还有城破之后,由兵变匪的原守城官兵等等,大家莫说是为口吃的,便是为一块可以入口的树皮草皮,也争夺得你死我活,甚至食人之事常有发生。
缺少食物是一大威胁,已经开始爆发的瘟疫更加让人恐惧,听闻别处,常常一个人染上瘟疫倒下去,不出几天,方圆几里的人都会被感染。
幸而他们没有染上,但是一路下来,近三百人的队伍,折腾得只剩下大几十号,其他人死的死,失散的失散。
好容易来了安全之地,却被拒之门外,若不是身上还有不少钱财,当然,其中包括路上抢来的,不是用这些贿赂守城军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