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同生,但求同死,今日你们怎么舍我等去了……”
刘大等人一死,其他人首先想到的是凶手是谁,对自己有没威胁,便是当着三具尸体,也是唇枪舌战,互相诋毁,而程二一回,却是为了结义兄弟之死,痛哭流涕。
从这不同的反应便知,谁的感情是真,谁的感情是假,其实当年刘大当家落难之时,便是他和三当家劫大牢救刘大出来,他们三人的交情最为深厚,其他人则都是落了草之后结识的。
他一边哀哭,一边道:“是怎么回事,杀人凶手在哪?”
这杨六深怕许四说话添油加醋,连忙一一说明,连自己做下的事也直言不讳,末了还道:“二哥,我那事儿也是一时糊涂,若是要杀要罚我都认,可是杀害兄弟的罪名,我是万万不认的!”
他知道,前者罪不至死,而后者死无葬身之地。
程二抹干净眼泪,恨声骂道:“都是一群不长进的东西,可怜大哥三弟五弟尸骨未寒,你们不思找出凶手,为他们报仇,竟然还在这里窝里斗,为了一个贱女人值得么,敌人都已经杀上门来,非要我们通通都死绝了才罢休吗?一群酒囊饭袋……”
他这一番话,说得其他人目瞪口呆,这几日寨子里没有外人出入,便是那些抓来的姑娘也都好生生关在地牢里,若说凶手,多半是寨子里的人无疑。
然而又为什么要杀人?所谓杀人无非就是为名,为利,为情,总要有个缘故,他们不约而同认为,会杀三位当家,多半是想取而代之,好独大,坐拥抢来的财宝。
“你们知道个屁,你们连屁都不如!”程二指着堂前的几具尸体,一张面皮激动得发红,他怒道:“有什么人杀人会把尸体弄成这样的吗?你们有没想过尸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毒……”许四说着,瞥了杨六一眼。
“毒个屁!”穿着儒士袍一脸斯文的程二忍不住再次口出恶言:“你见过什么厉害的毒把人弄成这样,实话告诉你们,我们只怕是大难临头了。”
“二哥,此话何意?”黄七不禁问道。
这几位当家都是彻彻底底的粗人,没读过什么书,所知所闻甚少,目光难免短浅又只知道抢夺享乐,而程二却是真有几分见识的人,他一看尸体,就想起以前曾经听闻过一个传说,约摸二十年前江湖上出了个了不得的人物,兴起了一阵腥风血雨,死在他手上的不计其数,他尤其擅长一种能吸取别人内力的功夫,被吸者就如眼前这三具尸体一般。
程二拿了刘大等人的脉道:“这脉象力竭而衰,分明是精气尽失而亡,正应了那个传说……听闻后来那人被各派联手击毙于苍碧山,也有说他没有死,而是失踪的,不管如何,此番如果与这人有关,我们只怕危矣。”
那么多年前的事,这几人当时都还没出道呢,便是听过也只当是以讹传讹,后来就忘了,这回根本就没把这些事儿联系起来想。
这几人中又有人道:“可是,我们寨子依二哥所置,地势较高,易守难攻,又设有暗防,有什么风吹草动一望即知,又那人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呢?”
当年程二当家,为了在寨外布防,可没少花心血,做到了十步一“哨”,百尺一“桩”,故此他们才能平日里这般松懈。
程二淡看了说话的人一眼,嘴里道:“世上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呢……”
他突然想到,如果武功够高,混进来也有可能,但是听闻以前那人只吸武功绝顶之人的内力,旁的人看不上,他们青川七凶,武功虽然尚可,也远不到能被他“看上眼”的程度,莫不是另有内情?
“对了,这几日,真的没什么人进寨子么”程二又问。
“只有几个俊俏的姑娘被抓进来了,还关在地牢里。”黄七答道。
“其间有没人把她们带出来过?”程二细问。
“绝对没有,她们一直在地牢里,有人看守着,而且她们是昨天下午抓进来的,这三哥只怕是前天遇害的。”黄七想了一下,回答道。
“……二当家,还有人进来过。”突然,在场有个小头目站起来,道。
“什么人?”程二连忙问道。
“三当家前日,从路上捡了个小丫头,那小丫头自称是有钱人家的女儿,与亲人失了散,三当家见有利可图,就把她带进寨里了。”
程二眼睛一瞪,却不是对那人,而是想到,如此说来,时间便对的上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山寨里一片纷乱,好容易等到了二当家回来主持大局,而程二当家前脚回来,后头就跟了一个人。
那人身穿一袭黑衣,腰间束着银带,后背背着一把样式古朴的宝剑,一步一步的向山寨走来。
守寨的人远远见了,心下忍不住一赞,好个漂亮的少年。
那黑衣少年,约摸十五六岁的年纪,面容俊秀,神采飞扬,微薄的嘴唇习惯性的轻轻挑起,似笑非笑,一双眉眼生的极好,尤其是那一対星目,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荡漾着层层叠叠的清波。
“站住!”守寨的人见他走的更近了,忙大声喝道:“你是何人,报上名来,为何闯寨?!”
“闯寨?”那黑衣的漂亮少年一笑,很有礼貌的双手拱起,和蔼可亲的道:“误会,在下沈青愁,我是来找人的。”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守寨的人见了一副这样的笑脸,脸上的凶狠也淡去了几分,道:
“找人?你找谁?”
“我找我妹妹,你见过吗?”少年的语气很是温柔。
“什么妹……”
那人还没说完,但见少年的脸笑意更深,还不明为何,少年却突然拔出剑,只见银光一闪,那人的人头就已经落在地上,滚了一圈。
好快的剑,便是人头落地之后,那人身子居然挺立了几秒,才倒了下去。
少年笑容不变,踏过无头的尸体,小心翼翼的不让脚底踩到正在涌出的鲜血,嘴里柔声道:“不知道就不劳烦了,我自己去接她出来好了。”
如果仔细看,少年眼里正在泛出诡异的神采,而他脸上挂着的笑容哪里可亲,那分明是一只正准备赴宴的大尾巴狼才会有的笑意。
……
花鸢夜里忙活了一宿,干完事儿就摸进厨房找了点吃的当宵夜,又回了柴房。
她自持年幼,别人不防备,因而也没有特意去躲藏,练化了内力之后就困倦的睡过去了,待被吵闹声惊醒,听到外面一阵嘈杂,隐约听到什么“当家”“尸首”的字眼,顿时心下明了,定是尸首被发现了。
果然,不一会柴房的门就被打开了,闯进来一群人,见了她一愣,旁边就有人解释道,这是三当家捡回来的小丫头云云。
那帮人便没说什么了,四处翻了翻,没找到什么就出去了。
花鸢心里有不好的预感,然而此时光天化日,寨子的山贼现在又在到处翻找东西,她实在没更安全的地方可以去,便继续留在了柴房,心想,若有人问起,照着之前的说辞再说一遍就是,其他的咬死不认。
其实确实本来没人怀疑花鸢的,可偏偏寨子里有个多疑的程二当家,他听说这事儿,就觉着这女娃儿只怕有蹊跷,否则怎么老三把她一带回就出事了呢。
有了这样的想法,便派人去把那丫头带了上来。
不一会花鸢就被人带了上来,她被推到了一个文士一般的男子跟前,花鸢见这人一身儒士袍,白面有须,相貌斯文,像个文人雅士而非贼寇之流,却坐在众人中央,其他人对他颇为敬重,心里不敢轻视,面上一直做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程二当家就一直盯着花鸢看,见她相貌稚气,眉目清秀,神态娇憨,一进门就打量四方,后来又表情懵懵懂懂的盯着他看了许久。
看上去,这丫头并不怯弱,反而像是什么无知小儿,没搞清楚自己身处的环境一般。
程二多疑,这丫头虽然一副小孩儿模样,但是他仍然不放心,也许这世上有种功夫,能让人返老还童,又或者有人天生侏儒,貌似小儿,永远也长不大……
这人未免想象力无限,然而也不能怪他这般,虽然他的想法与事实南辕北辙,但花鸢的存在就证明,这世上有些事,远远比人的想象力更为彪悍。
这堂上,一大一小,互相看着对方,时间一久,花鸢的表情都僵硬了,差点挂不住,而便是在此时,程二突然对着花鸢的脑门儿,一掌劈了下来。
第二十六章
程二一句话没说,花鸢一句话没答,难道是这人看出了破绽?
非也,莫看程二当家外表斯文,阴狠心性一点也不输人,他思来想去,要是这丫头真是凶手,凡是问她什么,必然早想好诡辩之词,不如突然一掌劈下去,若是凶手,必然会露出破绽,若不是凶手,也就死了娃儿罢了。
这人便是如此,死了自己的结拜兄弟,哭得跟什么似地,可是对个娃儿,却一星半点儿恻隐之心都没有,已然打定了主意,定可错杀,不可放过。
怎么办?生死一线,花鸢还能还能怎么办,眼看程二的手掌劈下,甚至是故意劈得慢了一点,诱她出手。
而她果然并未让他失望,但见她面色一变,双手交叉一错,却避开了程二的手掌,直接架住了他的手腕。
花鸢望着程二当家,嘴角一挑,反手握住他的手掌,脸上现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来,程二当家看着这个笑容,心念一动,感到自己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等他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当他的面孔开始扭曲,呈现出青灰色的时候,他猛然想起,当年血屠现世,因为其行事太过诡异,少有人确知真像,所以伴随他生出了许多真真假假的传说,甚至传说明显的神化或者妖魔化,比如说他三头六臂,往来生死两界,有人说他的眼睛能摄魂,看一眼就会失去意识等等,但其中有一种说法,流传的最多,说千万不能被他抓住,被他抓住的人,便已经不能算活人了……
在场的人无不惊骇莫名,眼睛都快掉下来了,眼睁睁看着程二当家面容扭曲,身体每个骨节都发出微微的响声,朝诡异的角度抽搐,弯曲。
人生数十载,生老病痛死,而程二当家似乎比别人快千万倍的经历了从盛年到老死这一段的经历一般,他在瞬间就萎缩干枯,变成了一节“枯树干”。
花鸢松开了手,望着仍然在惊吓状态的众人,做出一种傲然到不可一世的姿态,压沉嗓音,略带沙哑的道:“这晚辈实在太无礼。”
这话一出,四下皆惊,什么?晚辈?
花鸢变了嗓音,尽力装出一腔老成持重的模样,怪异的笑道:“小辈们莫惊,老身只是因练功而导致返老还童,实则老身六十年前便在江湖上行走了,当年还因此被人冠上了‘天山童姥’之名……”
要说起来,这丫头的模样真的很嫩,但是举止神态,还有故作出来的苍老声音又的确很诡异,所以在场的人还真有几分将信将疑,不过他们都没听过天山童姥之名,所以不免都露出苦思,回忆的模样。
天山童姥?六十年前?真有这么号人物?咋没听说过呢……
江湖中人,说白了是一群武夫,成天不是练功就是打打杀杀,要不然就是争名夺利,有多少人认真读了几年书,能识字就已经算是能文能武了。
所以,若是见到身穿白衣,腰间配着宝剑,手里拿把附庸风雅的扇子的男子,以一脸陶醉神往的神情在那里深情款款的念:“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此类的诗词,不要冒冷汗,这只是一名大侠而已。
呃,扯远了,就因为江湖中人大多没什么学识,武林志这种东西并不普及,因而发生的过往大都是口口相述,以传闻、留言这些方式相传,所以如果说六十年前怎么样怎么样,短时间还真无法证实真假。
“怎么?没听说过么?”“天山童姥”眼睛一扫,幽幽叹道:“难怪,老身退出江湖很久了,有道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她顿住了,她幽居丰宁镇十年,还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长江,而后半句前‘浪死在沙滩上’似乎有些不应景。
正好,此时许四壮着胆子上前道:“这位……”
花鸢立即凶狠的瞪了一眼,恶声道:“没大没小!”
“呃,前辈……”许四想起了程二的惨状,面色僵了僵,道:“既然前辈退隐许久,为何此番会出现在我们山寨……”
“嘿嘿。”“天山童姥”阴阴一笑,道:“不是你们的人把老身带进来的么?”
是了,其他人想起来,这人是三当家带回来,不禁心中埋怨,三当家也是的,怎么就招惹到这种煞星进来了。
天山童姥环顾四周,想了一下“剧情”,又憋着嗓音,将面色沉了下来,道:“其实,老身这次下山,主要是为了寻找老身的师兄……无崖子,你们见过他吗?”
其他人心想,无牙子?
因为花鸢说自己六十年就行走江湖,所以都以为她的实际年纪至少八十岁了,既然是她的师兄,肯定比她的年纪还大,所以不免在脑中勾勒了一个满嘴没有牙的老头……不对,她练的武功能返老还童,说不准这无牙子师兄会是个没长牙的小娃娃的样子……
众人为这个假象而无语,纷纷摇头。
“……既然他不在,那老身去别处再找找吧……”天山童姥说着,就准备离去。
“等等——”许四犹豫再三,见她真的打算就这么走了,连忙出声道。
“小辈还有事么?”天山童姥眯着眼睛,目里射出寒光。
“……前辈,我这四个兄弟,总得……还请前辈留下个说法。”话是这么说,可许四的模样半点硬气没有,还一副吞吞吐吐怕惹怒对方的神情。
天山童姥面色一沉,突然张狂而笑:“哈哈哈哈——荒天下之大谬,我天山童姥一生杀人如麻,想杀谁不能杀?还从没人找老身要过说法……”她将一只手抬道胸前,五指为爪,狰狞一笑:“老身急着找人,够胆你过来要说法吧,不过你那四个兄弟就是下场。”
天生童姥气焰嚣张,不可一世,于是不止是许四,就连在场其他人想想程二临死的惨状,也不敢有冒然的举动。
天山童姥状似轻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