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一个赠药,一个救人,倒是好搭子,也救了许多人的命,尤其是看不起病的穷苦百姓。
虽然利人,却损了自己,王神医也劝花洗心为妻女考虑,花洗心却面露悔伤之色吐露,原来他如今广结善缘,一方面是为了妻子行善积德,另外,也因他过去曾做过不少罪行,想要赎罪罢了。
因为涉及他人的私事,当时王神医并没有追问,而后年复一年,果然到了第四年,秦桑便再也拖不下去,药石无灵,撒手人寰了。
其实照平常的来说,若非有王神医一直照料着她的身体,也绝难拖的了这么久。
那时候,恰逢王神医收到尊师的手书,嘱他回师门一趟,虽然担心花家父女,拖了一段时间,最后连收几封催促信件,不得已只能走了。
王神医的尊师,也是一代名医,他急急催促王神医前去,乃是因为他年事已高,大限将至,临死要见弟子。
学医的,哪怕是名医、神医,也终究只是个人,而不是神,并不能百病全消,若是命里注定要去阎王殿了,半点也拦不住。
尊师死了,临了将翠龙峰的药炉留给王神医,并有半壁的医书典籍,以及生平手札等等,王神医料理了尊师的后事,又留下研读医书,便也是因此,在医术上也更进了一层。
待他再回到丰宁镇看望好友,也是一年之后的事了,却不知他的好友,已经生出了很严重的变故。
花鸢在秦晚去世半年之后,突然一病不起,几近死去,花洗心心焦着急,又找不到王神医,四处求医也无济于事,最后面对丧妻之后又将要丧女的压力,不得已做了一件事。
等王神医找到他们的时候,花鸢半点看不出异状,活蹦乱跳的,依旧喜欢仗力欺人。
可是入夜,待她睡去之后,花洗心便向他透露了一个此生最大的秘密。
原来他便是之前外头传说中杀人如麻的“血屠”,而他说出这个秘密的原因居然是为了救花鸢,他已在无计可施之下,注入魔功到她体内。
关键是,这妮子一出生就天赋异禀,这番又学了魔功,他担心她最终会害人害己。
王神医虽然也听说过“血屠”的恶行,然而如今的花洗心,已经不是当初的他,现在他处处与人为善,广结善缘,是再好也不过的一个人了。
出于对一个改过向善的人的同情,和好友之间多年的情意,王神医并没和花洗心断交。那一夜,苦闷许久的花洗心,也对他将藏于心中多年的那些不为外人道的事,向他吐露,他方才知道,花洗心委实是不易,而他故去的妻子,更是不易。
因此,当花洗心请求他帮助自家闺女的时候,他义不容辞的答应了。
他承诺,一定要想出一种可行有效的办法,避免花鸢走他那条老路。
而实际上,后来花洗心用真气封堵花鸢魔功内力,也是他琢磨出来的办法之一。
王神医回了翠龙峰,翻遍了医书也没有找到彻底解决的法子,后来他每年要前去丰宁镇一到两次,一次住上十天半月,也是为了研究或者验证解决之道。
而花洗心,亦何当初一样筹集药材,每隔一段时间,就派人送去给王神医,以供治病救人。
其间花洗心曾想让王神医收花鸢为弟子,奈何花鸢的性子实在不适合学医,王神医便赠送了两本关于药材的书,给她自己抽空看。
她哪里会看,最后还不是花洗心揪着耳朵逼她去学。
这便是日后,为何那些迷药麻药等等,都迷不倒她之故。
前事已表,再说后面的事。
自打花家父女出了变故之后,王神医机缘巧合下其实已经见过了花鸢一次。
那一次,正逢国家不宁,灾情肆意,他前去福州境内朝安郡帮助涌入的灾民看病,而彼时,花父已死,花鸢正要前去昭南王府认亲,也打那里经过,另外还一时善心大发,将之前从山贼那里收罗到的金银珠宝捐了出去。
当她跑出灾民营的时候,正好的王神医打了个照面,当时王神医吃了一惊,还疑惑是自己看错了。
后来解决完灾民的事情,他再前去丰宁镇,听说花家父女失踪许久,才知道必然是出了大事了,悔不当初没有在灾民营追上花鸢。
话说,说起来这也是差不多四年前的事情了,他也没想到,他一直百寻不到的花鸢,最后会自己送上门。
“可怜的花家闺女,我已经知道了。”王神医言语里,也有无尽的伤感,他回身在桌上倒了一小碗水,用汤匙一点一点给花鸢喂了。
花鸢这才觉得嗓子滋润了一些,罢了又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旁边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忙道: “哎,你别乱动,你身上还有针呢。”
花鸢这才注意到这个少年一直立在旁边,看他的模样,似乎是王神医的弟子。
她又转头,看了看王神医。
王神医一叹,将茶碗递给那名弟子,将枕头竖起,一边扶她靠起,一边道:“半月前伯伯出门办事了一趟,幸好一切顺利,提前了几日回来,你可知我一回来看到什么了吗?”
正文 第六十八章
峰回山以何得名?
自然是峰峦重重,高拔耸立,其中有十二座主峰,因而峰回山,也有峰回十二峰之说。
翠龙峰乃是其中之一,不高不矮,不仅不远,最是中庸的一座。
而活菩萨的药庐,便建在半山腰。
那日王神医协弟子归来,已经是日暮时分。
翠龙峰暮间景色也是极好的,日落斜阳,霞云泛彩,远处的山顶秀峰升起蒙蒙薄雾,似轻纱敷面的妙龄女子一般婉约柔美,山林间泉水澈澈,偶有鱼儿跃水而出,欢快无比。
已至深秋,林子里的树叶染了秋色,风起之时,树枝轻动,那悬于树枝上的叶儿便纷纷飘落。
因草木甚多,纷落的树叶似雪花一般,漫天飞舞,倒也是别处看不到的奇景。
王神医和领着弟子漫步林间,身上披着的那件厚实的斗篷,挡去了许多寒意,他抬头抚了抚胡须,因一路顺利,心情颇好。
上山的路并不难走,神医居住此地,受惠的山民亦不少,早修葺好了上山的路。
这些山野村民朴实,得人恩惠千年记,平日里便常过来,或送些家里母鸡产的蛋,或送些自家婆娘做的鞋袜。
药庐后头,还有个小菜园,种着日常吃的蔬菜,另一边种植了一些草药,这些原是徒弟照料,但也架不住有时出来一看,菜给浇灌了,水缸也满了,连柴火都有人劈好了送来。
如若遇上外出,山上的猎户还会自发的替他照看房屋,打理菜园或药圃。
快到药庐了,神医的徒弟眼尖,首先便看到有几人躺在药庐不远处的一片笸箩草丛里。
这种草,是用来做麻醉药的,有极强的药性,可是显然来者并不知情,误入其中,昏迷了过去。
这几人,便是沈青愁他们。
他们晨间上山,此处空无一人,见状沈青愁的心凉了半截,却还抱着一丝侥幸,准备先安置下花鸢,让二宝看护,然后他再去周围找找看,至少得寻个人问问,看能不能打听出活菩萨的行踪。
这样打算着,就找屋子安置花鸢,又因为有求于人,沈青愁避讳着并未把花鸢抱到主屋去,而是向另一边的小屋子走去。
结果一不小心,就走进笸箩草丛,等发现不妥的时候,已经晚了。
二宝功夫低微,最先给迷了去,而沈青愁硬抗了一会。
天气渐冷,花鸢被裹在大氅子里,此时已经无知无觉,她本也不算重,可身陷笸箩草里的沈青愁,双臂似千金重一般,他也咬着牙不放手。
不过有些事,并非人的意志可以作数,固然他拼命的想要冲出去,却是步履艰难,每一步都使了浑身解数,连真气都难以积聚,终于在走到一半的时候膝盖骨酸软得再也撑不住,跪了下去。
最后竟然是拖着花鸢跪行了约两米远,才不甘的倒下去。
日暮时分,王神医回来,看到的便是如此情景。
王神医之后,自是把他们救了出来,本来慕名求医的人不少,他也没太在意这几人,却不想其中竟然有花鸢,这着实让他惊异。
不过惊异也没办法,这会儿都昏迷了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笸箩草没有解药,药性虽强却没什么毒害,过了那阵劲儿就自然醒了
不过这一次,首先醒过来的居然是二宝。
哎,谁叫他是三人中,唯一身上没伤的?
只不过是在山上昏迷时受了一天的寒气,有些头疼脑热罢了。
沈青愁却昏迷了足足三天才醒过来,花鸢比他多了两日。
这两人身上都受了伤,一个是吊着一口气,另一个则是伤重未愈,一路强撑。
同修的好处,也只有花鸢一个受了,沈青愁每每恢复一些,到了晚上又要彻夜赶车,不免太过辛劳。
再加上这时节,山中寒凉,花鸢被包裹的厚实,昏迷中又被某人揽在怀里,而那个某人却是结结实实冻了一番。
所以相比较而言,沈青愁发作得更狠一些。
不过有活菩萨在此,只是多受一点罪,性命倒是无忧的,尤其是花鸢,既然是他故友之女,便是使出浑身本领,也必是要救回来的。
因沈青愁发作狠了,便先稳定了他。
王神医有一手师门度针绝技,便叫“大悲苦难针”。
所谓大悲,即是大慈。而苦难并非苦难,乃是救苦救难的意思。
约摸王神医一门,早些年与佛教有些个安通款曲,否则先辈也不会起这样的名字了。
不管如何说,多少久病不愈或者重伤不治的伤残人士,便是靠王神医这一手“大悲苦难针”,鲜活过来,再战江湖的。
可是放到沈青愁这里,王神医再次惊异。
经脉太怪异了,真气乱七八糟,却错乱有序让他分外熟悉。
得,他顿时意会过来,这分明是修罗苦心经的势头。
那个魔功,他不可谓不熟悉,他这十几年都在研究这玩意儿。
可是若是说,花鸢身上的魔功是花洗心相授,那这年轻人又是如何来的呢?
稍后将二宝招来一问。
这二宝啥也不知道,哪里说得出所以然,只是将他知道的说了,但也有限的很,他也不敢说什么什么几年前,这两人杀了人家一寨子的人,也不好说自己开黑店遇见的他们,只说以前偶然打过照面,如今他们遇到仇家寻仇,找到他请他帮忙送来求医罢了。
横竖就是,我只是路人甲,太深入的话题表问我的意思。
虽然过程因此复杂了些,但因为早有研究,要救起人来也不算太难,到了第二天晚上沈青愁就脱了险,只是虚弱才无法醒过来,王神医把他丢给徒弟照顾,去救花鸢了。
最后才救花鸢,不是因为不在乎她的死活,而是因为她虽然伤重,但尚且稳定,回生果保了命,修罗经的内力多少起了一点作用。
实际上,在王神医医治沈青愁的时候,已经请乡民们运来几桶药材,让徒弟熬煮,并请一位猎户的女儿过来照顾花鸢。
等到沈青愁脱了险,当然那时候他还没醒过来,花鸢的药已经熬好了。
然后,王神医从地窖里,搬出一口棺材,那可是上等阴木杉的棺材啊,棺盖上刻着寿字,两侧一边雕的是劲风松柏,另一边是傲雪寒梅。
这本是神医预备给自己用的,此时,便先给花鸢应急……
应急……
莫慌,当真只是应急罢了。
神医把棺材放于屋内,然后将花鸢垫高头部放进去,再将熬煮成浆的药材注满棺材之内,花鸢便全身漫进药浆里,只露出了眼耳口鼻。
其实,对于身体太过虚弱的病人,王神医一贯是用药浴的,热水熬煮药汤,药力从人的皮肤渗入,而且热气促进效力发挥,比喝的还好。
然而花鸢伤的是心脉,若是药浴,热气不免影响心脉,怕她受不住,只好浓浓的熬成浆子,让她慢慢的泡进去。
又因平躺着利于她身上伤处,一时也找不到其他容器,所以才选择了寿材,这也是没办法之策。
用此种方法只是开头,待随后还要配合他独门针法修复心脉。
另外还要根据花鸢的身体反应,用相宜的药材相辅,又不能一股脑儿都用上,且需慢慢加强药力,这其中更要用到一味难得的珍惜药材,便是赤血人参。
这东西,便是传说中能起死回生,延年益寿,甚至还能精进功力的极书药材。
而王神医敢用这味奇药的原因,乃是因为他这里恰巧有几根参须……也够用了。
当然,这还不算完,他又写了个单子,唤来徒弟,让他下山把不足的药配齐,并在当地首富那里,寻几颗南海大珍珠过来当药引。
要不怎么说神医就是神医呢,面子就是大,找人家讨要东西,也不怕人家不给,尤其是富人,富人更怕死,都巴望着能跟神医打好交情,区区几颗珍珠,不会那般不舍得的。
只是眼下他身边要人用,徒弟走了,那谁来顶替呢?
刚好二宝喝了一副药之后就神清气爽了,就被抓来当壮丁。
忙了这两天,王神医也累了,看了一会儿泡在棺材的花鸢,便进屋歇息去了。
沈青愁醒来的时候,在午夜。
一醒来,满室药香。
他扶着床沿坐了起来,再环顾四周,自己在一间简陋的房间里,房间的木桌上,除了亮着一盏油灯,还趴着一个人,便是可怜的二宝。
睡久了身上酸软,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就更显得了。
他不禁皱起眉头,龇牙了龇牙。
这醒来还抵不上昏睡中呢,起码睡着了就感觉不到疼了。
他仔细检查了一下,那些自己之前胡乱包扎的地方,已经重新给人上药包扎了一遍,再双眼一闭,试着运功,也觉得身上通畅了许多。
只是仍旧是浑身不舒服。
沈青愁眼睛一瞥,看到一旁木凳上搭着他的外衣,就起身披上衣服,来到二宝旁边。
他推了推二宝,可是二宝也是忙活了一天,正睡得香甜,眼皮子也不睁开,嘟囔了几句,侧个头继续睡去。
这时,沈青愁微微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
便掉头向外走去。
房子不大,左边一间便是沈青愁睡的屋子,中间是堂屋,右边也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