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功力,除了花鸢,再次震慑了在场所有的人。
连何平都在想,也许穆仁川的末日,其实是他将沈青愁招募进三分堂就注定的,他这样的人,根本就不会久居人下。
所谓盖棺落定,倒有些像此时的情况。等棺材抬了出去,正是破晓时分,天亮了。
黎明过去,新的一天开始。
众人都是一夜未眠,大战刚刚结束,还不能休息,还有许多事情要安排,沈青愁便先让花鸢去前头坐镇。
花鸢便先走一步。
花鸢走了,何平目送她离去,回头正见沈青愁望着他一笑,他也回之一笑。
随后二人都没有在白阁多留,同要出门,何平礼让沈青愁先行。
这是礼数,沈青愁日后便是三分堂的堂主,花鸢必是二堂主,他就是三堂主,自然该他让。
沈青愁又一笑,他的心愿达成,很是高兴,所以笑容别样温和。
他一边笑着,一边揽住何平的肩膀,边走边道:“日后就是兄弟,这一次突破狮子宅的防御,多亏了你,往后我们齐心,将三分堂发扬光大。”
何平点头称是,便在跨出门槛之际,突然听到沈青愁小声问了他一句话。
他楞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却在回头的一霎那,银光一闪,他的视线就变得很奇怪——好像景物在打转,他好像看到了一具站立着的无头身体,而那具身体——好像是他的!
什么情况下,一个人才会看到自己的无头身体?
当然是在他的脖子被斩断,脑袋在天空飞的时候。
何平死了。
他死之前,沈青愁问他的最后一句话是——白糖糕好吃吗?
这句话很突兀,所以何平当时才没反应过来。
白糖糕本是他家乡的特产,他许久不曾回去过了,记得他最后一次吃,是当时是花祭酒的花鸢,外出办事的时候带给他的,为了答谢他赠送一只白尾鸢她。
那时候,穆仁川和沈青愁还未交恶,两方阵营关系没有后来那么僵,他偶然弄到了一对受过训练的白尾鸢,恰逢花鸢喜欢,他就大方的送给了一只她。
那两只鸢儿,本就是一对,一只公的,一只母的,送给花鸢那只,正是只母的……
第八十四章
九幽百母堂的堂主萧庆凤正在用早饭,将要动筷子的时候,听说二弟萧林凌回来了,他就叫人喊他过来一起吃早饭。
萧庆凤才三十岁,相貌清俊斯文,身材有些偏瘦,看起来颇有些文弱之气,更兼气质温文,每一个初次见他的人,都忍不住感叹,这人看上去实在不像一个江湖帮会的老大,反倒像一个文士还多一些。
此时他穿着一身淡青色毛襟绸面大袍,端坐在桌子前,一手捏着汤匙搁在碗里,一手无意识的在桌面上轻轻叩击,低头垂目,若有所思。
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人,便是吊门堡的总管杨寸心。
杨寸心和萧庆凤年纪相仿,是九幽堂青年一代的好手,更是萧庆凤的得力下属,江湖人称“算断肠”,不仅是说他会算账,算盘打得叮当响,可以把人家的肠子都算断,也是说他的铁算十八式,可以真的把人家的肠子绞断。
“大爷,要不要问问二爷……”杨寸心打量着萧庆凤的神色,问道。
“……还有什么好问的,那么多人看见了,难道还有假么?”萧庆凤淡淡的道。
“也许……是有其他缘故?”
“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做了便做了罢,我也不计较,可好歹也该赶紧回来报一声,他倒好,回来了就径自去吃酒玩耍,也不管家里乱成什么样子了。”所谓爱之深,责之切,萧庆凤此番对自己这个弟弟着实有些恨铁不成钢。
在父亲萧双城去世的时候,萧林凌还小,可以说是萧庆凤这个做哥哥的兄代父职,一手抚他长大,便是武功也是由他启蒙,只是后来那小子长大了,就有了些少年脾气,而他又忙于堂内事务,疏忽管教,才让他如今跟个浪荡子似地,没个正行。
“这事还得和二爷好好说……”
“哎,寸心。”萧庆凤一叹,道:“你也知道,我过完年就三十一了,可如今子嗣全无……所以便是为了九幽堂,也不能再纵容了他。”
不知是什么缘故,萧庆凤至今无子,他已有让萧林凌在他之后继承九幽堂的意思了。
“大爷还年轻,子嗣的事不必多虑才是。”杨寸心忙安慰道。
萧庆凤不再纠结在这个话题上,摇了摇头,叹道:“我九幽堂与三分堂夙愿已久,这次二弟得知了消息,并不马上回来通报,反而护送那女煞星去十里坡营救三分堂的副堂主沈青愁,白白让我们错失了良机,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萧庆凤口里的女煞星,不是别人,正是三分堂双煞之花鸢。
说来,花鸢得知穆仁川伏杀沈青愁,彼时正在奉安,赶往十里坡为了抄近路而从宿敌九幽堂的地盘过去,护送他的人则是一名被称为“林少”的少年。
那林少也不是等闲人,便是萧庆凤的胞弟萧林凌。
萧林凌与花鸢的结识,在花鸢入三分堂之前,这位萧二少年轻气盛,一时赌酒输给了一名女子,还把兵器都输了去,自是要讨回颜面的,故此一而再再而三的寻花鸢的麻烦。
哪里知道,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两人倒结成了古怪的“友谊”。
只是以二人的立场,抛开身份或可以交个朋友,可身份这东西并不可时时抛开,因而当时萧林凌护送花鸢的行为,就有些不妥了。
从九幽堂的地盘过,由他护送,的确可保花鸢无恙,这也是他的初衷,可是叫九幽堂的兄弟见了,他们该怎么想?
我们和三分堂战得如火如荼,你二少爷可好,和敌人并马同行了,这叫人心里怎么想?
这也就罢了,穆仁川伏杀沈青愁,沈青愁图谋篡权,这样的内乱,实乃千载难逢,萧林凌护送花鸢参与进去,应当窥得蛛丝马迹,此时若是赶紧回来报信,或可鹬蚌相争,九幽堂这个渔翁可以赶过去捞一笔。
他却没有,等萧庆凤收到线报的时候,听闻三分堂已然易主了。
这就有点让萧庆凤恼火了。
恼火,却还不足以血气上头,毕竟他们手足一向情深,他膝下无子,还指望这个弟弟日后能继承家业,但是他不能不想,萧林凌到底在想什么?
他虽爱顽,却也不是那种胡闹的性子,这次为何……
难道孩子大了,方晓情事?可怎得放着世间千百种女子不闻不问,非要和三分堂的女煞星搭上?
萧庆凤觉得有些头疼,这时候杨寸心说话了,他说:“二爷天资聪慧,只是年少阅历未深,大爷不必急恼,慢慢教导就好,过去是大爷怜惜手足之情,凡事一力承担,二爷不大管堂子里的事,也就由他去了,但……这次二爷和三分堂的人结交,结交的又是的篡权成事的沈青愁之师妹,这俩都不是简单人物,怕是怕二爷年少,不晓其中厉害,大爷还是该劝劝才是……”
萧庆凤低头思量,谁说不是呢,沈青愁可以一步步把穆仁川拉下马,可见城府之深,而二弟……自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头,不明世间险恶,若真要培养他继承家业,再不可让他信马由缰,总要磨他一磨。
萧庆凤看上去温文,可到底是一帮之主,年纪轻轻带领一堂的兄弟和三分堂对抗这么多年,便是上次三分堂兵临城下,穆仁川出动两百黑乌鸦强攻吊门堡,也未能占去多少便宜,就可看出其人谋略胆识皆非常人可比。
“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由磨砺出……”萧庆凤不知在想什么,但见细长的双眼微微眯起,斯文的外表突然透出一抹狠气。
正在说话间,门外传来动静,不一会儿,门帘掀起,一股寒气从掀开的门帘外吹了进来,与此同时一个少年窜了进来。
那少年约摸十**岁,相貌生的比他哥哥还俊,尤其是一双眉毛,眉形如剑,尤显英气,正是“林少”无疑。
…
晴方好,雪初融。
琉璃碧瓦上残雪渐消,化成的水沿着瓦间沟壑一股一股顺势而下,滴滴拉拉打在窗台下布着青苔的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下雪冷,化雪则更寒,唯有阳光照射处,才有些许温温的暖意……当然,还有遍布地龙的白阁。
白阁门窗关得严实,据说新任堂主和副堂主,正在为了三分堂的发展大计而密谈,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擅入者,死!
新堂主的狠绝,在两天前的那一战,已经得到了充分的诠释,随着已故堂主的亲信侍卫何平的人头落地,再无人敢怀疑。
所以无人敢靠近,自而也无人知晓,白阁此时的暖,实则上是温情脉脉中隐含着三分春…色。
春…色,三分,已无边。
至少沈青愁是这么想。
他的笔尖婉转勾勒,所绘的是那一副他绘了千百遍的图——将欲而起的鸢,和它爪下那一簇娇艳无比的花枝。
这副图他画了半年,以至于闭着眼睛,他都能摸索出图案上的每根线条。
只是现在,却不是在纸上作画,而是在女子紧致细滑的背部肌肤上。
那是花鸢的背,她散了头发,将身上那件蜜藕色广袖合仙裙褪去了一半,弓起美好的项背呈现给他,凭他在其上妙笔生花。
花鸢背上本有一道凄厉的伤口,是明月楼的“花公子”花渐离刺下,也是沈青愁心底最痛的一笔。
沈青愁身上也有许多伤,各种各样的都有,最近的伤才刚刚结痂,但他是男子,与女子不同。
女子的身子,当白璧无瑕,每个女子都希望,最终能将完美的身体呈现给最爱的男人。
就像是一种神圣的仪式。
女人因为有在意的人,所以才会更加在乎自己。
沈青愁不懂,但是花鸢懂,可她背上的痕,连木箱道人的灵药都无法消除,又无颜再去求活菩萨,只能另想办法遮去,因此她四处寻找会刺青的师傅给她修饰伤痕。
然而尴尬的是,如今刺青的都是五大三粗的鲁莽汉子,故所能找到的刺青师傅都是男子,便是专门给青楼姑娘在身上点彩的,也是男子。
她尚在犹豫,沈青愁劝说无效后便强势道,如果定要刺青,便让他来,反正当初为了救她,他已经见过她的身子了。
而花鸢居然同意了,沈青愁也说到做到,花了不少时间去学这门手艺,单就连描绘的图案,都练习了足有半年之久。
只是那副图案范围较大,因而分三次进行,每次都是用细针扎出纹路,再用参合了药物的颜色绘上去,针刺免不了疼痛,不管沈青愁多么轻柔,花鸢时而的抽气声,总让他的心弦跟着一颤一颤的。
痛,为什么要坚持?
沈青愁想不明白。
直到图案几近大成,看到出自自己之手的鸢的野性和花枝的美丽交缠在一起,将她的后背映衬得是那么勾魂夺魄,他脑中不禁想到,当衣衫从她肩头款款滑落,那是一道何其美丽的风景。
他鼻尖生汗,因脑中不合宜的想象而心生涟漪,已然用尽全力去克制自己的手不要发抖,只是那感觉委实太过**蚀骨。
——我要是手上这只笔该多好,就可以尽情去舔舐她的身体。
沈青愁此刻最大的愿望,竟然是成为自己手里的笔,他舔舔嘴唇,已经感到了那股填不平的干渴……
第八十五章
花鸢伏于榻间,身上那件薄薄的衣裙褪在腰际,双肘抵在枕头上,圆润的双肩盈盈高起,突出的肩胛骨如蝴蝶翅一般,中间又凹下,沿袭着优雅的颈项柔柔垂着,埋首贴在自己细腻光滑的手臂上。
整个颈背弯曲的弧度,像天鹅一般柔和而美好,又如蛇一般充满禁忌及诱惑。
青丝被缕在一边,蜿蜒的散在枕头上,乌黑的颜色,映衬着暴露在外的皮肤尤为雪白。
也不全然雪白,如今刺青初成,那细滑紧致的后背上,鸢缠花枝的一幅图正好挡去了昔日的伤痕,鸢在偏于左侧将欲飞起,爪下胭脂红的花枝一直缠绕到了腰际。
花枝鲜艳的颜色,更让图案上的鸢在桀骜不驯中添了一抹暧昧的艳丽。
沈青愁正在着色的,便是最后几朵花。
花鸢埋首,所以看不到她此时的表情,只在沈青愁每每下笔的时候,身子不禁微微一颤,偶尔还会夹杂着她的抽气声。
被针刺过的后背,是火辣辣的感觉,而上色的药物中,有清凉止血的药物,因此当笔尖轻轻划过她的肌肤,**与清凉的交战都会让她忍不住战栗,又生出微麻之感扩散全身,瓦解了她浑身之力。
柔弱无力到几近任人宰割的地步,好似不在是她自己一般,但奇异的是,这种感觉并不让人难受,反而藏着一丝隐秘的亢奋与渴望。
尤其是那笔尖柔软的细毛,那样的轻缓,就像是谁,正在用柔软的舌尖,湿润的挑逗着她的肌肤……
女人的皮肤,有时候敏感的实在不像话。
一边陷了进去,一边又在努力自制,她甚至不敢抬头,知道自己定是臊红了脸。
其实,她肯同意让沈青愁给她刺青,本身就是一种隐晦的暗示,一直发生在他们之间的情愫,从来都不是单方的,而是相互的。
沈青愁也定然明白,孤男寡女到了此时此景,又兼之几度生死相许,他若对她诉说衷肠,便是再进一步,花鸢也不一定会拒绝。
这样的想法,他不是没有。
刺青进行了三次,每次相隔二十天,而次次都让他感到既期待又害怕,简直是诱惑与煎熬并存。
喜欢的女人在他面前宽衣解带,试问哪个男人不渴望,又能忍得住?
男人脑子里有多么龌龊不堪,女人根本不会了解,便是再老实本分的男人,也是如此,何况他沈青愁也不是君子。
以前流落江湖的时候,他年幼无依,远没有现在的风光。
那时的他最是愤世嫉俗,往往看到富豪贵人就心里暗忿,而看到那些衣裳华美,从轿子里出来,用手绢捂着口鼻,拿可怜的目光看他的娇小姐们,他就想过去抽她们的耳光,撕烂她们的衣服,压在她们娇弱的身子上,用最恶毒的法子凌…虐她们。
和花鸢在一起之后,眼见着她从小女娃变成明艳少女,他反不敢亵渎,就算是梦里梦见了什么,醒来之后都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