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这把剑,砍断你的手链脚链,然后在南北两角找到机关,封了外间的机关,你便能出来了,之后,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却是过了很久,不见花鸢的动静,何必有些不耐,又重复了一遍。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才见花鸢缓缓的捡起重阳神兵,这时,她抬起头来,何必才惊见,花鸢的双眸,竟带着一抹妖异的暗红色。
她,走火入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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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第一百一十二章 。。。
花鸢握刀,抬手一挥,双脚上的锁链便斩断了,果然是神兵。
待到她断了双手的锁链,于南北两角转动了水瓮之后,石壁内果然发出沉闷的轰轰声。
却还不能尽信,又抬脚将之前摔在地上的物件向外间踢去,见没有异动,方确信何必所言属实。
这才一步步向外间走去。
里头有火光,外头也有火把,唯独之间的通道却是暗暗的,何必眼看着花鸢陷在昏暗中的身影一点一点的靠近,听着她沉重而缓慢略有拖沓的脚步声,不禁吞咽了一口口水,心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种感觉,就像是看着水面泛着涟漪,有什么不可名状的东西浮出来一般,令人不安。
花鸢一个月前曾练功岔气,险些走火入魔,当时虽然挽回,但落下什么“病根”也未为可知。
花鸢此生,除了早年去世的生母,最在乎的人便是其父花洗心,之后便有了和沈青愁,这两个人对她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因此,这一次她受到的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原来父亲死得如此惨烈,生为人女,怎不是心痛如绞。
再者于沈青愁,就算是攀附权势或见异思迁,她都可以尽力去相信,起码他曾经是真心爱过她,可是现在,她要如何再去说服自己,自己从头到尾不是受到的利用和欺骗?!
这份屈辱实在叫人气不平。
最沉重的伤痛被挑起,最真心的感情被被践踏,她情绪激烈,不能自已,学武之人,尤其是修炼内经,最忌讳大喜大悲,一旦真气不受控制,血脉逆行,极易造成走火入魔,这会儿她便已经现出了征兆。
不止是双目充血赤红,在没有自主催动魔功的情况下,全身皮肉绷紧,真气暴起,左右双臂上的青筋在皮肤下一起一伏,若隐若现,脖子两侧上的青纹已经绷了出来,额间碎发之下,青纹交错,整个人随时可能爆发。
但也许是与上次走火入魔的经历有关,不知为何,她的神志还未完全迷失,极力压制肆乱的真气,终于控制在了临界点上,没有真正“入魔”,却是不免被魔功影响,内火躁动,难以平复,心里生出了暴戾及嗜血的欲…望。
何必有不好的预感,慢慢向后退,而一旁跌坐在地上的柳飞红却全然不知,仍然痴痴怔怔,嘀嘀咕咕。
花鸢走出阴暗,因何必正在后退,动作有些大,她眼神猛然一抬,狠戾异常,抬手向他挥出一剑。
何必连忙躲避。
两人之间本有数米的距离,重阳剑锋虽然劈不到他身上去,但那股剑气却不是等闲人可以消受得了的,果不其然,何必虽然避得快,但也被削去了一缕头发。
头发轻轻飘落,何必背上的冷汗浸湿了衣衫。
自他从得知沈青愁与花鸢身世起,就推断出此二人多半步入当年血屠的后尘,上次已在沈青愁手下吃了大亏,这一回对花鸢实不敢掉以轻心。
这个时候,偏偏柳飞红看到那缕头发,也不知触动她的什么,她探过身子想要去抓。
柳飞红探身,正好就挡在了何必前面,花鸢见是她,目中喷火,又是一剑向这个杀父仇人砍去。
柳飞红虽不清醒,武功却还在,到底是武林前辈,痴不痴呆不呆的居然还能本能的向后一翻,躲开来去,那身法比何必高出了不止一个档次。
花鸢见柳飞红躲开,杀心更炽,也就不管何必,提剑连刺柳飞红。
柳飞红脑袋糊涂,武功却是利落,全是凭本能和花鸢对招,以她多年的修为,未必敌不过花鸢,可是她的琵琶骨受制,武功被制住了大半,空手搏刃,几十招之后就跌倒在地,无力动弹,举目怔怔的看着花鸢。
花鸢见状,面露狰狞,哪里给她苟延残喘的机会,正要将其刺死,已经举手眼看剑落,突然钟鼎大鸣,其声洪洪,震慑住了正要行凶的她。
原来此处地牢,以万峰塔为入口,到了关押花鸢的地方,却正好是寺庙的大钟之下,现在则是每日敲钟的时辰。
花鸢正是邪性入体,血气沸腾,只想一番杀戮消去心头烈火,而这寺庙的钟声洪圆敦厚,正气凛然,居然将她从迷障中敲醒过来。
那一刻花鸢呆在柳飞红面前,不过弹指刹那间,却好像彻悟了什么。
其实她恨柳飞红,然柳飞红又何错之有?
昔日她贵为一帮之大小姐,艳绝天下,最终家破人亡,容貌被毁,过了近二十年不人不鬼的日子,这血债,岂不该算在她爹身上?
爹虽然后来洗心革面,可是大错已经铸成,覆水难收,柳飞红悲剧的一生,却无法挽回……
道是子不言父之过,天地间却是自有公道的,想起爹临去之前,明知必死,还是循循教导,令她不得报仇,道是自己罪有因得的报应,其实那时的爹,就早已经悔不当初了吧?
花鸢不相信有着慈悲之心的爹,当年会是杀人无数的大魔头,可他偏偏就是,这是为什么?
这一切罪孽的开始,归根结底,还不是修罗魔功所致?
如果没有修炼修罗魔功,爹也许会清贫一生,但不会满手血腥,觊觎天下武学,贪图他人内功,就不会杀了那么多人,不会遇见柳飞红,不会杀害柳大先生,不会生下沈青愁,不会落难之后被贵为郡主的母亲相救,更不会生下自己……
一切一切都不会发生。
佛家有因果循环之说,论起来今天的结果,岂不是都是围绕着修罗魔功产生?
原来是那样的因,才会是这样的果……
钟声已毕,花鸢如被摄走了魂魄一般,茫然的看着柳飞红,身上的青纹正慢慢淡去,只是双目黑中透红,仍是残留着一些异象,而她的脸上却流露出一种难以言表的悲哀,深吸一口气,沉了沉心,她抬手向柳飞红砍去。
她斩断了她肩胛上的铁环,并未伤她。
花鸢没有再看柳飞红,也没有再看何必,就像眼里看不到这两个人,不止如此,她的眼里空空洞洞,什么都没有,握着剑柄,剑尖拖在地上,发出轻轻的摩擦声,绕过了柳飞红与何必,她走了出去。
何必惊异的注视着花鸢的离去,没想到她居然没有对柳飞红痛下杀手,就这样放过了杀父仇人,可是不知为什么,何必觉得,消失在地道尽头的那道身影,看上去再无昔日的意气风发,只显得那么单薄,那么落魄,就像是一具游走的躯壳……
正出神,不想耳边传来幽幽一叹,尚来不及有所反应,何必就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沈青愁到底斩了萧庆凤的头。
萧庆凤的头滚在他的脚边,他这才心情好了一点,满山风吹树叶的声音,也变得怡然起来。
萧庆凤从喜堂的地道逃出,唯有沈青愁跟着下来,虽然其中有些艰险,却也被他一一化解,等到出来,才知道这地道直接通到了吊门堡的后山。
他跟着追捕了一夜,在第二日晌午之前杀了这头狡猾的狐狸。
他从怀里掏出一方长巾,小心的包裹住了萧庆凤的头,提起来向回去的方向走去。
回去,是去九幽堂,九幽堂那边事宜早已经布置妥当,有周方等人处置,还有朱小指坐镇,他出来追杀萧庆凤,也很放心。
毕竟这一次他和朱小指阵线一致,剿灭九幽堂,是相爷的意思,量她也不会不尽心。
总算完了,沈青愁心想,该尽快送那丫头离开了。
想到那丫头,他心里一窒,有些不忍,有些犹豫,一晃而过之后又只剩下果决。
终究,他还是硬起了心肠。
溪流潺潺,沈青愁渐渐听到了水流声,低头看了看沾了血迹是手,脚步不由加快了几分,绕过一丛青叶之后,一条小溪就出现在他面前。
他便停了步子,将人头搁在一边,弯□去洗手。
溪水冰凉,映着他俊美的脸庞,石缝里有一朵野花,在轻风中微微羞涩,低了低头,花瓣上的露珠便轻轻滑下。
他是如此年轻,又是这般英俊,武功卓绝,所谓英才绝艳,不过如此。
可是……
他轻轻蹙眉,面色带了一些遗憾,随后又轻轻一叹,有些自嘲,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管你是人是龙,终究是时势造英雄。
正想着,突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回过头去,一阵风扑面而来,迷了他的眼。
枝条摇摆,嫩草低头,几片落叶被卷在空中,而那个人就出现尽头,一身血迹斑斑的暗红色四合凤尾裙,提着一把明寒寒的剑。
等沈青愁看清楚了,脸不禁寒了下来,起身道:“你怎么出来了,是谁放你出来的。”
那人却说:“……镣铐真硬,磨得我手脚都破了……好痛。”
沈青愁看过去,见她双腕上刚刚凝固的血痂,又见她脚踝上也是伤的严重,想要说些什么,不料那人又道——
“你好狠的心啊……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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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第一百一十三章 。。。
是否有人相信,这一幕沈青愁曾梦见过许多次。
在梦里,一次一次,她或者站在陡峭的断崖之上,或者是站在风卷水击的悬壁边,或许是夕阳憔悴的孤境中,也是用现在这样痛苦的眼神看着他。
就连被风吹起的发丝,也是张扬着如出一辙的忧伤。
不同的是,那些梦里,听到那一声凄楚的“哥哥”之后,他就会带着莫名的心痛醒来。
而现在,痛还在痛,他却醒不过来。
沈青愁面色惨白,死死的盯着花鸢,再没有了之前的气定神闲,就像被踩住了尾巴的猫,眼中充满了不可名状的惊慌,因指尖战栗,他便将手负到身后。
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长长的吐了出来,一张一弛之后他才沉沉的道:“你听谁说的,不要相信她,她在骗你。”
“是吗?”花鸢轻轻一笑,笑声就像是孤墓中的白骨在唱着悲歌,她一步步逼近沈青愁,道:“既然是骗我的,那你在怕什么?”
随着她的逼近,沈青愁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他站在水边,溪水打湿了他的脚跟,冰凉凉的。
怕什么?
他在怕什么?
他不敬天地,不怕鬼神,这会儿连手都控制不住的抖了,他到底在怕什么?
是不是因为真相被揭穿,他丧心病狂的用心被揭露?
还是……
“我知道,你不是一个能过平淡日子的男人,但凡你想要的,我必会为你争取,因为你曾用命救过我……今生,你是我第一个爱上的男子,可是……”花鸢惨笑,眼中又渐渐泛起赤红,她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我是兄妹?”
沈青愁面对花鸢的逼问,侧过脸去,神色发苦。
“因为有用?你只需要有用的人,是不是?”
花鸢看着沈青愁,察觉不了自己身上因真气紊乱而起来的变化,此刻她强装镇定,奈何那颗心已经千疮百孔,根本无力控制胸中涌起的悲愤:“过去你想要得到三分堂,却怕孤掌难鸣,就牵连进去我,使我心甘情愿为你拼杀,现在你又想要弄垮九幽堂,进驻明月楼,就有朱小指去给你铺路,于是我成了弃卒……其实你谁都不爱,你最爱的只有自己,是不是?”
沈青愁只觉得嗓子干涩,舔舔嘴唇,艰难的道:“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花鸢闻言怒极反笑。
这世上,但凡是负心薄幸的男人,只怕没有没说过这句话的,现在终于他也说了。
“呵,好!”花鸢道:“不是我想的那样?那好!你可不可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样原因,让你可以坦然的和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调情睡觉?!”
沈青愁顿时被堵住了话,气泄了。
他何尝没有过真心,可此时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世上最难反驳的,是事实。
偏偏,他们是兄妹,就是一个万恶的事实。
“……睡完了之后,再一脚踹开,眼皮子都不眨一个?”
又一个万恶的事实。
沈青愁难以启齿,花鸢脑中却回放着清波河上抵死缠绵的一幕幕,曾以为将自己清白交给这个人,此生定然无怨无悔,却不知这才是她一辈子的侮辱。
沈青愁是故意的,可花鸢不是,若是她早一点知道真相,就不会陷得这样深,必然在早已抽身,当初若是离开,又怎么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花鸢猛然想起,当沈青愁杀了穆小白,进了三分堂后,他们就起了争执,她想要离去,被他挽留,他就说了一句莫名的话,他说——
我从来没把你当妹妹……
果然,果然他早就知道了!
一种屈辱感油然而生,当初的蓄意欺骗,如今的狠心抛弃,就像他说过,她早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就一定认为自己与众不同?
她是个傻子,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傻子!
“啊啊啊啊——”激荡在胸口所以的情绪化为一声声低吼,花鸢目中充血,泪流满面,却不知为何眼睛里红彤彤的一片,就像天地都被一层血雾遮挡住了。
沈青愁这才抬头,见她如此,神色骤变,诧道:“丫头,你怎么了?!”
花鸢的眼泪,是淡红色的。
双目充血而出血,混了眼泪,便变成奇异的淡红色。
眼睛却是赤红,身上及额头青纹尽显,皮肉绷紧,面色青白,显然是催动了修罗魔功。
可是与一般的催功又不同,沈青愁也是魔功传人,自是看出不妥,于是急急又道:“你到底怎么了?!”
花鸢却是血脉奔腾,头昏脑胀,心中仿佛有只嗜血妖兽在狰狞叫嚣,杀——
欺我者,杀!
负我者,杀!
辱我者,杀!杀!
因生了变故,沈青愁不觉伸出手去,想要上前扶住她,却不想花鸢已经魔障,满心生怨,对着他狠狠刺出一剑。
沈青愁已经半身上前,那一剑又狠又厉,他只见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