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我极不舒服,但又想得开:人家可是付出了眼睛的代价呀。
她来之前,我们那地方极少有人戴近视眼睛。所以好奇极了。有一次我开玩笑的问她:取下眼镜,你的眼睛还看得到不?
模模糊糊的看不清。她说着就取下了眼镜让我看。她不戴眼镜果然什么也看不清了,与瞎子有什么区别呢?又不好看。她戴眼镜才漂亮呢。
同学们谁也没仔细看过眼镜,平日里戴在她的眼睛上又怎么看得到?如今见我在看她的眼镜,都挺稀奇的,便围了过来,你看一眼我看一眼,我以为她要生气,看她,却见她笑眯眯的。哦,她笑起来也挺好看的呢。
上课铃突然响了,同学们“轰”的四散分开,跑回到各自的座位上了,正在看眼镜的那个同学也急了,把眼镜一扔,就这么一扔,眼镜“啪”的掉在了地上,眼镜腿断了……这一堂课,贵霞是听的,没眼镜她什么都看不清了。
下课后,再也没有人来看眼镜了,也没人承认把眼镜腿弄断的了。谁敢承认呀,谁也不知那眼镜是多少钱,即使没多少钱,又到哪儿去弄那眼镜?我们那地方太小了,哪又卖眼镜的?出门又不方便。我挺内疚的,这事要说也怪我。
我对贵霞说:有机会我给你买一副眼镜吧。
她自顾自的修着眼镜腿,没理我。
眼镜腿不修好,上课可怎么办?眼镜腿终于修好了,贵霞是用白胶布把断的腿缠住了。挺结实的,但不好看,不好看也得用呀。
这一用近一年,一直没换的机会。后来,我们到县城参加中考,考完后,逛街,我见有一家眼镜店,就拉着贵霞给她配了一副,她要自己付钱,我抢着付了,她不好意思的说:改天我送你一套泰戈尔的书,好不好?我那时就开始写作了,爱读泰戈尔的东西,她知道的。后来报志愿,她非要报同我一样的学校,志愿表都交上去了,她的心里又不安宁,对我说:晓蕾,咱俩的成绩差不多,若报一个学校,怕不保险,我还是换一个学校算了,只要与你在同一个城市里,我也安心了。她说过之后,果然取回了志愿表,填了改,改了填,忙得不亦乐乎。
我当然知道她的意思,我也挺高兴的,贵霞这人挺不错的呀。
事与愿违,成绩下来时,虽然她考的挺好的,但却没能上学。为啥?80年代中期考学挺难得,也严格,我们县上有人举报了外地学生在本地参加中考的事,她姐弟俩跟着遭了殃,取消了他俩的录取资格。
她弟弟回到他们那个县上再上了一年中学,第二年考上了。她却再也没有上过学了,在一所只有六个学生的学校当代课老师。学校在乡下,极僻远。这些都是我听说的。她自然也没法给我买《泰戈尔全集》了。我给她写过信,初始,她还回。我毕业了,留在了城里,给她写信让她也到城里来,她就连信也不回了。慢慢的,我们就断了音讯。
1992年,我到西安的一家医学院进修血液病学,早上上课,下午进病房实习。我见又一个“慢粒”的病人满熟的,可又想不起来是谁了。过了一阵子,我终于想起来了:她是贵霞呀。也难怪我认不出了,她因为作放化疗的缘故,头发脱落了许多,人也苍老了许多。可她怎么没认出我来呢?我便出动打招呼,我说:眼镜,你怎么搞的,挑这个地方和我见面?她旁边的一个中年人可能见我们说话吧,就走开了。我说:那时你的爸爸吧?
是不是挺老的?她问我。没等我回答,她又说:她是我男人。
我一下子无话了。
她的话却好像特别多,接着说:在乡下嘛,能找一个啥样的?
停了一会儿,她自嘲的说:乡下哪有像你这样的……唉,他人挺好的…… 。 想看书来
牛 编
牛吃草四十来岁,当编辑近20年了。如今是市日报经济版主任。牛吃草还有一个外号,叫牛编。
说起他的这个外号倒也没啥故事,你想想看,姓牛,当编辑久了又有一点牛脾气,就是没有牛脾气,你叫他牛编,也是理所应当的,人家姓牛呀。还有一点,你可能不知道,日报里的编辑出门采访,就经济部的人吃香。什么副刊部呀,农工部呀,都不行。为啥?有点钱的单位领导,尤其是企业,不都想在报上露露脸?想露脸行,只要钱到位,嘴抹光,那还不好说?所以呀,日报的编辑记者里,就牛吃草牛鞭吃的最多。吃多了,就把自己也吃成牛鞭了,反正人家“牛bian牛bian”的叫,谁知道那个bian是什么bian!不过,话虽难听,但他却不以为杵,而是乐呵呵的接受了。
如今当编辑的出书成风,编辑出书好卖呀。至于卖出去有人看没有,那是另外一回事。牛编也不例外了,而且出了三本书。一本《牛吃草新闻作品选》,至于内容不说也罢,一看题目就知道了。一本《牛吃草经济论文选》,牛吃草是经济版的编辑,常收到一些作者的经济类稿件,见的多了,也就会写几下子了,所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嘛。这两本就够意思吧,第三本更干脆,就叫《牛编》,什么内容?哦,一些写牛编老板发财的报告文学,另一些是领导或老板写的所谓的经济论文 。好多人对牛编的书嗤之以鼻,心想,就这书……还想……不就是有钱吗?有钱了,谁不会出书?
但奇怪的是,牛吃草的书好卖极了,拿他自己的话说:我出书不赚钱,我吃饱了撑的呀。再仔细一想,出现这种情况是理所当然的了。《牛吃草新闻作品》也好,《牛吃草经济论文选》也好,《牛编》也罢,能没人买吗?那是牛编的书呀,牛编是谁?牛编是报纸的主任,掌握着经济稿的生杀大权。你明白这个道理了,你就明白牛编的三本书印了几万册,赚了几万块钱。
后来,牛编的书还获了奖,本市的“五个一工程”奖,获奖词说:牛吃草的经济论文通俗易懂的阐明了市场经济规律,为本市的经济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哦,这倒是一本好书,我就非常想看了,可是在书店里没找到这本书,问牛编要,他说没了。这太遗憾了。
没想到,一天我在收旧废报纸的摊子上意外的发现了这本书,我要买,问多少钱,摊主说:摊主说,送给你,我两毛钱收回来的,喏,还多的很呢,全是新的,有个单位一下子给我了500本……我没时间听摊主絮絮叨叨的,急忙看这本书。
果然是通俗经济论文,打开书,我第一眼见到的就是《论我市今年流行豆浆的原因》。嘿嘿,果然通俗。
姐 妹
我很偶然的认识了两个女孩,一个叫何花,一个叫何秀,是姐妹俩。
她们生活在乡下。我认识她们的时候,姐姐何花已高中毕业了,没考上学,在家种地;妹妹何秀还在上高三。有一年多时间了吧,我基本上都忘了她们的时候,她们却来找我了。见我挺奇怪的,何花说:方老师,没想到吧。何秀考上了这个城里的师专,我来送她。我在家也没多少事,正好出来打工,挣点钱供何秀上学。我们一进城,就来看你来了。
何花说话时,何秀立在她的身后,文文静静的,正抿着嘴冲着我笑,一点也不是我印像中的何秀。
请她们坐下来后,我问何花找到工作没,她说找到了,在酒店里当服务员。
我说:有机会了给你找个好一点的工作,女孩子家在酒店里干,不好。
何花正要答话,何秀抢着说:有啥不好的?有钱就好。何花见何秀说这话,看了她一眼,没言传。我见姐妹俩这个样子,也觉的好笑,这俩人的性格相差真是太大了,思想也好象不大一样。 何花虽然漂亮,但她的性格决定了她不会靠漂亮去吃青春饭,可她又对城市有过高的期望值,所以便安定不下来。终于有一天,何花来向我告辞了,说是要回乡下去。
我说:在城里总比乡下好吧。
她说:好个啥?我换了一家又一家单位,可人家总是要我用漂亮换饭吃,我一个乡下的本份的农村姑娘,不习惯这些,还不如回乡下种地去。
我挺欣赏何花这种洁身自好的精神的,便不再多说啥,让她安心的走,说我会照顾好何秀的。话是这幺说,可我也很忙,哪有时间?况且,何秀一个大学生,哪还用我照顾?说实话,我一次也没去过何秀的学校。现在想来,我挺后悔的,若我勤快点,何秀也不至于有后来的事了,至少会发现早些。
我知道何秀的情况太迟了。
那天大约是后半夜吧,我正睡得香,刑警队二组一个同事打来电话说;喂,老方,你过来一下。我问啥事,他说你来了就知道了。我匆匆赶了过去,去了才知道,二组晚上突击查酒店,抓了几个坐台小姐,其中一个说认识我,非让去不可。
同事见我来了,用手一指蹲在角落里的一个女孩说:喏,就是她,非要见你不可。
我一看,吓了一大跳:怎幺是何秀?怎幺会是何秀?怎幺回事儿?我气呼呼的问。
何秀不言语,我转身问同事:该不会搞错吧?搞错?你问她自己去。
何秀看了我一眼,说:有啥好说的,我一没偷,二没抢,我没钱了,出来挣几个钱。说的理直气壮。
我被气得牙痛,扬起了手,还没打下去,何秀就说:你打呀,你没资格打。见她这个样子,我真不想管她了,但我最后还是跟同事求了情,让她走了,心想:有了这个教训,她该会变好了吧。
可过了没两个月。何花来找我,说何秀出事了。何秀这次是被一家派出所抓的,她没提我的名,可能知道我也不会帮她了。派出所要她交罚款,她哪有钱?只好通知何花,何花也没钱,又只好找我,我又是找人,又是筹钱,这才好不容易救出了何秀。
何秀出来后,何花曾领着她来谢我,我没见她俩。有啥可见的?后来,何秀又打电话给我,说:方老师,我一定好好学习,我再也不干那事了。
我没说话就把电话挂了。这是我和这姐妹俩的最后一次联系。后来好长一阵子,我不知道她俩的任何消息。我心想:何秀一定变成和她的姐姐一样的,洁身自好的人了。
再后来的一天,我们公安局又进行了突击扫黄行动,我也参加了,抓了好多三陪小姐。其中一个小姐竟然是那样的面熟,哦,是何家姐妹中的一个。是何花,竟然是何花,怎幺可能呢?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的确是何花。
你、、、你是何花?你怎、、、怎幺也、、、、、、,我当时又气愤又惊讶,以至于说不出话来了。
何花怯怯懦懦的说:方老师,我、、、我也是没法子的事,我也不想做小姐,可我不做,我妹就得做,我妹她是大学生啊,我妹她要上学啊。
心 灵 之 音
不知怎的,一夜之间,小城里冒出了许多热线信息台。要说,陈冬是不会注意这些的,可它们的广告铺天盖地,把报纸的角角落落挤得满满的,凑巧陈冬又是个爱看报的人,而且最爱看报纸拐拐角角的人;还有那些宣传单,散发到这个城市的每一个有人迹的地方,陈冬当然也无数次接到过这些东西,而且,陈冬这几天心情不太好。所以,象陈冬这样性格的人,竟然也注意到了这些热线信息台,并且也拨打了。他拨的是一个名叫“心灵之音”的热线。
接电话的是一个叫子音的主持人,陈冬不知这是她的台名,说:“这个名字好啊,那你姓什幺?”
“有必要吗?叫什幺姓什幺都无关紧要的,反正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不是吗?”
“哦,是的,是的。”陈冬有点不习惯这种谈话方式,但子音一个接一个的问题,他还是都心甘情愿的作了回答。他也提了好多问题,能回答的,子音都给了他满意的答复;不方便直接回答的,子音的拒绝也相当委婉。陈冬心想:她是一位多幺善解人意的女孩呀!
真奇怪,这以后,陈冬的心思好象都在“心灵之音”热线上了,都在那个名叫子音的女子身上了。其实,这事说奇怪又不奇怪,陈冬是一个才离了婚的人,心灵正没地方寄托,子音和热线正好解决了这个问题。
于是,打热线是陈冬生活中必需干的一件事了。他上班打,下班了也老想着打,自家的宿舍里又没装电话,便跑到办公室里去打。有时候是子音接的,有时候不是子音,他就让那人把电话转到子音的线上去;若子音不在,他就“啪”的把电话挂了。这幺几天下来,陈冬和子音已经相当熟悉了。有一点可以说明他们熟悉到哪种程度了,陈冬不但知道了子音的真名叫李玉眉,而且,还知道了她的小名叫什幺小妞。
慢慢的,陈冬对子音产生了依赖。他有时想:子音要是自己的女朋友该有多好啊。他把这个想法对子音说了,子音说:“是吗?你不是骗我的吧?”
陈冬说:“你不相信?那我把心掏给你看。”
“我信了还不行?”子音在电话的那一头“咯咯”直笑,把陈冬的心弄得痒痒的。
“那你到底同意不?”陈冬急急的说。
“你说呢?不过,我觉得你挺好的,挺适合做男朋友的。”陈冬听子音这幺说,欣喜若狂,便问:“我们还没见过面呢,那我们啥时候见面?”
“过一阵子再说吧。在电话里联系不是挺好的吗?还不是和见面一样的?”陈冬听子音这幺说,不好再说啥了。
以上这些话,是他们每次通话都要说的内容。当然,他们每次通话包括很多内容,一说就要说好半天,你想想嘛,一对恋人,那该有多少说不完的话题呀。就这幺一晃过了近一个月,两个人的感情也到了一个新阶段。这天晚上和子音通过电话后,陈冬就想:明天一定要约到她。第二天一上班,他正准备往“心灵之音”那儿打电话。领导的电话来了,让他去一下。他想不到领导找他有什幺事,但他还是去了。
他一走进领导的办公室,领导就说:“小陈呀,你怎幺回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