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而不去》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随风而不去- 第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听章大虎这样说,我还能说啥?我正想是不是给王老五打一个电话时,王老五的电话来了,他说:老方,你介绍的那个章大虎可把我害苦了。

  我说:你先别说这话,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拿了他5000块钱?

  5000块钱?见鬼了吧。我要拿了,能不帮他?别人都说我们这些大盖帽吃了原告吃被告,那是他们不了解我们。我们也看人,也讲原则。章大虎是你介绍的,我能不帮?只是这么大的事,一顿饭能了事?

  别说废话了,你真没见5000块钱?

  真的没见,章大虎“好猫”烟倒送了我一条,不过谁抽那烟?不是当时就给你了吗?我打电话就问这事的。

  呀,那条“好猫”烟,我给院长了。

  院长?就是那个常进“潇湘馆”的马胖子?

  不是他是谁?

  哦,原来是他拣了便宜,我说的,有次他给我谝,说你给他送了礼。当时,我就想:方向从不送礼的,怎么会……好了,我有救了。

  喂……我听出他要挂电话的意思,忙叫他,但他还是挂了电话。王老五把电话挂了 ,我这才回过神来:我无意间竟行了一次贿。

  太意外了。

  章三毛的事终于被曝光了。说来,也偶然,章大虎告王老五,无意间把我牵扯进去了,我当然没事,不就是一条烟吗?我也不是故意行贿的。但就因为这条烟,把我们的院长马胖子也扯进去了,而且,越扯越深。

  本来,也许屁事没有,但是,马胖子一百个不承认。但是我给他烟时,许多人都看到了。况且,好多人一见上边查马胖子,又有许多人参与了举报。有几项,又让反贪局坐实了。譬如,好多调进医院的人都给他送了礼,让他占了便宜……有证人有证据。一查,就查出来了。关键,这时查出了章三毛的事。章三毛卖血竟然是马胖子默许了的。当然,他也少不了好处的。几百卖血人的队伍,马胖子通过人管着,每个人他都要收一笔钱。几年来,就这一项,他收了几十万……为了这笔收入不断,他明知章三毛得了艾滋病,还……  这事被外地一家大报的记者知道了,给曝光了,乖乖,一个艾滋病呀,一下子引起了骚动。这事在小城闹的沸沸扬扬的。院长马胖子自然抓了,章大虎给抓了,王老五也抓了。该抓的都抓了。

  事情就这样慢慢的平息了。城里人都忙着呢,忙着挣钱,忙着出名,忙着扯鸡毛蒜皮的事……只要与自己无关,谁还记住这些事?热闹过后,人们又等着看另一个热闹。

  当然,这些章三毛是不知道的。章三毛不见了。章三毛一走,章三毛领来的几白卖血的人也就走了……注意章三毛的人不多,主管部门,卫生部门都在想着怎么应付上面,想着怎么推卸自己的责任,谁还记得还有一个艾滋病患者?但是,南方那家报还记得,他们要跟踪采访,可是他们一来,本地的政府就阻挠,谁愿意让曝光呀。没办法,他们问我敢不敢去找章三毛拿到第一手资料。

  我怎么不敢?我敢!但我还没动身的时候,章三毛却找我来了。

  我问:你跑到哪儿去了?

  我能跑到哪儿去?回家去了。

  我正要找你呢。

  我也是找你帮忙的。

  帮忙?

  是呀,我要告状。

  告状?告哪个?

  告它狗日的乡政府。

  为啥?

  狗日的乡政府杀了我的媳妇和女儿。

  不会?你不信乡政府杀了我的媳妇和女儿?就是的,乡政府怎么会杀了我的媳妇?乡政府怎么会杀人?我也不相信呀。可它就是杀了我的媳妇。

  你说我在胡吹冒撂?我这个人最老实的,说话一是一,二是二,从不说半句假话。

  你还是不相信?要我拿出证据?我有证据啊。

  章三毛一边从一个黑黑的脏得冒油的人造革包里往外掏东西一边说:方先生,我把证据带来了,请你看看,给我拿个注意,你懂得多。

  你得请一位律师,我看了也白搭。话是这么说,但我还是接过了他手上的材料。材料有好多好多,有照片,有别人写的证言……乱七八糟的,我仔细的看了几份材料,写字的纸什么样的都有,字也是扭七扭八的,话却挺通顺的,我再仔细一看,觉得挺有意思的,还真能说明一些什么。

  有一份材料是这样写:

  证明

  我证明刘小娥是章大嘴(章三毛)的媳妇,我证明刘小娥是被乡政府整死的。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那一天,章大嘴没在家,乡上来人收钱,刘小娥说没钱,缓几天给,乡上的人不答应,就上房揭瓦,刘小娥不让,给乡上的人下跪了也不行。乡上的人最后还是上房揭了瓦,走时又抬走了刘小娥喂的一条大肥猪。房和猪是乡下人的命根子,如今都没有了,男人又不在家,刘小娥一下子就没注意了。乡上的人走了以后,李小娥想不过,就喝了一瓶敌敌畏自杀了。就这么个过程。

  证明人:黄士人  1999年3月7 号

  还有一份材料写得也有趣:

  证明

  我叫毛狗子,是章三毛的仇家,我俩平时连话都不说的,但今天我要证明刘小娥是无辜的。

  古人说:官逼民反。如今民不敢反了,只有官逼民死了。刘小娥的死就是乡上村上的那些官逼的。他们那些人呀,本身就是我们纳税养活的,可反过来又在我们的头上作福作威。那天的事我亲眼所见,不就是23块4毛钱吗?人家刘小娥也没说不交,只说缓几天,等章三毛回来了再交,这不就得了?!一个偏乡僻壤的农村女人家的,别说二十几块钱,就是两块几毛钱也没有的,男人会让她管钱?可那天,乡上的人一定要收回那钱,最后就上房揭了瓦,下圈抬了猪。他们前脚走,后脚刘小娥就喝农药死了。

  证明人:毛狗子(毛耀祖) 

  1999、3、8

  章三毛的手上的许多材料都和这些一样的有趣,我读着读着,就忍不住想笑,这那是证明材料?分明是一篇篇抒情散文。

  章三毛说:有什么好笑的?你看看,这不是乡政府把我的媳妇杀了,还有谁?

  章三毛说着就站了起来,要走的样子。

  你要走啊,你不能走,你得到医院去,你需要隔离,你不要这再害人了。

  我不走我干吗?再说,我也回不去了,我媳妇都死了,我家的房子都被人拆了,我会哪儿去?我还要告状呢,我就不信告不倒他们,告不倒我就找我媳妇去,反正我也是要死的人了,章三毛大声的说着,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南方的一家报纸知道了章三毛的事,准备发一个专题,我正好是他们的特邀作者,他们就委托我去采访章三毛。我也有好一阵子没见到章三毛了,也不知他的状告得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回家了。一个人在外地呆了几年而不能回家,那感觉可真不好受,要知道并不是他不想回家呀,而是他不能回家。于是不过几百里几千里的回家之路,就变得很长很长了。

  我回到老家却首先见到了何花何秀姊妹俩。何花是从深圳回来看她姐的,她是马胖子一出事就走了的,不走咋办?医院是呆不成了,老家也是回不去了的,只好一走了之。何秀呢?先是与章大虎离婚,又没了工作,(她那个工作本就是临时的),所以依然回乡下种地去了。

  我想何秀可能知道章三毛的消息,就问:最近见到了章三毛了吗?

  章三毛?早死了!

  死了?

  是啊,坟上的土还没干呢。

  怎么死的?

  谁知道!他多少年没回过家了,媳妇娃子也死了,乡上便让村上把他家的房子给拆了,反正他家也没人了,拆就拆了,还说他是疯子。

  疯子?

  是呀,乡上说他到处告状,还说自己是艾滋病,不是疯子是啥?

  何秀说完这些话,就与何花说话去了,再也不理我了。

  我一时愣在那儿了:死了?怎么就这么死了?南方那家报纸还叫我采访他呢。

真诚到永远


  我刚走进会议室,扬主任就拉住了我,低声说:会后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武市长要见你。见我?我一脸的不解,心里也觉得怪怪的,武市长要见我,让秘书通知我去不就得了,还用如此?我正想问什么事,扬主任已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去了。会议开始了。我只好找个位子坐下来。

  这算是一个扶贫会吧。市扶贫办准备出一本有关本市扶贫工作的报告文学,以及与市电视台联合拍一部反映本市扶贫工作的三集电视剧,为此便召集了方方面面的人开了这个会。我是作为报告文学与剧本的作者特邀参加的。会议的规格倒不低,政府这边的领导该来的都来了,市委那边,原说刘书记要来的,结果只来了一个常委、农工部部长。刘书记不来,我是知道原因的,谁不知道刘书记与武市长不和?好像也没啥特别的原因,据说是陶市长调走后,作为常务副市长的武大山要扶正的,上边已有这样传言了,但不晓得哪个地方出了问题,最后却是市委的刘书记兼任了政府的市长。但他是掌握财权的常务副市长,可是再有权,也只是个副的,感觉总有点那个。所以,矛盾就来了。

  会议结束时,已是下午5点多了。大家都随扶贫办的老李去楼下的餐厅。可我不能去,扬主任拉着我去了他的办公室。武市长已在那儿了,他可能是讲完话后就在那儿了。见我进来了,他说:来来,方作家坐这儿。

  我说:不知市长找我有啥事?

  也没啥大事,聊聊,他笑着说。我在心里嘀咕:聊聊?就聊聊?

  见我没说话,武市长又说:你是扶贫办请的作家,扶贫办是我管的口……

  扬主任插话说:市长的意思是你下去采访前,见见你,看你还有什么困难,还有什么想法,市长也想听听你对我市扶贫工作的想法,随便说说。

  谢谢市长的关心,现在我还没有什么困难,至于想法嘛,我还没下去采访,也说不出。回头有想法了,我一定向市长主任汇报。

  那就好,那就好,扬主任,你把具体情况给方作家谈谈,挑几个典型的县,譬如阳泉……我还得去那边跟大家碰一杯,方作家等会儿也来哟,武市长边说边站了起来,握了握我的手。走了。

  扬主任给我倒了一杯茶,又看了一下表,说:这样吧,长话短说,这部报告文学和剧本你总体把握,该怎么写,你想怎么写,你就怎么写……我提一个建议啊,你一定要在阳泉好好采访一下,那个县的扶贫主任王旦很有意思,也很有特点……武市长的意思嘛,好好写写他。另外,武市长是主抓扶贫的领导,剧本里、文章里嘛,你看……不说了,你是作家,我想你会把握好的。

  于是,我采访的第一个县,就是阳泉。

  2

  阳泉县的扶贫主任姓王,叫王旦。我到的那天,他为扶贫款的事去了西安,但他知道我来阳泉的事,专门安排办公室的小黄接待我陪同我。小黄是个机灵的小伙子,来扶贫办才一年多,他先前是一个乡茶叶站的技术干部,是王旦看中了他,把他调进扶贫办的。我一到阳泉,小黄就人前人后的跟着我,我说:小黄,忙你的事去吧,我在阳泉还要待上一阵子的,你没必要跟着我。小黄嘴上应着,却还是围着转前转后。

  从市上来的时候,我就想过:管你说的多好,我只按我的想法采访,按我的想法去写稿子。我是知道扶贫系统有戏才答应写的,但我接手这事后,立马就有朋友劝我放弃,要我别摸这个烫手的山芋。我才不管那么多呢,大不了文章写好后,他们不用,但我也算是积累了生活。至于阳泉县的扶贫办主任王旦,我的想法是吾手写吾思,吾手写吾见。你武市长和扬主任不打招呼还好,可打了招呼我就有想法了,还有一点反感。基于这个原因,我决定我一到阳泉,就躲开干扰,到群众中去看看这个王旦到底咋样。但现在明显不行了,小黄尾巴似的跟着我。什么意思嘛。

  小黄安排我住下后,没等我安静片刻,就请我去吃饭。我死活不去,小黄哭丧着脸说:方作家,你是市上来的,武副市长又专门交待过,这里也安排好了,你就给一个面子吧。我们县上的书记和县长都在那儿等着你呢。见小黄这样说,我就不好再勉强了,人家小黄也只是一个办事员,我能让他作难吗?

  酒席的规格不低,是扶贫办副主任张又凤一手操办的。阳泉县委书记王无根,县长周好雨也都热情有加。他们都反复说要好好写写王旦这个扶贫主任了。我在心里想:嘿,这个王旦还挺有能耐的哟。这么一想,我就有点佩服王旦了,下面的工作不好搞呀,人际关系挺复杂的。事实上也是这么回事,要想和上面拉好关系,容易;但要和身边这些人处理好关系,还真得有点本事。

  王书记和周县长陪了我几杯酒后,说有事,走了,只剩下扶贫办的几个人在他们的张主任带领下,向我轮番进攻。我招架不住了,只好搬出小黄。小黄说:算了,王主任走前交待过,方作家虽是个文人,但也算是上面的领导,大家既要招待好,又不要过份。大家听了这话才住了手。

  可张又凤不答应,冲小黄直嚷嚷:小黄,你又不是王旦的跟屁虫,怎么全是王主任怎么怎么说的。我问你,我是不是你的领导?是?你还知道我是主任?那好,你承认我是领导,那我就说了算。方作家,喝。

  这话就有点意思了,我用眼睛瞄了瞄小黄,看他怎么回答。

  小黄定定的立在那儿,大气也不敢出一口。我忙打圆场说:算了算了,喝得够意思了,张主任真是海量呀,回头找个时间。咱俩好好较量较量。

  张又凤见我说话了,也不好再说啥,就说:算了算了,不喝了,卡拉OK去。我说:你去吧,我要早点休息。张又凤便安排小黄要陪我回去。于是大家一哄而散。酒也吃了,他们还留在这儿干啥?我是写王旦的,与他们又有多少干系?倒成了他们吃饭吃酒的借口。小黄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