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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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相-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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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叔?您要我嫁人?……”百灵的脸忽然吓白了,她没想到,自己还在镇上女子高中读书,而魏有轩竟提出了这样的想法。她急忙拉住他的手说:“叔,我还小呢。无论如何也要供我读完女子高中呀,到那时我才能离开这个家。”
  “不不,百灵,你错怪叔了。我不是花不起读书的学费,也不是家里嫌你吃饭。”魏有轩郑重地说:“孩子,我是看中一个人,这人有祖传的绝技医术,遇上他是你今生的造化。所以我想,如果你能跟他学上一手,将来肯定比读女高学到的知识更重要。百灵,你想读书,将来有许多时间,可如果你错过这个可能给你一生幸福的人,那可要悔青了肠子啊!”
  百灵凝望着高深莫测的魏有轩,一时摸不清他心中路数。不过,凭魏有轩一家多年给她的好处,姑娘很快就理解了对方的善意。她明白魏有轩在她婚嫁问题上考虑得比较长远,甚至把她的学业与学医有机地联系起来了。如不是对她有至深爱意,魏有轩绝不会这样待她,想到这里,百灵索性把心一横,神情庄重地面对人生诀择,说:“叔,我听您的,只要您认为我现在嫁人合适,我现在嫁人就是了!……”魏有轩得了这句话,心中一块悬着的石头落了地。他当然不会把对吕鹤年怀恨和劝她嫁人的全部打算和盘托出,不过,只要有了第一步,就不愁下面的棋局如何摆布了。
  吕鹤年对魏有轩还像刚从铁岭来时一样尊敬有加。
  他把年长十几岁的魏有轩视为师长,绝没有因给吴督办治病就恃才傲物。在这有百年历史的“广德堂”里,吕鹤年始终把魏有轩当作医界前辈,凡有急难病症,他必请魏有轩会诊,然后再把处方拿去请教。魏有轩纵然对他心怀妒忌,但在吕鹤年面前总喜欢谈论旧谊。有时魏有轩还摆摆前辈的资格,对吕鹤年指指点点,旁征博引地谈医论典;对魏有轩的夸夸其谈,吕鹤年倒还可以忍耐,只是听不得魏有轩在人前背后的种种非议。一次,吕鹤年无意经过他诊室,恰好听到魏有轩对几位患者发牢骚:“‘广德堂’不能医巫不分,如今有人想把‘广德堂’搞成巫医邪术横行。哼,那不行,只要有我魏有轩在,他就办不到。你们想,如果靠掌纹也能诊病,谁还读《金匮要略》,谁还去背《汤头歌诀》呢?”
  吕鹤年心中有气,但不敢发作。他知道“广德堂”和魏家是多年的历史渊源,他一个外来人若想在此立足,得罪魏有轩必定寸步难行,于是他千方百计劝阻那些企图给自己送匾的患者不可再送。他知道他在“广德堂”患者越多,名气越大,对魏有轩构成的威胁就越大。但那些纷至沓来的病人又不是他可以劝退的,相形之下魏有轩诊室竟日渐萧条,每当吕鹤年望见魏有轩暗藏妒火的眼神时就心生怯意。他没想到当年从铁岭发现他的恩人,如今竟成了怨家对头。为人忠厚的萧老板对两人的对峙左右为难,吕鹤年不禁暗自盘算,在魏有轩的阴影下该如何继续行医?
  “鹤年,你不要走,有我萧汉卿在,你就是‘广德堂’的坐堂医生。”吕鹤年在魏有轩若明若暗的中伤中苦熬了四年。早在一年前,吕鹤年便有离开“广德堂”的意思了。萧老板听后,在无人时悄悄对他说:“不要计较魏有轩,这人心胸太小,容不得人,可‘广德堂’毕竟是我们萧家的呀!”
  去冬,吕鹤年把老母从铁岭接到双河镇,但他终究是外来人,自知根底尚浅,不是魏有轩对手,见萧汉卿诚意挽留,只好暂时在“广德堂”委曲求全。当春风已经吹绿辽河两岸的排排碧柳,河中老冰排沿流东下的时候,一天晚上,萧汉卿忽把向门外走去的吕鹤年悄悄拉住,低声说:“今晚你就在柜上吃晚饭吧?我有话对你说!”回家心切的吕鹤年,见萧老板恳切的眼神,只好留下来。后院伙房已备了桌酒菜,吕鹤年看出萧汉卿确实有事想说,就与他在灯下喝了两盅烧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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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相》4(4)
“是这样,鹤年,你好像二十四五了吧,也该结婚了?”萧汉卿今晚提起婚事,让吕鹤年颇感意外。他在双河镇行医几年,给他提媒的人无法计数,但都被吕鹤年以家在铁岭,将来要回家乡娶亲为由加以谢绝。如今萧老板已帮助他把老母亲从铁岭接来,又为他租了房子,吕鹤年自然心存感激。不过萧汉卿突然提及婚事,还让吕鹤年无法接受。让他感到困惑的是,平时在“广德堂”事事溜边的老穆,不知何故也被萧老板拉来作陪,吕鹤年见老穆欲说又止的神情,心中愈加充满疑惑,半晌他才点头说:“对,我二十五了。”
  “看看,二十五岁还没娶媳妇呢!”萧汉卿瞟了一眼唯唯诺诺的老穆,亲自为吕鹤年添上酒,说:“像我们这辈人,十七八就成家了,可你为什么到现在还苦着自己?鹤年,今晚我把你留在柜上,就为给你娶亲的事。”
  “这,萧先生,不急!”吕鹤年见老穆向他丢眼神,一时猜不透萧汉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本能地摇手婉谢,“不急嘛,将来再说……”
  “鹤年,男大当婚,有什么不好意思?你该不会像对别人那样,把我的好意也一口回绝了吧?”萧汉卿急忙起身掀起门帘,向里间的妻子丢了个眼神,然后对吕鹤年郑重地说,“鹤年,你知道我早看中了你,所以,我才让内人把她侄女叫来了。她虽是乡下人,可如今正在镇‘女高’读书呢。这闺女虽说不上绝顶俊俏,不过,也是百里挑一的人。而且听说她在‘女高’是学问最好的呢。”
  “是啊,鹤年,这姑娘我见过了,确实有才气,将来她跟了你……”老穆看萧汉卿的眼神行事,这时也在旁插话。吕鹤年还在摇手,忽见萧老板的妻子在外间和一位羞答答少女正在灯下说话,俩人显得十分亲昵。吕鹤年偶一抬头,刚好和正要送菜进来的姑娘目光相遇,他的面庞腾地红了。那姑娘生得太美,窈窕的身材,配上月白色褂子,下穿着黑色百褶裙,颇有几分洋学生的气质;而她的软底布鞋和发辫上的绿色蝴蝶结,又让吕鹤年感到几分村姑的朴实。再看她乌黑的发辫,映衬着一张白皙的瓜籽脸,越发显出说不出的娇媚风韵,尤其是她那双深幽幽的眼睛,让不近女色的吕鹤年难免心笙摇动。
  “鹤年,这就是我的妻侄女百灵!”萧汉卿见吕鹤年脸红了,便趁热打铁地向他介绍进来送菜的百灵:“其实,眼下咱双河镇识文断字的闺女少见,百灵可是开了千古民风的女子,从前是她吵着要从乡间进城读书,是我成全了她。鹤年,就凭百灵这一点,也就很不容易了。”
  “姑夫,瞧您说的。女高里读书的女孩儿多着呢,又不是我一人。”袁百灵看清了坐在萧汉卿和老穆中间的吕鹤年,不觉眼睛一亮。他确是一位相貌堂堂、潇洒干练的青年。此前她虽从魏有轩口中得到一点信息,当她和吕鹤年见面时,心里还是滚过一股欣喜的潮水。她没想到吕鹤年生得英气凛然,眼里透出的全是男性智慧与魅力。百灵有生以来从没遇上这尴尬场面,听萧汉卿当着吕鹤年的面夸她,不禁羞红了脸,慌忙退出门去。百灵到了外间,还有意把萧妻掀起的门帘放下来,让吕鹤年无法透过门洞窥视她的音容身影。
  “鹤年,如果你能相中她,就让老穆当媒人吧?”萧汉卿见吕鹤年几杯酒下肚,面庞涨得红红的,看出他和百灵虽然只见一面,彼此却都有了一点意思。他想起魏有轩的委托,索性把这桩好事促成,忙向埋头喝酒的老穆递了个眼神,说:“老穆,这可是百年好合的大事,没有媒人怎么成呢?”
  “嘿嘿,这……”老穆有点受宠若惊地端起杯盏,怯怯地瞟了吕鹤年一眼。吕鹤年全不知萧汉卿和老穆暗地筹划此事的内情,更不知眼前一切都是魏有轩暗中指使的。至于萧汉卿搬出老穆当媒人,只因吕鹤年平时和老穆谈得来,再说女方又是萧汉卿的亲戚,请老穆作媒是情理之中的事。就在吕鹤年对这桩事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萧汉卿又穷追不舍地说:“如果没啥想法,鹤年,我看这事今晚就定下来吧,如何?”
  

《手相》4(5)
“不不,不行。”吕鹤年承认心里已经喜欢上这位知书达理的袁百灵,但他对婚事仍然迟疑不决,摇摇手说:“萧先生,谢谢您的美意。不过,婚姻大事,总要听我娘的才行啊!”
  萧汉卿听了,情知多年始终将媒人拒之门外的吕鹤年已经默许,便爽快地说:“那是,当然要听老人家的。不过老穆,这可要看你的本事了,我是诚心诚意想和鹤年结亲,如果这么好的姻缘不能成功,我可不饶你喽!”
  老穆略有醉意,他瞟吕鹤年一眼,发现这一心扑在医道上的小郎中,心中已经有了百灵,于是连连点头:“放心吧,凭我这张嘴,还怕办不成这好事?”
  吕鹤年的老母早就盼着儿子娶亲生子,忽见老穆拿来相片,急忙戴上老花镜去看,发现那姑娘生得出奇的俊俏,哪有拒绝之理。而吕鹤年自那夜与百灵匆匆见了一面,脑际始终浮现百灵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有时他夜里睡不着,眼前也会现出姑娘姣好的倩影。想起自己到了成家的年龄,加上又有萧汉卿的面子,吕鹤年最终默许了和时在女高读书的袁百灵结婚。在给女方过礼的那晚,吕鹤年才有机会和老穆单独说这事,他问:“这闺女真像你说的那样苦吗?”老穆拍胸说:“那是当然,她爸早就去世了,娘也改嫁了。眼下就有萧老板这门亲戚。鹤年,莫非你还信不过我吗?”
  吕鹤年说:“那倒不是,我是想,百灵姑娘我只见了一面,好是好,就是总觉得她那晚的眼神有点怪怪的?”老穆暗暗一怔,纳纳地说:“眼神有啥怪不怪的?人家可是黄花闺女呢。”吕鹤年还有些疑虑,似有很多话想问:“我是说……”老穆打断他的话:“鹤年,你啥也别说了,要我看,闺女好就行,其他都是次要的。我想,百灵姑娘长得秀气,心眼好,又识文断字,说不定将来会在医学上成了你的帮手呢。”
  “医学?老穆你怎么说起这个,莫非她也能学医吗?”吕鹤年忽然警觉起来。
  “啊不不,这只是我胡乱瞎说,”老穆自知言多语失,忙说:“其实人家姑娘究竟怎么想,我这媒人哪里知道呢?我是受萧先生的委托,成就这桩美事就是了。”
  “好吧,既然你做媒,我信得过,那我就筹备婚事了。”吕鹤年见老穆一付老实相,也就没有多想,当天晚上就和母亲商量如何尽快与袁百灵成家的事了。
  当年秋天,吕鹤年在古镇上办了几桌酒席,吹吹打打把个从女子中学休学的袁百灵娶进了门。新婚燕尔,小夫妻自有说不尽的甜蜜,当初对百灵尚存几分疑虑的吕鹤年,经过耳鬓厮磨的接触,越发从心里感念上天恩赐他一个好媳妇。百灵虽生在辽河东岸的乡村,然而她的聪明和灵气,尤其是对中国古典文学的了解,甚至超过了他这自认为医理超众的医界才子。让吕鹤年对百灵产生真正好感的,还是她那善良纯正的心。为婚事牺牲了学业,情愿来吕家安心当媳妇的百灵,对吕鹤年老母孝敬有加。百灵勤劳而温柔,自结婚以来从没因琐事与吕氏母子红过脸儿。想到百灵如此温存可人,吕鹤年心中不禁泛起一股欣慰的满足。如果这年冬天不发生一桩险酿大错的医案,也许吕鹤年永远不会对爱妻产生心灵的芥蒂,当然也就不会离开他曾经倾注心血的“广德堂”。
  那是初冬的一个上午,吕鹤年刚走进“广德堂”诊室。就见两个女人搀扶一位四十出头的男子等候在诊室中了。男人坐在椅上,面现痛苦的神情。吕鹤年看他枯黄的面色,就知他必是久病不愈的患者。年长的老妪则是患者母亲,不住地长吁短叹;另一位年轻妇人显然是病人妻子。两个女人见了吕鹤年,都像见了救星一般紧紧把他拉住,老母指着儿子哭道:“吕大夫,都说你看手掌就知病情,如今我儿子这病已请过几位大夫了,可这病就是治不好,如今就看你吕大夫的医道了。”病人妻子也苦苦相求:“唉,他这病已有年余,吃的草药已不计其数,只是总不好转,如今拜求到你这神医面前,务请给他看看手相。听说你看手相已经看得神了!”
  

《手相》4(6)
吕鹤年打量病人,见他眉头紧锁,连连惨叫,便问他妻子说:“我可不是什么神医,但不妨一试,不知你丈夫所患何病?”那女人脸色一红,不好开口。老母上前悄悄说:“大夫,说来也没甚大病,就是屁股底下流血流脓,肠子有时还会掉出二三寸来,厉害时疼得他哇哇乱叫,所有大夫都拿他这病没有办法,这才求到吕大夫名下,万请先生处一良方,给他治治吧?不然他疼得死去活来,如何得了呀!”
  “哦,原来是脱肛!”吕鹤年让那男子脱下裤子,看时,见肛门果然脱落三寸左右,且肛内不时流出奇臭难闻的血水,偌大的诊室顿时弥漫起一股刺鼻的恶臭。吕鹤年先看他颜面,再拿起他的右手,观望才发现掌上果然有了岛形纹络,小指下端的水星丘处也明显隆起。看到这里,他对这人病情已明了几分,再问其妻说:“你男人可喜欢酗酒?”
  “吕大夫说得一点不差,他没发病的时候,几乎每天晚上都喝得醺醺大醉,如今他得了这病,喝也喝不得酒了呀。”这女人并没想到,吕鹤年居然从丈夫手上看出他嗜酒如命的事来。吕鹤年又说:“如果没猜错,他还喜欢下河打鱼吧?”
  老妇人惊讶:“正是正是,他平时在家除了喝酒,就喜欢下河打鱼了。有时他在河边一夜不归,天明时会背来一斗鱼来,睡醒了就催我们煎鱼给他下酒,大夫怎么知道这些?”吕鹤年已经心中有数,却不再问,只索要病人从前服药的处方来看,老妇却推说用过的处方不在了:“所有能治脱肛的药方都试过了,那些方子一点效也不见,留它何用?”吕鹤年坐在那里凝思不语,只听那患了脱肛的病人连连叫苦:“大夫,苦药我可再不想喝了,如你也要我喝苦汤子,我就和你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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