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珊·桑塔格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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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珊·桑塔格传-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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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看的书、听的音乐那样充满激情。
  偶尔,老师也会闯进这个私密世界。对于罗斯曼和桑塔格来说,这么一位老师就是索菲娅·莱辛。苏珊听莱辛的英语课,莱辛曾邀请苏珊上她家作客。多年后,在桑塔格一次签名售书会上,莱辛向她作了自我介绍。“我无法告诉你那个时候她对我意味着什么,”桑塔格回忆道,“我们俩聊了很久,都哭了。我到现在还记得她的起居室的样子。壁炉上挂着一幅保罗·克勒 作品的复制品。”
  弗朗西丝·加纳,一位受欢迎的英语和法语老师,戏剧教练,经常旅行,她同时也是老道的先锋文学读者,是她另一个重要的智性导师。她女儿琼·加纳·泰勒说:“妈妈成了桑塔格的第二个母亲。她和苏珊一见如故。我是进了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才听说的。妈妈一个劲地夸她,她们俩经常呆在一起。”苏珊去加纳家拜访过,发现欢迎她的弗朗西丝是个为“非传统”所吸引的老太太。弗朗西丝·加纳曾对女儿讲过有个叫苏珊的有点儿反叛,她没什么朋友,她不是一个双手合叠、坐在课堂里机械地听着老师布置作业的女孩。平日里受到管束的桑塔格此时畅开心扉,加纳太太得知她与母亲的相处有问题,与家人并不亲近。加纳太太断定苏珊·桑塔格会取得巨大的成功。“苏珊在芝加哥的时候,她们俩通信,”琼·加纳·泰勒回忆道,“妈妈是芝加哥大学毕业生,这成为她们之间联系的纽带。”
  苏完全有别于她的同班同学。她不是孩子般的娇小可爱,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漂亮。不是那样的,比桑塔格低两级的作家贾梅克·海沃特记得,“她俊俏得令人赞叹:皮肤黝黑,表情严肃,眸子里流露出超常的智慧,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比现在的短,卷曲得厉害些,精致的双唇随时准备张开,娓娓道出一套又一套思想,这既让我着迷,又让我愤慨。”苏的眼神表明她完全能将心比心,替人考虑,但是,海沃特在后来与已成为作家的苏珊·桑塔格几次紧张而又匆忙、有冲突的相遇中,再也找不到她的那种品质。海沃特曾与桑塔格一起担任笔会管委会成员,他发现桑塔格不友好。就像笔会管委会主任卡伦·肯纳利告诉海沃特的那样,苏珊经常对朋友大发脾气,“当着大家的面一甩手,‘砰’的一声,将他们拒于她的生活大门之外。”
  杰克(当时,收养他的人家叫他“杰克·马克斯”)与苏有共同之处,即爱争辩、爱思考。即使在那个时候,“她也很强硬”,崇尚理性。杰克是个浪漫主义者,非理性的辩护人。“苏想把我拉回到天真的现实主义世界中去。她偏爱莱昂内尔·特里林那种男性的、直率的风格。”她年长几岁,而且博览群书。她向他提出挑战,看他能否证实他的观点,能否找到更具有说服力的观点——但一般总是她赢,总以一句类似“正如T· S·艾略特所说的那样”的话来结束辩论。她激怒了杰克,但也迷住了他,坚持要他看“看不完的小说和文章”。她使他受到教育,把他锻炼成更有力的对手。而他呢,反过来也给她介绍了一些作家,主要是费德里科·加西亚…洛尔卡 和朱娜·巴恩斯;他认为,这两人能够治好苏过分依赖逻辑的毛病。他也赢过几场辩论,他把T· S·艾略特写给他的信(同意杰克将一本书献给他)拿给她看的时候,她气疯了。这下,他真的是胜她一筹。
  海沃特记得,社会研究系系主任哈利·谢普罗吸引了苏参加政治讨论。谢普罗让杰克感到恐怖。这位理性的老师让许多学生害怕,因为他传出话来,说自己曾经是一艘德国潜艇指挥官。这种人物性格倒很适合凶狠的谢普罗先生。他大胆地讨论*主义基本原理,海沃特记得,苏“通过这些讨论似乎茁壮成长起来”。
  一九八三年,帕特里夏·罗加尔特·罗思致信《洛杉矶时报》,向谢普罗和他教的第十一年级公民学班致意:“他会向你提出一个问题,然后要求你做出符合宪法的辩护。如果哪个学生不明白宪法是人类设计出的最伟大的文件,那么,他可就要倒霉啦。”有次,谢普罗布置作业,让学生写一个杰出的美国人。有个学生交上一篇论亨利·福特的文章。谢普罗——一位苏联犹太人,对他说他没有完成作业;要不然,他会发现,“福特身上有一些明显的非美国因素”。后来,众议院在调查非美活动时,曾传谢普罗,他求助于第一和第五修正案进行辩护,结果,他丢掉了他的终身职位,而且连教师也当不成了。
  在学校,年轻貌美的教师互相约会,他们看上去是“模范夫妻”。然而,有一天,“T小姐”不经意之间对杰克和苏说她是女同性恋,公开的男同性恋海沃特回忆说:“她明白我们是局外人,不会因此感到沮丧,也不会击垮她的自信心。也许她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杰克和苏不讨论他们自己的性趣,也不琢磨人家的,但是,听了T小姐的自白,他们也并不感到非常吃惊,毕竟,大环境受电影的影响,而这类事情在电影里是司空见惯的。T小姐解释说,装成浪漫的异性恋是他们对付世俗偏见的一种办法。她相信这两个学生才对他们讲,杰克因此大悦。他认为这是对他们成熟的认可,“就像我们的社会研究课老师和我们讨论其激进的政治观点一样”。
  一九四八年秋季学期结束时,苏珊·桑塔格从北好莱坞中学毕业,她已经十年级,第三学期快结束时,校长跟她说学校已没什么东西好教她了。一九四九年元月,北好莱坞中学校报一个栏目宣布了毕业生的去向。一些人要上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另一些人上南加州大学,还有一些人上奥克西登塔尔学院 。刚过十六岁的苏打算到芝加哥大学注册入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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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向更美好的生活(1)
(一九四九 —— 一九五三)
  苏珊·桑塔格曾在一本全国性杂志上看过一篇介绍芝加哥大学的文章。校长是罗伯特·哈钦斯——一个英俊潇洒、能言善辩、生龙活虎的人物。他是一个“明星”,与当时的其他大学校长不同,他是一位激发公众想象力的教育家。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他先后做了八百多场公开演讲,为大学课程中经典作品的中心地位辩护,  为哲学至关重要的作用辩护。他认为,在一个专门化、学术训练和分门别类化的时代,哲学已受到腐蚀。哈钦斯的理念是,大学应当成为那些在人文科学方面接受博雅训练的杰出思想家的家园。在一名把现代文丛中的巨作一路读下来的女生看来,这听上去肯定像志同道合的人呆的“别处的”那个世界。桑塔格后来说,她之所以选择芝加哥大学,原因就在于这所大学没有足球队,学生在那里所做的一切就是读书。她最喜欢的一个教授——内德·罗森海姆——讲过,如果芝加哥大学在哈钦斯全盛时期有一支足球队,那么,能当教练的也只能是亚里士多德了。
  对所有北好莱坞中学的毕业生来说,芝加哥大学都是一个引人注目的选择。在许多南加州人的眼里,芝加哥大学代表了差劲的中西部——一个充满暴力的城市,降格为贫民窟的校园,由激进分子控制。要把从北好莱坞高中毕业的苏珊一下子送到有着恶劣的仲冬气候的芝加哥,米尔德丽德心里难受极了,到了最后一刻,她打退堂鼓了:“上芝加哥?在南边?那里,放眼望去都是共产党和黑人。”芝加哥大学有着学生运动和参与政治的传统,在这一点上,能与之相媲美的仅有纽约城市大学、哥伦比亚大学和哈佛大学了。
  事实上,芝加哥大学要吸引并留住学生已经成问题,因为人们有类似米尔德丽德这样的忧虑。苏珊提出申请的时候,芝加哥大学已经遇到了注册的严重滑坡。调查表明,有希望前来就读的学生担心素质每况愈下的邻里,城市本身当然从未改变其糟糕的形象,但是,大学的维护者对此则表示欢迎。“这是我们的城市,”内德·罗森海姆说道,“这座城市有一种倔强,这一点在我们的大学里同样存在。这是一座能有所成就的伟大城市,她活力四射……她已经将大量的活力输送给了这所大学。”
  学生对这种激烈的都市竞争、对他们认为是哈钦斯狭隘的、精英的经典著作的方法带来的结果产生畏缩情绪。哈钦斯几乎不理睬这种牢骚,他像桑塔格一样,反对青少年的这种想法。他指出,只有在美国,高等学校才表示要塑造学生的性格和培养学生的社交技巧。美国人对教育太多愁善感,教育不应当娇宠学生,也不应当指望给他们提供家庭价值观。实际上,他当年被吸引到芝加哥大学来,就因为这是美国惟一一所有着欧洲气息的一流大学。
  对这些天才青年——有些甚至比苏珊还小——来讲,高要求的课程在他们心里产生了很大的焦虑,正如十三岁就上芝加哥大学的厄尔·肖里斯所说的,“得神经病的比例很高。”企图自杀的现象也时有所见,所有的大学校园——即使是大城市的——似乎都是一个独立的世界,这会让用功的青年学生感到紧张不安,但是芝加哥著名社会学家大卫·里斯曼却对“芝加哥大学的小世界里学术事务所拥有的霸权”表示感谢。

迈向更美好的生活(2)
里斯曼的话讲出了芝加哥大学对桑塔格所意味的东西。她希望拥有一个思想占据首要地位的世界。她小小年纪就不得不在那些思想中挣扎,这没有让她感到害怕,相反,这一挑战激发出她满腔的热情。她坦率地承认,现代文库中那些巨匠她并未都读懂,但是,成为思想巨人的想法却给她以动力。小世界的想法——许多学生视之为导致自闭症的原因——吸引住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曾给自己挖过洞,希望有一方完全属于自己的小天地。
  为了让米尔德丽德高兴,苏珊同意一九四九年春季学期上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等到秋季再申请芝加哥大学。米尔德丽德希望伯克利校园会使女儿对芝加哥*而危险的世界不再痴迷,因为当时伯克利校园有着“晶莹的花岗岩和大理石光辉”的景观。
  米尔德丽德没有搞错对象,伯克利的确值得她信赖。美国教育委员会一九三七年的一份报告显示,伯克利分校拥有二十一个名系,仅次于哈佛,哈佛多出两个。全美杂志的调查表明,伯克利排在头五名。桑塔格很喜欢这所大学。她师从像马克·肖勒这样的一流评论家,并旁听研究生课程。但接下来芝加哥大学也录取了她,她心想:“上芝加哥大学甚至会更好。”
  一九四九年春的一天,当时还只是个在一家书店打工的伯克利分校低年级学生的哈丽雅特·索姆斯看到绝色美女苏珊·桑塔格走进书店。书店的男工作人员,包括诗人罗伯特·邓肯,都是同性恋。他们瞧瞧靓丽的苏珊,然后看看哈丽雅特,对她说:“去骚扰她一下。”哈丽雅特朝苏珊走过去,拿起一本《夜林》(Nightwood)问道:“看过这个吗?”这是女同性恋寻找猎物搭讪的经典开场白,当年,哈丽雅特在北卡罗莱纳黑山学院读书时有人就是这样对她的。
  苏珊当然看过,而且,她还想象自己是巴黎双性恋世界的一份子;朱娜·巴恩斯后来通过刻画令人捉摸不定的罗宾·沃特来描写这个世界,非常有名;男男女女都爱罗宾,但又都觉得他深不可测。该小说的叙述者能妙语说性事,是风格鉴赏家。有着坎普之风的奥康纳医生也是如此,他总能就一系列给人以深刻印象的话题抛出颇有吸引力的见地,如关于女同性恋关系,他评论说:“女人爱女人,究竟是怎样的对剧痛和母性的疯狂激情使人产生这种念头的?”
  《夜林》已赢得如此忠实的读者,给文学新人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个中原因肯定是其坚持认为“人一旦创造了自己的生命,那么,它就是他自身所特有的。”这本书是那个年代女性读者可以观察女性被迫寻找自我的少数几部叙事作品之一。对于年轻人而言,这本小说不啻具有一种解放的作用,因为它破除了那些所谓明晰的分类和严格的区别等理论。奥康纳博士慷慨陈词:“我是上帝忘却的他者女人!”《夜林》是一本好书,完全是因为它的论述非常全面。
  哈丽雅特在哪里出现都是发号施令、咄咄逼人的角色。对男友爱德华·菲尔德来讲,她“和勇敢王子长得一模一样,男孩气的端正的五官,褐色的披肩直发,留着刘海。”她六英尺高,走起路来是大步流星,信心十足,根本没有某些女性试图满足世人要求她们的低调而弄得含胸拱背曲肩。哈丽雅特欣赏“自己长相的戏剧性”。与苏珊一样的是,她知道自己长得具有戏剧性,引人注目;与苏珊不一样的是,她身上没有任何怯生生的成分。“她说话的声音也具有一种丰富而令人兴奋的质感,一开口,就溢满每个屋子。” 电子书 分享网站

迈向更美好的生活(3)
如果说贾梅克·海沃特记忆中的苏珊是清心寡欲的,那么,哈丽雅特记得的则是一个孤独、脆弱、感性的苏珊。她的才思立即给哈丽雅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苏珊还是个“孩子,小孩子”。她聪明,却没有安全感。和哈丽雅特,以及别的大多比她年长的朋友看完一部电影,她会克制自己,先听听别人有何评价。在所有的智性谈话中,她都能讲出有份量的观点,但她竭力要做大人,反倒不时暴露出一份紧张。她年纪小,但也勇敢。
  苏珊和蔼可亲,包容大度,但是,尽管这样的讨喜触动了哈丽雅特,让她非常喜欢苏珊,但是苏珊的迟疑不决又让她恼火。如果说哈丽雅特对苏珊十分严厉,那么,别忘记她也鼓励苏珊:“我知道苏珊会与众不同的。”哈丽雅特回忆说,有一次她们一起乘火车外出,身边有这么个聪明的美少女做伴,又正好有去什么地方的契机,这一切让她转身对苏珊说“你会做出一番事业的!”哈丽雅特不清楚苏珊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她当然知道苏珊爱好文学,她们谈过托马斯·曼,谈过苏珊与一个中学男生的友谊,后者有着类似的文学感受力,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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