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深井- 第6部分

　　角落情歌

　　你是春梦里的虎穴，我是冰川纪的椰林。

　　从一个角落到另一个角落，我启开坚冰的唇，狂烈地吻着。我已陷入了迷狂，一面进化成豹子，一面退化成蛇，站立或者匍匐，我拥有自己的山岗。

　　我对角落说：来吧，你是我的。

　　雪原埋伏多少诱惑，雨季就汹涌多少酸悲。陈旧又陈旧的流水，依然保持了录音录像的功能。而来去千年的风，为何今夜只做虫吟？

　　无人知晓的夜里，我轰轰烈烈地死去。灰烬。黎明前的露水。瑟缩着醒来的草芽。

　　我对角落说：吻我，我是你的。

　　雨天的新娘

　　为向来隐秘的梦找一个出口，一栋公开的门，无风的港……出嫁是一种投奔，即从浅闺到隔壁，亦不下二万五千里，堪称另一种长征——女人的战略大转移。又不下十万八千里，恰好是老孙的一翻身。起栽的仔树找到了树穴，她要在此挺立一生，让乱发似的根须破土而出，成一片新树林。雨是天的变数而非常态。雨天的新娘抚弄雨丝，如琴弦，似艳阳。

　　刀片

　　一枚刀片。

　　可切，可割，可削，可片，可刮，可剔，可抉，可裁，可断，可斩，可截，可剜，可剥，可解，可剖，可旋，可劈，可划，可刻，可雕，可琢……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智慧的你，如一枚刀片，千可万可！

　　一动

　　柳树早已落光了叶子，此刻黑黑的立于静定中。屏息之际，枝间忽闻异动，仿佛胎动……定睛看去，原来十多只麻雀停驻寒柳枝丫间，一动不动，许久未动，如同黑枝丫上生就的黑骨节，蛮匀称的。冷丁一动，蠕动，悸动，颠动，摇动．．．．．．一动即涂改了世界，一动便推翻了全部的印象和判断。这一动，如心电图，眼花缭乱了。当你奇痒难耐，率先打破了伙伴们的攻守同盟时，你是有功之臣还是罪魁祸首？你是生就的骨头长就的肉吗？若答案为“否”，只需一动。

　　黑精灵的小燕子

　　爬满青草的崎岖小径，点缀着蝴蝶和蜜蜂。

　　黑黑的小燕子，你以灵性和美，引领着寂静的春阳，引领着我，引领着一个中学生满腹憧憬的脚步，引领着一切稚气的回忆和忧伤……

　　可是，黑精灵的小燕子，你为什么忘记了我呢？你没看见我苦苦追寻的表情？

　　喂，你是无意中引领着我呀，那时你没想别的，走遍春天青翠的道路，你仅仅，吸进自由，吐出欢笑……

　　而立小语

　　一枚包涵宇宙的鸡卵，把玩了三十载，未解其谜，更无计使其站立。今春交给老母鸡拥着，二十天后便出落成叽叽学语的娃儿，正像我的一滴珠泪，在地面上滚滚跳动。

　　一粒囊括沧桑的小麦，春也不耕，夏又不播，只得向秋撒了。此后爬冰卧雪，艰难苦恨，雪山之后是茫茫的草地，涉过去，涉过去……涉过去才是祥和的明媚。

　　唯一的清高

　　海的辽阔，生的浩荡。海啊，在你蔚蓝的心底，在你严冷的镜中，生命是你挥洒的灵感，被赐予又被收回。在傍依汹涌的岸边，沐浴永恒的朝阳。

　　太阳每天都在你的身旁，升华你无边的创造，并且每天画一个问号，垂钓你注定失眠的心潮。

　　在世态的空白处，你目送着洪汛。爱情啊，饶恕我吧，你原谅我孤单的坐姿，你让我保持唯一的清高，你告诉我，在季节的梢头，总会有一粒雪，馨香地舞着，等我肃然的衣襟。

　　此刻，我还是一只惊慌的蛙，望你闪闪的风影而跳。

　　汽车不是一下子能站住的

　　“汽车不是一下子能站住的”，人的生命却可能一下子走向终点，当你措手不及时，也就后悔莫及了。

　　“汽车不是一下子能站住的”，这一句拟人化的话，极其朴素，却有无穷回味，比一味灌输“安全第一”、“十次事故九次快”之类的套话要警醒得多。这是出现在西方国家交通标志牌上的妙语，若干年前，我在一本青年杂志上读到，至今一直萦绕在脑际。所以如此难忘，是因为我一直把它当成了一句禅，一行诗。

　　现在，谨以此语奉赠普天下的驾驶员朋友，愿他们能牢牢地记住这句话，为自己，也为人人。愿我们的人生之旅，处处平安，岁岁平安，一生平安。

　　阒然无声

　　梦，有时是相当古怪的。今夜，我做了一个古怪的梦，在梦里，成语“阒然无声”已不仅仅是成语，它成了我新买电动车上的一只充电电瓶。用它充电阒然无声，用它作动力源阒然无声。不由得审视起这只电瓶来，——这个现代汉语非常用字的“阒”字，它长条形直切的外轮廓，果然是一只电瓶，它的里面几乎就是一个“臭”字（古音为嗅，气味也），但少了两笔，因而不臭，不像汽油、柴油、液化气等等，气味或大或小，它是绝无气味的。于是这阒然无声也可以唤作“无臭无声”了，多么绿色，多么环保！好一个“阒然无声”！

　　鼠的梦想

　　鼠梦想成为人，人梦想成为神。神无梦，若有梦时，神已自贬为人。老鼠的师傅是人。老鼠因其偷偷摸摸的劣行不能成为人的入室弟子，它不甘心，并持之以恒地做起了旁听生，凭着勤奋好学与聪敏，终于成了人类最显赫的徒儿。老鼠的智慧是人逼出来的，老鼠的殿堂是人造的。人类驯鸡驯猴，驯狗驯马，驯牛驯羊，驯狮驯豚，驯鹿驯鲸，驯蛇驯鹰，驯虎驯狼……其实最成功地还是驯鼠，这叫无心插柳柳成荫。百兽驯则顺，有不顺者为食而亡。鼠不然，鼠们我行我素，有时仗势欺人。人类切齿之余，唯摇头而已。鼠的本事，可还了得？

　　热源

　　不过午后三四点钟，躲在灰蒙蒙的云雾堆里，太阳像刚刚上市的红杏似的，没有逼人的光焰，却依然是旺火的烘炉，四处散发着炙人的热浪。重载的车煽起漫天尘土。小功率的风扇嘤嗡地转。扰民的苍蝇，食人的蚊子。烦杂心事。艰辛生计。还有爱情、财富、美名和官爵。如爽口的冰，如雪。你是名教中人，还是不同凡响的新人类？你的眼睛、牙龈、口舌、咽嗓为什么上火？常常上火！人居住在一个燥热的星球上，他热不断，自热无穷。你的梦想，外寒而内热，你的观念，恬淡而狂妄。你所写所吟最荒凉的诗，一如走向黄昏的脚步，捶打着热性地面。有太阳在，地球永远是热带。夕阳无限好，只是热昏昏！

　　日子

　　墙上挂一本日历不等于生活就有了计划。太多的日子挤挤挨挨，层出不穷，面目不清，泥沙俱下。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没有大写、特写、素描、精雕细琢，没有冒号、逗号、分号、着重号、句号、叹号，见得最多的倒是虚线、空格和省略号。有人说水是最硬的物质，其实跟水差不多硬的还有空气和尘埃，还有外圆内方、无孔不入的日子，一个日子一个方块，它的左竖是日出，上横为天，右竖为日落，下横为地，中间一横为流动的水，孔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空气和尘埃是方块之中似有若无的内容物，在日子浩瀚的海洋里，人不过是尘埃之一种。日子。水。空气。还有尘埃。这世上只有少数人能将日子（而不是日历）挂在墙上，并且谨遵“日事日毕，日清日高”的古训，使仿佛遥不可及、高不可攀的功业勋绩水到渠成。难能可贵的是少数派的日子！少数派的日子—有血有肉，有声有色！

　　恒通沙场

　　多风的人间，何曾有过平静？这“恒通沙场”，红字红箭头，钢筋铁骨高高矗立在二十多米高的楼顶上，在国道的北侧导引着运沙车的出入，指示着河流的方向。但在过去的一年里，因天风的跋扈，这四个字几经浩劫，曾经变成“恒场”、“恒沙场”、“通场”等字样，谁能想到四个字会有这种种怪异的组合？通是仿佛可以通的，恒就难了。沙注定会挖尽，这场嘛，有朝一日必会沦为废墟。恒通沙场，多风的岁月！想起疾祸和死亡，在你的亲人、朋友和相识者中间毫无规则地散布，每天每天，当你路过“恒通沙场”指示牌下，挥不去的是那怪怪的感觉。雄赳赳、气昂昂的运沙车—嗤嗤漏水的黄翻斗冲上大马路来了，我，我们，唯有驻足让行而已。书包　网　。　想看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