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魔鬼,他们打算再把安亦辰这样拖回越州城么?
“不!不行!你们要带他走,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我俯了身子,凑到安亦辰耳边呢喃道:“亦辰,我陪你一起死,好不好?”
安亦辰的身体又是剧震,迅速而激昂地吐字:“不!不要!”
他的黑眸张开,那样疼痛怜惜地望着我:“栖情,你快走……”
领头男子显然已经不耐烦起来,冲我冷笑道:“你再拦着,是你自己找死,便是死了,三公子也怪不得我们!”
我的牙齿上下乱磕着,悲凉而恨毒地望着眼前的魔鬼,将安亦辰的头更紧地拥住,拥住,感觉他依然温暖的体温。
我便是死,也绝不能把安亦辰丢给他们。若交给他们,一个时辰之后,只怕安亦辰已经是具冰凉的尸体了。
领头男子见我不想让步,哼了一声,道:“起程!”
眼看他们就要拍马徐行,将我也一起拖倒时,忽有人惊道:“头儿!后面有骑兵!”
领头男子怔了怔,道:“胡说,这里全是我们越州的地头,哪里来的别处骑兵!”
话犹未了,我一抬头也看到了黄尘滚滚,足有四五十骑,看穿着像是商人,但这些人手中,分明个个持刀杖戟,明光闪耀。
我心里一动,趁了他们注意力俱给这队骑兵引开,迅速拿起一直暗藏身侧的短剑,飞快割着缚了安亦辰扣于马上的长绳。
这时,我已听到了黑衣人中惊呼:“天,是安氏人马!我看到了仇澜和茹晚凤!”
“他们难道敢在这里动手?准备对敌!放信号求援!”
马蹄交错,厮杀吼叫声迅速响起。
我已割断绳索,紧抱住安亦辰,用力向路侧用力一滚,但见黄尘扬处,双方人马立刻交上了手。
虽在宇文氏所辖区域内,但黑衣人放出的信号显然一时起不到太大作用;安氏人马来的都是高手,出手凶悍,人数又比黑人多了三四倍,黑衣人哪是对手,听那领头男子道:“先撤!”已虚晃一招,径向后撤去。
头儿一撤,黑衣人更是败落,但见安氏那些人丝毫不让,恶虎般追击过去,但听惨叫连连,不时有黑衣人中刀落地的声音。
仇澜已当先冲到我跟前来,只将安亦辰看了一眼,便惊呼一声,迅速斩断依旧紧紧捆缚他手脚的粗大绳缆,展开双臂将他抱起来,冲我道:“栖情公主,我先送二公子到前面镇子疗伤,公主可随他们缓缓而行。”
我也知安亦辰伤势万万耽搁不得,点一点头,勉强站起身来,眼看他将安亦辰放于马背,脚下阵阵发软,一旁立刻有个少女扶住我,道:“公主,小心些!”
我回头一瞧,却是眉目极清宛的女子,依稀有几分面熟,不觉诧异。
那少女微微一笑,道:“我叫茹晚凤,是茹晚蝶的妹妹。公主应该曾见过亡姐。”
我立刻想起那个刺杀宇文昭未遂死去的那个晚蝶,果然是姐妹,长相有四五分相似。因心中一直敬重那晚蝶姑娘,也便觉得这茹晚凤亲近起来,勉强笑道:“妹妹,带我去前面镇上找亦辰吧。我已……骑不动马了。”
碎埙篇:第四十章 栖情有日君须怜(三)
晚凤将我半抱半扶上了马,拣起黑衣人裹我的锦被,依旧把我小心裹了,和两名安氏便装高手,缓缓驱马而行,先行带了我离开正厮杀着的战场。
但我们到了前方镇子,连问几个医馆,并未听说有人受伤前来救治,心内不由焦急。懒
晚凤安慰道:“或者他们避人耳目,找了哪家比较偏僻的大夫家救治了。有仇将军在,公主放心好了。”
我想起安亦辰手下那班剽悍的兄弟,略放开心怀,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晚凤笑道:“我们回了沧北,等了两日也不见公子回来,叫人去打听,发觉公子带了你所行方向竟是越州,非常担心,所以立刻分批乔装重回沧南,一路追来了。”
“嗯!”他们为安亦辰安危深入敌境千里救援,必然也是十分危险。可最危险的,是那叫我牵挂得五脏六腑都扭结起来的安亦辰。我低了头道:“若是你们再早来几个时辰,早来几个时辰就好了。”
若是再早来些时候,安亦辰断不会给折磨到那等地步。如果这次他有个好歹,叫我今生今世,情何以堪!
晚凤眸光闪烁地望着我,迟疑道:“公子……公子应该不会有事吧?他的身体壮实,又有武功底子,只要没有致命伤,应该不会有事。何况仇将军又怎肯让他出事,必然安排得好好的。”虫
很多时日以后,我才悟出,晚凤此时的话是别有所指,可惜,我只是满心满眼,都是安亦辰沦落马下那惨白温柔的面庞,心痛如绞。
其他人陆续赶来,听说未找到安亦辰,也不见太多慌乱之色,都道仇澜必定带他到别处救治了,因我面色难看,反将我送到大夫处诊治,却道是心力交悴,已牵动胎气,要好生静养。
晚凤已自笑道:“怪不得公子舍了命也要伴在公主身边,原来却是这个缘故。”
众人更是相对而笑,再不多言,只是雇了最好的马车,让我乔装作富家小姐,分派了几个人随在我身后充作家人侍仆,其他人分散开来,或往前方寻找安亦辰和仇澜行踪,或隐在我马车周围小心看护。
那茹晚凤身手之高,不在乃姐之下,本是安亦辰手下一员女将,此时已纯粹充作了我的侍婢了,端茶倒水,洗漱吃喝,服侍得无微不至。
我料他们必把腹中孩儿看作安亦辰的,此时有口难言,只是终日卧在马车中静养,先小心护住了胎儿再说。
到得第三日,终于传来安亦辰消息,却道仇澜担心安亦辰留在宇文氏境内会再出事,为安亦辰处理了伤势,立刻带他从一处小道赶至沧江,从水路赶往沧北了,留下的话,会在沧北的行馆会合。
我但听得安亦辰已脱险,整个心神都松懈下来,再无牵挂,遂只是安心在马车上静养,不几日便觉身体已然平复。但晚凤等一听我要骑马同行,好和他们一起尽快赶至沧北时,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断断不依,只得罢了。
一路俱是马车缓缓而行,再换船行至沧北,等终于到了沧北预定会合的那个行馆,已是十多日之后了。
在众人引领一下,我入了行馆,到得馆内小园中,正要问安亦辰情况时,只听一个醇厚而宁和的嗓音从院中的榕树下传来:“兄弟们,一路辛苦了!”
众人齐声应诺施礼:“参见二公子!”
那人轻笑:“免了。”
榕树下缓缓转出一名男子,随意披一件淡蓝轻袍,身材颀长,风姿俊雅,转眸流光处,一派雍容清贵,却在凝向我面庞时,泛出脉脉如水的柔情和缱绻来。
是安亦辰。他清瘦了,面庞泛着苍白,但依旧明眸闪亮,灿若星子。
他没事,好端端站在我面前,真太好了!
我呆呆望着他,嘴角想弯出笑意来,泪水却已直滚下来。
安亦辰温柔一笑,向我张开了双臂,袍角飞扬,依稀有当日生死相依的温暖随风传递。
我扑了过去,投在他的怀中,由着他紧紧揽住,喜不自禁地向他的部属笑道:“后厅已开了数桌宴席,为大家接风,咱们快去吧!”
他拭了我眼角惊喜的泪水,俯首在我发际嗅了一嗅,方才在众人的贺喜嘻笑间,紧拉了我往后厅走去。
而我已羞得满脸通红,由了他当了众人的面,与我以最亲密的姿态相携相挽,相偎相拥。
宴罢,我才发现行馆里根本没为我另外准备房间,安亦辰直接将我带入了他的房间。
躲闪着他炽热的眼神,我狼狈道:“亦辰,叫人帮我另外备间房吧,我……我不习惯。”
安亦辰半倚坐在窗前案上,侧了脸欣赏着我的狼狈和羞态,语中带笑:“如今他们都已知道你是我的女人,也认定了你怀的是我的孩子,你说,他们还会不会另外备房?除非他们发疯,不想在我跟前混了!”
“那……那我晚上睡桌边好了。横竖天热得很,不怕冻着。”
我更是尴尬,本能地只想拒绝着将要发生的事。
安亦辰敛了笑,默默望着我,眸中已闪过一抹受伤,低沉道:“不管我是皇帝,还是囚犯,我都是你的夫婿,永不改变。这句话,只是你的玩笑么?”
我一时窒息,心乱如麻,但我当然知道,我并不是玩笑,我只是还没准备好接受他而已。
安亦辰见我不回答,容色渐渐冰冷,忽然低下头,黯然道:“屋子留给你,你睡吧。”
他立起身来,抖落一身苍凉和受伤,缓缓步向房门。
“我没有开玩笑。”我委屈地哽咽,只是没法把我自己凌乱的思绪倾诉出来。
下一刻,安亦辰已冲过来,将我紧拥于怀中,吻住我,由浅而深,渐而缠绵。
碎埙篇:第四十章 栖情有日君须怜(四)
我不想再看到他受伤的背影,默默地回应着,感觉他的温柔和激烈,而思绪,已在缠绵中渐渐抽空,只是本能地随了他的吻在他怀中战栗。
忽然间脚一空,已被他抱起,轻轻放于床上,一把挥落天蓝色的帐幔,松开了我的衣带。懒
我蓦然惊恐,忙握住他肆意的手,低低哀求:“不要!”
“给我一个理由,拒绝我的理由。”安亦辰顿住了手,眸光冷凝,深深郁郁望着我,低沉道:“是担心我未来会待你不好?还是因为……宇文清?”
我握住他的手无力松开。亦辰怎会待我不好?而宇文清?难道我还需为那段可笑的感情顾忌什么?
安亦辰沿着我的锁骨慢慢往下轻吻,缠缠绵绵,温柔若水,却炽热如火,彼此的呼吸渐渐浓重,**的喘息断续逸出。我缓缓向眼前这个最挚爱我的男子打开了身体,却不由得泪水再次滑落。而我的凌乱思绪已无法整理出,我的泪水,为着谁?又为着什么?
当安亦辰进入我生涩的身体时,紧窒的疼痛让我忍不住紧抓了被褥向外一推,发出一声呻吟,吐出了一个人的名字:“白衣!”
安亦辰霎时全身僵住,我亦是冷汗涔涔,如恶梦初醒,颤声道:“亦辰……”
这时,我听到了“咚”地一声闷响。虫
碎裂的闷响,似哀婉着本性中的沉郁悲伤。
我猛地侧过头去,借着月光,我看到了我的埙,不,是白衣的埙,碎了。
那经历了数次死里逃生的陶埙,在我们的缠绵之中被我推下了床,似一个椭圆形的心脏,碎作了数瓣,在青石板的地面上晃着,晃着,晃着……
“不要再看了!”安亦辰的声音里压抑着愤怒,然后俯下身来轻吻我,缓缓放柔音色,低低道:“碎了就碎了吧。现在,你只要听从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正在**里挣扎,这**,是由这世间我最让我感动最让我感激的男子带来。我该爱的人,是他,安亦辰。
“亦辰……”我回应着他,由着他带来了一**的轻澜微波,渐至汹涌,渐至晕眩,和他一起浮沉……
香冷金猊,被翻红浪……
绿鬟风乱,画屏**……
我醒来时天色尚早,晨光方是微熙,而安亦辰已经不在,我心下一紧,忙匆匆披了衣步出屋来,四下打量,已见行馆东侧用于嘹望的高台之上,一英挺男子衣袂翩飞,凭阑远眺,气度雍容,气势凛然。
我悄悄拾阶而上,望着他犀利深沉四顾的双眼,柔声问道:“亦辰,你在看什么?”
“天下!”安亦辰泠然吐字,然后握了我的手,用大手中的温暖包围住我,眸意转暖,轻柔道:“怎么一早就起来了?不累么?”
我忆及昨晚的缠绵,红了脸,摇了摇头,道:“我醒来不见你,不放心,就起床瞧瞧你跑哪去了。”
安亦辰笑道:“你放心,我一定只在你看得见的地方,让你举目可见,触手可及。”
我望着前方,好奇问道:“你所看的天下,在哪里?”
安亦辰扬臂举向远方,扬声道:“南方的越州、明州,西南的肃州,东方的浏洲、冀州、东海千岛,西方的燕州、幽州,北方的晋州、青州,极北的黑赫、极西的安夏,就是我现在所能看到的天下!”
凌晨的风,到底有些冷,我机伶伶打了个寒噤,叹道:“亦辰,你心中的天下,可还真不小!”
安亦辰觉出我的冷意,迅速将外袍脱了,披到我身上,笑道:“我一大早和你说这个做什么呢?该早些陪你散散步才是。”
我靠到他胸膛之上,感受那颗承载了太多梦想和抱负的心脏,如此激昂的跳动,温柔道:“不,我想知道我夫婿的心究竟有多大。”
安亦辰拥着我,轻笑道:“我的心并不大,只有你,和天下而已。”
我,和天下?
我叹息道:“这天下,只怕没人的心比你更大了。”
“或许吧。”安亦辰抚着我的发,眉心纠结了温存和愉悦:“在越州一路陪着你时,我一直想着,我若得了你,这一世便再也无所求。可我终于把你抱在怀中时,却又忍不住又想着这个天下了。”
他眉目深深地望着我,似要凝进我的心里去,低问:“只我不知,我是否真的已完全拥有了你,以及你的心?”
我心弦一颤,低头弄了衣角,然后抬头,一字一字道:“不管你是皇帝,还是囚犯,你都是我的夫婿,永不改变!”
安亦辰研判地望着我,然后亲了亲我的额,道:“大约,我可以把你今天这句话当作誓言了吧?”
我也在他颊上亲了一亲,笑道:“对,是我皇甫栖情的誓言!”
安亦辰顿时笑了,举目四顾,指点江山,意气风发地问道:“那么栖情,你可介意,这个从大燕延续下来的乱世,未来由我来收拾承继,重新还子民一个大好河山,太平盛世?”
我吐一口气,与他比肩立于淡红晨曦之中,笑道:“亦辰,只要是你要的,我一定帮你。如果你要天下,那么,我和你一起来把天下握到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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