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亮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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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亮的日子-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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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疯子!”萧南一抛枪管通红的机枪,拔出刺刀。已经有越军冲进了阵地,肉搏战不可避免。
  个子矮小、皮肤黧黑的越南兵剽悍无畏,萧南现在有点理解为什么美国人在越南吃了那么多苦头。刺刀抹过脖子,皮肉瞬间翻开,开始并不流血,只看见白色的脂肪暗红的肌肉,而后鲜血喷涌而出。萧南挥舞着刺刀,劈刺砍拉,血液在空中飞溅带来快感,刀柄被鲜血浸得粘稠滑腻。萧南已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血,哪些是敌人的血。前面的越军倒下一茬,后面的蜂拥而上,无休无止。萧南身边的战友越来越少,越军越来越多。
  萧南是被几个战友架着拖下阵地的,他已经杀红了眼,整个人都像是从血浆里捞出来,牙齿和眼白显得格外醒目。164阵地还是丢了,越军留下一个营驻守。

6 萧南(3)
下午一点,炮弹运到,119炮群集中全部火力猛轰164高地。萧南带着一个步兵排45人随着炮兵火力的延伸往上冲。重新站在164阵地上的萧南愣了很久,越军一个营数百人,只剩6人活着,阵地上尸横遍野,到处是残肢断臂、碎肉内脏,如人间地狱。
  一战,越军在松毛岭留下了3700多条生命,尸首盖满山坡。两天后我军打出宣传弹,让越军来收尸,规定他们要打红十字旗,50人以下不准带武器。但越军来了六、七十人,不但不打旗,还架着高射机枪。炮兵连一个急促射,打得一个也没回去,于是越军再也不来收尸。正赶上夏天雨季,尸体腐烂得很快,防化兵上去消毒,洒香水,用火焰喷射器烧。前沿阵地臭气熏天,战士们被熏得呕出了胆汁,萧南几天吃不下饭。
  老山战役后萧南申请转业,被分配到省公安厅。有战功的萧南短时间内在党校修完大学课程,似锦前程在等着他。在萧南两拳把处长打成脑震荡、一个膝顶把处长的睾丸顶成了碎鸡蛋之前,所有认识萧南的人都说这名英俊的复员军官前程远大。
  处长秃顶矮肥,对下级说话语重心长,对领导说话短促铿锵。
  “萧南同志,好好干!建设社会主义需要你这样的人才,组织上会培养你的。”处长曾拍着萧南的手臂说,处长本想拍萧南的肩膀,可他够不着。
  萧南当时有点感动,差点给处长敬一个标准的军礼。
  老教授反革命案是党校回来后萧南接手的第一个案子——一名老教授到处写举报信,告某市领导贪污渎职,生活作风流氓糜烂,结果市领导没事,老教授倒被抓了起来。萧南仔细研究过案情,说老教授是反革命罪确实言过其实,老头充其量也就是有点文化把自己给骚的,太把自个当成新中国的主人翁了。某市领导也许是有些问题,但没有证据也不好定论,这也不是萧南权限以内。案子是让萧南查老教授反革命事实,查市领导有纪委,还轮不到他来过问。
  老教授有个女儿,也就是后来无怨无悔追随萧南的王露。每次王露来找萧南的时候,一双大眼睛里泪光闪动,一眨眼就是一串泪珠,眨得萧南的心怦怦地跳。每次王露来的时候,处长也会端个保温杯过来,语重心长地安慰这位身材高挑、曲线婀娜的姑娘。萧南觉得处长的眼神有点邪,总往王露的胸口和屁股上瞟。
  那天夜里萧南精神比较好,躺宿舍床上琢磨案子的事情,突然来了灵感,翻身起来去办公室拿卷宗。经过处长办公室门前,听见里边有声音,萧南推门进去。萧南的脑袋嗡一声就空白了,眼前的情景比他站在164阵地上看见几百具碎尸还要震撼——王露被绑在办公桌上,嘴里勒根毛巾,身上的衣服被撕得乱七八糟,裸露出来的一双长腿在月光下晶莹剔透;一丝不挂的处长就像一头直立行走的肥猪,手拿一根点着的蜡烛,往扭动得像条鱼的王露腿上滴蜡。口水顺着处长嘴角往下淌,拉成一条银亮的丝线。
  直立行走的猪猡很不经打,两拳砸在脸上,就开始翻白眼,再一个膝顶上去,处长嗷地一声,夹紧裤裆,嘴里冒出了白沫,大小便失禁。王露听见有东西碎裂的声音,就像打碎鸡蛋的那种。
  后来王露一直向萧南解释,处长除了往她身上滴蜡,还什么事都没来得及干,萧南将信将疑。直到俩人第一次同房,被单上一片殷红,萧南心中石头落地。
  这件事情被公安厅内部处理,萧南被开除,不追究刑事责任;老教授被教育一通,放回家去。萧南两拳砸了自己的前程,虽然收获了王露,他还是觉得人生荒谬、正义无存,从此走上一条不归之路。国家精英与流氓罪犯的差别,只有一纸之隔。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母亲坐在灶口边抚摩着萧南的脸,喃喃地说。
  火光映照着一张布满生活磨难的脸,萧南抱着母亲依旧粗糙的手,泣不成声。
  自此公安队伍里少了一名机警正义的警察,流氓队伍里多了一个骁勇英俊的打手。
  那年月的孩子都崇拜解放军,何况是当过侦察兵、经历过老山战役的萧南。无业人员萧南总是穿一件没外套的旧军袄,蹲在下角街的马路牙子上晒太阳,身后一群小混混或蹲或立。萧南成为金牌混混的原因很偶然,那段时间他不知道自己该干点什么。那时候父母有单位的可以顶职,家里有门路的可以走路子分到工作指标,再不行的可以当兵,退伍了也会有分配。母亲依旧在后半夜拖着沉重的开水车出去帮人灌开水,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萧南却不知道该如何挣钱,让母亲不再辛劳。

6 萧南(4)
“萧南哥,你这件军袄是打越南的时候穿的吧?”孩子们围在萧南身边啧啧地讨论。
  萧南一直懒得搭理这群小流氓,烟抽了一根又一根,眉峰锁成了川字。一会身后一堆聒噪的少年集体没了声音,萧南疑惑地抬头望望,一帮少年退到墙根,表情肃然,眼睛直直地望着下角街两头各走来的一群人。
  “跑!”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一群小混混像炸了窝的兔子,四散奔逃。
  一帮逃跑的少年被街两头的两队人堵了回来,在萧南身后聚成一团,被逼在圈子中间。围住他们的都是些二三十岁的青年,萧南看他们流里流气的,也不像公安。
  一伙人开始搜下角街少年的身,搜出来的钱、粮票、手表、戒指,全部集中到一个中年大汉手里,这人就是资深老流氓烂桃。烂桃是文革最后几年本市有名的造反派头目,心狠手辣、胆肥心黑。83年严打赶巧他因一件案子逃出去避风头,躲过了打靶的命运。两年后赵德民、谭斌声名赫赫,但烂桃是资深流氓前辈,互相也没踩过界,几帮人一直没什么冲突。80年代中后期,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大地,当时的下角街虽没有十几年后那么繁华,但已是一些个体户聚集的批发街。郊县农村的小贩,都到下角街批发货物。这些小贩老实巴交,稍有动静就按住自己藏钱的位置,贼娃子最喜欢偷这种人,一是容易得手,再者作案金额不会太大。那时候偷窃超过三万就是死刑,小偷们都比较谨慎。下角街就是烂桃的地盘,被围住的小混混大多是萧南的街坊,也没有工作,平时近水楼台,一帮半大孩子聚一起偷包。烂桃警告过他们几次,今天有备而来,一帮少年稍息立正,脸色发白。
  为首的少年被几拳打倒在地,烂桃下巴一挑,几个人扑上去摁住少年的巴掌,烂桃抽把杀猪刀蹲在使劲挣扎的少年面前。
  “萧南哥!他们要剁我手指!救救我!”地上的少年就住萧南隔壁,小时候萧南还帮他抢过弹子。
  烂桃扭头看见懒散地蹲着抽烟的萧南,萧南正神情缥缈地望着他,望得他尾椎骨冰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要当英雄?”烂桃握紧杀猪刀,站到萧南面前,萧南慢慢站起。
  十几个人呼啦围了上来,铁器响成一片。烂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飞出去的,边上的人却看得清楚。懒散的萧南突然一个回旋踢,敏捷轻盈,这种镜头他们只在《少林寺》里见过。脸部中腿的烂桃就真像个烂桃子了,咕噜噜滚出去五六米,爬起来的时候一张脸肿得和他的名字一样。边上的十几人一愣神,反应过来后挥着家伙就往萧南身上招呼,萧南表演了真人版《少林寺》——空手入白刃,擒拿,散打,连咏春拳的招式都有。
  萧南走过躺地上呻吟的一帮人,蹲在烂桃跟前,嗤拉一声在烂桃肿胀的脸上划着根火柴,悠悠地给自己点根烟:“下角街是我的地头,再看见你在这里出现,打断你的腿。”
  刚才一帮脸色发白的少年,现在个个都像喝了半斤白酒,这样的镜头只在电影和他们的白日梦里出现过。烂桃带着残兵败将狼狈而去,身后呼哨声、起哄声响成一片。
  几天内萧南的名字在本市的道上无人不知,下角街走出去的混混们看人都是眼皮往下瞟着看:“妈的,你不服!?老子跟萧南的。”
  萧南对他的流氓事业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与计划,他是稀里糊涂变成了老大。如果他当时有足够的野心,振臂一呼,绝对能灭了赵德民和谭斌。话说回来,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也许早被政府打了靶。
  萧南没有当江湖老大的远大理想,可他具有的这种能力让很多人不舒服。最早不舒服的是谭斌、谭武俩兄弟,包着个烂头的烂桃找过他们。
  “妈的,老子从没吃过这样的亏!”烂桃一口气灌下半瓶啤酒,啤酒沫顺着脖子淌进满是黑毛的胸口。
  “最近萧南打得很响,不搞他一次我们以后也不好混。”谭武看着谭斌说。
  “他当过侦察兵,那天打我十多个人,跟玩似的。”烂桃黑着一张欠揍的脸。
  “再能打他能打过枪?”一直没说话的谭斌撕个鸡腿啃得满嘴是油。
  两天后谭斌、谭武、烂桃低着头走进了下角街,三把锯掉木托的短铳插在军大衣里,一大帮混混洒在人群中跟着,每人身上都带着铁器。萧南蹲靠在一堵斑驳的墙根上,左手搭件军袄,眯缝着眼在晒太阳。烂桃老远看见那张神情缥缈的脸又感觉一股凉意,本来他们是计划走到萧南身后偷袭,谁知道今天萧南靠着堵墙。三人对望一眼,手伸进大衣里握住枪柄,从三个方向慢慢向萧南靠拢。 txt小说上传分享

6 萧南(5)
第一个拔出铳的是谭斌,他都能想象开枪后萧南血肉模糊的样子。扣动扳机的瞬间,萧南手上的军袄卷了过来,一声闷响,枪口被军袄卷偏了方向,扇形射出的铁沙全部打在军袄里。接着响起的是烂桃的短铳,萧南一脚踢在短铳下部,枪口向天,烂桃一个激灵,扳机扣下,朝天一枪。谭武连枪都没放,手刚刚举起,被萧南右手甩出的军刺钉飞了短铳。这几个动作电光火石、一气呵成,三个人脑子里闪过的念头都是“后悔”。这样的身手他们只在评书里听过,展昭和白玉堂大概也就这个样子。
  四个人对望着。谭斌、烂桃手里的短铳已经放了一枪,下一枪要填膛,压火药,现在手里的东西就是两块铁疙瘩,还不如两把烂菜刀好使。谭武空着手,望着被钉在地上短铳发楞。萧南英俊的脸上闪过一丝邪恶的微笑,一把三齿抓勾从后腰上摸了出来。谭斌几个出现在下角街口的时候,已经有人跑去通知了萧南,萧南顺手从路边摊子拿了个挂农具的抓勾,靠在墙根等待对手。
  三齿抓钩在阳光下折射着锋利的寒光,几人几乎感觉到那玩意挂进身体的撕裂感。烂桃转身就逃,被萧南几步追上。抓勾挥动,从后边挂住锁骨,萧南往后一带,烂桃倒地。看着被抓勾倒拖的烂桃,谭斌、谭武吓得拔脚飞奔。混在人群中的混混顿时四散溃逃,早有准备的下角街一帮少年挥舞棍棒,打出一片哀嚎。那天萧南像拖着一头猪一样把烂桃拖过了一条街,身后一条血迹延伸到街口。
  “我说过的,再看见你出现在这里,打断你的腿。”
  烂桃喘着粗气看着眼神邪恶的萧南,萧南一脚踩上烂桃被架空的大腿,腿骨发出清脆的折断声,烂桃一声惨烈的哀嚎,晕了过去。
  几天后谭斌谭武联络了赵德民、黑皮,和当时还不算太有名的“十三太保”等众多狠角色,约萧南到城外断桥大坝上见面。萧南答应了去,也就是接下了战书,下角街一帮少年热血沸腾,磨刀霍霍。谁料萧南那天单刀赴会,驱散要跟着去的众人。萧南自那时候起,就已经亡命,人生在他眼里如同一场闹剧。生亦何苦,死亦何哀,164阵地前的几千具尸体历历在目,牺牲的战友音貌尤存。
  断桥大坝上暗水青天,空中乱云飞渡。一袭校官呢大衣的萧南迎风站立,长发飞扬、衣襟猎猎,夕阳将他挺拔的身形镀上金边。
  大坝的另一边黑压压地站了一大片,赵德民有点诧异,几人对望,不知道萧南什么意思。
  “他就是萧南?”
  “这货怎么一个人来的。”
  “不会有埋伏吧?”
  “埋你妈的,站坝上方圆几里都看得清。”
  “操!这小子穿这一身真帅!一会打残了我要衣服。”
  赵德民上前几步,盯着英俊刚毅的萧南,萧南身上散发着亡命的气息,令人胆寒。
  “就你一个人?”
  “一个人够了。”
  “兄弟,我知道你能打,你这样死了不是很冤枉。”
  萧南烟头一弹,大衣敞开,左边插把东洋刀,右边插两把刺刀。亮白如雪的东洋刀缓缓抽出,锋利金属摩擦刀鞘的声音在风里传出很远。
  “试试看就知道了。”萧南镇静冷漠,浑身杀气氤氲,是一种残酷。就连天天在刀刃上混饭吃的赵德民,也觉得这人浑身上下透着令人恐惧的气息。这种气息是萧南上百次战场杀敌点滴凝聚下来的,平时旁人和他自己都感觉不到,可真要杀人时,这些气息自每个毛孔渗透出来,丝丝聚集。赵德民这类人对这种气场尤其敏锐。
  如果这场仗要开打,萧南也许会死,也许不会。可赵德民知道他们几个都得死,就算侥幸没死,其他人死了,事情闹大,抓住了也是打靶。赵德民退回去和几个人商量了一下。
  那天的单刀赴会,萧南镇定无畏的亡命气质震慑了对手。一场轰轰烈烈的群殴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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