辆小轿车正在迎侯我们;送往外滩的'新城饭店'下榻。
【春节风波'】
抵沪的第二天;黄部长住进‘虹口区中心医院外科。’他的战友沈书记是虹口区一把手;自然是一路绿灯。医院在‘提篮桥’;离新城饭店不远。这里原是上海著名的监狱;临街的一面就是'住院部'。这幢大楼;像四合院似的;中心有个操场;大概是‘放风’的地方。听说‘*’时;关押过文艺界的一些名人。现在可能是‘囚犯工厂’。
蒋院长亲自安排给黄部长作全面系统检查;确诊为'胃。十二指肠溃疡;合并幽门不全梗阻'。这和鹤岭医院的诊断一致;至于有无癌变;要靠‘活体’标本作病理检查才可确诊。决定节后手术;看来;今年的春节又要在上海过了。唐大夫心急火燎地要回鹤;叶处长也坐立不安;我再笨;也能猜出真正的原因。
黄部长同意叶。唐回鹤过节;叶处长例行打长途电话;请示鹤岭市委;当天晚七点来了'加急电报';叶处长看了看;甩在床上;阴着脸说:“岂有此理!”我一看电文;也有几分生气;内容是:'今年春节;市。矿机关不放假;望你们坚守岗位;护理好黄部长早日痊愈归来';落款是:市常委会沈。叶处长拿着电报向黄部长汇报:唐大夫不满的说:“他算老几?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他能代表常委会吗?”黄部长冷笑一声:“他是宣传部长;又是副秘书长;也是'常委'嘛。咱们都在上海过年吧。”唐大夫仍喋喋不休地发牢骚;“你们组织部后院着火了;家里来电话说:咱们一上车;这王八蛋就批了个'正秘书长';还想等着接你组织部的班呢'。
领导间的事;我一个'白丁'从不参与。但对这个人;我有一定了解;他名沈汝贵;*前;是市委书记的秘书。不到五年;就爬上'市府办'主任的高位;*初;被揪出批斗;因胃穿孔;险些丢命;我和何洁给他做了手术;渡过难关。没成想;好了疮疤忘了疼;在上次晋级时;耍了我一把。人说他是‘白眼狼’‘投机分子'一点不假。想来人心不古;‘东郭先生’做不得。
大年夜是公历二月十五日;今年是闫年;距春节还有六天丶;春节的气氛逐渐浓烈起来;南京路上;熙熙攘壤;人流如潮。我不得不去凑这热闹;求我买衣物的现款;就达二千多元;还有鲁华和孩子们以及亲朋好友;我只能尽力而为。上海的物品虽然琳琅满目;但大多要卷‘票‘证,只好求助上海的亲友。每次来沪;最头疼的事;就是代购衣物,常常是吃力不讨好。黄部长对叶处和我说:“辛苦你俩了;春节打算咋过?”叶处说:“我好说;方大夫;你?”我犹豫了一下“如领导同意;我打算回浙江老家看看。”“好;我给你七天假;你一定按时回来;我初八开刀;指望你参加手术呢”都说黄部长严肃;从无笑脸;我倒觉得他挺平易近人的。
64一305)八零年南行漫记《1980一2一51980一3一6》
【别梦依稀】
大哥早就来信;邀我去‘义镇’过节;并说;方晟请探亲假已于二月九日到家。我盘算着在除夕夜赶到;提前预购了火车票。
一早我就起床了;草草吃了碗
‘阳春面’(二两半粮票一角钱)匆匆赶到北站;想不到昔日摩肩擦踵的站前广场冷冷清清;侯车室大门敞开;旅客寥寥无几。我幡然醒悟;今日除夕;不要说长途;连短途的旅客都屈指可数了。
义镇是四等小站;只有慢车才停靠1一2分钟;我买的是10点20分;上海到福州的直快;义镇是不停的。赶紧去拍了一封加急电报;告诉大哥到义乌接我;由于我的失误;造成如此麻烦。
下午四时半;快车准时抵达义乌;我步出出站口;四处撒眸寻找大哥身影;身后响起喊叔的声音;回头一看;方晟正向我招手呢。他穿一件棕红色皮茄克;显得分外精神。我俩乘五点半开往新安江的慢车赴义镇;车厢里只有我们俩人;大部分车厢己封闭。
暮色中下了车;大哥在小车站接到我们;高兴地说:“我以为你来不了呢!”年夜饭早已做好;就等我和方晟一到;就开席了。南北过春节;自有不同;北方看重的是烈性白酒和水饺;南方注重形式;八碟十碗;全鸡整鸭;光看不吃;要等祭祖待客之后;才有家人的口福。
我和大哥。方晟喝的是自酿的米酒;不知不觉中;我就醉了。酒不醉人人自醉 ; 喝了家乡的酒;一生一世不发愁。
酒后我和大哥回校就寐;南方没有炕;乡俗是;洗足后;在床上抵足而眠。
初一;天阴沉着;但并没下雨;我和大哥。方晟漫步在山野中;春风徐来;大地还没披上盛装;只有麦苗在风中摆动。有的田块上种有的'紫色草子';学名紫云英的植物;不但是猪羊的饲料;还能肥田。’
人们拿着祭祀品;从四面八方涌向铜岩山;听说那是佛教重地。我忽然想起'春节扫墓';就问大哥“我们什么时侯去东阳上坟?”“哎呀;旧风俗上坟是初一”“那不就是今天吗?”时值八时许;九点十五分还有一列去义乌的火车;我们当机立断;立马折身返回义镇;带了雨伞;匆匆赶往火车站。
慢车多为短途车;拜年上坟的人不少。车行半小时;抵达义乌。。再换乘汽车去东阳;这条路我们不知走过多少次;大哥喟然叹道:“我巳十五年没回老家;记得最晚一次是1966年九月;因遭诬陷;由学校红卫兵押回东阳抄家;搜寻变天账;翻了个底朝天;一无所获。思昔抚今;要不打倒四人帮;哪有我们的今天!”
母亲去世后;家乡的亲情线就断了。我是在1965年春;南归省亲时回过一次;一直到1970年五月;我因公出差;曾回故里。令我齿冷的是;我在大小巷转悠了两个多小时;没碰到一个熟人;也许这十年;我的变化太大了;也可能在*的阴影笼罩下;亲友们不敢认了吧?!
这次回故里;行色匆匆;好的大哥已官复原职;又能扬眉吐气了。我俩先去南门外的馒头山方家陵园拜祭;大哥三叩首后铿锵有声;“父亲。母亲。列祖列宗;我从那跌倒;又从那站起来了;你们九泉有知;也会为我感到欣慰吧…”陵园里静悄悄的;只有此起彼伏的松涛声作证。
是否上二伯父家拜年;颇费一番踌躇;因为没带礼品。幸亏有个小店开了门。要不;这大过年的;空着手;怎么去拜年?二伯父有两房子女;前妻有两男两女;除长女外;都是英年早逝;后妻是乡下人;比二伯父小二十几岁;只比我大哥大两岁;老夫少妇分外恩爱;一连生了三男两女五个孩子。二伯父小有储蓄;又经营一爿西药店;生活依然不错。解放后;他最早参加‘公私合营;'成了资方店员;当属工人阶级了。他家只有十几亩‘养老田’;划上个‘中农’成分;就不是剥削阶级;而是劳动人民了。这张王牌沿用至今;这么比起来;二伯父真有先见之明。难能可贵啊。而今;孩子们都巳长大成人;有了工作和家庭;生活融洽;正在着力培养下一代呢。大哥和二伯母用东阳土话谈古论今;我只能听懂大半。不过他们都算有福之人;老年遇上了改革盛世;还能享几天清福。
【双龙恋歌】
确切地说;我是金华地区东阳人。如果出生地是家乡的话;金华就是我的第二家乡。我在山青水秀的古城曾生活过三年;我的中学时代就是在这儿渡过的。人都有恋乡情结;远在天涯海角的游子尤然。
我中学的母校在金华北山脚下;一一这段峥嵘岁月;赶上勤工俭学。大跃进。人民公社。大办钢铁。反右斗争;使我们这一代人过早地经风雨见世面。承受过多的艰难困苦和政治压力。但也给我们留下刻骨铭心的记忆。
金华北山是风景区;也是道教(黄大仙)的发源地之一。
1958年的整个漫长的夏季;我们这些还没成年的学生;像‘民工’一样;吃住在双龙洞;每天打眼放炮;劳作不止;终于引来九龙的水;修成'双龙少年水电站'。毛主席曾亲临视察;给予很高评价;并录成新闻纪录片在全国放映。其时我还在医学院学习;看到纪录片中的情景;激动不巳;不久;我写出了电影剧本(双龙恋歌)几经修改后;邮到长春电影制片厂(电影文学)编辑部;虽然没拍成电影;终于迈出第一步;那是1962年发生的事。听说我是第一个敢把健在的毛主席写进电影剧本的人;事后想起来;还有些后怕。
节后;春雨绵绵。我打算先到金华;再回上海。方晟没去过金华;陪我同往。我们游了双龙洞。侍王府;参观了我的母校一金华二中;现在改成(浙师大附中);婺江百里滩。通济桥;还看了传统婺剧一绣襦记。住了一夜;喝了两斤黄酒;看了三个景点。今日已是初五;该'打道回府'了。
【上海宴请】
我和上海有不解之缘;这大都市留下太多的故事;我在这里生活。学习。工作过;有许多亲朋好友;这几年又多了许多‘知青朋友’。叶处长半开玩笑地说:“你在上海人缘不错啊。”正说着;就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位老先生。请他坐下;奉茶;我有些尴尬地问:“老先生是一一?”他呵呵地笑出声来:“年前你还去过我家;忘了?”我一拍脑袋:“看我这记性;未老先衰了。”“你们医生接触人多;哪里记得清?!”这位老先生是甄老师的父亲;已退休。临来时;甄老师让我捎东西;我到过他家;住在北站不远的里弄内。老先生年前已来过三次;每次都是步行;约请我吃饭;我实在担当不起;只能婉言谢绝。
还有无法谢绝的宴请;初六;裘啸一早就来到饭店;他也是大年夜赶回上海的;到家放下行包;就直奔新城饭店;遗憾的是我们都不在。之后;他天天来电话询问;真难为他。被请赴宴的除了我;还有叶处长和唐大夫。酒宴十分丰盛;十四个南北大菜;两个汤;有洪达夫妇作陪。酒是‘洋河大曲’‘上海鲜啤’大家吃得酒足饭饱;尽兴而散。
裘啸祖藉广东;出生香港;久居上海;在鹤岭工作二十多年。他为人质朴;待人真诚;乐于助人。对我们一家帮助尤多;不论是我们进修学习;出差省亲;还是孩子南归;他都一如既往;接站送站;不菅是火车汽车;还是飞机轮船;照接不误。还尽其所能帮你解决困难;诸如购买衣物;看病住院…;接触过他的人;莫不交口称赞。
我认识一位上海知青小徐;他原在‘黑河农场’;后调‘农场驻鹤办事处’做采购员。通过岳父认识,成了我家的常客。他是个典型的商家子弟;对商业有先天的亲合力;待人接物十分大气;能说会道;办事能力很强;他的妻子小周;也是上海人;对缝纫有一手好活;但从不收费。他夫妇回沪后;在街道一小厂当工人;生活并不宽裕;非要请我到上海最好的西菜馆一一'红房子'撮一顿;被我谢绝。他觉得不过意;又请我去东北风味的‘燕云楼’吃了一顿;化了十几元钱;相当于他半个月工资;这反倒使我不好意思了;惭愧!
裘啸突然来访;悄悄拉我到一边;小声说:“鲁大夫来电报了。”我一看电文;顿时慌了手脚。内容为;'三月份晋级考试长工资详信';我明白了鲁华的良苦用心;但不敢声张;黄部长连手术还没做;我怎么能提回去呢?只能牺牲我自已了;真倒霉!
心情不好;以酒浇愁;我常独自去江西中路一家小酒馆喝酒;;碰到一位老叟;拄着一根木拐杖;他听出我说东北话;就攀谈起来;他毫不隐晦地痛说自已的坎坷人生;1946年;他毕业于上海伯特利医学院;先在一所教会医院工作;后从军当军医;在辽沈战役中被俘;转业到一所农场医院做外科医生。好景不长;在一次医疗事故中;定为‘主要责任者’正赶上反右运动;上纲上线;重判八年;在北大荒农场劳改;刑满又赶上‘*’;这一去;就是二十二年。现在回到上海;什么都没了。比比他;我是幸运的。人生苦短;何必为名利;自寻烦恼呢?! 。。
第六十四章 近年关杂事纷纭 送部长再下江南C
【手术前后】
请客送礼;在上海巳习以为常;外地来沪求治病人尤然。上海看病难。住院难巳十分突出;黄部长当然清楚;带来黄豆30斤。小豆30斤。豆油20斤。木耳5斤;都送到他战友沈书记家。沈夫人笑咪咪地全数收下;再没下文;唐大夫说:“原指望她匀出一些;分送有关大夫;那成想她这么贪呐。”按眼下风气;手术前送点礼;请请客是常理之中;唐大夫把这意思告诉黄部长时;显然有些生气。黄部长皱着眉;操着山东腔说:“这么点事都办不好;你跟来干啥?叶处长向黄。唐献策:“再邮东西恐怕来不及了;我看;手术前先在大饭店请两桌;把有关人员都请到;然后;我代表单位向大家表示歉意;因我工作失误;送给大家的礼品没及邮到。”黄部长沉吟了一会;点点头:“只好这样了;但一定要付钱;在我工资中扣。”
手术对于外科医生只是一种治疗手段;对于病人却非同小可;简直就是‘鬼门关’。手术定在初八;这天只安排一台手术;由蒋院长。普外高主任执刀。院方可谓全力以赴。
我还详细地向部长讲解了手术前后注意事项。在术前谈话后;叶处长代表单位莶了字;可唐大夫怎么也不肯在‘家属’一栏上莶字;反倒问起高主任;哪个大学毕业?工龄多长?出过国没有?这种手术做过多少例?效果怎样?弄得高主任哭笑不得;拂袖而去。又请来蒋院长;好一番解释;唐大夫提出:“是否征求一下大姐意见?”部长火了:“你不莶;我自已莶”唐大夫这才拿起笔;匆匆莶上字。丨
我纳闷:部长为啥发这么大火?叶处长道出缘由;解放初;在山东老区抽调一大批干部;北上南下;充实到各级地方政府。这批农村干部进了城市之后;有的经受不住美色的诱惑;重新组建了家庭;抛弃了糟糠之妻;部长的前妻是:'离婚不走人';因为还有一双儿女。
时任矿长的他;心中有愧;为前妻要了一套房子;找了一份工作;在鹤岭安顿下来。*时;部长被揪斗;关进牛栅;唐大夫和他划清了界线。前妻不但给黄送饭送衣;还站出来为他作证。部长官复原职后;想着要和前妻复婚;唐大夫寻死觅活的闹个不休;前妻高姿态放弃;闹剧方告结束。我猜想唐大夫口中的大姐就是部长的前妻吧?!
手术前夜;我有些耽心;特意去病房看望部长。部长十分平静;正向唐大夫交代什么;唐大夫泪眼婆娑;见此情景;我也有几分伤感。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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