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站北京;进京是张冯的意思,他没到过首都,机会难得,我虽来过几次,也没尽兴,欣然奉陪。
事先我写信告诉了表姐,要到北京去。我和张冯在永定门附近住进了一个不大的旅馆。尔后去‘积水潭医院’拜访表姐。表姐正在做手术,我就在医院附近转了转。张冯去了‘王府井百货大楼‘。
下午一点多,手术才结束,表姐见到我十分高兴。我到表姐家真有一种回家的感觉,倍感温馨。表姐忙着做饭、炒菜,还买了一瓶绍兴花雕酒。酒足饭饱以后,又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我觉得轻松了许多,感冒也好了一大半。
竺锋问我:“北大荒咋样啊?”他好像挺感兴趣似的。我明白;其实他在思念远在天涯的父亲。我不由得想起了方方,离开鹤岭才十几天,我就想家了;这是这些年来少有的感觉。毕竟有了妻子、女儿,是个有家室的人了。
我陪张冯去了天安门、动物园,还游览了北海公园(部分开放)颐和园。故宫一直是大门紧闭,听说已被军管,停止开放。
春神已悄悄地降落京城,柳枝已抽出新绿。这次来京和六七年那次相比,火药味似乎不那么浓烈,市场供应也大大好于往年。高鼻子蓝眼睛的外国人和黑皮肤白牙齿的黑种人多了起来。舆论又开始造势;‘我们的朋友遍天下’了。政冶形势好像出现了微妙的变化。老百姓都祈求国泰民安,休养生息
第五站上海;我们乘上了十三次京沪特快,一觉醒来,已到了徐州地面。从窗户望出去,大地已披上绿装,一派欣欣向荣的初春风光了!
火车驶入南京时,隆隆地过桥声,使我激动不已。当年浦口到下关一江之隔,何等艰难,而今‘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这是自力更生的一曲毛泽东思想的凯歌。
春风又绿江南岸。 张冯是东北人,第一次下江南,望着窗外桃红柳绿的明媚春色,不禁叹到:“南北真是两重天哪,难怪有那么多文人墨客‘忆江南’了。”
在蒙蒙细雨中抵达上海,一到上海,我的感冒也好了。出了站我们先奔天目路上的‘旅客住宿介绍所’。早就听说上海安排住所要看介绍信的级别,果不其然,我们递上市革委会的介绍信,只能安排到小旅馆。
这个旅馆在北京东路的里弄口,是街道办的,有了住处就谢天谢地了。谁让中国人多,旅馆少呢!这个叫‘向红’的小旅社,地理位置不错,到南京路和外滩都挺近,安顿下来,我们各吃了一碗一角一碗的阳春面,开始办公事。
买了张上海交通地图,查电话号码薄,寻找医疗器械厂家。上海地方太大,我们不熟悉交通,器械厂又大都在偏僻的地方,每日疲于奔命,跑了五、六家器械厂,收获无几。只买到少量常规器械。上海积习太深,看不起外地人。尽管解放后,资本家、买办掮客,青红帮、娼妓阿飞都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后,沉渣泛起,又借尸还魂。
时而可闻锣鼓声,这是欢送上山下乡的‘知青’,那气氛已经没有初期那么狂热了。听说已开始‘动员下乡’甚至‘强制下乡’了。
对城市的喧嚣,我和张冯都不太适应,尤其是‘坐马桶’和‘万国旗’(里弄里晾晒的衣裤)。外滩高耸的大厦使人目眩,苏州河恶臭的气味令人恶心,黄浦江混浊的江水让人压抑。尤其有一股浓烈的漂白粉味的自来水,又涩又苦,使人食不甘味。
办完公事,我和张冯到‘豫园’,但内部整修不开放。张冯非要看看‘大世界’,这个游乐世界早已被*,门可罗雀。唯有‘虹口公园,’借鲁迅的福荫,树绿花红,叶茂草青,可憾‘鲁迅纪念馆’也不开放,真是乘兴而来,扫兴而归啊。
第六站,杭州;早六点,乘坐93次直快赴杭。这是沪杭间的双层列车,坐在舒适的双层车厢里,遥望窗外的景色,分外惬意。火车奔驰在杭嘉湖平原,江南水乡春色一览无余,绿油油的麦苗、黄灿灿的菜花、紫莹莹的云英、河湖交叉的水网、阡陌纵横的稻田、白墙黑瓦的农舍、小桥流水人家…好一派明媚春光。张冯目不遐接,指指点点,问这问那,感叹地说:“真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天堂啊!”
我们下榻在湖滨路的‘中华旅馆’,这是座典型的江南式旅店,两层楼,都是木结构的,门窗刷的红漆,看来很有些年头了。房间陈设简单,除了床被,仅有一桌两椅。但比较整洁,收费也不高,每日每床元。我们住在楼上,打开窗户,就能捕捉到西湖的气息。我和张冯漫步在湖滨六公园,远处青山绿水,近处如织游人,暖风吹得游人醉啊!
我久久的倚在湖边栏杆上,直到最后一片晚霞退尽,才蹒跚的回到宿地。这一宿我又失眠了,旧日的梦境,又似真似幻的地过起一遍遍电影…
(32一180)
在杭州,走访了医学院和几家大医院,收获不少,落实了‘进修实习基地’。 浙江比较开放,办事认真,乐于交流。这是这次公差的最大收获。
张冯乐不思蜀,我也留恋家乡的山水。张冯说:“天赐良机,再玩几天何妨!”我求之不得。我拟定了一个‘三日游’ 计划,第一天,游九溪十八涧;九溪位于山坞中,前临钱塘江,背靠五云山,有修竹篁林的石径,叮咚作响的山泉。环境幽静,有西湖二十四景之一的‘云栖竹径’,是‘养在深闺无人识’的风水宝地。
第二站;六和塔。这是座有很多传奇色彩的宝塔,有鲁智深、武松,还有济公的种种传说。月轮山上又新添一景,屹立起一座蔡永祥舍身救列车的塑像。登塔眺望,江山如画。我不禁想起钱塘江桥和桥梁专家茅以升的故事,令人遐想…
第三站;虎跑。山门上有柳公权的手书,沿着石阶而上,入寺内有一泉眼,水面上飘着不少硬币,听说投入硬币如果不下沉就是吉详之兆。我们到茶室小坐,品茗‘龙井茶叶虎泡泉’双绝之新茶。
我们余兴未尽,沿湖畔踽踽而行,边走边看,一直走到‘柳浪闻莺公园。’正是人间四月天,公园里百花争艳,姹紫嫣红,柳丝拂地,春水满湖。真是‘三月桃花落英去,百啭花莺又复来’,‘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支红杏出墙来’。
天色已晚,我独自一人在湖畔踯躅。张冯已回舍睡觉,可能是思念家中年轻貌美的小媳妇了。夜深了,六公园还没平静,盲流、乞儿、疯子、江湖艺人倾巢出动。在湖畔演绎出一幕幕人生悲喜剧。
有人在大声朗颂毛主席诗词,有人在唱越剧,有人在跳‘忠字舞’…。还有摆地摊的,上访告白的…我恍然回到现实中,突然意识到,*还没结束呢。
今天是四月五日清明节,旅馆供应粽子、鸡蛋。清明时节雨纷纷,清明扫墓已被当作四旧废止,但没法从人们心底抹去。杭州到东阳只有二百余里地,但我只能在心中寄托哀思了。
清明另一项活动是‘踏青’。我设想了一条步行游览的线路,从‘柳浪公园’出发,先到‘西山公园’,园内有两个胜景,一是花港观鱼,二是牡丹园,园内百花盛花,争奇斗艳。张冯指着高大的塔松,问我:“这是啥树?”我答:“塔松”。他张大了眼睛:“可和红松境比美了。”
在花港曲桥上,往水中撒面包屑,成百上千的金鱼,会浮上水面,趋之如鹜。,争相抢食。几个黑人外宾,欢呼雀跃,不时按动相机快门。
牡丹园是放大了的盆景,种植着不少奇花异卉和珍贵树种。牡丹花盛开,真是国色天香。从‘西山公园’到‘六桥烟柳’,沿苏堤北行,六桥连接长堤,风摆柳,柳如烟,‘六桥烟柳’因而得名。
忽听人声嘈杂,有人喊:“跳湖了,有人跳湖了。”我们赶上前去,只见内湖中一人正在水中挣扎,一个游客未及*,跃入湖中,救起一个女青年,见她披头散发,面色苍白,已奄奄一息。我和张冯抢步上前,随即给女青年控水,做人工呼吸,心脏按摩。医生的天职,使我们义不容辞。
女人清醒后;我们离开围观的群众,继续前行。过了跨虹桥,旁边的‘曲院风荷’被西湖区占用。转而到岳王庙,也是闭门羹。进入西泠桥,走到孤山,中山公园正举行杜鹃花展。深红的、粉红的,还有白色的、紫色的,花团锦簇,特别有一种紫色花,更是珍罕。
绕孤山一周,到了‘放鹤亭’。我忽然想起六六年和嫂姐的那次邂逅。庭苑不知人去尽,人面桃花相映红。而今物是人非,那位翌姐不知在何方?
孤山有个精巧的‘天下西湖景’,那副脍炙人口的对联,已被糊上红纸,写上主席诗词了。平湖秋月,空剩一个平台,连一个茶客也没有。只有白堤,煦煦攘攘的,踏青观景的人络绎不断,还有来自不少第三世界的黑人朋友。游人中多了不少着军装的人,我留意了一下,好像是那些准备上山下乡的知青。他们即将告别美丽的家乡,踏上新的征途。我可以预测到,他们到农村后的境遇,也许他们憧憬的广阔天地,会成为一个破碎的梦。
断桥,是个梦幻的地方,流传着‘白蛇传’ 凄美的爱情故事。张冯说:“这比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缠绵多了。”几乎走了一天,徒步游西湖最饱眼福。回到宿舍,累的早早躺下了。
晨望西湖,湖山都沉浸在氤氲的水气中,宛如披上了神秘的面纱。湖光山色在朦胧中有如海市蜃楼,光怪陆离,意幻境虚,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雾西湖。她犹如“怀抱琵琶半遮面”的深闺少女,散发着神韵。
到了灵隐,未见游人,正纳闷何以如此萧条,原来这座千年古刹,*时受到冲击。幸为周总理下令,予以保护,封闭了门窗。张冯不胜遗憾的说:“白来了一趟。”
到玉泉,这里是名不虚传的鱼乐园。几十米见方的一个水池中,有几十条金黄色和黑灰色的巨大鲤鱼。长尺许,重有几十斤。他们游哉悠哉,好不逍遥。一旦喂食,就会摆动鱼尾,张大嘴,就像婴儿似的作出嗷嗷待哺状,憨态可掬。这些可称为鱼精的大鱼,乐在其中。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32一181)
本打算购票北返了,意外的收到一封来自单位的电报,让我在杭州待命,不知是什么事。我给鲁华打了个长途电话,得知安山矿信访科的何文瑜科长出差浙江,处理一件信访案。让我协助,详情她也不太清楚。说不上是喜是忧,反正能在家乡多盘桓些日子,总是可慰的。况且我还有一件心事未了呢。
何文瑜打来电报,我前去接站。我和何文瑜并无交往,素不相识,但他一眼认出了我。和我握了握手;“方大夫辛苦了。”并说:“我认识你,你给我爱人做过手术。”我在延龄路一家酒馆为他洗尘,点了几个地方特色的菜肴:西湖醋鱼、东坡肉、油焖笋、炸响铃,西湖莼菜汤。何文瑜胖墩墩的一副福相,几杯酒下肚,就兴奋讲起此行的任务。事情还要从十年前说起;五九年,小傅从长春地质学院毕业,分配到鹤岭安山煤矿地质科工作。他性格内向,工作勤勤恳恳,表现一直不错。
六零年春节,他南归省亲归来,一直闷闷不乐。人就像变了个样子,整天呆呆地,有时还自言自语,突然有一天他失踪了。单位正在追查时,接到广州公安局通知,小傅在广州企图越境,已被拘押,让单位派人前去领回。那一次就是何科长去处理的。原来小傅有个青梅竹马的女友,不久前去了香港,那次春节他们又碰面了,随后坠入爱河,难舍难分。无奈一个在香港,一个在东北,银河相隔,天各一方。
小傅回到鹤岭后,抑郁成疾,突然异想天开,竟不辞而别,南下广州。在广州火车站,非要购买去香港的火车票,但又拿不出出境证和有关手续,被警方以企图叛国投敌而拘押。审查时满口胡言乱语。偷渡越境,也不可能如此明目张胆,后经法医鉴定为精神分裂症。
考虑小傅是南方人,又是单身,没人照顾。单位给予经济补助,让他父亲领回老家休养。几年来小傅的病时轻时重,反反复复,到了*,就把他当成‘现反’抓了起来,批斗、关押、游街,致使病情加重。其父只好向单位求援,这次单位又派何科长来处理,这就是事件的原委了。
酒酣耳热之际,我问:“你打算怎么处理?”何说:“给他送入精神病院,一切就迎刃而解了,有你在,我更放心了。”“小傅家在哪儿?”“东阳。”我暗想;巧了,竟然是我老乡,我没动声色。何文瑜说:“公事不忙着办,我们先休息几天。”
张冯提议游湖,我们雇了一只小游船。划船的是一位妙龄的船娘,白晳的脸庞上有一双精明的眼睛,看她那娇弱的样子,划起船来倒十分娴熟。张冯上前搭讪;和船娘聊了起来,船娘自称是‘老三届’的,因为父亲有病,没有下乡,接班当了船娘。听说我们是北大荒来的,船娘很感兴趣的问这问那。对自己没能上神奇的黑土地而遗憾不已。我感叹的说:“这山望着那山高,你比起下乡的青年,幸运多了。”
船划到三潭印月,登上‘小瀛州’。三潭龛影依然在,旧时歌舞不再有。这是湖中最大的一个湖心岛,楼台亭榭,九曲迥栏,浑然天成,宛如仙境。我们又游了湖心亭、阮公墩,几乎绕湖一圈,在‘孤山公园‘门口弃船登岸。
看见船娘的身影在招揽游客,张冯戏言说:“都说苏杭出美女,我真看不出有北方姑娘漂亮。”何文瑜不以为然:“美女处处有,就看你什么标准了。你没听说过环肥燕瘦吗?”我说:“说真的,杭州女人身材苗条,穿着朴素,举止文静,是一种自然气质的美。不论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都散发着一种灵气。虽然比不上上海女郎的摩登*。也和丰胸*的北方姑娘不同。正如一位外宾评价;美丽的西湖、朴实的杭州姑娘。”何文瑜笑着说:“你这是老皇历了,而今的女人们'不爱红装爱武装'了。”
杭州的名胜太多,何文瑜以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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