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便拜托向海打听这方面的事,照片也发了一张在他手机里,我倒是没抱太大希望,因为北京大大小小的画室我跑了不少,也托人找了,一开始我也是想了不少办法,就连萧然那个表姐我也想办法联系上了,人家压根就不知道表弟的去处,而且对萧然毕业后干什么也是一点都不知道,最后实在没辙才顺其自然。
这种不知道终点的思念是折磨人的,冗长又无望,在心里面一点一点消磨着感知以及对周遭的兴趣,除了工作能够让我找回干劲,我都快忘了生活里还会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
就像是一种吞噬感,无边无际,我逃不了也不想逃。
最初那三个月我过的一塌糊涂,谁打电话也不想接,萧然的号码已经成了空号了,消失的就像他没来过。我每天能沿着马路走啊走的,是不是停下来往马路对面瞧一瞧,我多希望他骑着自行车从边上经过,哪怕他看不见我,我也想要看见他。
放弃希望的时候是最难熬的,跟谁都不联系,堃叔来我公寓找我,他一敲门我就立马去开了,但怎么可能是萧然呢,堃叔就悲伤地看着我,给我做了顿中饭,那时候父亲公司的事已经了了,我待业在家没事干,三四天没出门,胡子没有刮精神也不好。
堃叔絮絮叨叨地说了些家里的事,我一句也听不进去,扒完了饭,我就回卧室睡觉了。堃叔也走了进来,他在我身边坐着。
那天过的真漫长,我昏昏欲睡却迟迟入不了梦,堃叔就在边上陪着我就像在医院里那会一样,我背对着他,他做什么我都顺着他,不抵抗已经是我下意识的行为了。我记得他叹着气对我说:“家里的东西,你真不要……那就不要吧,别憋坏了你自己,你这样我心里不好受。”我没什么感觉,说实话,我也没想过自己会变成这样,我曾以为自己没心没肺呢,结果还是高估自己了。
见我不吱声,堃叔又说:“要是那个孩子在……你会好受点,堃叔也不说什么了。”我转过身坐起来,他担忧地看着我:“孩子,你有话可以说啊,跟堃叔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不知道如果早点跟他打招呼事情会不会还有余地,然而当时我什么想法都没有,思想就像一塘浅水,清的见底。萧然他也一定不想看到我这个样子,如果他回来我一定不能还是这个样子。
“自舟……自舟啊……”堃叔看着我苍白的脸老泪纵横,“我从来都是盼着你没事啊。”
我干笑了一声:“我没事,真没事,能有什么事?”我转开脸,看着这个房间,眼前好像过电影似的,多少次我叫萧然起床,多少次一起挑着衣服,多少次萧然巴拉巴拉地躺床上说着明天想吃这个想吃那个。现在呢,他还按不按时睡觉?按不按时吃饭?
“自舟,有什么事不能说吗?”
沉默了一会,我回答道:“没别的事,我就是在想他。”
作者有话要说:
第27章 再见萧然
一个人的日子其实也那么多讲究,第二年我就新增了一项业务,做摄影摄像器材的代理。高级镜头都算的上是奢侈品了,运输,保养都自有一套,因为我自己感兴趣,量不算大,订货慢了点,我特地去了德国日本转了又转,下半年得空,让严诚放了假,跟他交代去日本的厂家参观的事,他顺道带着媳妇去泡了一个礼拜的温泉。
公司步入了正轨,我没有第一年那么忙了,这就意味着我需要找些什么来填补我生活中的空白。
也许是年纪增长,我越来越懂得节制,灯红酒绿的地方去的少了。通过网上认识了一些喜欢摄影的朋友,节假日到处跑跑拍拍。我可以把自己的生活安排的很精彩,只不过总觉得缺了点为之会心一笑的东西,就算是笑也带着疲倦,好在我不需要像过去那样扮演别人眼中的谁谁谁。
一年到头,我一个跑去了美国,回唐人街附近的小楼里住了一阵子,然后找了大学时期的朋友玩了几天,我发现自己真是太久没有放纵自己了,总是使不上力气疯一疯,回了国又是继续忙生意。认识的人都说我变了,我说我大学毕业这都七八年了,有谁七八年还不变个样子,他们说不上来,就说我身上多了些东西,又少了些什么。
我大概知道自己都少了什么。我是个自我的人,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会坚持自我的,因为你们彼此喜欢的就是对方真实的样子,但是爱一个人就会变了,开始贪婪开始觉得自己不够,总想着变成更好的样子,心里有了这么一个人,我是变了。
妹妹程佳怡大学毕业后去了父亲的公司,具体的事情我也不怎么清楚,在我公开对家里人说我喜欢一男孩之后和他们都鲜有联系。说实话,我并不怎么在乎,我只是感到失落,因为这种付出萧然并不理解,也没有换来我预期的生活。
相当长一段时间,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离开。有时候我翻有他的照片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说:“萧然啊你怕什么呢?”
你为什么要走?
我曾一度觉得自己丧失了喜欢别人的能力,觉得自己不怎么正常,甚至需要找些女人来证明自己还是个男人。我倒是不玩男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下意识觉得从他们后面来有点恶心,就像有一千双眼睛盯着我看我出轨,这种罪恶感能把性冲动抹杀的一干二净。
做归做,上个床像是本能似的,干完绝不过夜,下次也绝不找同一个人,反正她们拿了钱多数也不会来找我,就是少数几个回头打听我,我也都没什么表示。有些事情真不用说出来,一些人指望着年轻多金的老板能看上她们或者娶了或者包养了,介绍人来找我的时候我就说告诉那谁,就说我是个Gay,基本就不会有下文。
硬要来找的还真有一个,九零年的,人是漂亮,家境不怎么好,那次她无意中在床上说出来了,回头我就多留了一笔钱。介绍人是不会把客人信息给她们的,只能跟我说了这事,说是照我教的说也没能打发走,我没理他让他自己看着办,回头这种事都别来问我。
后来知道这家伙编瞎话,跟人说我得了病,传染病,具体的没敢告诉我,我猜到他说的是艾滋,他说确实是,我照脸就骂真他妈心黑啊什么都敢说。
一晃三年,我没有春节也没有生日可过,三十四岁生日倒是被江东和周向海叫出来了。和他们几个什么都能聊,光是听江东说风水就能说半天,我倒是不信,可他说的挺像那么回事,向海给他说的一愣一愣的,我跟向海说:“听听就行了,你是学医的,信的是科学,别跟你二哥学成神棍了。”江东一听跟我急眼:“我跟你说你别不信!我这掐指一算你今年就犯桃花!没准还烂桃花!”“滚你妈的!”我骂回去,“你怎么不算算你自己啊。”“我算啊,我就算出我命中得遇贵人,那不就是你么,当初不是你我指不定就完事了。”江东一本正经地说道。
向海的专业要幸福去实习了,他学医的大学要读五年,下学期开始实习。有一天他突然打电话给我让我赶紧出来。
那天是周二,下午我刚刚开完例会在办公室里面,向海那边风声挺大,我让他到静一点的地方去说,过了几秒他似乎是走到了室内,他一句话把我激的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找到萧然了!”他说。
我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他也很激动:“我今天负责打药单子,在医院看见有人抓药,你给过我他照片,我觉得是他。我就跟出来,跟他到一地方,挺远的,都快到工业园了,我跟你说地方,你来看看!”
我抓着手机跟丢了魂似的抓起外套就往外走,进停车场,坐进车里。向海挂了电话我也没把手机放下,等我找回自己的呼吸频率我才把手机丢在一边启动车开出去。
我能听到自己心脏扑通扑通的声音,向海没打招呼跑出来的,这会儿不得不回医院,我按着他的地址一路向东开,半张着嘴发不出来一点声音,好半天我才听见自己喘息着笑出来,没着没落的,笑得心酸。
那是个有一大片厂房的地方,有几个被改造成了工作室,有做木雕的石碑的,往里面走就看见一座两面玻璃墙的二层建筑。
一层楼是个画室,里面塞了些木架子,有两三个人画画。
其中有一个背对着玻璃墙,画着一副巨幅作品,他穿着灰色的T恤浅棕色的长裤夹脚拖鞋随意地坐在一张很高的木椅子上,他需要抬着手臂才够得到画架的顶端。他蘸着灰色的颜料涂抹着空白的画布,偶尔低头往调色盘上转转笔。
我看着看着视线就模糊了起来,他只要那么坐着,都不用回头,我就知道那是谁。
哪怕三年多没有看见他,哪怕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画画的样子,哪怕他身上穿的不是我买给他的衣服,哪怕他头发长了,喜好变了,晒黑了,身形也不是我熟悉的轮廓……可是该死的,我就是知道他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第28章 我爱的人(结局)
我揉了揉眼,往建筑的门口一步一步走过去,每走一步我呼吸就加重一点,太多的事情在我脑海里滚来滚去,过去的那些逐渐清晰起来,我怎么遇上他,怎么在一起,几次争吵,和解,所有的记忆都那么完整,而我自己的身上却没有了过去的影子。
那个意气风发的程自舟,死了三四年了,我不知道‘他’还在我身体里面剩下什么,我明白了很多‘他’不明白的,也是‘他’的死才让我走到这里,可是我没有自信也没有力气去分辨,如果萧然爱我,那他爱的究竟是什么版本?
爱这种玩意,真伤人,在的时候不懂,懂得时候抓不住,硬生生把一个人便成完全不同的样子。
复苏的情绪全是令人难以忍受的那种,我像是背负着千斤的担子,就快要垮下来了。我走到门口,里面走出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她将一个装着废纸团的桶拎到了外面,她看见我,问我找谁。
我指了指他的方向:“萧然,我找他。”
小姑娘走进去用清脆地声音招呼道:“萧老师,门口有人找。”
悬着的心落了一半,我终究不是在做梦,命运也没有再开我的玩笑,我又走到靠近玻璃墙的位置,他从椅子上跳下来的时候看向了我。
这一刻时间都不忍心走,我身上的担子消失了,异常的轻松,这种轻松掺杂着近乎绝望的感情,我甚至不指望它有着落,它只要在心里发颤,我就知道自己还活着。他留着青青的胡茬,蓬松的半长发,更像一个艺术家。
眼神对上的那一瞬间,我坦坦荡荡的,他却完全惊呆了,我看不见有任何喜悦在他的脸上,那个女学生拍了拍他问道:“老师你认识他吗?”她的声音在我听来很小,却是我唯一可以捕捉到的动静,我看着他——看着萧然,张着嘴下意识地摇摇头,然后回过神来看了看他的学生,又点了点头,转身向门口这边走。
我脑子在他站到我对面的时候完全空白了,我不知道见面第一句话要说什么,他很不自在地看着地面,好一会才看向我,勉强扯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好久不见。”
是啊,够久的了,三年多好像一晃就过来了,他离开的那天我有多难受这会就有多平静,倒不是真的心如止水,而是绷得太紧已经释放不出来了。
他见我不说话又问道:“你……还好吧?”
不好,他到底怎么看出我过得好的?他怎么会认为他不在我会过的好?
“自舟?”他见我没什么反应,忍不住担心地皱起眉头。
我找回一点知觉,咬了咬牙关,我看了看旁边,再把目光转回来:“你再问吧,问点我能回答的,明知故问的事情,你就不要说了。”说着转了个身往一边走。
他垂下头跟上来,好一会才说道:“和你妻子……过得好吗?”“她和一个爱她的人结婚了,去年的事。”这个我能回答,照实回答。
萧然愣了愣,又是好一会,时间在这种时候无声无息地折磨着人,我感到窒息感一点点笼罩我,我也不知道在等他说什么,说些什么……能把我从濒死的状态救出去。
但好像说什么都触不到心底,这种沉默是让人发疯的,我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怕萧然沉默着,他好像就有这种力量,不说话,却能把人逼疯。
“没有想知道的了吧?”我呵了一口气,说道,“行,我自己说吧,我跟老爷子闹翻了,现在出来单干跟那个家没什么关系了,人还住公寓也别的地去,说累,也是自找的。我累就累这一辈子,可别有下辈子了。”
有的没的,他就听我说完,半晌,他问:“你……还一个人吗?”
“你说呢?”我停下来看他,“你说我还会一个人吗?”
他没有看我,却岔开了话题:“你晚上还忙吗?”我仿佛失去了逻辑思维能力:“你说呢?我需要忙吗?”“我这……”他吸了口气,指了指身后,“工作待遇都挺不错的,既然你现在自己出来当老板,那我该请你喝酒庆祝一下才对。”
他突然的客套,提醒我说什么都是枉然,我面无表情地说:“哦,那你约个时间吧。”“就今晚,”他看了看手表,“我看快五点了,我先去找个招呼,晚上我请客吧,回头过几天我这就要忙了,我怕没时间,忙着忙着就忘了。”
看样子我也是在他可以忘了的范畴里面,我说可以,几分钟后,他坐上我的车,顺手将我扔在副驾驶的手机递给我,我提醒他把安全带系上之后便不再说话。
开了车,他还奇怪:“我还没说去哪……”但是他看着我不答话就知道我不会听他的。
他也不做声了,看向了车窗外,车里车外是两个世界。外面车水马龙嘈杂纷乱,里头却安安静静,就像两个人互不相识。直到我一路开回公寓,他还一声不吭,跟着我后面下了车。
我说:“你不是要喝酒吗?省了吧,我这有一箱啤酒没动。”
说着上了楼,我开门,开灯,他一路跟,停在了玄关。我走向厨房,钥匙扔在餐桌上,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又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