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点累,“画画呢这都要毕业了。”
“哦,大四了啊,啧,有点快啊。”
他那边没了声音。
我有点不喜欢他不说话的时候,总想着我每一句话他都有点反应,我问他:“现在有空出来吗?我请客吃宵夜。”他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十几分钟后我们在他学校附近找了个烧烤摊,我叫了几瓶啤酒,他问我:“你不开车回家了?”“家里停电了,我不回那黑窟窿,今晚住酒店,就近住。”我说着打开了一瓶往他被子里倒了一杯。
他沉默起来,慢悠悠地嚼着烤肉,我就笑话他:“今儿是怎么了?玩深沉啊?”“我毕业后……可能要回家了。”他兴致缺缺地说,“我老家那边我还有一套房子,爸妈留下的,还有些亲戚,我想回去教书。”
“哦,”他且说,我且听,“这不挺好的,有想法就去做呗,美术老师也不错啊,没什么升学压力,教个初中啊小学啊不都挺好么。”
他再一次沉默了把吃光的木棍子扔到一边,我觉得这小子有心事,便说:“正巧我在这呢,有什么你就说,兴许我能帮上忙。”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抿着嘴巴,手里转了转杯子,然后才说话:“我在这还有想说的事。我怕以后没机会了。”我立马就懂了,笑开了:“哎呀,都说毕业是分手季,怎么,是暗恋还是失恋了,什么样的姑娘啊?”他突然抬起眼睛来瞪我,我知道我大概是猜中了,给自己满了一杯酒说道:“这没什么,都经历过这个,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再说了,分开还能少块肉吗?”
他憋气,表情硬邦邦的,他越这样我越愉快,桌子上的东西吃了一半他已经把杯子里的酒干了几回了,冷不丁的吐出一句话来:“我没说是女孩子!”
我一愣,随后释然了,难怪这么生气,像他这么直接的,喜怒哀乐都写脸上的人还不敢找个人表白吗?除非那是个男的。“噢,是男孩子啊。”我淡淡地说道,“那就难了,不是谁都能接受这个。”
说实话,我不看好这种感情,我不反感,我也有同志朋友,都是玩玩就完了,我不提倡这种关系,两个人且不管性别吧,感觉得有吧?责任得有吧?在一起一开始就是为了散这不浪费生命吗?
我还是惜命的。就算是之前的女友,我也想过这些,只不过遇到第一个,我还太年轻,第二个,她不愿意跟着我回来。我从来不强迫别人,只是每个人对待生活的态度都不一样,我不愿意按着别人的方式活,也不愿意让别人影响我自己的生活。
说到底,如果感觉不对了,那不是过日子,是蹲号子。
但是两个男人,我还真没想过有什么日子好过的,约个炮什么的北京还是容易的,就怕玩不起出不来最后受伤的是他自己。我不知道要怎么开导他只能让他清醒点,我说:“你可得想好了,你想过什么日子,什么样的,怎么过,对方愿不愿意跟你过这样的日子,还有对方是不是和你一样有心理准备了,你小着呢,没见过多少坏人吧?我不想看你吃亏。”
我大概猜到对方是什么人了,按照萧然的家庭背景,要上完四年的艺术学校好几万的花销总不可能都是亲戚在背吧?瞧这认真样,估计是把金主当什么能过日子的人了,我倒是知道有些老板好这口,一想到萧然跟别人玩这个还是有点不舒服。
“那人不是学生吧?”我试探地问,其实要是和他一样那就是两个涉世未深的小鬼那还好些,谁知萧然还真点头了,我没好气地继续问:“社会上的?”假如是老师呢?学校里总比学校外面要单纯,结果他又点头了。
我皱皱眉头,小子,你他妈真的被人玩了,别对着谁都动真心,给点甜头就跟人跑,我原以为这小子只是倔脾气一个不至于这么傻呀,看样子社会的复杂你想单纯也单纯不起来。
“论年龄,你得喊我一声哥,那哥就跟你说一句,你都不知道对方究竟干什么心里想什么,别上杆子把自己往人家跟前送,你还小呢,别傻,玩玩就算了,毕了业回家,你路还长呢。”
萧然默默地看着我,不说话了,这种时候最让人难受,这小子在想什么我是一点也不知道,我没这个义务给人当家长,只是他要是真出什么事我也看不下去,我就这么个性子。
“吃完东西回去睡觉吧,别想这些有的没的,社会上的人比你想的复杂。”
结束后我就近找了酒店,心情烦躁得洗了个澡,反反复复脑子里转得就是萧然竟然也干这个,就算为了钱可人家乐意你拦不住,就怕这家伙死脑筋劝不回来玩认真了,可转念一想这关我屁事啊,小孩子玩火烫着手才知道疼。也许是真是喝了酒,工作上也不怎么顺心,怎么想怎么烦,躺在床上翻着电视节目没一个能看的。就在这时候房间电话响了,这么晚了还有客房服务?大概是那方面的,一接电话就问你是不是需要按摩之类的。学校附近的宾馆怎么也来这个?
谁知道前台告诉我有人找,报了我的名字手机号人在大厅里问我要怎么办,一问名字,是萧然,究竟是想通了还是想不通我不得而知,人既然来了总不能一直在大厅里待着。我让前台告诉他房间号码,这家伙醉醺醺得上来砸门了。
“你小子是不是发神经啊?”我一瞧他的样就知道分头后又喝了不少,眼镜红红的看样子确实难过,我多少动了点恻隐之心,想想这还是一孩子我这都奔三的人对他动什么火呀。
“对啊!我他妈有病啊!”他突然嚎起来,我一个激灵酒劲全跑了,赶紧拉他进房间里面把门关了。“你搞什么玩意?大半夜发什么疯?!”我把他推墙上,他抹了抹眼睛,嘴里喊着说着:“我他妈有病呢!我他妈有病呢!”
这小子就这酒品?不能喝还喝这么多?我有些生气了:“你给我去洗把脸去,清醒了给我回学校!”
“不回去!”他放大了嗓门拖着哭腔,“我不想回去,回去干嘛?回去也是一个人,我不要回家。”
“你爱去哪去哪!跟我着嚎个屁啊!”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也没多少耐心,“萧然我跟你说,你想怎样都是你的事,你搞清楚我没这义务在这听你发脾气,你跟你那老板事我管不了!”
他懵了,睁着眼睛一个劲吸鼻子,估计没想到我甩包袱这么干脆,我冷笑了一下说:“你要真想他呢,电话给我我让他来找你行不?别跟我这叫唤!”
“谁……?”他完全蒙圈了,反应不过来我忍不住嘲讽起来:“你那还没表白的心上人呐。”
他摇晃了一下,睁大了眼睛,哭都忘了,紧接着我硬是没想到他冲过来对着我脸就是一下子,我措手不及,却还是下意识接住他,他整个人都撞上来了,我不接着他他就得撞墙上,走廊位置就这么窄,我好不容易站稳,他却瘫了,我手上用力想扶住他,谁知他使劲挣开了我摔到地上去了。
我操,这小子下手太狠了,我被打的地方火辣辣的疼,估计得肿。可这醉鬼在地上嘴里喊着的是:“姓程的你他妈的是混蛋!”
我火大了,这都哪跟哪,突然的,像被人打了一记闷棍似的脑子里嗡嗡的响。
这小子可千万别……
“我他妈喜欢的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5章 可劲心烦的一阵子
说实在的,当时我也蒙圈了,反应过来的时候萧然在地上试图爬起来,爬了摔摔了再爬,脚底下用不上力气站不稳,我就在边上看着,直到看不下去了才去扶他,他奋力想挣开我,我却不想再这么耗着死死地抓着他的手臂,他挣不开就放弃了任我把他拉起来。
他身子也不算重,我一声不吭把人拎着扔到床上,经他这么一闹腾我倒是冷静下来了,他总是这样让人又是惊讶又是惊吓。
我就站在床边上,没什么表情,张了张嘴,脸一扯就疼,操,没见过这样的。这会儿脸上红印子已经起来了,在颧骨的地方狠狠发着烫,我都不想去想自己未来几天上班是个什么样。萧然好像也清醒了点,不闹了,上半身撑坐起来,睁着眼睛望着我,估计我表情也有点吓人总之萧然的眼神又是紧张又是怕,悲哀绝望还有点期望。
我几乎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一时半会根本没什么想说的,我像是重新认识他似的打量了几眼随后转身去浴室把换下的衣服再穿回来,想也没想就离开了。
那时候我根本就没有想太多,也没有觉得莫名其妙,我不知道自己什么心情,但是乱是肯定的,换句话来说,我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事。但凡感情,交情,都是我说了算,我是主动的那个,这小子冷不丁的来这出确实不在我控制范围内。
后来我才知道萧然等我电话等了两个月,本来想着毕业了没联系也就断了准备好了要回浙江老家,这节骨眼上给我叫出来了结果到底是没忍住。
那天走了之后我没忘把房间钱给付了,收银台的小姑娘盯着我脸盯了半天。
几天后公司开会,坐我对面的黄琪科幸灾乐祸地瞅着我,我就知道他会是这德行,要说我和他打架从来都是我揍他的份。高中的时候这混球不积口德骂了我还骂了我妈,我最恨的就是别人扯到我妈身上,说她这样那样,我是个私生子是事实,可我妈不是小三更不是黄琪科嘴里的婊子,我比他大,长得慢,当时和他还一般高,但是我发了狠了,咬着牙把人摁在地上左一拳右一拳直到大院里的叔叔伯伯过来把人拉开。那会儿我印象最深的是爷爷让我们两个跪在院子里,问我们俩打架错没错,我张嘴就喊我没错,原本我在理可态度一横就变得不在理了,黄琪科这孙子就在边上哭,怂的要命。这时候我爸和黄姨都赶了过来,原本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结果黄姨带着满脸伤的黄琪科去了医院,我爸问清了事由什么也没说就走了。我倒希望他说点什么,不过也确实没话可说,最后也就我一个人还跪在大院里头。
爷爷知道怎么回事,态度放软了让我认个错也就放我过,可我当时就一个念头:我没错!我就冲着那些个叔叔伯伯说:“我做错什么了?他不该打吗?我妈做错什么了这么说她?人都没了还想怎么样!人都没了!”爷爷气的甩手不管了,就叫我跪着,我妈的事也是他造的孽,说是当初逼着父亲结婚,说什么不能娶一个国外来的不干不净的女人,这事就是我一心结,跟家里所有人都隔着这个结。晚上回到自己房间放开了嗓门哭,那是我从小到大唯一一次没忍着,使劲哭,有多大委屈哭多大力气,堃叔想要来劝我,我没听,我不管。
我只知道一件事,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让我伤心了,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害到我了,我不会等待指望依靠任何人,这世上就我程自舟一个人可以靠着。
公司会议上总结了之前和老美的生意失败的原因,每个人都得站出来承担点罪名这是表面的程序,就算背再多人家的单子也落不到我们身上。
在之后的几天父亲让我在家休整,公司里里外外都知道我在外面给人打了,我说的是被东西砸的估计也没人信,我懒得解释。脸肿倒是不肿了就是青紫的颜色重了点,之前去刘姨的医院瞧了瞧,敷敷药消消肿,只是皮外伤。刘姨先前也是住军属大院的,她父亲和我爷爷也是战友,也是在越战牺牲的,用我爷爷的话讲,那时候为了夺高地冒着炮火踩着战友的尸体没命地往上冲,前天夜里也都说好谁要是不在了家里的人会有人帮衬着。刘姨家有个女儿叫林纷,是我打小院子里玩的好的朋友,小时候不懂事的时候爷爷要罚我,她往我前面一站说几句爷爷就放过我了,几个发小就她一个女孩子也是众星捧月似的长大的。
这阵子心情不好,各种事压心里,一方面着手准备日本那边的工作一方面也确实在烦萧然的事。林纷是在一个周末回的北京,我开车去机场接她,她指着我的脸笑了半天:“怎么回事啊,分手快乐啊?”她知道我爱玩,也认真交过女朋友,和上一个分手到现在肯定也没少出去玩。我说是一男的打的,她不信。
“就你?还有男的敢动你?谁不知道你打起架来打遍一中无敌手啊?”一中是我们一起念的高中,后来林纷在国内上的大学再后来出国也和我不在一个地方。“真他妈是一男的,真没还手。”我说,然后把萧然的事跟她讲了,从酒吧打架到跟那什么斯面前出了柜到喝醉了表白之前先揍一拳,她当笑话听了,笑得停不下来,在副驾驶上直摇头:“你也有今天啊,怎么着?接受人家小男孩的表白吗?”“你别开这玩笑,他和那什么斯还不一样,没法找个谁谁谁就能挡回去。”
“不想见就不见咯,人家也没缠着你。”她随口说道,一针见血。我笑了笑不予置评,什么话我都是能跟她说的,就像她有事也一定跟我说,我跟谁都能自来熟,她一向仗义的个性对我也不见外,两家人倒是倒是对我们亲密无间没什么意见,爷爷就更巴不得林纷是未来的程家媳妇。
之前她上完大学和一男的纠缠不清一气之下出国念研究生去了。要说她潇洒,那是比我更像个大侠,我好歹知道怎么不伤和气,她分手分的就跟仇人似的,说分就彻底没下文,听说那男的背景挺复杂是个混混,这类人不好惹,林纷二话没说收拾行李就走了,这过了两年回了国,家里人也找了关系是准备定定心心工作生活了,毕竟现在是大姑娘一个就比我小两岁,家里头压力那是比我大的多。
其实她回来我就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了,我预感一向准确,有一点苗子我都看得出来,也就是在萧然的事情上总是迟钝得很。晚上的时候熟人几个给林纷摆酒洗尘,林叔刘姨都来了,部队上那几个发小就一个在北京的叫钱自江的当晚也来了,这家伙是我们同辈里最大的一个已经结了婚有个一岁的小丫头,不过别看他人高马大的,打架是分分钟被我打趴,没赢过,虽然我排老三可人人都当我是老大,谁有能耐谁是头就这么个理,顺带着和我同仇敌忾的讨厌黄琪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