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炮手陈克用桐木棍将还在冒烟的药桶挑落到炮位后面的沙地上，然后报告：“发射完毕！”
“四炮一发试射，发射完毕！”王峰大声的重复。
“二排四班一发试射发射完毕！”排长对着步话机报告。
“四发急速射准备！”紧接着又传来了命令。
“四发急速射准备！”王峰重复命令。
我和林清彬便迅速的打开四个炮弹箱，我擦拭炮弹，林清彬开始检查引信并安装。
“停止射击！”忽然又传来一个命令。
“停止射击！”王峰重复命令。不过他立刻就很疑惑的问了我们一句：“搞什么飞机？难道打偏了？罗刚，赶紧看看表尺对不对，李伍真，你的高低没有打错吧！慕容，你是不是三号装药啊？”
我们几个都点头表示没有打错高低表尺，装药也没有错。王峰就奇怪了：“那为什么停止射击？”
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远远的看到团部的小车带着一溜尘土开向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有点紧张了。
“吱嘎！”小车停在我们炮班，一个驾驶员探出头来：“谁是慕容严露！卫生大队紧急召唤！带上药箱，上车！”
“啊？我是，什么事儿？”我匆忙的背起药箱，一边检查药箱里面的东西一边跑向吉普车问道。
“炸死人了！到地方卫生队长给你任务！”驾驶员给我打开车门。
“我这边开炮呢！不能擅自离开！”
“军里面直接下达的命令，别废话，快走！”
我靠！怎么和军里面扯上关系了？我扭过头看看王峰，王峰一挥手：“赶紧去，说不定有什么好事儿，我从别的班调一个四炮过来就是。”
“好！我去了，你回头给干部说一下！”我坐着小车就奔向团部。 。 想看书来
第十三章 血染的三等功
他娘的死人能有什么好事儿？亏王峰想得出来。
小车开的飞快，我心里也跟这路面上跑的小车一样，蹦达个没完。
小车终于开到了团部，一下车卫生队长就指着我：“你小子在基层呆的很舒服吧！”
我这个郁闷啊，关我什么事儿啊？这活儿本来就不是我的好不好？死人了叫我过来干啥？
“整个卫生队除了你之外，没有军事素质好的，现在为了不耽误演习，必须把那个兵的尸体捡回来。不能让人家孩子死了连尸骨都没有，我问你，能不能找回来？”卫生队长也不给我罗嗦，直接下命令。
“队长，让炮弹给炸了，那尸体一定是飞的哪里都是，如果背尸体我是没什么关系，问题是找尸体需要时间吧。”
“只给你十五分钟时间，找到多少背回来多少！十五分钟之后，炮群覆盖射击继续，如果你回不来，算你烈士，敢不敢去！”团长在一边冷森森的。
我操！赶鸭子上架啊？你都打算牺牲我了，我不去估计你敢直接毙了我。
“去就去！节省时间，我需要征用你的坐车！”我一看这架势，不去不行，好吧，团长大人，你的小车借我用用，总不能让我跑步到那个山头上，不然我跑过去时间就不够了。
“行！你给我尽最大努力找！我不能让这孩子的尸骨丢弃在这荒山野岭上！”团长也不含糊。
好吧好吧，为了一个孩子你再搭上一个孩子，我他妈认了！
还是队长好啊，临走前给我说：“小慕容啊，这次你要能活着回来，以后卫生队的救护队长就是你啦，可不要让我失望呀。”听听，什么话啊？要是能活着回来，合着你就觉得我回不来了怎么着？
团长的小车突突的带着我奔向目标，随着出事地点的接近，我心里开始一阵阵的发毛。
你说发毛什么？不发毛才是怪事！你知道122榴弹炮的威力吗？一炮下去，一个一米二深的直径接近一米的坑！就算混凝土也能啃出来几十公分，你说砸到人脑袋上那是个什么概念？还要炸开呢？这尸体散落。。。。。。要多大范围？
车是上不了山的，只能停在山脚下，我还要自己跑上去。这都需要时间，但是只有十五分钟时间，我估计着军里面是借着这次事故检测我们这个甲种团的救护能力了。队长看来也是无奈才把我给抓出来，因为这是一次相当消耗体力的事情，换了别的卫生员，不一定能做到。也只有我这个军事素质好的不像话的卫生员才行。
那个碉堡是我们来堆起来的，我还记得怎么走。也没有走山路，那弯弯绕绕的要走多久？直接垂直爬吧！本来山上的草木就很少，幸好不是很陡峭，都是大缓坡，爬起来如同走上坡一样。不过这也够累人的啊！
我就跟个兔子一样蹦来蹦去的，我知道一定他们都拿着望远镜在看我，奶奶的，看我干啥？看我一会儿怎么让炮弹给炸死？那个倒霉蛋是哪个连队的，连队干部都干什么吃饭的？居然少了一个人都不知道！结果害得老子我还要跑上来给他们擦屁股。
终于看到那个已经垮了的地堡了，呃，准确的说，打碎了。看来我们第一炮还是打得很准的嘛！一炮就将敌指挥所端掉了！
当我看到那兄弟的尸体的时候，我乐不起来了。
也许你们见过死人，见过病死的，老死的，溺水死的，烧死的。。。。。。但是你们无法想到被炮弹炸死是什么样子。
一个弹坑边上，身体的零件散落在周围。我看不到完整的尸体，甚至找不到那兄弟的脑袋在哪。我无法想象一颗炮弹把人如何分解成这个样子，东一条腿，西一条胳膊，都不是完整的。我不想写他的惨状，因为我实在不想让你们知道这有多么残酷！
我愣了一下，眼泪直接模糊了双眼。我不认识他，可是他也是战友，也许和我一样大。本来应该活蹦乱跳的人，现在成了一堆堆的碎肉。我只能抹了把眼泪，戴上手套开始收集他的尸体碎块，把这些碎块装进尸袋里。不管怎么说，回头烧成骨灰，也算是给家里一个交代。
也许是我太执着了，居然没有注意时间！直到一发炮弹落在几十米以外我才发觉时间到了！
轰鸣过后，我被激起的沙子差点给埋起来！幸好这是种花生的沙地呀！要换成石头地，这一炮我小命就没了！光飞起来的石头就能把我打成筛子！
奶奶的，我在这里还开炮！要我死怎么着？！应该是四发急速射了，122榴弹炮一分钟最多能打四发炮弹，这一炮是我们班打的。依照我们班的发射速度，估计用不了一分钟就有三发炮弹要飞过来了。十秒，罗刚需要大约十秒钟重新校正发射角度。也就是说我有十秒的时间离开这里一百米，然后等下一个十秒！
十秒一百米，我不是飞人。但是我知道，一万发炮弹也不可能落在同一个弹坑里！上帝保佑吧！这会儿不管哪位大神，你显灵了回头我就信你去！幸好那发炮弹落在我来的路上，一米多深的炮坑足够当一个单兵掩体使用了，我背起尸体就窜入了弹坑。
呜~~~~咣！又一发！我等沙土一落地，刷的跳出弹坑就跑！这次又打偏了，不过离我这个炮坑也没多远了。证明他们正在进一步的校准，赶紧跑啊！
咣！第三发！我又跑。咣！第四发！我再跑！还差几十米就脱离战区了！我也知道，马上就是炮群火力覆盖了，150门大小口径的大炮正在瞄准这个区域，如果我不能在一分钟内逃离这里，那么我就等着大大小小的150X4发的炮弹群把我炸成粉末吧！
我脑袋里一片空白，耳朵简直灵敏到了极点，甚至可以听到远处155沉闷的声音！身体的潜能完全被激发了，活命，活下去！这是我唯一的念头。我不知道我跑得有多快，我只是感觉，那种敏锐的直觉。直觉的知道炮弹的落点！就依靠这种直觉和求生的本能，愣是躲过了最初的几发炮弹！
终于，我逃到了山背后，这里炮弹不可能打过来了。我坐在地上，一身的虚汗，不停地颤抖。两条腿筛糠一样剧烈的抖动着，我能感觉自己的牙齿不听话的上下打架，发出得得的声音。是的，我害怕，我真的很害怕。走一次鬼门关，如果当时能算错一秒，现在我和这袋子里的弟兄就一样了，不，我还不如他呢！他是一发炮弹，我是N发炮弹！
一百多门炮对着山体不停的发泄着炮火，整个山体都在晃动，巨大的轰鸣声如闷雷般滚过。巨大的震动让山上的小石子什么的噗啦啦的滚落下来，打在我的钢盔上如同冰雹。
稍作休息了一会儿，我再也受不了山体的震动了，我担心山体会不会被大炮给打出地震来。艰难的挪动已经软了的双腿，背着死去的弟兄，一步一步慢慢的挪下了山。驾驶员看到我赶紧从车里出来把我接过去，他一看我背的东西，直接哇的一声吐了。
我对着后视镜看自己，脸色苍白的没有一点点血色，一双眼睛里黯然无神，全部是恐惧。镜子里面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我，带着一脸恐惧盯着我看着。忽然的，从心里一种恶寒涌了上来，我一把推开车门，哇哇的吐了起来。
吐完之后，我的脸色才变了回来。我知道，这就是战争恐惧症，扛过去，以后就不会再害怕同样的场景。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悲伤，和平年代的我，居然经历了一次炮火洗礼，成长为一个老兵了，真正的老兵。
驾驶员也吐完了，带着一脸苍白和恐惧看着已经成了土人的我。然后让我坐好，开车跟逃命一样的往回跑。忽然我笑了，虽然这个驾驶员比我早两年兵。但是看来，如果真的发生战争，他基本上是活不下去的。
原因很简单，他的心理防线还不如我这个两年兵。我吐完之后就恢复了正常，他却显出了恐惧。战场上，恐惧会害死自己，这是我们团长经常说的话。
回到团部，团长和卫生队长围过来，卫生队长手里拿着注射器。
我推开队长的手：“我没事，在上面吐过一次了，现在好多了。”
团长看看我的表情，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子，感觉怎么样？那么多炮弹飞过来的时候？”
“感觉不好。比地震还要恐怖！还好，我跑掉了。”我也笑眯眯的回答。
“嗯，总算是出了一个真正的兵。奶奶的，不打仗这兵都没点兵味了！小家伙好好干！”团长说完，转头就走了。
“日，差点死在上面，就捞了这么个评价，不值。”我嘟囔。
“说什么呢？傻小子，团长夸你呢，你这次算是立功了。”队长拿着几片安定给我，我拒绝了，我都说了我没事了还给我吃安定干啥？
“立啥功？”
“三等功，不过是团里给的。你刚才的表现让军里师里都很满意，体现了战时咱们军人的作战能力。所以团长回去商量给你个三等功。”
三等功？就这样立了个三等功？！这他妈的三等功上，全是血呀！我用一个战友的鲜血，换来了一个三等功？我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骂自己是个混蛋！
第十四章 独自前行
我带着一身疲惫回到了连队里面，战友们围上来问什么事情，我说你们刚才差点把我给轰上天。战友们一脸的迷糊，我就给他们解释，你们开炮的时候，我就在目标附近。幸好第一发炮弹打歪了，如果跟试射的那一发一样，我就和你们永别了。
战友们不信，说你在那里还给我们下达四发急速射的命令，那不是要你死吗？再说了，你能从一百多门炮的火力覆盖下逃出来，这炮兵都不用干了。
我该怎么给你们解释呢？我的战友们？你们不知道这是演习吗？演习是什么？虚拟的战争！战争可能为了一名士兵而停止吗？答案是不会的。虚拟的战争也是战争，已经死亡一名士兵了，那么就不在乎再死亡一名。
死亡是因为训练不足不达标造成的，这是一个教训！军里面是铁了心的要把这只甲种部队给练出来啊，如果不是我出色的完成任务，估计下一次就是给步兵团一个时间撤离，到时间就开炮了，不管你撤没撤！
我很茫然，接下来的演习中，我几乎是机械性的搬运炮弹，重复口令。演习间隙也是在独自默默的抽烟。我很担心，真的发生战争会怎样？我身边的这些弟兄能活下来吗？活下来能接受的了战争给予的创伤吗？曾经很盼望战争的我，忽然有了一种千万不要发生战争的想法，我再也不盼望战争，因为我不想失去我的兄弟们。
就这样，默默的完成了这次演习，由于我们炮班的出色成绩，连也被授予了集体三等功连。但是我高兴不起来，因为在这场演习中，我们团失去了一个战友。但是恐怕也只有当事人的我和他们所在的连队会伤心吧，因为我看到的都是快乐的笑脸。
这件事情暂时没有传开，很多人都不知道。大家只是知道这一次演习很成功，军里面也给了我们很高的评价。
所有人都开心，只有我在伤心，哈，总是和别人不合群。
回到连队，那个连长找起了我的麻烦。
“你为什么脱离炮班离开阵地？”
“报告连长，因为团里面直接命令到我这里，由于时间紧急，我只能委托班长排长向您汇报。”
“你这是越级知道吗？”
“我不知道，如果说我错了，那么我并没有做错。我执行的是上级命令，上级越级发布命令，错不在我。我的职责就是执行命令。”
“但是你没有向我报告！我是你的直接领导！”
“我的直接领导是班长，排长。我所做的一切经过了班排允许，并且由他们向你报告了。”
“我没收到！”
“这不可能！”我不相信排长班长不报告。
“但是我就是没有接到报告！你说怎么办！”
是呀是呀，你如果一口咬死了没收到报告我作为一个小兵能怎么说？看我不顺眼是吧？混蛋！我心里很不爽，亲眼目睹了一个战友的死亡，亲手捡回了战友的尸骨，我已经很不爽了！结果却碰上一个这样的鸟人领导！
“爱怎么办就怎么办！”我怒吼，转头就走。
“你给我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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