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日落?
从太阳身上
滑落的汗水。
什么是诗篇?
女童
在不停地
吮吸母乳。
什么是梦?
现实升起来
以便配得上幻想。
什么是幸福?
墓碑,
矗立在语言边际的墓地。
什么是希望?
用生命的语言
描述死亡。
什么是绝望?
用死亡的语言
描述生命。
什么是泥土?
肉体的未来。
什么是黄昏?
诀别词。
什么是眼泪?
身体输掉的战争。
什么是回声?
那些故事的身体——
回声在消失
故事也在消失。
什么是尘土?
风的死对头和最强劲的竞争者。
什么是床?
夜晚
在夜晚的内部。
什么是地平线?
无止境的活动的天空。
什么是偶然?
风之树的果实
掉在你手中,
你却浑然不知。
什么是玫瑰?
为了被斩首而生长的头颅。
什么是真相?
让你描绘水的面孔
或是光的脸庞。
什么是来世?
我们喜欢见识的房子,
却不愿在其中居住。
什么是天空?
你刚刚登上
却突然破碎的梯子。
什么是夜晚?
太阳蒙脸的面罩。
什么是美?
一种形式,
你在它后面会发现奥秘,
有时还会发现上帝。
什么是无意义?
流行最广的一种病症。
什么是存在?
总需要重新审视的
那种东西。
什么是现实?
语言之河的
沉积物。
什么是贫穷?
在大地上移动的坟墓。
什么是友谊?
第二个太阳。
什么是臆想?
手,
为暧昧的身体把脉。
什么是夜晚?
出售星辰之书的书商。
什么是祈祷?
话语之水
蒸发而成空中之云。
什么是眼泪?
最明亮的镜子。
什么是月亮?
太阳的忠实侍者。
什么是绝对?
大脑来了月经。
什么是裸露?
身体的开端。
什么是痕迹?
停止行走的脚步。
什么是记忆?
一所房子
只适合已逝的事物居住。
什么是诗歌?
远航的船只
没有码头。
什么是枕头?
夜之梯的第一阶。
什么是失败?
人生湖泊上
漂浮的水藻。
什么是人生?
朝着黄昏
不停地行走。
什么是混乱?
身体之夜的另一种秩序。
什么是幻想?
现实的香气。
什么是历史?
瞎眼的敲鼓人。
什么是雨?
从乌云的列车上
下来的最后一位旅客。
什么是脸庞?
眼泪迁徙
途径的最近港湾。
什么是白昼?
囚禁阳光的最大的笼子。
什么是沙漠?
一位女巫
在不停地阅读沙砾。
什么是沙?
一位读者
总是在阅读同一本小说——风。
什么是秘密?
一扇紧闭的门,
一打开就会破碎。
什么是叫喊?
声音长了锈。
什么是尘土?
从大地的肺里发出的叹息。
什么是手指?
身体汪洋最初的海岸。
什么是翅膀?
天空耳畔的一句低语。
什么是笼子?
满满的空。
什么是忧愁?
黄昏,
降临在身体的天空。
什么是幸运?
时间手中的骰子。
什么是梦想?
一个不停地叩打
现实之门的饿汉。
什么是忧伤?
一个单词
被欢乐的字典错误地舍弃。
什么是意外?
飞鸟
逃脱了现实的牢笼。
什么是祖国?
躺在语言长椅上的身体。
什么是语言?
是列车,
同时又是道路、旅程和抵达。
什么是河流?
大地在*间
或是肚脐下
安放的床。
什么是花园?
一位女诗人,
在沉睡中作诗,
在静默中吟诵。
什么是中心?
一切边缘的边缘。
什么是确信?
作出不需要知识的决定。
什么是时光?
我们穿上的衣服,
却再也脱不下来。
什么是直线?
看不见的曲线的汇合。
什么是海市蜃楼?
太阳穿着沙的衣裳
却要模仿水。
什么是水?
火的地狱。
什么是肚脐眼?
两个天堂之间的中途。
什么是吻?
有形的采撷者
采摘无形的果实。
什么是焦虑?
褶子和皱纹
在神经的丝绸上。
什么是隐喻?
在词语的胸中
扑闪的翅膀。
什么是创新?
偶然之手佩带的戒指。
什么是拥抱?
两者间的第三者。
什么是意义?
无意义的开始
与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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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昨天,空间,现在》(第三卷)选译
(2002)
穆太奈比 的骨灰
笛声传来,如同有人呻吟,
是谁在吹奏?
太阳之弦惊奇地发问,
风儿,并不知道答案。
大地进入它愿望的字母表,
诗歌走进诗的水中。
云的主人啊,或许你现在相信:
雨,不过是一场哭泣。
啊,升腾何其遥远,下坠却近在咫尺!
宇宙仿佛是个儿童,
在诗篇的顶峰学步,
它的双眼献给了夜晚,
肢体彻夜不眠。
灰烬覆盖着心头,灵魂
沉醉于另一种鲜血,
那不是我们在血的辞典里认识的鲜血。
我预料,时间在悄悄地,
把我情愿的一种饥渴
和我不情愿的一种水相混。
我犹豫:我该选择什么形式,
去旅行,前往他 的所在?
难道,那是我打开通向他诗歌之路时
一朵拒绝的玫瑰?
或是正从他历史的深处涌出的痛苦?
我的焦急,在于我在引领变化之际蹒跚不定。
什么?
是否,有时水在撒谎,
以便让空气说出真相?
是否,光明假借黑暗的形式,
以便体验它的苦恼,
并以此考验众多先知?
灰烬,把幼发拉底的河水引到他的脸上,
灰烬,一视同仁地礼待自己的黑暗和天空。
底格里斯河,被束缚在
它痛苦的锁链上,
它在脸上堆积的尘土里,
它在皱纹里挖掘的虚伪之穴里,
被束缚在它的秘窟里。
难道不是吗——
自我们历史的太初开始,
我们中谁都不曾死去。
欧麦尔、阿里、奥斯曼和圣门的第一个弟子 ,
穆阿威叶和叶齐德
艾布·塔里布、艾布·莱亥卜
都依然活着。
他们的后代
是他们的翻版。
跟他们一样,我们处事、执政、生活;
跟他们一样,
我们喝水、沐浴,也跟他们一样吃饭。
他们仍活在每一桩事情上,
活在城市里,城市的节日、市场里,
活在宣礼塔、街巷,
活在每一个街区,
每一个家庭里。
这是他们的宅第、院落和脚印,
这是他们的土地、文章和声音。
他们在做事,畅所欲言,而我们在倾听,
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自从我们源于古莱氏 的历史,
我们中谁都不曾死去,
我们中间死去的,
只有生命的光辉,
只有生命壮丽的升华,
只有先知。
——“那火花
曾经匿身于巴格达退潮中的火花,
你怎么默不做声?”
——“在话语里有野火,
灵魂憔悴不堪,头颅在黑暗中沉默。”
——“你怎么默不作声?”
——“难道要我吟唱革命者的血,
让暴君以后不再荼毒生灵?
难道要我探究野蛮的轨道,
以便我们的日子和思想变得文明?”
——“你怎么默不作声?”
——“诗歌中的潮涨潮落,
无法启示那片杀戮的海洋。
那记忆是多么痛苦:
永恒的荒漠,
破碎而彷徨的永恒的队列,
在荒漠中趑趄而行。”
——“你怎么默不作声?”
——“在悬崖的边缘,
只有沉默吞噬着说话的人们。
看哪,多么恐怖!没有立足之地,除了
在狱卒的身影下滚动的球体。”
——“你怎么默不作声?”
——“不妨说:我的血液忐忑不安;
不妨说:喉咙是坟墓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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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之初,大海之末》 选译
(2003)
音乐篇·一
(之6)
我想象我的爱情:
从一样东西的肺里吐出
来到
诗歌里
化身为一朵玫瑰或一粒纤尘
它对着一切倾诉
向宇宙低语它的境遇
就像风儿和太阳
穿破大自然的胸膛
或是,往大地的簿册
泼上白昼的墨汁
(之21)
每天
我和镜子之间有一场对话
不是为阅读爱情:它现在怎样了?
不是为阅读我脸部的变化
或是死神在我双眼间的一次闪现,而是
为了教我的爱
向面前的镜子发问:为什么
我不能感觉存在的黑夜,幽冥的真相,我的真相?
为什么我不能感觉我自身,除非是
当我凝视起我的脸庞?
(之27)
月亮,月亮是多么温柔
当它来临,从她的池塘汲水
当它隐去——向她辞别的时候;
床、被子和床单,是多么温柔
当我们的肢体
长久地相拥,当我们期望不眠的天使
在天空的桥上踱步
慢慢踱步的时候。
星星是多么温柔:它总在歌唱
每当夜晚拥抱起我们
每当夜晚打听我们的境况……
(之31)
我怎么称呼我们之间过去的一切?
“我们之间的不是故事
不是人类或精灵的苹果
不是引往一个季节
或是一个地方的向导
不是可以写成历史的事物。”
发自我们肺腑的沧桑如是说。
那么,我该如何形容我们的爱情
被这个时代的皱纹收纳的爱情?
(之33)
我曾浸没于爱的河流
今天,我在河水上行走。
如果爱把它的竖琴折断
赤脚行走在断琴的遗骸上
什么将会改变?
我向谁发问:
欲望的黎明或是它的夜晚?
(之37)
也许,
大地上并没有爱情
除了我们幻想着
以为有一天能够得到的东西
别停下
继续欢舞,爱情啊,诗歌啊!
哪怕这舞蹈就是死亡。
(之38)
似乎这岩石,我爱情的岩石迷失在
我血管的沙漠中
难道我要发问:谁从岩石上跌落,谁在攀登?
然而,我会成为什么?那个时辰会是什么样子——
当被屠杀的爱情,化身为一头
在沙漠中难觅栖所的野牛
向我走来?
我作证:我
需要另一场生命,才能懂得如何配得上爱情
如何向阿什塔尔谈论爱情
如何向只在阿什塔尔之殿绽放的红色、黑色的野花
传达我的灵感。
我作证:我
需要像大海一样的爱情洗涤我的贫困。
我作证,我
将我的生命洒落四方
以便在这贫困的黑暗里
孤独地,度过残生。
音乐篇·二
(之2)
我幻想我是一首歌
在芦苇的心中摇曳
我和光明交融
在太阳的闺阁里
在树木的帐篷里
我时而
隐身于泉水中
时而,从高坡跌落到
看不见底部的深洞
啊,爱情,这股清泉
从疲惫的巅峰流下
(之8)
无论爱情是神灵
是游戏,还是一场偶然
只有在爱情里,我们岁月的荒芜
才能找到荫蔽
因此,我们庆贺
爱情赋予的恩惠
我们用涌自爱情之源的水流
书写肢体的历史
(之31)
梦,依然在床上裸露
你依然在它怀中
梦的一丝痕迹还在枕上残留:
我们的伤口
在床边休憩
将影子伸展在枕席
梦,请你发誓,我几乎难以置信:
你啊,在我眼帘下聚集的乌云
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吗?你呀,
是我生命中的羚羊吗?
(之47)
时光不是床榻,大地不是一场昏睡
爱之树裸着身躯
爱中意的地方无遮无蔽
是否,夜晚唤醒了梦
任它在太阳的街上奔跑?我想象
在爱的天体
打着哈欠的那些太阳
不过是大地的几处创伤
我将为这被照亮的地方歌唱
以我之前恋人们的碎片
此生此在,不过是用来放歌的一段时光。
音乐篇·三
(之11)
生活抓住我们,将我们抛掷在
它漩涡的罗网
把它的胸膛
交付给我们岁月的门窗
当我问起自己:我们得到了什么?
我四顾,透过门窗
只见到罗网
难道,我们以为
——犹如祖先一样——
我们已摆脱了罗网?难道我们
犹如祖先一样
还在迷恋生活
那生活却在迷恋自己的枷锁?
(之14)
你是否认为真相
在爱情中,
在夜生育的一切中
都是毒药?
你是否见它来来往往、起起伏伏
狂暴,背信,身披不可能的外袍?
那么,幻像啊,我们醴泉的海洋
为什么,我们不把身体
献给它乖戾的欲念
无论它被人怎样摹描?
幻像啊,给我指路,告诉我:
路在何方?
(之19)
你是否感到快慰:当云彩飘来,顷刻间远去
接着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