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血木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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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血木棉-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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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里只剩下阿春我们俩。阿春端来杯子,喝点水,然后不容分说就一勺一勺的喂我。

  喝完水,我挤出了四个字:阿春,谢谢!

  阿春突地抓起我手背亲了一下,谢什么,只要你好好的就行。

病魔招手
第二天,头很痛,心口闷得慌。我感觉坟墓在向我招手。

  已经两个晚上没能好好休息,头发蓬松、满脸倦容但依然美丽的阿春提着粥回到病房。我只好装作没什么,微笑问她,你吃过没有?

  吃了,要照顾病人,我不能也倒下。阿春以为我好多了,和我开起玩笑。

  不过你还不能吃,一会检查完再吃,听话啊。

  你们夫妻俩挺恩爱的哟,不像我那位,肚子都饿瘪了,还不送早点来。旁边病床的病友羡慕的称赞。阿春似乎脸红了一下,抹抹头发,大大方方地说,夫妻嘛,就应该这样。

  我不禁想伸手拉住她,但疼痛使我不得不缩回来。

  接下来,一连串的检查,CT、核磁共振、血检、尿检、B超、胸透等等。做CT时,医生问,你头部受过伤吗?我还没回答,阿春就抢着说,他打过战,受过伤。医生略有所思,自言自语说了一句:等检查结束再看。做完核磁共振,科里的医生又问同样的问题,我顿时觉得有些严重,阿春也变得慌张起来,她连问医生,是不是很严重,是什么病?医生回答也如出一辙,还得看综合检查的结果。

  阿春很担心的看着我,我握紧她的手,不怕,没事的,都这么多年了都没事。话对阿春这么说,但我的神经也是一阵紧绷,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了?

  等待检查结果的时间里,阿春和我都心照不宣的谁也不提生病的事,嘴上都在说说笑笑,但笑声里已经没有往日那样甜美,而是或多或少有点苦涩和做作。

  直到下午,我的主治医生进到病房,把阿春和我一起叫到办公室,先是认真询问我何时当的兵,什么时候受的伤,怎样受的伤,哪些部位受伤,以前有些什么不良反应等等,于是我想,我的末日真的到了。

  医生看出我的不安,他想竭力安慰我,小伙子,不要怕,我们初步诊断的结果是,你头痛是外伤性脑震荡后遗症引起的,还有你过量饮酒,造成胃溃疡、肝损伤,当然,也初步怀疑受伤后没有及时得到有效治疗……,医生推了推移到鼻梁上的眼镜,再从镜框里既是怜悯又是害怕的眼神,停顿一会接着说,可能病毒侵入神经系统,哦,这只是怀疑,还不能确诊,因为你的白细胞有些偏高。

  后面一句我听出了暗含的意味,急切地问,是不是很严重。

  不是确定,我们知道你们是打工仔,也可能是劳累过度,营养差引起,你先修养一段时间,如果身体恢复了,再复查。不过建议你暂时不要做工了,回家好好静养。

  还有你,他转向阿春说,不要让你丈夫太辛苦了,钱是身外之物,身体要紧呵。

  不要乱说,我有些鲁莽地打断医生的话,她不是我的妻子。话说出口,我不由看看阿春,她也不解地看着我,眼睛里闪出一丝哀怨。

  医生也有些尴尬,对不起,我不知道,反正你要好好休息。住上几天,回家服药治疗一段时间再来检查。

  回到病房,阿春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欢乐,低着头眼泪汪汪,偶尔瞥我一眼。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伸手拉她,她像触电似的缩回手,还是不说话。

  我们到外面走走?我找不到哄她的办法,只好用这种蠢笨的办法。

  阿春也不开口,站起来擦擦眼睛,慢慢的走出病房。病友关切的问,吵架了?

  我耸耸肩,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跟在后面出去。

  我们默默的走了几步,我感到全身疲乏无力。我站住深深吸口气,阿春以为发生了什么,终于说话了,你怎么了,是不是又疼了?赶快坐下!

  我听话地坐到花园的石凳上,看着阿春关切的目光,说出一句也许不该用语言表达的话,阿春,谢谢你!

烟花飞舞
我决定回家治病。人在他乡为异客,客死他乡为孤魂。万一有什么意外,我不成野鬼了吗?

  阿春不同意出院,我不愿意再让她受累。最终我的执拗使她让步了。

  坐在出租车里,满街都是购买年货的人潮。偶尔传来几声噼啪的爆竹声,空气中似乎也传来硝铵味。只有三天就过年了。

  要不要买一点年货回去?倚靠在肩旁的阿春想打破半天我们都没说话的沉寂。

  我还没回答,她又木讷的自言自语,哦,我忘了你已经带回家了。

  谢谢,我不由自主地搂紧她,侧头看见她眼眶旁挂着的两滴泪珠。

  吃过晚饭,屋外传来礼花的鸣叫声,绚丽的焰火从窗户穿透进来,把一阵阵喜气带进我们这沉闷的空间。到楼顶看礼花去,阿春故做兴奋,像小孩一样激动起来。

  后天才是春节,虽然燃放礼花的还不多,但站在楼顶放眼望去,天空还是被时时腾空的烟花映得缤纷璀璨,加上高楼上闪烁着的五彩六色的霓虹灯,和商场促销的音乐声、吆喝声,整个城市都骚动在节日的气氛里。

  也许换个心境,我会拉着阿春溶入那满街的人海中,感受热闹的氛围,或者喝上几杯酒,再买上几只礼花,在阿春的尖叫声中把我们的喜悦送上上天。但现在看着满天烟花飞舞,心里只有无限感慨,欢喜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了。

  呀,要是有个相机该多好,这背景多好呀,阿春嚷起来。她看看我,干脆跑到对面,像逗小孩似的做照相状,来,给你照张相,笑一笑。

  我虽然不想让阿春再为我悲伤,想尽量挤出一点代表无所谓的笑容,但笑中的酸苦还是被阿春看出了。

  笑一笑,她的语气不是在开玩笑了。

  我没笑?笑了呀。我依然装笑。

  笑个屁,阿春的分贝提高了,杨洪超,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医生说你没救了吗?你今晚都活不过了吗?要死,现在就从楼上跳下去,我看着你跳!

  听着阿春发疯似的臭骂,我突然忍不住,头一偏,眼泪滑滑掉落。阿春大步走到我面前,眼睛也饱含着泪水,不管是什么病,我相信你不会死的!当年你在战场上九死一生,都能回来了,现在还会死吗?

  我无奈地摇摇头,阿春扳住我的脸,哥,好好活着,想想家里的爹妈,想想你老婆娃娃,你死了,他们怎么办?为了他们,你不能死。

  我点点头,阿春缓缓低下头,呢喃说,还有我,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

  话音未落,她突地搂紧我的脖子,脚尖一踮,滚烫的嘴唇就堵住我的嘴,我也忘乎所以,抱紧她一阵长吻。心中的消沉被热吻消融得荡然无存,有的只是激动、感激和温存。直到舌尖有些发麻,耳畔传来阿春温柔的声音, 哥,今晚,我给你。

  我一下从热恋中现实起来,想松开手,但阿春搂得更紧。

  我在阿春额头一吻,阿春,我喜欢你,但我不能。

  不管,什么也不管,阿春拼命地摇头。

  阿春,谢谢你,我不能对不起你。你知道我有家,有老婆有孩子,……,我的老婆在我困难时跟我是患难夫妻。何况我现在,……,我会把你记在心里。我结结巴巴,半天才把这几句话说完。

  阿春的手松了,看样子,我们真的只能是兄妹?

  我理理她散乱的头发,听话,我的好妹妹。

  好吧,不过你要答应今晚让我在这里陪你。阿春一下就转换成娇嗔的妹妹。

  于是我们和衣躺在一张床上,连续守护我几天的阿春才说了几句话就睡着了。听着她轻缓的呼吸,看着她幸福的睡姿,我一直强忍着的泪水又流下来。

  阿春,多想这样的日子常在,可我只能把它记在心灵深处,带到天堂。别了,阿春!

  一阵爆竹声响起,让我记起家乡送丧的场景。也许我真的该走了。
  作者题外话:谢谢各位看官的支持,现在有一点空闲,可以继续安心写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聚散依依
天色微亮,阿春就把刚迷迷糊糊入睡的我叫醒。我们得去赶6点的长途客车。

  我本来不想让阿春去送我,不愿离别的伤心出现,更不想成为最后的告别。但阿春坚持一定要送,我只能依她。

  到客运站的路上,我们都有说有笑,尽管彼此都知道那是装的,但心有灵犀,谁都没有捅破。

  赶到车站,离发车只有十五分钟了。阿春硬是要亲自帮我把不大的行李包放到行李架上。她说,包重,你是病人。其实包里除了大包小包的药,还是大包小包的药。

  把包放好,我们俩站在车旁,话语开始少了,两人默默地看着对方半天。直到车站广播里发车的通告传到我们的耳里,直到车子引擎发动的轰鸣声撕破一时的沉寂,我才拉住阿春的手,谢谢你,回吧!话说完,嗓子竟哽咽起来。

  阿春也用力拉紧我的手,泪水已经挂在眼角。但她还是给我一个微笑,去吧,治好就回来。

  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想转身就走,但阿春还没有松手。我咬紧嘴唇,使劲把快要涌出的眼泪堵回去。

  不耐烦的司机开始催促了,上车了,上车了,一车人都在等你们。

  我只好抽出手,拍拍阿春的肩,再见!

  再见!阿春挤出这两个字后,一下子蹲到地上,捂着脸大哭起来。

  我没见阿春如此痛苦过,但我只能隔着车窗狠心看着她,狠心的挥挥手。从车门到座位的几步,可是边走边回头,一步一回头,每一步都是那么沉重,那么艰难。阿春,我多想跳下车把你拥在怀里,说我们永远不分离,但有缘无份,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一个人痛苦。也许我命中注定只能如此,悲伤不仅留给自己,也留给别人。为什么老天偏偏要让我遇到你,又不能让我们在一起?把一生的负疚留给我,我下地狱,让你获得快乐吧。

  车子开动了,我贴着车窗看着阿春。车子一动,阿春忽的站起来,追着缓缓启动的车轮,挥着手。我拉开车窗,但来不及了,阿春已经变成一个小小的人影,在空旷的大地上跳动,空气中隐隐约约传来一阵阵温暖而凄惨的声音,记着吃药,我等你回来!

  车窗外吹来的寒风让我的泪水又一次滑落,我很想大哭一场,大吼几声,但这是在车里,四周都是人,我能哭吗,我能吼吗?只能任由眼泪不停的掉下,向已经看不到阿春的那个地方无助的寻找,找回与阿春在一起的欢乐。

  兄弟,你没事吧?有人在我肩上轻轻的拍打,把我的魂魄敲回现实中来。邻座看上去和我一样也是打工仔模样的兄弟关心的看着我。

  没什么,谢谢。我摇摇头坐下,擦擦脸上残留的泪水。

  想开点,兄弟。他做出似乎看懂一切的表情劝慰我。

  我本想说不管你的事,但嘴里挤出的还是谢谢。我把头偏朝一边,呆呆的看着窗外如我的心一般抖动的飘渺模糊的山色、房影、电线杆。

  再见,阿春。等着我,我会好好的吃药,好好的治病,我还会回来。眼镜部长不是叫你转告我,岗位为我留着,什么时候病治好,什么时候回来。为了让你笑脸永远灿烂,阿春,我要健康的活着回来。

  能回来吗?另一个声音再说。你这是回光返照,回去见见家里的人,你就会到阴间报到了。阎王已经传你好几次,没有机会了!

  不,我低下头,把杂乱的思绪拧回冷静,不敢再想,听天由命吧。老子在战场上九死一生都过来了,还怕一点点病吗?是福不会跑,是祸躲不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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