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家的时候,你也要跟我共享。要是我饿了,你就要为我做饭。但是当你在这里,你就是在我的家和我的社区,我们就会照顾你。”
在她说话的时候,我感到不安。她的热情和她对社区的看法当然挑战了我对于罗伯特?泰勒的理解。梅女士跟我说话,就好像是在教导一个儿童生活,而不是给那些科学问题一个学术性的回答。事实上,我与这个家庭共度的时光越来越不像是在做研究。人们对我一无所知,却仍然把我带进他们的世界,毫无保留地与我交谈,并且给我他们原本可能是留给自己孩子的食物。
在芝大,没有人教我怎么去感受与我的研究对象之间如此强烈的情感关联。在我所读到的民族志研究中,也没有提供太多的有关研究者在田野工作中建立的关系以及如何处理的指导。这些著作会讨论询问一个问题的正确方法,或者是在访谈中做出回应的方法,但是很少讨论过如何与人打交道。后来我遇到了人类学家让?科马罗夫(Jean aroff),他教给了我亲自与资料来源接触的好处与危险——但是那还是数年之后的事。
而且我也对梅女士所描述的“社区”极为陌生。在我所成长的郊区,我想我叫不出几个邻居的名字,而且我们也从不互相借东西,也不会计划共同的活动。我突然想像着梅女士在某天前来我的公寓拜访,并且吃着清煮的意大利面和蒸蔬菜,这是我可以为她烹饪的惟一的拿手菜。
我们一直在聊。我得知梅女士是南部一户小佃农的女儿,曾经做了二十多年的保姆和家政服务,并且在她的丈夫,也即的父亲死于心脏病之后,被迫搬进了公共住宅区。的父亲曾是一个安静的、好脾气的男人,供职于市里的交通部。她说,搬进罗伯特?泰勒是她为了保持这个家庭的完整所做的最后努力。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章 联邦街的最初时光(9)
终于走进了公寓。他看了我一眼,笑了:“这就是你到这里来做的全部?”他说,“我开始觉得你来这里的惟一目的就是吃!”
他妈妈告诉他闭嘴,让他再去拿些甜土豆饼给我。
“拜托,教授先生,把你的东西吃掉,”说,“我需要巡检这栋楼。”
现在,已经在三栋楼里牢牢建立了他的统治,一栋在州街,两栋在联邦街。他喜欢每周至少去各栋楼里巡视一次。“你有芝加哥住宅局,有房东,但是我们还要确保人们听话,”我们在步行的时候,他解释说,“我们不能让黑鬼们的无端行径把这个地方变得疯狂。因为这会招来警察,而消费者也不会再来,那我们就无钱可赚了。就是这么简单。”
我们进入了他的一栋楼,联邦街2315号,他点了几个他的马仔,让他们跟着我们。八月的炎热让大厅里的混凝土墙渗出了水珠;它们摸上去凉爽,但是湿漉漉的,跟这儿的人差不多。
“我总是从楼梯间开始。”说。每栋楼有三个楼梯间,两边各一个,中间的电梯旁一个。“而且我通常会带上我的人,以防万一。”他眨眨眼,好像我应该知道“以防万一”的意思。我不知道,但是我保持安静。这些马仔都是高中的孩子,戴着闪闪发光的廉价项链,穿着宽大的运动服,安静地走在我们后面大约五英尺处。
我们开始爬楼。现在不过是平日里的上午十一点,但是楼梯和楼梯平台上已经人满为患。人们在喝酒,抽烟,聊天。楼梯间的光线很暗,而且不通风,其中的气味令人作呕。至于地面上的那些小水坑,我则很乐意不去了解其来源。楼梯台阶很危险,许多金属阶梯变松了或者消失了。他们都是些什么人?每一个我们路过的人似乎都认识,而他也跟每一个人说话,或点头。
在五楼,我们遇到了三个老人,正在聊天说笑。
看了看他们,“你们都是十一楼的,是吗?”他问。
“不,”一个人说,没有抬头,“我们搬到了1206。”
“1206,哈?谁说你可以那么做了?”没有人回答,“如果你在1206,那你就需要付清账单,因为你原本要待在1102的,对吧?”
这些人只是收起了他们的啤酒罐,低着头,接受着叱责。
招呼他的一个马仔,“格雷普(Creepy),把这些黑鬼带到‘排骨佬’(Tbone)那里去。”我知道“排骨佬”是的一个好朋友,也是个高级头目。
我们重新开始攀爬的时候,我问刚才发生了什么。
“擅居者,”他说,“看,许多住在这里的人并没有租约。他们只是在楼梯里厮混,因为外面太冷了,或者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他们或许正在躲避警方,或许欠了某人的钱。我们给他们提供保护,有时候他们会失去控制,但是绝大多数人都很安静。无论如何,他们只想在这里求个安身之所。”
“帮派保护这些擅居者?”
“是的,如果他们在这里待着,没人会理他们,我会确保这一点。但是我们收容不了两百万的黑鬼,所以我们要讲规矩。他们付给我们钱。”
在我们继续攀爬的时候,偶尔会路过某位老太太,穿着蓝色的租户巡逻夹克。说,在每栋楼里,大约会有十几位这样的妇女。“她们会确保老人们没事,有时候我们会帮助她们。”大约在十三楼附近,看到了一位租户巡逻妇女正在弯腰看一个男子,而后者正在地上蠕动着。停下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章 联邦街的最初时光(10)
“早上好,艾斯里(Easley)女士。”说。那个男子似乎刚刚苏醒,但是我也闻到了呕吐物的味道,而他也好像处于痛苦之中。他正好躺在垃圾焚烧室门口,垃圾的味道十分难闻。
“他病倒了,”艾斯里女士告诉,“他说有人卖给他一些不好的东西。”
“嗯,嗯,”不以为然地说,“出了坏事,他们都这么说。总是怪罪我们。”
“你能让一个你的伙计把他送到诊所吗?”
“狗屎,他今晚就会跑回来,”说,“干同样的事。”
“是啊,宝贝儿,但是我们不能让他待在这儿。”
冲着一个剩下来的马仔,一直跟着我们的巴里(Barry)挥挥手:“找几个黑鬼来,把这个家伙送到55号。”巴里根据他的要求开始行动。“55号”指的是罗伯特?泰勒诊所,位于55号大街。
“好了,艾斯里女士,”说,“不过要是我明天再看到这个黑鬼在这里,放着同样的狗屁,格雷普就会揍他一顿。”笑了。
“是的,是的,我知道,”她说,“让我跟你说几句话。”她和简短谈了一会儿。我看到他抽出一些钞票,并且递给了她。艾斯里女士笑着向我走回来,并走下了楼梯。“谢谢你,甜心,”她向说,“孩子们会非常高兴的!”
我跟着出来到了“画廊”,这是沿着计划区的建筑外部的一条空中走廊。尽管你要从画廊进入公寓,但它真的是一条户外的走廊,暴露在外部环境中,有着从地板到天花板的链状栅栏。我听说,它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很像一座监狱的画廊,一种用以约束同房囚犯的金属围栏。和我倚靠在围栏上,向外看着整个南区,以及在那之外的密歇根湖。
没等我开口,就谈起了我们刚才的见闻。“瘾君子。有时候他们把东西混在一起——快克、海洛因、酒精、药品,第二天早晨他们就会神志不清了。租户巡逻的人会发现他们,并且帮他们一把。”
“为什么你不是叫辆救护车?”我问。
质疑地看着我,“你在开玩笑吧?那些家伙从来不会因为我们打电话而来到这里,即使来也要花上一个钟头。”
“所以你们把他们弄到医院?”
“这个,我不愿意让我的弟兄们为他们做这个,但有时候我为他们感到难过。不过那是格雷普的决定。他是负责楼梯间的人,这通常由他决定。不过这次我是在给艾斯里女士面子。”
解释说,楼梯间是这栋楼里的一处公共空间,是帮派允许擅居者们聚集的地方。这些区域不可避免地变成了瘾君子和流浪汉的厮混区。的马仔们轮班值守,负责确保在那里没有斗殴发生。“那不是件好活儿,”笑着告诉我,“但是他们可以借此学会如何跟黑鬼们打交道,如何对他们强硬。”
帮派并不会向这栋楼里的擅居者收取太多的费用,而会让马仔们留下这种擅居费中的绝大部分。这是马仔们仅有的几种收入之一。他们是帮派等级中的最低阶层,甚至没有资格出售毒品。认为,允许他的马仔们监管楼梯间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功能:这可以让他发现他的帮派中哪一个低级成员显示出了晋升的潜能。这就是为什么他让格雷普这样的家伙来处理此类情况。“格雷普可以把那个人送到诊所,也可以在楼外待着,随便他的生死,”说,“这由他决定。我尽量不干涉,除非他搞砸了,把条子招来,或者把艾斯里女士惹怒了。”。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二章 联邦街的最初时光(11)
我意识到,这就是在我初次碰到的马仔,并被扣留在楼梯间一整夜的那个晚上,他所做的事情。他希望看一下他们如何处理这个陌生人。他们保持平静了没有?他们问没问正确的问题?还是失去控制,做了一些吸引租户和警察注意力的事情?
“那么艾斯里女士是怎么回事?”我问道。
“你是说我为什么给她钱?”说,“你想知道那个,是吗?”
我点点头,感到有点尴尬:他可以看穿我拐弯抹角的提问。
“租户要为孩子们组织一个放学后的派对,他们要买些学校用品。所以我给他们点钱,这可以不让他们缠着我们。”
这是首次提到要和那些可能不喜欢他的帮派行为的租户打交道。我问艾斯里可能会不喜欢他的帮派的什么方面?
“我不会说她不喜欢我们,”他说,“她只是想要知道,孩子们可以四下走动,而不会受到伤害。她想为女人们保证安全,这些瘾君子中有很多也想要*,他们还殴打女人。这地方在夜间会变得很野蛮。所以我们会尽量平息事态,就是这样。我们只是帮助他们,你知道的,保证和平。”
“所以只要你帮她处理那些招惹麻烦的人,她就随便你做什么?这是一种交换的关系吗?就没有什么能让她愤怒的事情?”
“我们只是保证和平,就是这样。”他喃喃自语,走开了。
有时候会像这样言语含混,我会把这当成是停止提问的信号。有时候,他会对他的生活和生意相当坦白;有时候他会拐弯抹角,给出些推托的回答。这些都是我必须要适应的。
我们继续攀爬,到达了十六楼的顶层。我跟着穿过走廊,径直来到一间没有门的公寓。告诉我们的护卫站在外面警戒,那个年轻人服从地点点头。
我跟着走了进去,迎头就撞上了刺鼻的呕吐物、尿和烧过的可卡因的味道。里边太暗,我几乎看不清东西。地上散放着几张床垫,有些上面躺着人,有些放着成堆的脏衣服和方便食品的包装袋。墙上的洞里塞满了破旧衣服,用来阻挡老鼠。
“素德,过来这里!”喊道。我沿着一道从公寓内部射出来的微弱光线走过去。“看到了吗?”他指着一排破旧的冰箱说,“这是擅居者保存食物的地方。”每一台冰箱上都缠绕着粗重的锁链和挂锁。
“他们从哪里弄来的冰箱?”我问。
“从住宅局!”笑着说,“芝加哥住宅局的管理人员不会把这些冰箱拿回去修,而是会低价卖给擅居者。人人都有份。有关计划区,你要明白这一点。”
解释说,这套公寓是一间“常规的”擅居点。也就是说,这些睡在这里的人们付给帮派租金,并被允许在这里保存食物和衣服。有十个人住在这个公寓。一个名为“一百块”(Cnote)的擅居者,待在这个社区已经二十多年了,是他们的头儿。他的职责是鉴别那些想要占一个位置的擅居者,帮助他们寻找食物和庇护所,并且确保他们遵守所有的规则。“我们让他负责内部事务,”说,“只要他能付我们钱,并且听话。”
在这栋建筑里还有些不那么安稳的居留点,解释说,“我们有很多公寓,基本只供给*和瘾君子。他们在那里过瘾,待上几夜就会走人。他们是那种最终会在这儿招惹麻烦的人。他们会招来条子的,所以我们必须要对他们苛刻点。” 。。
第二章 联邦街的最初时光(12)
走出居留点,我坐在了画廊的地板上,终于能呼吸口新鲜空气了。所有这些新的信息让我不堪重负。我告诉我需要休息一下,他笑了,似乎表示理解,并告诉我他要自己巡视另外两栋楼。我担心可能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就开始拒绝。他看穿了我的想法:“不用担心,教授先生。我每周都做这个的。”
“好吧,你是对的,”我说,“我不行了,我会在你的地方和你会合。这里有些东西我必须要记下来。”
一反应过来我刚刚说了什么,我的心立刻就沉了下去。我从没告诉过我一直在为我们的对话做笔记;我总是等到我们分开之后,才写下刚发生的事情。突然之间,我害怕他会想到我们刚才看到的和讨论的所有事情,包括所有那些非法的活动,并且阻止我。
但是他连眼睛都没眨。
“小子,把素德带回妈妈那里,”他告诉那位一直站在居留点外警戒的年轻人,“我会在一个小时内到那里。”
我默默地走下十六层楼梯,去了梅女士的楼。罗伯特?泰勒的电梯系统最多只能断续地工作,所以能够耐心等待的,只有老人和带着小孩的母亲。那位马仔一路陪着我到了梅女士的家门口,但是我们没有讲话,马仔们从来不跟我说话,我认为他们可能被告知过要对我闭嘴,所以我也倾向于对他们保持沉默。
我紧张地坐在梅女士的公寓客厅里,在一张桌子上写下我的笔记。不久之后,只要我需要休息,或想要写下点田野日志,这套公寓就成了我要去的地方。的家庭慢慢习惯了我独自安静地坐着,或者甚至在忙碌的时候,我在沙发上打盹儿。
这间公寓有时候会很安静,有时候会很忙碌。当时,的表姐和她的两个孩子,还有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