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情放以前他立刻就会叫人押了人进门来跪下,况且,放以前,他也不会干这种舍生忘死的事。
这是怎么了,没人说得清楚。
蒋征见他依然衣服悠哉轻浮的态度,心里有些堵,想说什么但是终究没说,只是道,“那我送他回去就好。一会回来看你。”
欧东樊“嗯”了一声。
似不甚在意。
浓密的睫毛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蒋征甚至还没让房间里的其他人回过神来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对话,然后他就推门出去,带上保镖送简洛回去了。
只是在他离开之后里面又突然有了嘈杂的笑声和说话声,蒋征知道欧东樊现在需要这些。
他最想要的东西头一次失望了,找不到可以替代的,能找点打发的东西也是好的。
蒋征送简洛上车。
告诉司机回住的地方。
两个人一辆车。
后面一辆是保镖车跟着。
都是欧东樊的意思,他知道自己大意了。今晚才会闹得这样人心惶惶的。
但是简洛一路上就侧开了脸,并非想要和蒋征说话的样子。
蒋征端详他,透着外面流萤一般的霓虹灯,打在他的面庞上,可以让人感觉出淡淡的哀伤。
蒋征开口问他,“简洛,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到底有没有想过跟着欧东樊之后的生活?”
简洛第一次,也仿佛是头一次仔细思考起来这个问题。
他愣了一下,才用手柔柔的抚摸着全真皮的沙发坐垫说,“之后的生活?能有什么生活,不过是等到他厌倦我,就让我离开罢了。”
语气之间无限苍凉和释然,让蒋征听了,眼睛竟然有些发涨。
“你难道到现在还认为东樊对你不是真心的吗?”
他忍不住不问,虽然知道问了难堪的不仅仅是欧东樊,更是整个局面。
但是简洛也不在乎这一切了。
只是看得很淡的一样,说,“真心,到底什么是真心呢?我没有谈过恋爱,所以不知道真心这种东西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但是你认为他强迫我之前的那些事情仅仅因为今天晚上救我一命,我就应该感恩戴德,那是不是这种真心太廉价了呢,也许我的感情也来的太假了一些。”
之后他又缓缓地说,“我并未说过欧东樊待我不好,他只是床上狠些,其他得时候,我觉得他也对我够照拂了。但是我对他没有情啊,怎么会有感情呢。从最开始我就不该住到欧家去,后来稀里糊涂跟他发生了关系,我也并未感到很绝望。只是让我绝望的是,他不把我当人看,也没有想过和我在一起,我到底还是不是个人,或则只是个谢雨的工具?
“你都不知道,他体力很好,一晚上会要我五六次,我都完全身寸不出来了,他还能继续,我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知道他怎样回答我?他说我是同性恋,就是欠//2039//操的。你说这样的他,又什么时候有过真心呢?”
简洛陈述事情的语气很缓慢,有很平和,仿佛那些血雨腥风过去了,就已经过去了,像是南迁的大雁不小心中途落下来的羽毛一样轻盈。
轻轻被风一吹,悲伤就不见了。
但是蒋征听着,却只是有想哭的冲动。
简洛继续说,“文竹告诉过我,他母亲过世很早,而且他一直以为母亲的去世,是和自己有关的,所以他有问题,只是拒绝治疗罢了。我当时知道也是一脸茫然和愣住,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子的。但是仔细想想,我和他在一起算什么呢,不过是两个都残缺的人,相互折磨罢了。这里面有爱吗?当然没有,有情吗?也不算有。有的只是两个人相互病态的人相互折磨而已罢了。但是我对欧东樊也是不同情的。个人有个人的命。我的命合该这时候遇到他,是劫数,他遇到我,要把我当做救赎或则惩罚也好,但是我们都不会有结果的。你来替他问我这些,无非是想知道我会不会以后跟着他,不是吗?我不会的,等他厌倦了我,我就离开,我已经早就想好了。”
简洛异常冷静甚至可以说异常平和地说完了这些话。
目光至始至终都是放在自己的手指上。
他没有看过蒋征一眼,也没有看过车内的其他东西。
只是柔柔地,像是抚摸什么心爱温柔之物一样抚摸着坐垫上的珍贵小牛皮。
眼睫垂下来,有种异样的柔顺和温柔。
蒋征忽然想起高中时期大家传笑话说简洛为人的懦弱。如今他看真切了他,方才是知道,他不是懦弱,只是性格柔,生命之中有太多阴影覆盖了吧。
车到了欧东樊的高级公寓。
司机开门让两个人下来。
蒋征走下车来看了看时间,语气颇为复杂地说,“那我不送你上去,你一个人保重。”
简洛头也侧在一边并不愿意和他目光接触,点了点头,嗯一声,就在保镖的层层包围下走了上楼。
蒋征一直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了电梯里,才常常呼出一口气,仿佛当着简洛的面,他是不敢,也不曾想过要这样深深得呼吸一次的。
他有些失神地坐车回医院去看望欧东樊,路上一直呆滞着一张脸,司机从后视镜里面看了他,也觉得好奇,不曾见过蒋家少爷这幅表情。
究竟是为何,让人如此失魂落魄,想想也不过是情爱两字了。
蒋征回到病房内,胡鹏他们一堆人已经走了。
欧东樊看见他回来,还笑着打招呼,闲闲问好,“怎么样了?”
蒋征感觉心里就跟装了铅块一样,整个人都背负着沉重走到病床跟前,道,“人,送到家了。”
欧东樊扇动了一下浓密的睫毛,似乎了然道,“ 哦,那就好。”
余下的,两个人也没什么话可聊的。
病房突然之间陷入了沉默和诡谲。
蒋征心里翻腾着简洛方才在车里对自己说得话,他鼓了好大的勇气才走到床跟头去,一只手用力抓住欧东樊的肩膀,试图要控制住自己不要颤抖一般。
说,“东樊,简洛他,没有心的,你不要跟他在一起了。他不会对你有情的。”
他喘着粗气说完这一句,身上倒没有放松,反而是更加为东樊担心了。
但是欧东樊却早有预料到一般,“哦”了一声,缓慢地眨了一下狭长的眼睛,平静道,“嗯,我都知道。”
此话一出,蒋征更加是瞪大了眼睛,跟牛眼睛一样,仿佛要瞪出眼眶。
欧东樊这边却悠闲地说,“他怎么会对我有情,心里怕是恨我都恨不得我死千百次了。我把他相当于软禁在家里,平日对他百般凌辱,如果不是神经病,都不会爱上我这样的人。但是我有本事拽着他不放,他离不开,又能奈何。就像冬阳,他喜欢简洛,我何尝看不出。但是冬阳是要生儿育女的,跟我不一样,不能走得跟我一样邪门的路。我今天救了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真心,但是我只是不愿意他离开我,就跟当初不愿意母亲离开我一样的。但是母亲不同,她最终走了,我想我只能留住简洛,让他恨我,怨我,想杀我,都比让他离开我好。是我离不开他,阿征,不是他对我有情。所以你不必去问他这些,我一早就明白,我即使一开始跟他是对的开始,但是他也不是我的。他的心不在我这儿。”
欧东樊说完最后一句,“他的心不在我这儿”,仿佛是自己也感觉再找不到话可说了。
整个病房陷入一种荒谬怪异的次元里面,仿佛这里的一切都扭曲了,时间被倒流了,空间被打碎了,只留下欧东樊和蒋征两个人在一片废墟一般的世界里面徒劳无力。
蒋征从来没有想过这种情况会发生在欧东樊身上。
他往日身上的嚣张,鄙夷,不可一世,还有傲慢,浮华,这时候都化作了天边快要被乌云消融的一点点月亮。
那月光那么淡,那么微弱,但是还是有半个月牙儿在天际悬挂着。
微微发着亮光。
照在人间。
投射下来的,都是伤心人的心碎。
作者有话要说:
☆、esp。38
Esp。38
简洛恪尽职守地做着他应该做的一切。
以前是他有病,欧东樊派了人来照顾他,现在倒是反过来了,每天去超市买菜,回家做饭,洗衣,收拾房间,然后再把做好的东西给欧东樊送过去。
欧东樊也不缺这些照顾的人,但是他到底跟欧东樊有一段时间了,欧东樊的某些习惯他还是清楚的,例如他从来都睡丝绸的枕套,床罩和棉被都要印度棉二十四针的,不喜欢吃脂肪太多的东西,喜欢吃鱼。
等等等等,简洛都记在心里。
他在家做好了东西,就坐车去医院送给欧东樊。
但是病房他是不进的。
每每在医院走廊遇见蒋征,蒋征都在哪里的一片吸烟区吸烟。
见到了他来,才掐断了烟蒂,注视着他。
简洛把食盒递给蒋征,意思是让他替自己给欧东樊送进去,蒋征抬了抬眼,有些轻蔑道,“这样你都不愿意进去看看他?”
眼神高挑着,简洛这边倒是低眉顺眼的。
简洛低了头不说话直接把东西递到他面前,示意他替自己去给欧东樊送午饭。
蒋征来了犟脾气,转身傲慢道,“这是你的事,我不管,你自己去送。”
说完就一个高大深沉的背影留给简洛。
简洛一时手滞留在空中,没什么言语,外面的银杏树上只听见大片的蝉鸣声。
这就到了夏天了啊。
两个人一个背对着,一个低着头手里提着东西。
四个精壮的保镖都没敢说话。
直到欧东樊在病房里面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才说,“阿征吗?你替他把东西给我拿进来,我饿了,要吃些午饭。”
若不是有欧东樊的这句话,怕是蒋征这辈子都不愿意理简洛。但是没办法,欧东樊叫他这样做,他也只能如此。
简洛还是简洛,低着头,没有看他,避过了他匪夷所思,略带神经质的眼神,低低说了一句,“谢谢了。”
然后手上的食盒就被蒋征抓了过去。
蒋征气不打一处来。
想敲打一下简洛这个榆木头都不行。
无奈推门进了病房,看见欧东樊穿着竖条纹淡蓝色的病服望着窗外明媚耀眼的阳光,蒋征走过去,打开食盒,里面小菜样样精致可口的样子。
欧东樊只是笑笑。
而后说,“算了,其实我不饿,就让我看看吧。”
蒋征一个集团董事的独苗子,每天不去公司上班,反倒跑来医院和欧东樊这样的神经病泡在一起。他自己也觉的自己离疯不远了。
好歹他劝欧东樊,“你吃一点,只是靠药片,你想不想恢复了?”
欧东樊却只是笑,那种满不在乎,是充满了少年气息很温和爽朗的笑。
那模样,倒跟欧冬阳有几分相似。
只可惜平日没人看得到。
更别说简洛了。
他笑了笑,眉间温柔下来盯着食盒说,“也难为他,这么不愿意见我,可还是用心没想毒死我。”
这一席话可把蒋征吓得不轻,他立刻跳起来骂欧东樊,道“至于吗,不就是个简洛吗?以前见你跟谁在一起的时候不是你自己,怎么偏偏遇上他就这样了,你有必要吗?他要是为了这个就下毒害死你,我看你们两个也不知道谁是真的疯了。”
欧东樊仿佛这一病,连往日身上的光环和戾气都不见了。
剩下的就是淡漠的安静。
那种什么都上不了心的淡漠。
蒋征为他这幅模样都要操碎心了,可是欧东樊却浑然不知一般,自顾自说,“其实我不求什么,他不愿意见我,就这样就好了。我以前是对不起他,如果我真的死了,倒是顺了他的心意。但是我知道他也不是真的想要我死。我和他血肉连着,怎么撕扯得开。阿征你知不知道那种血肉相连的感觉,我跟冬阳都没有这样的感受,但是遇到了他,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冥冥之中就是和我是一样的人。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才觉得心里不是空的。这不是爱,也说不出来像什么,但是他如今这样没有离开,我觉得已经很好了,不是吗,阿征?你不要怪他,想来是造化弄人,我和他走到今天的局面,也许是上苍早就安排好的。”
欧东樊平日绝对不多话的。
他突然这样自顾自的感慨起来,说话说得蒋征心惊肉跳,感觉跟他在叮嘱遗言一样。
他最受不了欧东樊这样。
因为从来没有见过欧东樊这样。
他该怎么办?
催促欧东樊说,“你他妈瞎鸡////234//巴胡言乱语些什么,老子听不懂,你给我好好吃饭,赶紧好起来,那个你和简洛的事情我不懂,你要有什么话别给老子说,去给他说,免得听了老子心里不爽快。”
说完他转身刻意哗啦啦拉上了病房的门,看见简洛还是像刚才那样伫立在医院的走廊上。
他突然想到,欧东樊说简洛不会这个时候下毒手害自己,那么说明这两个人其实不用见面心里面还是都明白对方的。
简洛这么避着不见欧东樊,并非是心里有间隙或者是厌恶了欧东樊,只是发生这样大的事情,他没准备好,欧东樊是准备都没准备。
一个人为一个人到了舍生忘死的地步。
到底算什么感情?
蒋征不敢细想下去,他怕自己想多了头大。
只是粗声粗气地说,“东樊在用饭了,你可以回去,下午再来。”
简洛抬起眼睛来看他,琥珀色的瞳仁里面有些阴影的重叠,不知道是树,还是乌云投下来的阴影。
简洛答应了一声,转身就朝医院外走去。
跟着他那四个欧东樊派给他的保镖,一刻不离地跟在他身边。
简洛在瞬间失神地想,也许应该感谢一下欧东樊的,毕竟功过是非,应该分开来看
但是如今面对不了欧东樊,也面对不了自己的心。
那么多复杂的事情都在一起,简洛没有想过,自己深陷泥潭之中,还会遇到这么多繁杂理不清剪不断的事情。
司机开车送他回家,他没什么朋友,就算有,大家也都各奔前程,没什么人和他说话。
冬阳不知道他哥哥受伤的事,简洛没提起,冬阳还以为家里和从前一样。
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