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怪物啊!呀——”瑾娘哪里见过这般吓人场景,她毕竟年纪尚小,恐惧之下竟失声惊呼起来,一个不留神,足下一滑竟从房顶滚了下来。
那怪人听到她尖声叫喊,更被刺激了心弦,爆吼一声,猱身便朝瑾娘扑了上去。
沈百翎如何能让他得逞?当即轻喝一声,并指成剑向他肩头削去,一道剑光自指尖迸出,眨眼间将那人右肩削去好大一片血肉。
若是一般人此刻早已痛楚不已,哪还有力气伤人,哪知那青玉坛弟子却扑势不减,宛若丝毫不觉疼痛一般,对伤处瞧也不瞧,凸起的浑浊眼珠只盯着瑾娘,透出恶狠狠的凶光。
“化相真如剑!”
眼见那人一只巨爪要抓向瑾娘,沈百翎大喝一声,空中悬着的春水剑随之鸣响一声,瞬时放出一道接一道的明亮剑影,每一道影子都宛若真剑大小,嗖嗖连贯着向那青玉坛弟子背心刺去。
数道剑光穿胸而过,蓬蓬血花溅起,那青玉坛弟子仿佛这才察觉了疼痛,喉中发出震耳欲聋的一声嚎叫,摇摆着身子猛然转身,一双兽瞳般的眼也转而望向了带给他如斯痛楚的人。
祭出杀招,又是剑剑刺向要害,沈百翎本拟这青玉坛弟子必死无疑,哪想到他还有力气回攻,当下又惊又怒,忙捏起剑诀,又是十数道剑光疾飞而去,却只在那人身上徒留下数道伤口。那青玉坛弟子吃痛后愈发恼怒,一双眼中凶光大盛,目不转睛地瞪着沈百翎,喉中低吼隆隆,张开的口中利齿森森,涎水滴滴淌落,看来又是恶心又是吓人。
恰在此时,角落传来琴姬的声音:“刺他眼睛!”
琴姬心细如发,她躲在暗中窥看许久,发觉这青玉坛弟子自吞下藏在齿间的药丸后肉身变得强横无比,对仙术抵抗之力尤其强劲,她曾走南闯北见识过不少异人,知晓这类外功强悍之人总有几处弱点,当即便向沈百翎发出提示。
沈百翎会意,躲过那青玉坛弟子挥来的一爪,捏起手诀一引,空中两道剑光随之在空中划出两道优美的弧线,一先一后自那青玉坛弟子两只眼眶穿透过去。只听那人猛然仰头发出一记饱含痛苦的尖啸,啸声到一半却戛然而止,壮硕的身躯轰然倒下,两只大睁的眼中血水兀自汨汨流出不止。
见那人仰在地上再也不动,仍缩在屋檐下的瑾娘颤声问道:“他……他死了吗?”
沈百翎放出真气一探,那人已然气息全无死得彻彻底底,他这才对瑾娘微笑道:“莫怕,这人已经死了。”说着又疑惑起来,“着实古怪得很,方才那人怎会变成如此可怖模样,而且……”那一身妖气又是怎么一回事?
“只怕是他服下的药有门道。”琴姬从角落走了出来,站在沈百翎身旁亦低头看那青玉坛弟子的尸首,她眉心微微蹙起,显得颇为忧心的模样,“这药虽让此人一时强横无比,却也使他毫无神智,也不知是何等丧心病狂之辈才会做出这般邪药害人?”
沈百翎看到琴姬一双手仍被缚在胸前,忙挥剑将绳索斩断,问道:“琴姬怎么会在江都,多年不见,险些不曾认出你来。”
琴姬淡淡一笑:“琴姬自然老朽了,不比沈公子风采如昔。”
沈百翎笑道:“哪里老朽,当是风采更胜往昔才是,不然我怎会一眼不曾认出呢。”
琴姬摇头微哂,步上台阶向两人道:“院中杂乱,还是进屋叙话罢。”说着轻轻伸手向前平平一抚,只见院中几具尸身并石板上那些血迹转瞬间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瑾娘看得目瞪口呆,看了看干干净净的青石板,又看了看窈窕立在屋门前的琴姬,忍不住走上前道:“原来姐姐有这般神通,怎么还会被那三个恶人抓住呢?”
琴姬微微一笑,垂眸道:“我曾立下誓言,这一生都不再动武,区区几个青玉坛弟子……呵,还不值得我破誓。”她这几句话淡淡说来,自有一番威势。瑾娘闻言看她的目光中愈发多了几分憧憬,羡慕地道:“姐姐你这么美又这么厉害,要是何时我能像你这样就好啦。”
琴姬闻言,深深看了她一眼:“只盼你这句话是真心实意,绝不后悔。”说着向屋内走去。
瑾娘忙追了上去,口中仍道:“自然不后悔!”
三人进屋坐下叙话,沈百翎这才得知,原来当年与琴姬在陈州一别又发生了不少故事,琴姬好不容易拜祭亡夫后果真依约前来江都,她本不欲拜卜算子为师,来江都也不过是为了全了约定,但卜算子却道:“你空有武艺却迫于誓言不能动用,行走江湖还有什么自保之术?难不成让人白白占了便宜,又或是破了誓言?那可又对得起你死了的丈夫?”一番话倒让她不由得深思,卜算子见她意动,便不提拜师之话,只让她跟在身边学习占卜堪舆之术,琴姬学成不久他便飘然而去,两人始终没有师徒之名,琴姬却深领他盛情。她天眼已开,久而盛名播于江湖,修行有成后更是容颜不改,后来厌倦世事便又回到江都卜算子曾传授她法术的旧宅隐居,哪知却被青玉坛中人找到行迹。她自知身怀异术遭人觊觎,年轻时更因此卷入几桩祸事,如今轻易不再动用天眼助人,这三名青玉坛弟子夜夜前来肆扰,态度渐渐咄咄逼人,她心中早已含怒不发,哪知这几人竟嚣张至此,胆敢入室挟持,若非沈百翎及时相救,只怕便要被掳去青玉坛。
琴姬说完旧事,又问沈百翎道:“今日多亏你出手,否则后患无穷。只是不知沈公子怎么会恰好来了江都?”
沈百翎便将自己追查雷严下落一事略略提了几句,苦笑道:“我本来打听到这三人正是雷严弟子,本以为跟着他们能找到雷严,哪想到会发生这么多事?如今这几人死在江都,雷严下落无从得知不说,青玉坛迟早会知道消息,届时敌在暗我们在明,才真是后患无穷。”
琴姬闻言沉吟半晌,道:“若是有雷严其人的生辰八字,倒是可用天眼窥出此人下落。”但一看沈百翎神情,她便明了,叹道,“想来生辰八字对人何其重要,雷严自是不会轻易泄露。唉,只可惜我之天眼能力有限,修为比起卜前辈更是策马难及,若我有他十分之一本事,也能帮沈公子尽些心力。”
沈百翎忙道:“这也不是你的过错,我方才也细细想过,先前那三名弟子中有人说雷严令他们来江都请你,又说要将声势闹大,这其中自然有鬼。那雷严要他们将声势弄得越大越好,便是要青玉坛中人在江都的消息传出去,如此一来,暗中追查他们之人的目光自然被引来江都,便无暇注意他们暗中别的行动。只可惜那弟子没能把话说完,也不知雷严派人将你请去是要算什么命?”
瑾娘在旁静听他们说话,忽然插口道:“他们算什么命不知道,但雷严的下落却不难算出来。琴姬姐姐,恩人虽不知道雷严的生辰八字,可自己的生辰八字总知道罢?只需算一算他此行顺不顺利,那便知道他能不能找到雷严,若是此行不顺利也可早作准备,若是顺利那便可从雷严口中问出他们的阴谋诡计。恩人,姐姐,我说的对不对?”
沈百翎顿时眼前一亮,只觉得对这小姑娘真得刮目相看才是,连连道:“还是瑾娘聪明!”
琴姬细细将瑾娘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只看得她不好意思起来,这才从座上起身,笑道:“既然如此,便请沈公子将生辰八字告诉我,我到内室去算上一算。”
沈百翎忙将自己生辰八字书写出来将纸递给她,琴姬接过来便入了内室。瑾娘好奇心起想偷偷跟去窥看,却被沈百翎拉了回来。他曾见识过卦仙算命,知晓动用天眼须得十分谨慎,稍有不妥便会给施术者招来大难,瑾娘听后只得作罢。
片刻后琴姬从内室出来,沈百翎问道:“如何?”
琴姬微微摇头,面露憾意:“许是我所学尚浅……公子此行,只怕一无所获。”
沈百翎虽然颇为失望,但仍笑道:“也罢。便是查不到雷严下落,至少今日救了你,没让他们阴谋得逞。”
琴姬迟疑一下,又道:“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沈公子可否答应?”
沈百翎奇道:“何事?”
琴姬向瑾娘看了一眼,微笑道:“我想请沈公子将这个小姑娘交给我,她很有天分,我想收她为徒。”
瑾娘睁大双眼,又惊又喜,指着自己道:“琴姬姐姐,你要收我当弟子?”
琴姬点了点头:“我自知修行有限,寿数将至,一生遗憾唯二,一是与如恩师一般的卜前辈别后再也不曾相见,二便是一生所学无人传承。可巧今日让我看见了你,年纪尚小可堪造就,又也是天生天眼的异人,不由得便动了收徒之念。沈公子,琴姬虽然不才,但也愿意将这小姑娘当做最亲之人好好照顾,恳请你将她交给我。”
沈百翎见她说得恳切,心中也是一动:琴姬本身修为不凡,又与瑾娘都是身怀异术之人,由她教导瑾娘比起送瑾娘去天墉城似乎更为合适。他又问瑾娘:“瑾娘,你可愿意随琴姬学艺?”
瑾娘聪明伶俐,哪里看不出他已然意动,她垂下头想了一会儿,抬头笑道:“琴姬姐姐这么厉害,我自然再愿意不过了。”
琴姬微微一笑,道:“以后可不是姐姐,要叫师父了。”瑾娘笑着答应了一声。
沈百翎又道:“我这便要离开江都,只怕青玉坛过不了多久就会知晓这三个人在江都失踪之事,琴姬你带着瑾娘还须早些避往他处才是。”
琴姬颔首道:“我省得。你只管放心。”沈百翎这才告辞而去。瑾娘立在屋中,见他走到院中招出春水剑欲御剑而起,心中不舍终究难以掩饰,忍不住向门外追出几步,但剑光已拔地而起,她追到院中,仰头望着那一道青光消逝在天际,眼中含着的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琴姬从后面走来,轻轻拉住她手,道:“时日还长着呢,总有再见的时候。”瑾娘轻轻点了点头。
☆、第一百五十九章 休宁产子(上)
离开江都之后;沈百翎一时也不知往何处去;天大地大;藏身之处数不胜数;要找到雷严自是难上加难;更何况听闻这位雷长老道行高深;即便找到了他;能否从他口中问出厉初篁的下落亦是难说。
他将自己在江都的遭遇书信一封传往天墉城;随即四处探访。数月下来;果真如琴姬所说;此行一无所获。也曾亲去衡山祝融峰探看;然而峰顶云烟缭绕,却再也不见会仙桥的影踪;想来青玉坛也已察觉有人暗中查探;已将山门闭锁。后来沈百翎才从涵素真人处得知,自那三名青玉坛弟子死在江都之后,天墉城遣去衡山的弟子便再也不曾有讯息传出,看来亦是凶多吉少。
暑往寒来,又是数月匆匆而过,忽有一日沈百翎收到传讯玉剑,传讯之人不是别个,正是韩休宁,讯上请他正月前务必往乌蒙灵谷走一遭。沈百翎知晓每年正月初一乌蒙灵谷护山大阵会沉寂十二个时辰,结界亦将消失,外人若想入谷便只能趁这一日,若无要事韩休宁定不会将这个机密泄露,是以收信后便马不停蹄地一路朝南而去。
回到乌蒙灵谷恰是正月初一,韩休宁与百里无忧早已守在入谷之路上久候。三人相携入谷,沈百翎见韩休宁一身装束与过去全然不同,神情也庄重许多,手中更多了一柄乌黑长杖,那长杖他识得是韩黎祭祀时曾手持过的,想不到现下竟给了休宁,一问缘由才惊讶得知,原来韩黎已于年前逝世,如今韩休宁已是灵巫族的大巫祝,也难怪一路走来族中众人待她的态度比过去更敬重许多。
三人一同来至韩家,休宁请他上座,这才说出请他前来乌蒙灵谷的缘故。
原来韩休宁继任大巫祝之位后不久便在一次入冰炎洞时发觉封印有异,她深知这些年来女娲娘娘留下的灵力一日比一日稀薄,终于渐渐难以压制封印,为此她可谓是殚尽竭虑,然而亦无济于事,眼见着封印一天天不稳,煞气一点一滴渗透出来,她只恐伤及族人,仓促中想加固封印,仅凭一己之力却是难如登天,若要找人相助,族中那些巫祝不是年老体迈便是功力不足,曾与她父亲一同加固封印的林青儿又嫁去南诏多年不能轻易前来,无可奈何之下忽然想起沈百翎来,韩黎在世时曾对女儿说起过此人修为深不可测,他又曾许下诺言愿助灵巫族,此时想来倒是个可靠之人,于是才有了传讯相求那一幕。
沈百翎自然义不容辞,当下三人便赶往冰炎洞,韩休宁令百里无忧守在洞口不得让任何族人靠近,随后便引着沈百翎来到洞中。
沈百翎上一次来冰炎洞还是身为百里无殇时,此时再来不免生出些故地重游之感。只是不过片刻,洞中浓郁的煞气便让他心中那一丝感慨霎时化为乌有。他讶然看向韩休宁:“怎么会……”多年前来此时洞中还未有这般浓重煞气,封印竟已微弱到了这地步?
韩休宁凝视洞中巨大的石剑面色沉重,道:“我幼时来此,洞中还一片平和,哪里想到不过十一年……唉。”她摇了摇头不再多说,引着沈百翎走上一条石道。
此去加固封印不同于十多年前那场报草之祭,石道一路盘旋向下,沈百翎度其方位,依稀是通往石剑底部,这也正印证了他曾经隐隐约约的猜测:那柄上古凶剑焚寂正是封印在了冰炎洞的巨石剑中。
二人步下石道,来到巨石剑根部,沈百翎仰头望去,石剑上端早已隐没在一片黑暗中,也不知是近年来煞气过于浓重还是洞中本就少灯火的缘故,瞧来只觉一股压抑之感油然而生。
韩休宁神情凝重,一手紧握住乌杖竖在胸前,沉声道:“沈大哥,我这便要将灵力灌入封印巨石,还请你从旁相助,在我力竭之时替我……替我继续下去。”她想起父亲当年从洞中出来的虚弱模样,眉眼间一缕忧色闪过,但下一瞬便换做满目坚定,既然已下定决心,那便不能再畏畏缩缩,既是为了族人,付出这条命又算得了什么?
入洞时韩休宁已将加固封印种种事项向沈百翎说明,其实过程不过是将灵力灌入巨剑,将煞气压住,但说来简单,只输入灵力这一项所需力量便极巨大,当年女娲封印焚寂付出神力已是不少,凡人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