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受一番~”
他话语声中,手中那枚玉横渐渐飘至半空,来到封印巨石的正上方。星星点点的白光自玉横绽放的光芒中片片脱离,如飘絮如飞雪,洒落在了巨石上。封印巨石上流转的女娲灵力本就因巨石破损而流失许多,此时与这些白色光点一接触,灵力愈发黯淡微弱,反倒是那道裂缝中的红光相映之下闪烁得愈发强烈。
焚寂,只怕要破封而出了……
就在这时,忽然一个稚嫩的嗓音大叫了一声:“娘!”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被那突如其来的声音吸引了过去,沈百翎听得那声音近在耳畔,顿时一怔,忙扭头望去,却见一个小小身影从身旁穿过,正惊慌失措地朝着石台正中跑去。
云溪!?
沈百翎还来不及多想,却听场中一声狞笑,雷严喝道:“哪里来的小鬼,少来碍手碍脚!八荒六合斩!”挥动阔剑便向着韩云溪劈出一道剑光。
那剑光来势汹汹,韩云溪虽然机灵,但年幼力微,哪里躲得开去?韩休宁远远望见爱子即将惨遭屠戮,勉力撑起身子低叫了一声:“不……云溪!”然而下一瞬又是一口血喷涌而出。
眼见着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危在旦夕,沈百翎顾不得再躲藏,一个纵身跃到韩云溪面前,将他一把抱起。
看到沈百翎突然出现,欧阳少恭面色猛然大变,忙阻止道:“雷严住手!”
但时机已晚,此时剑光已到了跟前,避无可避,沈百翎一瞥眼看到怀中韩云溪满脸惊恐,淡淡苦笑一下,下一刻便转身将韩云溪严严实实地护在了怀中,而背脊却迎向了那道剑光。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突然爆发出一声轰然巨响,盖过了雷严得意的狂笑,也盖过了剑光呼啸而来的声音。
在场诸人都未曾料到有如此变故,当下不约而同地向头顶望去。那一刹那仿佛被拉得很长,但又仿佛极短,震耳欲聋的巨响声里,一道赤光从天而降,旋即跟随而来的一丝光线在众人的视野中渐渐扩大成几束金光,转瞬间无数巨石从头顶纷纷落下,万顷日光倾泻而入,乱石与飞灰几乎淹没了一切。
但却没能让沈百翎忽视突然出现在剑光与他之间的那道赤色屏障。
未几,赤色的火焰终于渐渐收敛,露出了插在地上一柄晶莹灿然的仙剑。赤红的剑身,火一般的剑芒,这是……
“羲和……?”沈百翎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自己莫非是看花了眼吗?
然而转瞬席卷了整个洞穴的煞气却打消了他最后的一点疑虑。不同于焚寂的炎煞,这股煞气没有了那抹阴郁,更加强盛,也更加炽热,还十分的……让人熟悉……
沈百翎只觉得面上似乎有些发烫,他几乎不敢抬头去看。
然而那个冷漠如冰的声音却不会就此绕过他,只听那人在头顶说道:“师兄,怎不依约在琼华等我?”
☆、第一百七十三章 血涂之阵
正当沈百翎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那股强大的煞气已然到了跟前。熟悉的清冷气息霎时间笼罩周身,沈百翎怔怔看着视野中闪现的那片雪白衣角;一时竟没有勇气抬头去看看面前那人的容颜。
然而下一刻下颌就已被人抬起;他忘了闪避的视线就这样撞入一双锋锐如冰刃的眼中。
“师弟……”沈百翎只听到有人这般叫道,喑哑干涩的嗓音让他自己都不禁一愕。
但面前那人冷若冰雪的目光在这一声低若耳语的呼唤下却瞬间融化许多;春回大地也莫过于此,原本捏在下颌的手指也仿佛多了一点温度,轻轻抚过他脖颈;落在了他肩头。
“师兄,”那苍冷如千山冰雪的面容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但眉心那三道朱印却如怒放红莲般鲜艳灼目;那双眼中的炙热也几乎要将人烫伤,玄霄握在他肩头的手指渐渐加力,冰冷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殷切之情;“玄霄日夜苦修,终是提前突破。什么九天玄女,东海漩涡;再也别想将我禁锢……”
沈百翎怔怔回望那双深深凝望的眼眸,心中一时百感交集,竟不知是喜还是忧。耳畔那人低沉的声音却还在说下去。
“……日后定陪伴在你身侧,永不相负。”
听到那人许下这样的誓言,沈百翎也不禁动容:“玄霄师弟,我——”我沈百翎不过凡夫俗子,何德何能……
但心中涌动的那股热忱,眼中渐渐升起的酸涩,却让他未说完的话彻底化成了不知是喟叹还是呢喃的尾音。
前尘往事,今朝誓言,一幕一幕在时光里呼啸而过,到底是什么时候,原本一见如故的友谊,数年相处的兄弟之情,竟变成了另一番模样?又是什么时候,这份异样的感情已积沙成塔,藤蔓丛生,再也无法从心中自拔?
他怔怔地想着,眼眶中热意越聚越多,视野中那人的面庞也渐渐模糊了。
也罢,也罢,就让自己再放纵这一回罢……
尘烟散尽,周遭的一切又清晰起来。此时洞顶破了一个大洞,万顷日光将洞内照耀得一览无余。韩休宁在巫咸扶持下勉力站直身子,便焦急地向沈百翎那方看去,待到看清结义大哥怀中的幼子安然无恙,她一颗心这才险险落回到了肚子里。这一放心,却不禁冷汗直流,原本被焦虑压抑的剧痛又一次回到了身上。
巫咸也正遥遥望向沈百翎,他见那突然出现的男子与沈百翎状似亲密,心中不免有些好奇,又察觉这人身上散发出一股极强煞气,更添几分疑虑,忍不住问道:“韩巫祝,你可知沈先生身旁的那人是何方高人?”话音未落,忽感臂弯里那个纤细身躯猛然颤抖起来,他忙低头看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毫无血色的面庞,片刻之前这张脸上还满是冷漠坚定,此时却带了三分脆弱,凄婉中反倒更显得楚楚动人,即便巫咸素来冷静自持,此刻也不由得心中一动。
“韩巫祝,你……”巫咸眼中诧异不过片刻便转作明了之色,知道是韩休宁方才所受之伤发作,他心想这魂魄之伤只怕还得靠铸魂石来治疗,忙抬头四顾,找寻欧阳少恭和玉横的行迹,一瞥眼间却恰恰看见封印巨石前陡然出现一个壮硕身影,待到看清那人举动,顿时又惊又怒,大喝一声,“恶人,还不住手!”
他这一声暴喝饱含灵力,震得洞中石沙簌簌落下,沈百翎原本沉浸在思绪中,也不禁惊醒过来,朝场中望去。
立在封印巨石前的正是雷严。原来适才烟尘四起,众人纷纷躲避坠落石块,无暇他顾,他见那封印巨石坚固无比,灵机一动便躲在了巨石之后,雷严那柄佩剑本就宽阔异常,此时更是成了极好的屏障。待到洞中余震过去,雷严一转头望见石上裂缝中那抹剑光,心中慌乱渐去,邪念顿起,想到千年古剑就在眼前,伸手便可取得,大好机会怎能放过?索性举起八荒六合剑,便要将这石缝砍开,谁知还未得手便被巫咸逮个正着。
雷严见事已败露,面上一抹狠色闪过,一不做二不休,竟将全部功力灌注在了手中剑上,不管不顾地朝下劈去,只听剑刃带起呼呼风声,下劈之势愈发迅疾,八荒六合剑上赤光越来越盛,终于势不可挡地砍在了封印巨石上。
轰隆一声巨响,巫咸等人的心也随之重重一沉,然而就在同一时刻,封印巨石上猛然亮起一层蓬勃荧光,如一道护罩将巨石裹在了其中,雷严还不及反应,只觉八荒六合剑上传来一股极强的抵抗之力,下一刻便连同手中那柄剑一起被弹了出去。
他连退了十几步这才稳住身形,抬头向封印巨石望去,顿时面露诧异沮丧之色,那块巨石竟仍安好无恙地立在原地,旁边紧密关注着场中的众人却是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然而就在这时,一个轻微的声音忽地响起——
喀。
听到这声音,沈百翎心中一跳,还未及多加思索,转目却见巫咸面具下露出的那半张脸上满是异样惊慌,他自见到这位来自幽都的大巫祝以来,还是首次见到对方显出这样的神情。
就在这时,耳畔那轻微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这次仿佛更加响亮了些。
喀、咔嚓……
在众人莫名的沉默中,韩云溪稚嫩的嗓音打破了静寂,他迟疑地道:“沈伯伯,你看,封印巨石上的那道口子好像、好像变大了……”
不祥的裂响早已让沈百翎几人变了脸色,孩童茫然的话语只是让他们愈发心情沉重罢了。局势正一步步走向最坏的结果,而他们已无法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封印巨石上丑陋如蜈蚣的裂口越来越大,横贯了整个石面,裂缝中那抹灼焰般的剑光也越发摇曳嚣张……
“哈哈哈,我青玉坛数年谋划总算没有白费,凶剑即将破封而出,而你们……”雷严狂妄的声音在洞中来回激荡,他得意地看着眼前的这些人,心中膨胀的狂喜几乎要破胸而出,“你们这些阻碍者,统统都要血祭焚寂!”
然而就在他猖狂到了极致的这一刻,只听噗的一声,一抹闪着寒光的剑刃却真的破胸而出,那志得意满的表情就这样僵在了他扭曲的脸上。
“雷长老,就请你献上血祭焚寂的第一滴心血罢~”
欧阳少恭带着愉悦笑意的声音自他背后传出,随着雷严身影缓缓跪倒在地,声音的主人也现身在了众人面前。
此番变故大大出乎其余诸人意料,韩云溪这个小孩子更是失声惊呼了出来。欧阳少恭与雷严同来南疆,共闯冰炎洞,他以玉横之力打破封印巨石时雷严还曾在旁护法,两人显是同伙,方才石洞中尘烟四起时众人没留神到他行迹,谁也没想到此时这人竟突然出现,还将自己的同门一剑刺成重伤。
雷严本人更是万万没想到,他呆望着胸前的破洞,鲜血正随着真力一起源源不绝地离体而去,不多时前襟已浸透好大一片。他以阔剑为杖,勉力撑着身子,喘息一会儿,满眼怨恨地看向身后少年:“少恭!我自问待你不薄,为何……究竟为何……?!”
欧阳少恭轻笑一声,柔声道:“不必不甘,能以自身心血和魂魄为上古血涂之阵献祭,乃是雷长老你的荣幸啊~”
“血涂之阵!”巫咸听到这个名字,面具后的一双眼顿时定在了欧阳少恭身上,“一个小小少年,为何会知晓血涂之阵的布阵秘法?”
欧阳少恭抬起眼睛,慢条斯理地将他打量一番,却没有回答他的问话,转而看向了沈百翎与玄霄,他微微笑道:“以玄霄道长如今之能,想必一眼就看出沈公子已不再是残缺之魂,当初的承诺自然也不会再恪守……”玄霄闻言冷哼一声,并未作答,欧阳少恭也不以为意,继续说道,“若非如此,我也不必牺牲雷长老的性命,来布下这伤天害理的阵法。雷长老,你若是要怪责,便怪玄霄道长与沈公子罢~”
雷严听到他如此说,眼中怒意更盛,然而刚要张口说话,喉头传出赫赫之声,下一刻便呕出一大口血在地上,那血色竟是极其诡异的碧绿之色。他望见那摊血,神情愈发惊怒,霍地抬头瞪向了欧阳少恭。
欧阳少恭亦低头看了一看,不以为然地笑道:“雷长老即刻便要化作血涂之阵的一部分,何必在意自己中了剧毒这等小事……那洗髓丹乃是一味性烈之药,你又不是不知,既然当初服下时心甘情愿,此时也不该计较才是啊~”
“你——”雷严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只得怒吼一声,然而那饱含愤恨的吼声到了一半却戛然而止,他壮硕的身体也重重倒在了地上。他胸前鲜血犹自潺潺不绝地淌出,化作一道血线流向地面,而在雷严尸身下渐渐亮起血色的纹路,那纹理如枝蔓向四周延展,片刻之间便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血阵。
“果真是血涂之阵!”巫咸惊疑不定地望向欧阳少恭,“以心血为引,结死者之血气,上古血涂之阵当早已失传,你怎么会这阵法!”
欧阳少恭笑而不答。
这时韩休宁忽地呻吟一声,低声道:“我……我怎么动不了……”
她此话一出,沈百翎等人俱是一怔,这才发觉自己亦是不知被何力禁锢,竟也一步也不能挪动。沈百翎心想玄霄功力远在诸人之上,应当无碍,哪知侧目望去,师弟竟也一动不动,再看他脸上神情,比方才阴冷了岂止十分,显是也被欧阳少恭的邪法束缚住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蓬莱公主(上)
欧阳少恭走到封印巨石跟前,一面轻抚着石上裂痕;一面斜睨众人。他悠然笑道:“诸位都不是无知蠢人,此时当已猜到我方才同你们说了那么多;不过是为了让你们无暇注意我这点小把戏~‘捆仙术’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法术;却总能在关键时刻发挥效用……”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面上似是闪过一丝缱绻情意;但转瞬又化作一抹冷嘲;“以玄霄道长如今功力,只怕这术法困不了你多久,不过只需片刻;血涂之阵便能完成;待到那时……呵~”
巫咸不等他说完;已大声急道:“我风广陌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等邪阵布成!诸位,血涂之阵正是上古用以牵引魂魄的异术;这小恶人是要用阵法引出焚寂剑灵;若是真让他诡计得逞,只怕诸位都要血洒当场;天下更是要生灵涂炭!”
“我的巫咸大人;你知道得可真不少。”欧阳少恭似笑非笑地道,“血涂之阵失传已久,想不到除了我之外,竟还有对它如此了解之人~这阵法曾害我无比凄惨,想不到如今反而成了我的助力。”说着缓缓将握在手中的玉横举起。
见玉横上白光又渐渐亮起,巫咸愈发焦虑,无奈自己身被禁锢,竭力也无法挣脱,只得以言语吸引欧阳少恭的注意,能拖延一刻便是一刻,他大声道:“你可知贸然解开焚寂封印会有何等后果?这是上古凶剑,一经解封便再无转圜余地,女娲娘娘当日不惜与天皇伏羲争执、率众人避往幽都也要将七柄凶剑留在人间,自有其用意!你以为解开封印,焚寂便会落于你手?殊不知地上一切都逃不过神界的眼睛,天上也有仙神对它虎视眈眈,你一意孤行,可莫要应验了那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古训!”
欧阳少恭果然停下向玉横输入真力,侧耳聆听了半晌,然而不等巫咸将话说完,他便冷笑起来:“伏羲……女娲!呵……”笑声中满是讥嘲愤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