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尤老兵不管不顾地终于挺起身子时,那个国军狙击手沉不住气地开了暴露位置的一枪,他的枪火被已经观察了好久的小柳子逮了个正着,他狂怒地一连两枪,都打在了同一个地方,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终于传来了一声啊的惨叫,那个国军狙击手,终于被干掉了!
小柳子溜子两支枪压阵,于永球与丘顺抢到了老兵身前,此时的尤老兵已经没了力争,他张了张嘴,除了无力地吐出了一串的血沫外,已经说不出话来,但他的手死死地握在于永球的胳膊上,让于永球明白了老兵的意思,于永球哭喊起来:“排长,那个狙击手被柳子连长干掉了!”
老兵的眼中此时显现了一股释然的笑意,咳咳几声,他的嘴里再次涌出了大股的鲜血,接着,老兵的手慢慢地松开,他,已经离去了!
于永球通红了眼睛,他猛地放下了老兵的尸体,嚎叫着冲进了仓库里面,三皮一声轻叹,手里持定两把怪刀,那是久违了的*军刀与鬼子的刺刀,跟着冲了进去。
小柳子一急,怕出意外,不管不顾地向着几处可疑的目标盲目地开了枪,当当的几声,惊起了三四个国军穿着白色雪地服的身影,虽然没有击中,但这终于让三皮与于永球丘顺争取到了时间,安全地冲进了院子。
倒霉的丘顺以自己的最快的速度迂回从另一侧翻上了墙头,谁料他刚要动手断开铁丝网,就被三发从身边嗖嗖而过的子弹定在了那里,这是溜子政委在对那几个跳起来要逃走的国军们进行的第二波打击,两个国军一头倒下了,可这枪击又一次把丘顺惊得呆若木鸡。
于永球以一种令人胆寒的杀气疯狂地开始了扫射,这小子竟然端着一门九二机枪开始了疯狂的乱射,仓库里的成堆的物资被打得乱飞,他在大喊着:“排长,我给你报仇!”;三皮看到雪地上成摊的血迹,马上搜索到了还没暴露的五具七狗连战士的尸体,这让他的悲愤瞬间也爆发成了怒火,他阴沉着脸,满地乱转起来,到处在寻找着残余的国军。
丘顺在溜子政委的枪停下好一会儿,这才恢复了清醒,他溜下了墙角,进到了物资堆积如山的内院。一个不留神,又被于永球乱射的子弹压倒在了地上,他无可奈何地破口大骂起来:“狗日的,我这一天怎么的了,是不是撞上啥了,咋这倒霉啊!”
正说间,他脸上的神色突然变得僵硬起来,声音不自觉得提到了极限:“于球子,你他妈快住手!”这时三皮也发现了异常,可是于永球在疯狂中根本失去了理智,手中的机枪仍然在喷着烈焰,没法子,三皮不由得望了一眼那成堆的油桶,向丘顺做了一个手势,丘顺不得已只得又一次挺起了身子,向着于永球怪叫起来:“停手,球子!”
已经有些混乱的于永球闻声定位,迷迷乎乎地一个转身就把枪口指向了丘顺,那黑洞洞的枪口把丘顺吓得脸色惨白,好在三皮趁着这难得的空隙,一跃而起,手中刀柄重重一挥,一下子就击晕了于永球。当七狗等人涌到院里时,也不由得被眼前的景象惊出了一身冷汗,那一垛垛的汽油桶整齐的码在一起,只有一垛被风吹与枪射撕开了一个角,这才让三皮与丘顺发现了危险,及时制止了于永球,要不只肖几发子弹,可能就会把整个料场全部夷为平地,这次的误打误撞,让七狗连又躲过了一次灭顶之灾。
丘顺用脚踢了踢一个从墙上被溜子打下来的国军,他脸上鲜血已经凝结,毫无反应,显是已经死透了,三皮呸的吐了一口,恨恨不平地喃喃自语:“王八蛋,便宜了你!”
这一次偷袭,让七狗连又损失了七名战士,还有一个排长与最有经验的爆破手――尤老兵,于永球已经几次哭晕了过去,这惨烈的情景让七狗与溜子刘君的脸色闷青,七狗连此时已经是山穷水尽,没了章法。老瓜此时犹犹豫豫地靠了上来:“连长!”他先讨好地笑了笑,但这笑容比哭还难看,“能不能咱退一退,避一避,你看这……”
七狗猛地转脸对上了老瓜,眼睛中的怒火已经让他的脸色扭曲,老瓜一惊,因为他从来没见过七狗的另一面,疯狂铁血固执的另一面,不由得被吓了一跳,目瞪口呆地怔了。
七狗一手已经指上了老瓜的鼻子,但是又缓下了,半晌,他怔着的脸色也平静了不少,他挥挥手,转回了头,不再言语,把背景留给了老瓜,老瓜不明所以,正在纳闷,小柳子的声音从门口飘来:“连长让你走吧!”
七狗这时也昂起了头,下了最后的决断,在他嘶哑的语声与手势中,通过小柳子的解释,七狗连的战士们慢慢聚到了七狗的身边。
仗已经打完了,丘八再攻一次咱连就会全军覆灭,现在离开不算孬种!有愿意要走的,现在可以走,剩下的跟我留下,死在一块!
这是七狗诤诤的宣言。
溜子欲言又止,在一连拉起了七狗的衣袖,小声地嘀咕起来:“不行七狗,这是怯战,是政治问题,战士们不能离开!”
头一次,七狗用一种复杂与不肖的眼神注目于溜子,他迟疑了一下,招手把张狗剩叫到了身边,小家伙刚才溜下塔楼时手被扭了,但是仍然跟七狗一道冲上了阵地,虽然干掉了一个国军,可是自己现在也是遍体鳞伤,衣衫破烂,并且那来不及治疗的伤手不得已只能吊在一边,每走一步,他都在咧嘴,那是疼的,当他挣扎着来到溜子七狗身边,已经是满头大汗,面如土色,他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现在的七狗连战士们,大多已经不堪再战。
七狗不引人注意地给张狗剩擦了擦泪痕,拢着他注目起了溜子,这让溜子政委踌躇了,正是这个小家伙,在辽沈战役时,能独自架车与国军同归于尽地拼命,真能说现在的他在胆怯吗,这只怕是没人相信,这让溜子不由得退了一步,他转身想找刘君来决断一下,可是一转头,他发觉刘君参谋长早就失却了踪影,显然是有意避开了,面对此情此景,溜子无奈地低下了头,但是仍然小声嘀咕了一句:“这是不对的,我反对!”
七狗深深地看了一眼溜子,不再表示什么,只把张狗剩推开了,他又点了几下手指,把连里几个伤员与年纪小的战士一一点到,包括那几个解放战士,挥手让他们离开。
老瓜第一个转过了头,但只走出了一步,就又心虚地环顾起了四周,此时的七狗连,气氛突然变得微妙起来,因为溜子政委的目光中,满是耐烦与不安,只是由于七狗的压制这才没爆发,但他的手从来没有离开过枪柄,而且不知道是否有意,他的步枪大机,象示威一样,竟然张开着!
在众人的注目中,七狗也终于发现了溜子的举动,他想了一下,叹了一口气,象三皮使了个眼色,三皮会意地一挥手,出其不意地把溜子一刀柄击倒在地,在丘顺的帮助下,两个人又一把架住了他倒下的身子,这让所有的人一惊,但也是传递了一个清楚无比的信号,七狗,这个忠诚倔强的人,终于以这样一个出人意料的非常之举,给七狗连要走的每一个人,打开了一条生路!
七狗的眼睛始终盯在了地上,不再抬起,好一会儿,终于有人挪动了脚步,开始离开,老瓜的嘴在颤抖,但咕哝了几声也没说出什么,只是一跺脚离开了,张狗剩哭丧着脸在小柳子的劝说下也走开了,最后,又有十一二个人离开了,除了几个年纪小的战士与重伤员外,都是解放战士,而七狗连的战斗人员,只要是能动的,却无人离开。
良久,七狗抬起了头,硝烟中的七狗连的每一个人都同时抬起了头,现在,他们已经断了最后的退路,迎接他们的,只能是他们最后的归宿――死亡!
七狗以一种如释重负的释然,用眼光注视起了留下的兄弟们,此时天色已经傍黑,在忽闪的照明弹中,大炮、大头、小柳子、三皮丘顺的脸色中有着悲愤,可更多的是无奈与气极败坏,几人相视而笑,虽然没有过任何的誓言,这几个被中国古老文化浸透了的人们,正在实践着我们老祖宗的兄弟诺言,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在一种从容淡定的宁静中,七狗连余下的五十三人开始了最后的布防,汽油桶被滚到了阵地中,引上了火线,每个人都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地方,几个伤员甚至在腰上拴好了集束手榴弹,做好了最后的准备。直到这时,溜子才哼的一声醒了过来,三皮一见,马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七狗硬起头皮迎上了溜子的目光,两人呆呆地对视起来。
六十三章:挣扎
溜子恼怒激奋地正要发飙,突然间响起的炮火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这下子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七狗乘机跑开了,小柳子用手一比,“是东北面,咱来时的路,好象叫岳各庄!”
一声惊呼响在了身后,“是咱团吧!咱有救了!”这是不知道啥时又出现了的三皮在叫嚷,叫声中都有了一丝喜极而泣的感觉,因为从内心讲,刚刚收获情爱的他,才是整个七狗连中活着念头最急迫的一个,只是由于七狗与兄弟间的情谊缘故,才让他只能选择了这条不归的末路,可现在终于看到了一丝的希望,怎能不让他欣喜万分。
大炮忍住脚上的痛楚,见三皮如此激动,不由得想挖苦他几句,可身后的一声断喝却又一次把三皮惊了个逃之夭夭,让大炮失去了打击目标,原来是溜子政委吼道:“好你个三皮,老子跟你没完!”众人正在面面相觑,只听溜子又是哎哟一声,“你娘的,你这个生儿子没蛋的东西,下这死手!”
“生儿子的事你小蛮子懂个屁!是七狗让我干的,你去找他!”三皮的喊叫不知道从哪里又飘了过来,这让溜子大怒,起身就追了过云,两人马上就没了踪影,这让七狗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搓了搓手,以为可以逃过这一劫了,可溜子以更大的吼叫让他的幻想落了空,溜子嚷道:“七狗是政治立场问题,你是个人主义,我得挨个跟你们算帐!”
不一会儿,溜子趾高气扬地回来了,三皮如丧妣考地跟在后面,七狗只得重新面对起这位兄弟兼搭档,现在看来,是同志的成份要更大一些。
溜子开口前先做的一个痛心疾首的表情让七狗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趁溜子语重心长之前,他就一下子捂住了他的嘴,几下比划,把溜子政委怔在了当地,因为七狗说道:“如果咱能活下来,你该咋办我都没意见,现在度过这一关再说!”
在小柳子的窃笑中,溜子还要不依不饶,可是一阵踢踢踏踏的沉重脚步声突兀地响了起来,空中的迫击炮声也呼啸传来,敌人的最后一击,也同时发动了,七狗连在刚看到希望的同时,也迎来了最残酷的搏杀!
国军最凶狠的一击到来了,因为此时已经有42军的部队到达了丰台的外围,正在与守军激战,这让驻守车站的国军们横下了一条心,守不住车站是军法之死,夺回车站还能拼条活路,于是,这一场最后的鏖战,比任何一次都残酷而疯狂。
国军们这次的炮击不再有任何的顾忌,成群地落在了车站的每一个角落,看来要不鱼死,要不网破,已经成了这场搏杀的极致,大约一个营的兵力以最密集,在平常根本不会出现的队形进行了冲锋,冬日天黑的早,在清冷的暮色中,黑鸦鸦一群地扑向了车站。
由于人员已经严重不足,七狗连收缩了防线,第一线阵地已经被放弃,所以国军们不费一枪一弹,甚至也没有受到七狗连象样的阻击就冲进了阵地中!此时一天内已经经历了两三次炮火覆盖的一线阵地已经一片狼藉,只有几小股没有熄灭的火苗在闪动着,这让国军们心里一宽,不由得纷纷放松了紧绷的心情,因为七狗连白天给他们的刺激太过深刻,让国军们此时冲锋的心情中,只有一分冲动,更多的,恐怕还是对死亡的恐惧。
突然一个声音以最恐怖的分贝嚎叫了起来,几乎都要撕裂,那是一个警醒的国军已经看破了七狗连的最后杀着, 在一线阵地的几道破掩体中,竟然堆满了油筒!一线阵地,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亡陷阱的诱饵!
七狗轻轻一笑,亲手用尤老兵的纸媒与火镰嗒的一声就引燃了导火索,在火线嘶嘶的燃烧中,他的脸色也在忽明忽暗地闪烁着,身后他的战友与兄弟们紧拢在一起的身影也在时隐时现,七狗借着亮光一回头,溜子又端端正正地戴上了他那顶珍贵的红军军帽,他的眼色中有一种七狗不熟悉的神经质的狂热,那是他心里的信仰的表现;大炮正在咧着嘴巴,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急的,三皮口中念念有词地不知道在嘀咕什么,他随手把一张纸珍重地揣回了口袋,不用问,那肯定是他央求七狗写的第一封“情书”,也是因此为七狗要挟了多次祸根,可现在看起来,这封信,很可能会成为三皮他的遗书!
七狗最后的目光聚集在小柳子的脸上,这个平日里机敏脱跳的小伙子还在与大头开着玩笑,大头面色反倒是释然地轻松,他嘟囔着:“早就知道今天,濠江(现在的靖宇县)我就知道,咱肯定得有这一天。”
小柳子现在也只有二十岁,从四零年到现在,他一直跟着七狗,死里求活,飘过血海,涉过绝境,本来如此年青的他,肯定有着远大的未来,有着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人生境遇,“可是今天,”七狗黯然地想,“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
轰的一声,炸药的爆炸点燃了第一桶汽油,他也下达了国军们的死亡通知,成片的火马上把一线阵地变成了一片死亡的海洋,当国军们还在蜂拥着四处乱窜的时候,最大也最集中的六桶汽油集体爆炸了,成股的火苗窜向了四外,像要把夜空都要点燃,他火蛇样金光万道地扑向了四周的每一个人,二十几个国军马上变成了火人,不成调的嚎叫已经把死亡的气氛衬托得更加疯狂,二十几个着火的人影挣扎着扑倒在地,直到抽搐着吐出最后一口气都不曾停止过嚎叫,这是死亡的战争深渊,它正在吞噬着所有士兵的生命,吞噬着所有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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