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多造成几个光辉的圣地,让我们虎贲把武陵写成为不屈之城吧。虎贲在余师长领导之下,有过这个事实,他曾在上高写过一次呀!
婉华!我写到这里,我很是兴奋,我用不着再用什么儿女之情来安慰你,将来你看到这封信,你会很骄傲的。我的光荣,也就是你的光荣呀!今天天气不好,开始刮着西北风,风带着西北方的枪炮声,刮过了我的头顶。轰轰隆隆劈劈啪啪,这一些杂乱猛烈而又惨厉的声音,终日不断,似乎战神在我面前咆哮。我炎黄子孙,为祖国而奋斗,我接受他这咆哮。敬祝
你保持着我永远的光荣!
坚忍书于战神咆哮之前
第23章 风!火!雷!炮!
程坚忍把这封信,自己翻着簿子看看,也觉得十分兴奋。李参谋由外面走进来,笑道:“老程你真有那兴致,又在写情书。”程坚忍把书本子收起来,点着头道:“不错,是写情书,但我写的这情书,也和你那日记一样只是精神一种安慰。你听这四面八方的枪炮声,我实在没有言语可以形容,是一种景象。中国文人有一句话,不知命在何时,我们现在是这景况。”李参谋笑道:“你害怕吗?你悲观吗?”程坚忍道:“我决不害怕,因为我早已预备死了。至于悲观,可就两方面说:就私说,我既不怕死,就无所谓悲观。就公说,中国由孤立作战,已经和英美构成了联合阵线,苏联迟早也会加入的,前途是一片光明。”他说着话,把窗台上那盒纸烟,向李参谋面前一举笑道:“来一支吧。”李参谋注视着烟盒,不觉咦了一声道:“好阔!你那里还弄到整盒的纸烟?”说着,伸出两个指头,在纸盒子里钳出一支烟来。他一看那纸卷上的皱纹,密得像龟板一样,便笑道:“这是那个废墟刨出来的东西吧?”程坚忍笑道:“这个我不知道,是王彪弄来的,但我己觉得难能可贵了。”李参谋在身上摸出一盒火柴来,摇了两下盒子咯咯有声笑道:“不但是纸烟,连火柴也发生问题了。是我事先大意,没有预备下粮草,我算找到了一捧烟叶子,还没有创成做水烟的烟丝。我现在自己动手,用饭粒塌在上面,卷成土雪茄。今明两天,大概还不成问题。你要用的话,我可以奉上一二支。”说着,他擦了火柴,将烟吸上。在他吸烟的时候二人约摸静止的站着两三分钟,这就听到东南角炮声,比其他方面更是猛烈。程坚忍道:“最近东路的情报如何?”李参谋喷着烟道:“无论如何,天主堂是个危险地方,我们祷告上帝,为刘小姐祝福吧。”程坚忍笑道:“你以为我很惦记她?”李参谋笑道:“惦记者人情,不惦记者不可测也。”两人正这样说笑着,却听到呼呼几阵风声,由屋顶上掀过。程坚忍道:“这样大的西北风,颇是讨厌,假如敌人再用飞机来投烧夷弹,那就是很可虑的事。”李参谋说着,就想起了心事,打开了一扇窗户,向外看看,那院子里的一群鸽子,依然没走。它们躲避着大风,有的缩着脖子,站在躲风的屋檐下,有的在院子里地上,拖着尾巴,慢慢地走着。有两只鸽子;站在一颗落叶的小树上,那树枝被风刮着歪到一边,鸽子的毛被风撕着有些细翎翻过来,它依然站在上面。他不觉赞叹了一声道:“这群和平之鸟,也真能象征了我们五十七师。在这天翻地覆的情形下,依然屹立不动。”程坚忍也伸头看看窗子外,见天空是一种青灰色,没有太阳也没有云片。只是那西北风呼的一声,呼的一声,在头顶上吹过,向挡住视线的民房顶上看去,却有阵阵白烟冒起。在白烟下,可想到是猛烈的炮火阵地,有大大小小的声音,会证明了这种推测。不过,这时的枪炮声,没有了方向,也没有间隔,只要静神一下,便能发现这座常德城为枪声所包围。那枪声,己不是大年夜放爆竹,而是无数条湍急的滩河,向了常德冲刷。两人正是这样注视着,嗡嗡的一阵马达声,早有八架敌机,由西向北,对了这城兜了半个圈子,轰轰!西门的高射炮阵地,已放出了两颗炮弹。肉眼所能看见,两朵白色的云点,在敌机群中间开了花。但是这花离那领队机总还有两三尺的距离,两人不觉同声地叫着可惜。同时嗤嗤嗤,炸弹的破空声发作,敌机下面,有无数长圆的黑点,向头上斜刺下来,两人把窗子一关,很机警地向地下一伏。炸弹落地,比人的动作还要快,轰隆咯,轰隆咚,哗啦啦!那一片猛烈的爆炸声,就在师司令部前后。地面的高射炮和高射机枪,啪哒哒,轰轰!啪哒哒,轰轰!常德城原是四面都为枪炮声所包围,现在却已更加了天上地下两种声音。伏在地下的人,这时可以想到鼓词儿上形容战事是风云变色,日月无光,这实在是这种情形。程、李二人约摸伏在地面三五分钟,觉得炸弹并不是在附近爆炸,便都己站立起来。李参谋道:“我们刚才说了,这样大的风,若是敌机丢烧夷弹,那是麻烦的事,不想敌机果又来了。”程坚忍道:“恐怕师长有任务给我们去救火,我们出去看看吧。”李参谋说声是的,两人便相牵走出房门来,正好传令兵向这里来。程坚忍道:“师长叫我们吗?”传令兵道:“师长出门去了,在大街上看火。”两人听说,都不由吃了一惊。这时,不但那飞机嗡嗡的马达声还在天空,而且那炸弹的爆炸声,又接连响了两次,师长怎能冒了这大的危险,跑上大街去?两人也不再要考虑,也跟着跑出了中央银行的大门。果见余师长和参谋长皮宣猷,都站在兴街口路边一座小碉堡前面。余程万右手上拿着一架望远镜,左手正指点着北门上空一丛掀起的烈焰。皮宣猷站在旁边听师长指示,另外两个勤务,便稍远的站住。由这里向北,一队弟兄,正开着跑步,向火焰那里奔了去。但敌机五架,还在北门上空一带盘旋,不时地有黑形的小东西,由机翼下落下。偏是西北风一阵比一阵猛烈,那火焰被风吹着,黑烟卷着团围向北门里卷来,烟头上无数的火星喷射。程、李两人看到这情形,不觉呆住了。余师长回过头来看到他们,便问:“有什么事吗?”程坚忍走过去道:“报告师长,敌机还在头上,危险性很大!”余程万微笑道:“这个我老早知道,你们如不愿意目标加大,倒是大可走开。”程坚忍正再要说什么时,但听到轰隆一声之下,接着呜刷刷一阵怪叫,都在西南角。看时,西门上空一架敌机,中了高射炮,尾巴朝上,向地面倒栽下来。那两个勤务兵,情不自禁地叫了声好!余程万只在微笑的脸上,再重一点笑意,倒并没有说什么。那李参谋也为了这一个猛的胜利所兴奋,跑过来两步,向西门瞭望,敌机虽是被击落了一架。可是那边的黑焰也涌起了两起,合着西北角,城里又共是五处火头。西北风呜呜作响,正在这五座火焰后推送。那五处火焰在半空里合流了,将半个城圈,变成了一片烟雾,风向人身上扑来,不但不冷,而且使人有着在炉边烤火的感觉。本来已到了下午三点多钟,冬日天短,己去黄昏不远。这又是个阴天,阴云密布,再加上一片黑焰,天简直是黑了。天黑了,烈焰可就变红了,天空合流的那群烟雾,于今是一座火山,这火山高低上下有十几个峰头,合着血光的云围,黄中带紫,很快地在半空里打着旋转,逐渐向上。火星、火箭、火带,在每个血光的云彩里面,开花乱射。这兴街口站的人,身上也都沾了血光。这种火势。在幸灾乐祸的敌人,正是开味的时候,以为是个进攻的机会。四面的炮,提前了黄昏的攻势,轰隆轰隆响起。西北角的炮,大概有了更大口径的,只听到哗啦啦,劈啪咯,接连几声,仿佛是夏天暴风雨突然涌来,半空里爆发了炸雷。机关枪也就掀开了瀑布的水闸,向我阵地狂流。西北风越来越得劲,钻过了火网向街上的人推排着。这一种声色俱厉的场合,尽管大家都是战场老手,却没有经过。都怔怔地站着,说不出话来。李参谋见师长向他招了招手,便走过来,余程万道:“敌人所能够发挥的本领,都发挥出来了,不过如此而已。你现在按照我原来的指示,可以出大西门到张营那里去看看,不必到六点钟了。”说着,回转头来,向程坚忍道:“程参谋向东门盂营那里去。你并告诉副团长高子曰,注意东门城墙那个缺口。”两人接受着命令,在大街上就分手而去。这时整个天空都是火与烟,焦糊和硫磺的气味,笼罩了全城,人都站在火光里,余程万四围看看火势,见西门的火己挫下去,北门的火还是不住地卷着火焰团子向上冲。皮宣猷道:“那里的一处仓库,大概是不保。”余程万道:“我算着明天或明天晚上,或后天早上援军应该赶到,纵然失了这座仓库,还不要紧。皮参谋长,这一个伟大的镜头,人生能看几回?”说着他含笑点点头道:“我改了句文天祥的诗,你看怎么样?男儿自古谁无死,留取光芒照武陵厂’皮宣猷道:“师长可说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余程万笑道:“你也不含糊呀!你今天忙着忘记了一件大事。”皮宣猷向余程万一个立正,郑重着道:“报告师长,师长交下的任务,职都办了。”余程万笑道:“我和你一样,也忘记了这件事,是早上五点钟以后,我们一粒饭还没有下喉呢,同去吃点东西吧。今晚上还是个通宵。”皮宣猷一想道:“果然,除了指挥四门作战,还应付了城里的两次,猛烈烧炸,师长副师长指挥官,都没有记得吃饭,于是我也就忘了吃饭。”余程万道:“孔子讲发愤忘食,这个愤字拿到我们军人头上来用,是非常的适合的。”说时,看到两位勤务兵,还站在那里,便问道:“你们吃了饭没有?”一个勤务兵道:“报告师长,我们很惭愧,都吃了饭了。”余师长笑道:“那没有什么惭愧的,吃饭是本分,不吃饱哪有力气服务呢?”他说完,含着笑进中央银行去了。
第24章 肉搏后的一个微笑
这两个勤务兵,都是参谋处的。一个是周太福,向来跟随李参谋。一个是雷耀铣。师长参谋长进去了,周太福道:“师长的胆子实在不小。”雷耀铣道:“胆大,算不了什么,我们也没有让大炮飞机轰得我少吃一口饭。不过像他那样四面八方指挥作战,一点不乱,我就办不到。”周太福走向前,拍了他一下肩膀笑道:“你到自负不凡,你有那能耐,你不当勤务兵了。”雷耀铣道:“老周,你别那样把自己太看低了呀!不向远处看,我们周指挥官,人家做到了少将,不是行伍出身吗?指挥这整个师作战,那也不是一件易事吧?”周太福两手一拍道:“对的,我们别把自己看小了,当一个勤务,照样的可以做到青史名标。老雷,记着,我们抓着机会就干。”雷耀铣笑道:“抓着机会就干,你今天可耽误了个机会。”周太福道:“你是说我没有跟李参谋到大西门外去。不要紧,也许回头有人到大西门外去,我跟着去就是了。”他这样说着,倒不是虚约的,在这日晚上七点多钟,正在敌人黄昏攻势紧张的时候,师长有一道公事交下来,参谋处就让他送往长生桥督战的李参谋。他本来和李参谋同在东郊各得到一支日本枪,不幸岩凸的争夺战里,两支枪全在工事里被毁。于今又是一双空手,他倒有点儿意外的企图,应当常常转到最前线,再找这么一支枪,以作防身之用。他怀里揣好了公事,身上挂着一枚手榴弹,存着那点希望,高高兴兴地出了师部。这虽是个阴暗的晚上,郊外的炮火之光,和城里还没有扑灭的火焰,把街巷照得通明,这倒用不着丝毫摸索,放开了步子走,他有着当天的口令,一路遇着步哨,都是很迅速地通过。出了大西门,顺着向北转一条石板街,很快地走去。这里被飞机炸过几次,两旁的人家十有###成了砖瓦堆。就是在砖瓦堆中间不曾坍下去的所子,也歪斜到一边。砖墙去了半边,或整个的倒下,露着没有瓦的屋架子,带着屋子里的零乱家具,像剥了皮的一具兽骨,凄惨污浊地撑在夜空里。那西北角炮火射出来的光焰,在平原L闪烁不断,把这些残房破屋也照耀得一闪一闪。敌人的机枪步枪那不必去估计它,平地上全是火光喷射。只是那大小炮发射出来的炮弹,一丛丛的吐着火花,映得半边天都是亮的。因为天上低压的云层,全让炮火焰染得成了紫红色,那由炮弹带着一条长的尾巴,像有头的扫帚星,向常德城扑来。手榴弹在空中爆炸以后,无数条火星分散,像撒开了一面火网。迫击炮弹走得慢,空中抛着个红球。仅仅根据这些国的火团长的火线,散的火星,去算敌人的炮,就有一百门以上哩。除了地面的枪声机枪声,像他理想中的粥锅煮沸了,这些天空上的怪物,嗤嗤嘘嘘的小响,劈劈啪啪的中响,轰轰咯咯的大响,实在热烈己极。在那些怪物里面,还有带着颜色的玩意,红一条光带,绿两条光带,紫的或黄的三四条光带,在低空里弯曲着乱飞。这是敌人的信号枪。他摇摇头自言自语地道:“怪不得师长说,人生难得看到这样的场面。”他正这样想着,路头上有人喝问着口令,周太福站着把口令说过了。接着有人问哪一个,他道:“参谋处的勤务兵周太福。”那人笑道:“老周你听得出我的口音是谁吗?”他道:“是第一连的王连副。”那人笑道:“我是运输连排长刘志超。”周太福道:“哦!刘排长,你亲自向长生桥送子弹吗?我们一路呀。”走近去看时,炮火光照着刘排长站在石板路头上,旁边有七八名弟兄扶了木杠把子弹箱子放在地上。刘排长道:“老周,你就是一个人吗?”他道:“我是传达公事,当然是一个人,排长你看这是多热闹的场面?”刘志超道:“的确,我和日本鬼子打过几回仗,没想到在常德这地方,这样大干一场。走吧,前方等着子弹呢。”于是周太福跟刘志超在前走,后面几个扛着子弹箱随着走上来。他们借着炮火之光,看那面前路上的石板,一块块的接连平铺着,齐缝看得非常的清楚。周太福为了加快步伐起见,每步路都跨着两块横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