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两天的亏,在我们炮火有效射程以内,他就不肯再那样傻干了,除了他的炮火用着好几倍的火力还击而外,步兵就疏散开了进攻。不过他依然运用着优势的兵力,后续部队,流水般的跟着上来。另调着几个小队,在两侧向长生桥侧面迂回着来袭。张庭林在营指挥所,手里拿着电话机,眼睛就不断由瞭望洞里向外张望。这长生桥左右的据点,哪里有了漏洞,他就亲自跑到哪里去督战。营指挥所里的事,就交给了营副。这样战到三点钟,敌人迂回的一支兵力,却蹿到了后面一段长堤上,相隔不到一千米。他把电话机一放,向李参谋道:“这地方让敌人占领不得,看我给他一个回马枪。参谋,请你和我一路去,把路打通了,你好回城里。”李参谋道:“你走了,我不能走,对面的敌人正逼得厉害呢,而且我也没有枪。”张庭林也没有说话的机会,跑出指挥所,见预各队一班人,正在战壕里休息待命,他把手一举,说声跟我来,就开着跑步,奔向后路一道长堤。这长堤和长生桥的距离上,共有三道短堤。张庭林立下了必死的决心,他抱了一支步枪,人伏在地上,将两只手拐当了脚,在水稻田里拼命地向前爬行。弟兄们跟在后面爬,只怕落了伍,遇泥过泥,遇水过水。好在重重的短堤,挡住了敌人大部分的视线,爬出了暴露点,大家就跳起来向前一冲。跑过第二道堤的时候,那边长堤上的两架机关枪,就封了第三道短堤猛烈的射击。同时敌人并以手榴弹向这里死角上抛来,打算把我们驱逐出死角。张庭林爬到堤角一棵柳树根下藏着,招招手,把弟兄都叫到这里。叫两个弟兄向外面警戒着,其余的围了他听话,他道:“到了前面第三道堤边和敌人只相隔三四十公尺,那就可以冲上去了。现在敌人把机枪捏住这两道堤中间一截路,我们是冲不上去的。时间宝贵得很,又不能久等,现在把三名弟兄守在这里,可以爬上堤去,轮流抛他几个手榴弹,让他注意着这里,我自有办法,把敌人那两挺机枪拿了过来。”说毕,他指定了两个上等兵和一个副班长在这里抛手榴弹,他就引着其余弟兄,顺了堤脚弯着腰向东面走,走了几十步,堤脚下有个涵洞,勉强可以钻人过去,大家就鱼贯的穿了过去,看原来敌人发射机枪的所在,他们还在嗒嗒嗒的继续发射,心中自是暗喜,再也不容踌躇,立刻奔到第三道堤下,顺了堤脚更向西走回去。敌人的手榴弹和机枪弹,都在头上穿越过去。他拿了一个手榴弹在手,向兄弟做了个手势,然后自己爬上堤。平空一跳,看准了敌人机枪所在地丢了过去。敌人是刚到堤上不久,机枪座并没有做好,枪就这样浮面的架在堤上。只听这里手榴弹哄咤一声响,机关枪声立刻停止了,弟兄们随了这个机会,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一口气就冲上了长堤,那长堤上的敌人,只监视着前面两道短堤,却没有料到我军就在本道长堤下冲上来,大家手忙脚乱地迎了上来。张庭林如何肯让他们接近,把手榴弹正对了敌人抛了去。一弹之后,跟着二三十丛火花迸发,根本就没有大队敌人接近。手榴弹轰击之后,只剩了七八个敌人,他们已处于弱势了。大家看得清楚,端着刺刀一阵风冲上去,因为张庭林首先一个举了枪尖,伸着刺刀向前飞奔着,弟兄们忍耐了一天的炮火,无法子还手。这时等到一个碰头机会,谁肯放松,都是人和枪一齐向敌人扑了去。这一种不要命的作风,也就让敌人看到,先压下去一口气了。
第26章 四十八颗手榴弹
张庭林营长的回马枪,果然是厉害的,不到十分钟的肉搏,这堤上己倒了二十多具敌尸。幸运得很,一班弟兄,只有三个受轻伤的,张庭林自己倒是左腿上,左手臂上,各受了敌人一刺刀,这用不着顾虑,坐在地上各撕了一截裹腿,各把伤口捆着。那埋伏在前面堤下的三位弟兄,也都聚合到一处,张庭林匆匆地将地面敌人遗弃的武器一看,两挺轻机枪,一挺已经炸毁,一挺还是完好的,子弹也还现成。步枪倒有十二支之多,另外还有七颗手榴弹,至于枪支是否可用,他己来不及仔细检查。回头看那边营指挥所前面的枪烟,己经又逼近了许多。因指定班长带三名弟兄利用这挺机关枪,就扼守在这堤上,免得敌人再蹿来占领。交代已毕,自己就带了所有弟兄,再跑回营指挥所,他走进碉堡,李参谋道:“恭贺,恭贺,后路敌人让你歼灭了。”张庭林放下枪支,弯腰将地面大瓦壶提起,对着旁边的粗饭碗,斟了一满碗冷水,端起来咕嘟一声,一口气喝完。然后嘘出一口气道:“总算这回马枪杀得痛快,这边情形,没有变化吗?”李参谋道:“你没听到右角那挺机枪没有响声了吗?恐怕中了一炮。”他听了这话,由瞭望洞里,向外张望了一下,把手上的茶碗,(口当)的一声,丢在地下捞起放下的那支步枪向外就跑。李参谋跟着向外看时,二百多米外的稻田里,己经有一二百敌人在地面匍匐推进,我们两面的机关枪都没有了声音,只有原来预伏在战壕里的一班弟兄,居高临下的用步枪射击。敌人的步枪,也就同时还击,每粒弹子落在地面上,白烟一缕,带着泥土溅起,都是看得清清楚楚的,随后看到张营长本人,也带了几名弟兄,爬进了最前面一道战壕。看看这指挥所里,还有一位营副,一个传令兵,加上自己和周太福,一共是四个人,这里的电话线,在半小时以前,己经被敌炮轰断,第二连和第三连的情形,也完全不明了。虽是叫通信兵修理电线去了,也没有回信,他自己心里估量着,现在是有两个任务,听凭自己来处理。第一个任务,是同周太福加入战斗,一齐与阵地同存亡。第二是向后方去,把电话机带着和师长通一个电话,把长生桥演变着的实在状况呈报上去。要执行第一个任务不难,马上就可走出指挥所,只是除了手榴弹,并无别样武器,求不到什么代价。执行第二个任务,敌人现已逼近这碉堡面前的战壕,恐怕也很少可走的机会。他这样想着,也只有沉住了气,等机会再说。只在这一犹豫,听到外面一阵狂喊着杀,向前看时,张庭林营长,已带着面前弟兄,完全跳出了战壕。远远地看去,我们的弟兄,已和冲过来的敌人用刺刀在一处肉搏。那水稻田里,穿灰衣的我军和穿黄衣的日军两个一对或三个一组,个个纠缠住劈刺。日军他愿意倚恃着优势的炮火,压制我们,不愿血肉相拼。打开了纠缠的组合的,都纷纷的向后跑避人一道短堤。我们弟兄也就追不过去,依然退回战壕。但也不过一二十分钟,喊杀又起,张营长又冲上去了。这样接连三次冲锋的弟兄,退回来的,就逐渐地减少。最后一次,看到张营长跳回战壕的时候,却是身子一滚。李参谋道:“不好!张营长挂彩了,我们得去抬他下来。”营副跳起来道:“我去换上他来,哪个去抬他呢?”周太福毫不犹豫地向那传令兵道:“我们两个人去吧。”李参谋只点点头,他们三个人就走出指挥所了。营副和传令兵各有一支步枪,周太福却是徒手,三个人在敌人的步枪子弹丛里飞快的由交通壕钻着向前。走到张营长身边,见他上身衣服,染了半边的血迹,营副说声请他下去。他瞪了眼道:“我这样子还下去干什么?”他回头看到周太福,便向他点点头道:“你很勇敢,可是你没有家伙,你也不能执行战斗,你帮我一点忙,你把指挥所里的手榴弹,都给我送来。快去,我是不下去的。”周太福见他瞪着双眼,兀自有两道英光射入,他不敢违拗,立刻就跑进碉堡来,一看这地上手榴弹箱里放的手榴弹,果然还有二十多颗。他对李参谋草草的报告了一遍,扛起那箱子,又走了出去,再奔到张庭林所伏的战壕里。见他刚刚抛出一颗手榴弹,又从壕沿上溜了下来。这一段战壕,凸出去一块,将石条筑了护身短墙,更高出壕沿一尺上下。所以相当坚固。在张营长脚下,就放有十几颗手榴弹,他看到周太福把箱子送来,张口大笑道:“好极了!这是二十六颗手榴弹,连合我这里原先和现在的,共是四十八颗手榴弹,有这些手榴弹,我足能对付敌人二百人。你回去对参谋说,报告师长,我张庭林在这里报国了。我已告诉刘营副向东移动,和第二营取得联络,也好保全一部分实力,去守渔父中学。我有这些个手榴弹,凭我往常练习的那般手劲,足可以在这里把敌人挡住一阵了。”他说时,已取了一颗手榴弹在右手,却把那只带了血渍的衣袖抓着战壕壁,爬上去,伸头张望。接着他拔去保险,右手一扬,咯的一声,抛了一个出去。他哈哈一笑道:“中了,打死这些狗杂种,周太福再递一个上来。”周太福真的递过一个去。他一拔保险,手一扬,自己笑着叫好道:“痛快!再来一个,这鬼子就下去了。”说着,他一回手,周太福第三次递过弹去,他三次丢了弹,哈哈的笑着,向下一落,接着笃笃笃,机关枪子弹,打着战壕上的石条火星乱溅。张庭林靠着壕壁笑道:“这三颗手榴弹,把上来的敌人干了一二十个,他们退回去了。可是他还要来的,你快走吧,这里不知道能维持几分钟。你告诉参谋赶快离开那指挥所,好去向师长报告。这里就只有我一个人,弟兄们都转移到侧面去了。”周太福看他这种精神,真是视死如归,和他行了个由心里佩服出来的敬礼,也就立刻由交通壕里穿梭着走开,但他只走开几十公尺,又伏在壕里向他看看,只见他一起一落,由壕沿落到壕里,拿了手榴弹,跳起来就抛。抛了又再来拿。看那样子,他竟忘了他周身是血了。他心想,这样好的军人,让他阵亡了,那是可惜的,还是去背了他回来吧?这样想着,又向前面慢慢地爬了去。原来敌人对着这个手榴弹出发点,已在用步枪围击,面前子弹横飞,不敢向前。但张营长依然是一阵阵的丢手榴弹。最后,见他不丢了,只是左手拿了手枪,右手拿了一颗手榴弹,不用猎,那是第二十八颗了,就在这时,已有七八个鬼子跳上了壕沿,他右手手榴弹一抛,左手开着手枪。跑上来的敌人完全倒下,远远地听到他哈哈一阵大笑。
第27章 锦囊三条计
周太福把这情形看过了,料着敌人马上就要进扑指挥部,掉转身来,由交通壕里赶快地就跑回营指挥所去报告。这时,碉堡里就只有李参谋一个人,他问了周太福几句话,便道:“那么,我们只有走吧,这里还有四颗手榴弹,我们各带两颗。到了渔父中学和师长通过电话,再做计较。”说着,两人各把手榴弹挂起,把那电话线剪断,由周太福背着话机,就向大西门外渔父中学走。走了一里路,已经遇到我们的步哨,一路问明,知道了孙进贤团长,就在前面指挥。李参谋一口气奔到团指挥部,见着孙团长把长生桥前面详细的情形说了一遍。那孙团长身上穿着的一身灰布棉制服,己是溅满了灰尘。裹腿和布鞋,也全溅满了泥点,但他脸色红红的,却还精神奋发。说着话时,他两手互相揉搓着,表示他不住地在使劲。他道:“这边西路的情形,也正是和西北角情形相同。洛路口的敌人,除了炮火猛烈之外,又放大量的毒气。”李参谋道:“长生桥那边,敌人也放过两次毒气,但是西北风太大,毒气在战场上停留不住都让风吹跑了。这边怎样?”孙进贤道:“也没有什么效力,不过敌人借着风势,又用烟幕掩护了密集部队进攻。冯副团长现正在那里亲自指挥,己是把敌人压制住了。”李参谋道:“西北角兴隆桥那边怎样?”孙进贤道:“我马上就要去看看,在长生桥东角的第二营第八连连长乔振起,他带了不足的一班人,在后面做掩护,只下来三名弟兄,乔连长因伤重不能行走,用步枪自尽成仁了,由洛路口到兴隆桥这一个扇形阵地,我一定要稳住它。”李参谋得知了这面情形,就向师长通了个电话请示,电话里师长叫他立刻回师部去。他就带着周太福由大西门进城。这已是下午四点多钟,看看天色又将近黑,越是走向城里,却听到东南角的枪炮声,越是猛烈。本来自二十日以后,城区就包围在枪炮声中,轰隆劈啪地声,在耳朵里没有一秒钟的停息,可是那些声音,决不会在城区附近发生。李参谋听这时的枪炮声,简直就在城里,心里未免有些焦急。就加紧了步伐,径直的回兴街口。所幸经过的街巷,一切情形照常安定,看不到什么异样之处,心里先安定了一点。快到兴街口里,已判断清楚,这声音在下南门木码头小木头之间,不过枪声已经停止,只有零碎的炮声了。而且可以断定这炮声是我们自己发的炮。这样料着没有多大问题,便放从容了步子,向兴街口走。在路上正面遇着参谋主任龙出云,带了一名勤务,由南头走来,他首先的在脸上放出了轻松的笑容,因道:“好了!没有事了。”他突然地说了这句话。忽然想起来笑道:“是了,你在长生桥回来,没有知道这里的事,过去半小时,南门外发生了惊险的一幕。南站那边,有敌人五百名上下,动用了汽艇民船,一共二十多艘,用炮火和飞机四架掩护,企图强渡沉江。我们用迫击炮和轻重机枪猛烈压制敌人的船,打沉了一半,他们只好又回去了。我得了这消息,亲自跑出下南门去看,现在是把事情解决了回来的。”两人说着话,就一同走回了师部,都向师长报告了。余程万师长,在这个惊涛骇浪中,还是照样的坐在那张小桌边坐着,就近了那盏煤油灯,正在那里看一份精密的城区地图。他见二人进来,先听过龙参谋主任的报告,再听李参谋的报告。因道:“你二人可以休息休息,回头还有新任务。今晚的高潮,不在外围还是在南站,敌人白天强渡不逞,晚上一定还要偷渡的,大家严密注意。”说时,第一七一团第三营的营长张照普应着师长的传召也来了,他原是在西郊防守的,已于昨日调进城来。他的一营人,就防守着南城的江岸一带,刚才敌人在下南门江心被挡回去了,也就是他努力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