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里是放我们乘务员行李的地方。王储殿下你知道的,我们之中的很多人都不是海波顿城的本地人,大多都是慕名而来,因此大家随身都有一两袋行李,抵达目的地纽兰德后,我们这次的任务也算完成了,领了薪水就可以撤了。”
“哦,是么。”他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然后对我说,“我能进去看看吗?”
“啊?”我下意识地捏紧了兜里的钥匙,“啊哈哈,王储殿下,实在不好意思,我这个人比较粗心,刚刚不小心把储藏室的钥匙弄丢了,想要进去的话我还得跟别的姐妹借用一下。”
“哦,那可真不巧。”王储用手指卷了卷俏丽的额发,一双聪明的眼睛仿佛已经将我拙劣的谎言看穿。
一滴冷汗滑过我的太阳穴,得想个办法把这个烦人的王储知难而退,决不能让他靠近储藏室。
因为储藏室里,藏着七月。
一想起这个我就想掀桌,今早刚拖着行李箱往码头赶的时候,七月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身后拉着一个一人多高的巨型行李箱。
我被这副阵仗吓到了,逼问他想要干什么。
他一脸无辜地说:“昨晚哥哥突然来了,daddy就把我的名字从大名单里划掉了。笑,我上不了船,你帮帮我吧。”
“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带着这么一个奇怪的行李箱上船吧。”
“不可以吗?”
我一脸阴霾:“这么怪胎的行李箱不是等于告诉别人,大家看,这里面装了一个人哦……的感觉吗?”
“啊,那好吧。”
七月出乎意料地不再和我诡辩。他低着头,默默地伸出了自己的爪子。
锋利的指甲在海风的拂袭中亮起了抽象的冷光,我看到七月绿色的眸子朝右边轻轻一睨,一个路人瞬间莫名地打了个冷颤。
“既然这样的话,我只好跟daddy一样随便找个人,乔装一下,取代他登船了。只不过现在时间紧迫,我心情又不好,谁遇到我就自认倒霉吧。”
说着,他便转身要朝茫茫的人海中走去。
我一把拉住他:“七月,你答应过我的。”
“不要杀生嘛。”七月扯扯眉头,“可是我也说过,非常时期,即便是和笑的约定,我也有权利不去遵守。”
这家伙的眼神是认真的。
那一刻,我深刻地感觉到一抹属于杀手的冰冷气息。
和七月在一起太久了,久到我几乎都忘了他微笑的眼神背后包含着的丝丝凉意。
他和星樊是不同类型的杀手。如果说你从星樊眼神中感到杀意的时候,也许下一秒你就无声无息地死了。但是在七月面前,你可能前一秒还在和他把酒言欢,后一秒你就会在他微笑的表情中看到自己喷溅出来的血。
杀意,并不是每一个杀手都有的。
七月他不是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杀手,但你最后记住的表情,只有他的虚伪的笑容而已。
“我说过,我的原则是不杀漂亮的女人,不杀小孩,不杀老人,也不杀笑你不让我杀的人。但是我骨子里终究是个杀人犯,杀人是我的天性,一个约定很难捆缚住我的欲望。”
他对我露出淡淡的笑,但我只觉得冷。
他们确实和我想象的不一样,他们是一群踩着别人的尸体成长起来的人,本质上和我们这些普通人不一样。
很难……去理解他们。
最后,我还是乖乖地把七月藏进了那个过于可疑的行李箱,搬运上船。
无数同事打趣着问我:“哟,你的行李还真多呀。”
我一点都不觉得好笑,我不知道自己这么搬运一个杀手上船是不是人道。
行李箱最后被我丢进了更衣室里的储藏间。我悄悄地蹲在行李箱边对七月说:“等我忙完了外面的活,就出来把你放出去。”
七月同意了,然后我就华丽丽地把他给遗忘了。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谁让我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孩子看到这么多金子钞票的就犯晕了呢?
时间如流水,在满足地将自己的口袋装满钱币的时候,是完全体会不到时间如何无情地划过我们身边的。要不是王储殿下哪壶不开提哪壶地想要去储藏室体察什么民情,我这会儿估计都没想起来七月还憋屈在那个箱子里。
口袋里的钥匙在手心打了一个圈,我伸出另一只手拉住王储殿下的礼服,大叫道:“啊!我想起来了!王储殿下一定还没有用午膳吧!”
我一边说一边强行将王储殿下往外拖:“哎呀,真是见了鬼了!那些侍从也不知道是怎么干活的,太阳都要晒到头顶了,竟然还让王储殿下饥肠辘辘地等在这里!”
王储殿下一脸莫名地被我推搡到了门外,问:“你在干什么?”
我立刻提高嗓门大盖住他的声音:“真是天理难容!天理难容啊!回去一定要把那些侍从统统凌迟!王储殿下,你别急!午膳马上就奉上,你千万别急,你快跟我出来!关在里面空气不好,胃会疼的呀!”
死活终于把王储殿下拖到门外了,我一个飞腿踢上了更衣室的门,侧身挡住。
王储殿下显然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只看到我一个劲地在那里哭天喊地地大叫,一时间也完全没反应过来。
我拉着他的白色礼服,拉出皱来:“王储殿下!你饿了对不对!说,你饿了!快点说啊!你一定是饿了对吧!”
咕、咕咕……
适时的和谐声音传来,王储殿下挠了挠头,说:“嗯……我饿了。”
我大舒一口气,一边感叹上天实在对我不薄,一边惊讶人类的潜意识作用力实在太强大。我竟然强大到把王储殿下的胃都给催眠了。
我一边把他往船舱外赶,一边不允许他左右回顾。
就这么半拖半拽地把王储殿下推到甲板上后,一群找人找得头头转的侍从四面八方地蜂拥过来,把金发少年团团围住,香蕉葡萄,熏肉美酒像手榴弹一样在他面前左右横飞。
见摆平了难缠的王储,我重新撤退会船舱。
空荡的船舱中传来咔哒的脚步声。
我惊诧地回头,看到角落里站着一个黑影。
“你的嗓门到是出乎意料的大。”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人影吓了一跳,背脊紧紧地贴到了船舱墙壁上。
“星、星樊!你怎么在这?你刚刚一直在这?你在这也不出来帮我解下围!你不但不出来解围,还躲在这里伺机吓唬我?我还惊魂未定呢。”
被我一连串冲击炮般的问话问得哑口无言的某少爷径直朝我走来,我的身体不自觉地绷直成僵尸状,等待着他的聆讯。
此时一身军官制服的星樊更显贵族气质,黑色的立领将他细长的脖子掩盖起来。一双手按在我头颅左边的墙壁上,他黑色的眼眸直直地盯着我,冷漠而无光。
“你……想怎样?”我的问话颇有几分大义凛然之感。
星樊盯着我看了一会,问道:“你为什么说我猥琐?”
“哈?”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表情有点抽搐。
“还有,我长得很贼眉鼠眼吗?”
他持续凑近我,双臂将我的身体紧紧箍住,反抗不得。
“大、大少爷,难道你听不出那个时候我是在给你解围吗?”再说了,原本就是乔装,乔装好不好,为什么你还堂堂正正挂着自己的大名就上船了呢?
“解围?”他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对啊,如果被大家知道你是通缉犯的话,他们会把你抓去关大牢,对你用刑,还会把你枪毙!”
“这么说,你是在保护我?”
我愣了愣,转念一想似乎勉强算是这么回事。于是转而安抚道:“大少爷,路人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你一登场已经这么引人注目了,所以求你以后稍微低调一点吧,不然……”
“你怕路人会杀了我?”
“不,我怕你会宰了无辜的路人们……”
星樊沉默了一会,看表情似乎是接受了我的解释。他慢慢挺直身子,松开了围困我的手臂。
这个时候,我突然想到了七月,于是立刻掏出手里的钥匙去开门。
冲进储藏室,慌慌张张地朝角落里那个巨型行李箱奔去。
咔哒,插/进钥匙,旋转密码锁,开启。
黑洞洞的箱子里既没有一脸焦急等待着的七月,也没有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七月,更没有怒到想要杀人的七月。因为里面,压根没有七月。
我对着空行李箱在风中凌乱了会,然后就被星樊的声音镇住了。
“你把七月也带来了?”
“可是他现在不在这。”
“你很着急要找到他吗?”
“我……”
我还没说完,哐当一声巨响,星樊随着这阵晃动直直扑到了我的身上。
脑袋撞在墙上,眩晕般的疼。身子被男人的体重压着,透不过气来。我刚想挣扎着起身,又是一声巨响。
我眼睁睁地看着储藏室的天花板被挤压变形了。
我下意识到,外面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果不其然,一阵高过一阵的尖叫从船舱外隔空传来。
震动还在继续,时强时弱。储藏室内众多的行李箱已经东倒西歪地不成样。原本架子上的那些包袱也都在刚才剧烈的震动中从高处摔了下来,砸在星樊的身上。
灰尘中,他的侧脸被磨破了一道皮。他举起右手一把将我压进了怀里,一双眼睛透过储藏室的圆形玻璃窗向外张望。
“好像有侵略者。”我听到他低声说道。
这时分布在整艘舰艇中的广播突然响了起来,呲拉呲拉地传来舰长的声音:“嗯……抱歉,各位尊贵的贵宾,有一个不幸的消息要通报各位一声,我们的玛丽皇后号好像……刚刚遭遇了海盗。重复一遍……”
轰……
又是一拨剧烈的震动,广播线路中断,整个船舱顿时陷入了一片无声的黑暗中。
惨叫声,呼喊声,悲怆声,在下一秒铺天盖地地袭来。
一道殷红的鲜血突兀地喷洒在那圆形的玻璃窗上。
外面,正在进行着惨无人道的杀戮。
我在星樊的怀里瑟瑟发抖,诺诺地问他:“星樊,要怎么办?”
他没有回答我。
视线游移到星樊的脸上,我发现他正微眯着一只眼睛,略显痛苦地咬紧自己的嘴角。
“你……?”
“嘘——”他再次压低了我的头,轻声道,“没事,手臂脱臼了而已。”
我穿过他身体的空隙看到那堆砸在他身上的笨重行李,他略显得不自然的左臂垂在身侧。
人在真正感到恐惧的那一刹那,心脏原来真的会停跳一拍。我第一次深深感到,这或许将是我有生以来遭遇过最大的危机。
正文 第四章
所谓海盗,就是海上的霸王。他们以天为毯,海为席,常年打家劫舍维持生计。
在这个年代,海盗是比杀手更恶心的生物。因为杀手办完事就撤了,海盗杀完你还要把尸体丢进海里喂鱼。死无全尸,甚至都不能入土为安,实则残酷。
因此,相对杀手的恐惧,我对海盗的痛恨则是完全出于生理上的。
星樊在我闷不吭声的时候已经偷偷地把自己脱臼的手臂接回去了,我在那“咔嚓”一声的巨响中回过神来,发现他额上滑下的汗珠滚落在我的鼻尖。
那个笨蛋一定痛的要命,但从冰山一样的表情中完全感觉不到他是在给自己接骨。
他在我头顶很沉重地喘息,一边轻轻活动刚接好的手,一边把我抱得更紧。
杀手的怀抱,出乎意料的温暖。
突然间,储藏室门被什么人重重地踢开,发出哐的一声巨响。
一个只留了半边头发的阴阳男出现在我们面前。他叼着香烟,满嘴臭味,一双眯缝的小眼睛死死地打量着我和星樊。
气氛变得有些僵硬,我缓缓移动眼珠,瞟向星樊,发现他也正在看着我。
冷冷的眸子露出一丝寒意,但我在那刻却莫名读懂了他眼神中的含义。
他在说:放心,我不动手。
想来也对,外面情势这么混乱,到底有多少侵略者还不得而知,轻举妄动实非明智之举。
我刚想舒一口气,就看到那个阴阳男直线朝我们走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把屠宰刀架在了星樊的脖子上。
我陡然大惊。
这小子不要命了吗?难得星樊开恩还预备放你一条生路,可你却偏偏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乱闯!
正吃惊着,那阴阳男胸口的对讲机响了。
刺啦刺啦的杂声,这里的信号似乎不怎么稳定。
阴阳男没有放下刀的意思,他朝我们使了个“敢乱动就杀了你丫”的眼神,另一手掏出对讲机。
对讲机里的人说:“十号,外面已经被鬼刀老大控制住了,你那边怎么样?”
“嘿,宝贝,你在怀疑我的水平吗?我这边很好,只不过发现了两只小猫咪。”阴阳男拿低对讲机瞟了我们一眼,“哦,还是一对□焚身的杂种猫,不过看样子我刚刚坏了他们的好事!”
说着,他一脚蹬在了星樊的背上,星樊受力向前扑去,一双手撑在墙壁上,把我整个人包围起来。
“你他妈的给老子起来!站直了!你这只愚蠢的白种猪!”
“哈哈哈哈……”对讲机的那头传来刺耳的荒笑声,那群海盗仿佛在欣赏着他们手中的猎物被摧残的狼狈模样。
星樊抹去了嘴角的灰尘,缓缓地站起身来。
“把头给老子转过来!你这个蠢货!让老子好好欣赏欣赏你那杂种一样的表情!啊哈哈哈!”
我握紧了拳头,心里只想一口盐汽水喷死那十号阴阳男。
星樊也是你能随便玷污欺负的吗?混账!去死!诅咒你全家!
我发誓必有一天要把这十号吊起来让星樊狠狠抽打他,抽打到死。不然我就改名不再叫笑,叫……对,叫哭!
在我狠狠脑内吐槽阴阳男的时候,星樊已经慢慢转过身去。他背对着我站在我的面前,对着十号举起了双手。
他淡淡地说:“别伤害她,我跟你走。”
十号的香烟突然掉在地上,烟灰溅起,火光熄灭。
储藏室的空气一时间凝固了,直到对讲机那头的刺啦刺啦声再次响起,冰封的气氛才被突然打破。
“喂,十号,你小子他妈的怎么不出声?该不会是被几只杂种猫给咬死了吧!啊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