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十三号笑得狂妄,“我的新陈代谢也是普通人的几万倍,只是一点毒的话,很快就会被消耗殆尽的。”
“很快……”星樊眼神移向了一边,“是啊,七月要的就是那一点点的时间。”
门内,另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众人眼前。精致的白色礼服,一头松软的金发,那个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冲出机关,却把自己搞得蓬头垢脸的维希少爷微阖着眼睛,冷冷地扫过露台上的众人,最后将视线落在了不远处腾空而飞的我身上。这样的表情我在他秒杀蜘蛛的那夜曾经看到过,一副想要杀人的嘴脸。
现在,维希少爷的心情很不好。最好,不要惹他为妙。
星樊单手扶起地上的七月,他斜睨着眼,淡然地道:“喂,谁允许你这么做的?”
七月似乎受伤不轻,他回答的语气显得有些吃力:“如果是为了保护哥哥的女人,哥哥也要惩罚我吗?”
“我的女人我自己会保护。”
“哥哥真是个强权分子。”
“在我没有对你执行家法之前,你不能死在外人的手上。”星樊看着七月的眼睛,“而且你死了,诺因会伤心的。”
“……”
“我也会伤心的。”
又是一阵爆破声。那一头,维希已经和十三号激烈地交战了起来。星樊将七月扶到一边,然后望了望那个还飞在半空中,已经被众人遗忘在角落的我。
四目相对,我看到了星樊眼神中的坚定。
我仿佛看到了那个少年时期的星樊,同样顶着一副冰山模样的脸。身上还挂着伤,心里却呐喊着:那是我弟弟。
我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地感受过暮隐兄弟之间的那种牵绊。之前只在诺因老爷的叙述中隐隐感受到过,但是那种仅限于话语的描述在如今顿时被现实充实起来。
这个家里少不了任何人。那个身为杀手世家的暮隐家族,那个在黑道上被称为杀人不眨眼的无情家族,在危难关头却比任何一个普通家庭更加团结。
另一边,维希和十三号的对战正处于焦灼阶段。
我第一次看到那个天才杀手维希也露出了疲惫的倦容。十三号依旧是一脸轻松的模样,虽然看似他的身上已经伤痕累累,但那些被维希破坏的躯体很快在下一秒再生。这样一副杀不死的身体,确实具有压倒性的优势。
“怎么了,看来暮隐家最厉害的家主继承人也终于不行了吗?如果大家都只有一条命该多好,那样世界就能够公平了。对吧,维希少爷。”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维希一边喘气,一边说道。
十三号愣了愣,眼神中竟然漫出了失意的笑容:“是啊,从来也没有谁规定过,这个世界是公平的。所以今天你占有我的土地,明天我掠夺你的财富。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的,既然这样,这个无聊的游戏也应该有结束的一天了。”
“啊,是啊。”
十三号眯起眼睛:“你还想再杀我?你应该知道,那些都是白费力气的。我的肉体,可以用几万倍的速度重生。”
“那么我就用几万倍的速度杀死你。”
维希的眼神变了。那样的眼神,我再熟悉不过。
当他在纽兰德的皇家宾馆中,若无其事地杀死里曼时,我曾见过那样的眼神。如同夜叉般嗜血,如同鬼魅般虚无。这是舍弃人性,遗忘自己的力量失控,只为了打倒眼前的敌人,扫除一切的障碍。
“维希,住手!”
星樊在他身后大声喝道,然而那声音却完全没有被维希听进耳中。维希在下一秒便如同一只失控的猛兽般扑向了十三号。
只想斩杀对手,只想闻到血的味道,无论那个人是谁,是自己的亲人也好,族侣也罢。是,只想感受那股站在顶端的感觉,哪怕高处不胜寒。
“该死,维系的力量觉醒了。”
维希如同疯子般的虐杀让十三号的肉体承受了无比巨大的压力。他的攻击过于猛烈而平凡,有些肉体甚至还等不到重生完全就再一次被击溃。但即使这样,我们依然处于下风。一旦力量爆发,它便如同核子的爆炸,带着自我毁灭。再继续这样的攻击,维希的体力也会接近极限。
我回想起朗兰大道上与维希的狭路相逢。那个时候的他单薄得如同一张摇摇欲坠的纸片。他的身体根本还不能驾驭这股力量,但是在这里,他为了保护自己的家族,为了保护我们,竟然任意地释放力量。
如果赢不了十三号,这里便是我们的墓地。但如果真的赢了十三号,我们能一个不少地重新为维希举办一次生日宴会吗?
“可、恶的人类——”十三号勉强睁开一只眼睛,我看到那瞳孔由墨黑逐渐化成了赤色。
他盯着我,吼道:“把原石给我,快把原石交给我。”
我心头一震。对了,差点忘记手里的这块石头。
我的眼神朝右手看去,那块透明的绿色石头还被我紧紧地握在手中。这时,一个念头划过了我的脑海。没错,只有这么办,只能这么试试看了。
“星樊!”我大声朝着露台一侧的黑色身影喊道。
看到星樊回过头,我举起手中的那块原石:“星樊,射碎这块石头。”
“蠢货,给我住手!”十三号突然咆哮起来。
“星樊,这就是你们想要找的那块具有巨大力量的原石,可能也是那个人的力量之源,射碎它,快射碎它!”
“如果原石碎了,你的生命也会终结的!”
“我……”
星樊食指已经固定到了扳机上,十三号的一句话却让他的整个身体一僵。
十三号对我吼道:“那块原石同样是你的生命之源!肉体和石头是同生的,你应该看到的,芙蕾死了以后,她体内的猫眼石也化为了灰烬。所以,在这里毁了原石的话,你,也要死!”
我,也会死……
我感到浑身的血管顿时凝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生命竟然跟这样的一块石头绑在了一起。
或许也是因为这块石头的关系,我才能够无数次地从死亡边缘走回来。但是,现在我可能也会因为这块石头而丧命。
丧命,是彻底地失去生命。
再也看不到星樊的脸,再也感受不到七月的温柔,再也不能给维希做好吃的,再也不能被红夫人管教,再也听不到诺因老爷朗朗的笑声,再也不能被燕尾服呼来喝去……
而帮我决定命运的那个人,握着枪,用黑色的枪孔对准我的那个人。
是我的爱人。
“星樊,射碎它。”我无比肯定地回答道。
如果今晚这片土地上注定要血流成河,那么,只需要我的血就够了。
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如果生命只有一次,我早该死在遇见这家人前的第一次。
所以,现在,我已经赚到了不是吗?
啪。
我的右手传来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最终章
哗啦啦啦啦……
一阵瓢泼的大雨从天而降。明明之前还是艳阳高照的晴天,乌云在顷刻间遮住了碧蓝的天空,紧接着轰隆隆的雷声袭来,雨就这么毫无预兆得湿润了每一块土地。
今天是借用了这副躯壳的第三天。他走在大街上,像是一个游魂。没有人搭理他,也没有人注意到他。果然是因为这副躯壳太不起眼了吗?哼……反正在游戏真正开始之前,他大概也会是孤家寡人一个。
很快,街上已经空无一人,连对面的露天咖啡屋都打烊了。看样子这阵雨是一时半会停不下来。
哒哒哒哒,有一只被淋到浑身湿透的小动物从对街的胡同口窜出来,路过他的身边,径直奔向了另一边的水管子里。它那肥胖的身躯在关口蠕动了半天,终于一骨碌地钻了进去。
管道里传来了依依呀呀的声音。他倚着墙站在原地掏了掏发丝边的耳朵。还没有习惯人类的听觉系统,总觉得耳朵长在脸颊两侧是一桩很神奇的事情。
浑身被淋得湿透,一副黏在身体上的感觉让他感到非常不适。这里安静极了,没有一个人,他单薄的身体沿着墙壁滑落,蹲坐在地上,用那纤细的手指在地上一圈一圈地画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耳边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他的脚边有一个积了水的水洼,因为被什么人踩到而溅起的水花弄脏了他的脸。他有些愤怒,抬头望去,视线里是一张干净的脸。
“抱歉抱歉。”那个人大大咧咧地同他打着招呼,一张看起来棱角分明的脸庞被雨水淋得有些狼狈。他穿着军靴,裤子的侧面却破了好几个洞,与其说是落魄的军人,不如说是个流浪汉。
对那个人的第一印象并不好。算了,反正人类大多都是肮脏的,他这样安慰着自己。
“喂,你也一个人?”那家伙竟然找他搭话。
“啊……”他微微张口,却发觉怎么都控制不好人类的这张嘴巴。该死,舌头和牙齿的方位调节不好,想来虽然用了这副躯壳三天,但今天确实他第一次说话。他皱了皱眉,用一副复杂的表情瞥向站在他身边的那个粗线条家伙,愣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也是一个人。”那家伙没等他回答,便自顾自地说道,“这城市对我们这些人来说太高端了,老子待在这的每一天都觉得皮痒。”
他不知道那家伙为什么说着说着便开始爆粗口。
“在那个酒吧给人端茶的老女人是个不折不扣的荡、妇,昨天她背着自己的丈夫和别的男人偷情,被逮了个正着。可今天竟然把脾气洒在了我的头上,呵呵,于是我就被解雇了。”他指着对街的那个有点陈旧的小酒吧,“不过对于我这个逃亡的囚犯来说,这里的空气只会让人感到窒息。”
囚犯?他看向那个大大咧咧的怪家伙。
“老子的归宿应该是更加广阔的地方。不过在这里失去的东西,老子总有一天会统统抢回来。”
“……”
那个男人留着利落的短发,下巴可能好多天没有打理过了,冒出了几撮青渣。他默不吭声地看着他,在思考要不要将自己的力量赐给他。那样有野心的家伙,如果能够得到自己的力量的话,可能也会把这个人类世界搅和的鸡犬不宁吧。
“我问你……”
“要不要一起去征服这个世界?”
他们两人几乎同时说出了一句话。然而,那个男人的声音却将他的完全盖住。他瞪着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这是一双想要征服世界的眼睛吗?这么干净透彻,完全看不到阴霾。
他们两个互相打量着对方,然后在下一秒中同时笑了起来。
那男人是在嘲笑自己刚刚的大言不惭,他却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有多久没有这么舒心地笑过了?自己好像早就已经忘记了笑容为何了。这样的他,却在今天,在这个雨天,这个落魄的街头,遇到了这样一个奇怪的家伙。然后,被他的举动逗乐了。不,大概是治愈了。呵,自己也够奇怪的……
“我们是朋友了,来。”对方朝他伸出一只手,一只布满了茧的粗糙的手。
“为什么?”
“不觉得我们同病相怜吗?”
“同病……”
从来没有人说过那样的话。他想,大概自己是被那个男人过于炙热而单纯的笑容所感染了,才会像个傻帽一般地回应了他,同样伸出了手去。他几乎已经忘记了要赐给那个家伙力量,或许在他心里,那样的笑容,如果死去了,便不会再重生了。
跟着他远航,成为一方海域的霸主,这是他几乎从未想象过的日子。成为一个平凡的人类,哼,这样的下场似乎对一个神仙来说太过堕落,但为什么自己也不感到遗憾呢?
那些想要游戏人间的枉言,好像渐渐在那些日子里被自己遗忘了。
头顶是蔚蓝的天空,脚下是湛蓝的海域。还有什么比这更畅快、更自由的呢?多年后他躺在甲板上,依旧会想起那个落魄的巷口,两个男人淋着大雨在那里没心没肺地大笑。
“我叫鬼刀。”
“我叫……”
记忆在一声刺耳的撕裂声中,被统统湮入了黑暗。
我看着十三号的身体被维希撕成了碎片。然后我的右手冒起一股黑色的烟,那块原石被子弹射穿,很快变成了粉末。
原石被毁了,十三号的灵魂化作了一缕烟灰。随着最后的一阵爆裂之声,露台的半圆形露台终于经受不了猛烈的撞击,沿着一个光滑的横切面半路折断。
碎石坠落下去。
我看到星樊一手扶着七月,另一手抱着昏迷的维希站在被毁的露台内,一双灰色的眼睛出神地凝视着我,流转的光晕掩饰着他复杂的心境。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对着他大喊:“星樊,我没事!”
那个时候,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透明的光。
星樊,他流泪了。
这场生日宴会上的闹剧终于在并不圆满的处理下被摆平了。宾客们只是暂时受困,并没有人员伤亡。燕尾服妥善处理了接下去的善后事宜,总之,除了那个被毁的露台和几处破裂的墙壁,这场关乎到暮隐家族,甚至整个黑道生死存亡的战役,在第二天朝阳重新升起的时候,再也没有人提起。
风中混杂着一股闷热的气息。
没过多少日子,山庄的周围已经开始隐约地传来了蝉鸣声。
我左臂下的红色印记完全消失了。可能是因为失去了原石,我变成了一个普通的人类。每天早上醒来查看自己身上的变化,十三号临消亡前的